WindCapital2020-12-20 16:05:56

从广院肉饼说开去——广院回忆之一

Wind Capital

 

  北京广播学院最好吃的是什么?如果八十年代末在学生中做民调的话,肉饼无疑是最热门的选项之一。据说广院肉饼当年在首都高校里就很有名。广播学院和广电领域的人都把北京广播学院简称为广院,而不是北广。

  肉饼是从什么年代开始的? 1986年我上大一时肯定没有,1989年我上大三时肯定有了。那么肉饼出现的时间大概就在88年,具体月份还需要专家考究。

  肉饼并不是在每个食堂都有,也不是一日三餐都有。只有在三个食堂中最老的一食堂才有。一食堂由于灯光不好,白天也黑糊糊的,所以也叫黑食堂。当年练气功收钱也在黑食堂,晚上更黑灯瞎火,有气氛,这是题外话。印象中,肉饼只在第二节课后课间卖,类似于英国人morning tea那个点儿。早餐也许也卖,我不太确信,因为我在广院有睡不完的觉,从来不吃早餐。

  肉饼有多好吃呢?我一般吃三个,最多吃五个。当然那时候胃口也好,几乎天天在球场上泡,特别能吃。

  说肉饼好吃,不是说绝对好吃。它比三食堂的排骨和回民食堂的小炒还是差点儿,但是在性价比上,肉饼有着无法撼动的优势。小炒太贵,价格都在一块以上。排骨也不便宜,八毛,而且骨头上附带多少能吃的肉,是一个小于一定数值的、不规律的变量,完全取决于窗口师傅的勺子伸到盆子里的即兴发挥。而肉饼则以其亲民的价格和稳定的重量标准占领了客观指标评价的制高点。每个两毛,大约二两重。

  先把广院肉饼的定义澄清一下。广院肉饼不是社会上传统的肉饼或馅饼,其实叫肉沫儿烧饼更严谨一些,这样广院肉饼的肉不多就不是一个令人无法忍受的缺陷了。作为肉食动物的男同学对肉的分量都有一个比较理性的期待。(网上视频显示糊了一层肉,我个人感觉当年没那么多)

  下面进入正题,广院肉饼为什么好吃。根据我个人后来的做饭经验,可以归纳为四足。面足,料足,油足,盐足。面足,分量给得够,一般饭量的男同学,上午课间吃三个,到午饭时也不会饿,对于想省午饭钱和省午饭时间的同学,具有极大的诱惑力。料足,这个很重要,葱和调料出味儿。油足,这个无比重要,尤其是肉沫儿不多的时候。盐足,有足够的盐,烧饼配肉沫儿才吃得爽。唯一遗憾的是肉的数量偶有不稳,运气不好的话,肉沫儿很少。前面已经说了,肉少不是事儿,不争论。

  由于广院肉饼是作为加餐来供应的,所以没有榨菜或者汤之类的佐餐品,只能干咽,稍微讲究的同学会佐以自带的白开水,象我这种懒人一般是就地取材,直接喝食堂的自来水。那个年代还好,自来水还能喝,或许我已经练出来了,从没有因为喝广院的自来水闹过肚子。说起广院的汤,最大的功能不是下饭密缝儿,而是锻炼同学们的扛恶心能力。我曾经有一次喝菠菜汤,喝到最后,发现一条类似壁虎尾巴的东西。但我并没有吐,也没有告诉其他同学,以免影响其他同学的食欲;也没有跟食堂的师傅吵闹,以免影响校工和学生之间的关系。我只是把剩下的汤默默地倒在了剩饭筒里,继续看同学们喝汤。我不是没有意见,但是这跟其他高校的汤里喝出钉子相比,又算什么呢?毕业后,我一直不爱喝汤。

  我刚到广院时并不喜欢广院食堂。不是饭菜质量,而是秩序。打饭高峰时,完全是丛林法则,是身高体壮的同学大展身手的地方。我这样瘦弱的同学基本是弱势群体。有一次我买了麻婆豆腐,被挤得东倒西歪,一盆儿豆腐都灌到前面同学的脖领子里。挤是个技术活儿,我开始没经验,经常挤不上好菜,只能吃白菜豆腐。但是在我参观了海淀的万人工学院的食堂以后,我才意识到自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如果把广院食堂的挤看作河里的小浪花的话,工学院食堂的挤就是滔天巨浪。当然在河里中流击水也是需要技术的,高年级的师兄传授了窍门:挤,不是硬从后往前挤,而是从两边巧妙地向中间窗口挤,象黄花鱼溜边儿。师兄同时指出我的身板儿不行,需要对上肢和双臂做针对性的强化训练。于是我在体育课上选修了健身,很见效。但是不小心在健身中扭伤了腰,吃了很长一段时间白菜豆腐。

  广院其实还有很多好吃的正餐。三食堂的饺子也不错,虽然后来我觉得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难吃的饺子。猪肉白菜馅儿,馅儿太稀,太少,饺子扁得几乎没有任何曲线。

  我对广院的蒸菜也很有感情。小酥肉、明月肉、粉蒸肉等等,肥而不腻。我记得做蒸菜的师傅,他有一个会弹钢琴的小女儿。有一次广院晚会,特意请小女孩上台表演了一首钢琴独奏。蒸菜师傅在表演完后,也上台致谢,说希望他的女儿将来好好学习,也能上广院。广院的起哄是被当做文化标榜的,这时候底下响起一声起哄: 明月肉。广院学校不大,从声音能听出是谁喊的。有些哄台的人素质很低。我望着台上还有点怯的小女孩,心里想: 希望她学习好一些,上一所比广院好的大学。

  回忆广院的饮食,不得不提到七号楼男生宿舍的卤煮。那时候没有万众创业这个口号,但是好多人都在做。七号楼的门卫弄了个蜂窝煤炉子,提供卤煮外卖。一块钱一份。虽然有点贵,但是由于时间是在晚上至半夜,使同学们有了夜宵的概念。一大盆热乎乎的烧饼和猪下水,晚上来一盆,通宵打麻将有精神。天热时卤煮在门口外面做,天冷时在门口里面做。卤煮味儿很大,后半夜一楼门口都是卤煮味儿。返校几次,卤煮摊儿虽然没了,站在七号楼门口还能闻见卤煮味儿。

  说说饭票。那个年代的饭票有大面值和小面值之分。大面值是一种很薄的便便颜色的印刷票,所谓大面值,其实不大,两毛。发的时候是连在一起的一大张,随用随撕。小面值有各种面值不等、颜色不同的塑料票。大面值饭票的制造成本显然比小面值的成本低,广院不是经济学院,没人在意。小面值饭票循环使用。大面值的饭票理论上应该是一次性消费,用完即毁,不再进入流通环节。否则不断印发新的大面值饭票,食堂的通货膨胀会很厉害。当然也不一定,因为好饭就做那么多,去晚了只有馒头稀饭。后来饭票也被用作麻将桌上的筹码,因为饭票不能无限量购买,所以麻将桌上的战绩跟肚子直接挂钩。输了牌,伙食标准就得降低或者挨饿。

  为了同学方便,食堂里有放置饭盆的橱柜。没有锁,所以丢饭盆是一个普遍现象。对付偷饭盆有两个办法:一个是参与偷饭盆,偷回来;另一个是做一个袋子,带着饭盆走,比较时髦的材料是毛巾。到大四的时候,我想了一个办法,用锅吃饭。那种比较小的锅,如果被人偷了,可以很快识别。当然锅不是专门吃饭用的,比较深,这就导致吃相难看。毕业之后,有在校的老师想念我,说想起我,就想起我吃饭的锅。

  近三十年以后,回到中国传媒大学再吃广院肉饼,感觉没那么好吃了。一,可能味道变了。二,可能我的口味变了。三,好吃是一个跟胃口有关的感觉,我的胃口没有年轻时那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