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阵阵2020-12-27 22:03:09

我有一个姐姐,只有一个姐姐。

我爸那时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单位担任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常以廉洁清明自负。最擅长的本事就是 把人上门拎的东西无情的往外一丢, 铁青个脸将人往外撵。我在角落里悄悄地看着,也觉的有点儿。。。有点儿不近人情。哎,不近人情比起无情算好的了。

说起来我爸真是命苦,且不说他年少是孤儿,爹娘去世的早,倚仗 兄嫂单薄的供给,虽说读书是 个好苗子,奈何兄嫂家也有几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于是读完中学便自己出外谋生,谋到

如今的一官半职,虽说不易,可仍有那上九天揽明月之志, 奈何文凭不举,仕途不进,引为生平

之憾事。

他就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他想要个儿子,他想要儿子上大学,他望子成龙。

就生儿子这事上,老天爷一点儿都不怜悯他。他得了一个姑娘又得了一个姑娘。我妈命也苦,不仅要受我 爸清名之声所累,还要忍受我爸大半辈子说她不会生儿子的 埋怨。可是我却腹诽他们, 我爸号称博览群书,岂不知就生儿生女一事由男人的基因做决定吗? 

鲁迅说:” 不懂科学的人是不可爱的。”   是的,他一点儿都不可爱!

我妈总说:“ 我没文化,问我还不如问道我波劳盖儿(膝盖)。我妈老给我爸念叨:”我早比别银退休一年,就比别银少张半级工资.” 我爸挥着手不耐烦的朝向我妈:“ 级,级,级, 快到后院看你养的鸡吧。” 那时我爸正看一首词,有那么一句“心在天山,身老沧州。“  我就知道我妈 走不进我爸的心里,精神层面的,虽然他们结婚二十多年了。可那个时候,大多数人的父母不都是这样儿的吗?

我没觉得我妈有什么不好。她上班那会儿,虽然得不着奖金,可每年总能得一张奖状。“干活吃 饭,不管什么时候都得干活吃饭。” 银闲着就废了“   所以在她提早退休一年后,她就忙霍上了种菜喂鸡。有一年夏天还是什么时候,我妈在院前种了点儿土豆,刨土,挖坑,施肥,最后端着一盆一盆水从屋里到屋外浇在上面。那天我爸下班回到家,看到了新刨得土,沉着脸问:”谁种在院前的?都挖掉!“ 我妈气的说:“ 我看别银家也那么种,我怎么不行?” 我爸冷冷得说:”别人是别人,按规定就是不行。” 二话不说,寻了铁铲,三下五除二,将我妈一天的辛苦全掘了。我妈气的浑身发抖,说话都不成调了。我冷眼儿瞅着他们,转身回到我小屋,关上门,对着镜子,扼腕发誓:将来我一定为我妈讨回公道。镜子里,我留下了  两行热泪。 

这事过后没多久,有一个我爸过去地同事从外地来探望我爸,看着满桌地菜蔬,辣椒,豆角,茄子,芹菜,都是我妈地里常见地菜。我爸招待那位伯伯豪阔大气,洋洋洒洒,大手一挥:“这些都是我老伴儿自己种的,多吃些,比外面的新鲜。” 听上去语气颇有自豪感。我脸转向墙角,眼睛狠狠地 翻了几翻,嘴角撇了又撇, 心里多少有些觉得他有些。。。。虚。。虚 伪。。。

             对我爸,我是又怕又恨的。怕是因为他生气时会狠狠地煽我耳光。恨是因为他着实做几件令我伤心地事儿。我这人点优点不多,缺点就是学习不好和爱看点儿闲杂书,小时候看小人书,长大了爱看点儿武侠小说,琼瑶言情,再高雅点儿,读读什么四大名著,古文观止,唐诗宋词,偶尔也写两句平平仄仄压着韵脚的酸词。如;” 人生在世有几年,过后云烟四飘散” 等。小学那会儿,我妈上班忙,中午没时间做饭,就给我两毛钱叫我去买点东西吃。学校对面有家卖火烧的饼店,我买一个糖火烧,一边吃一边在旁边卖小人书的摊位上翻看小人书。那真是一段惬意的时光,我常常陷在书里忘记了周围的一切。我攒着我的钱,一毛两毛,有时再翻几个五分两分的硬币,买了一本又一本给我童年带来无尽欢乐的小人书,那插画和带着铅印的芬芳已经深溶在我的体内,不知不觉我竟收藏了两百多本小人书。看书丧志是注定的。寒假时,我在西屋写寒假作业,就我一个人,我忍不住偷拿一本书来看,不知何时我爸风一样的站在我面前抓了个现行。“去,给我全都烧了。” 我爸阴了脸,悻悻满面。我往大铁锅里舀了凉水,在灶台下,引着了火开始烧书,书烧了一本又一本,水开了一次又一次,我的眼泪流了又流,最后剩不下几本残书。那是我人生伊始对他最初的恨意。可是恨又如何,他是我爸,我得靠他养活我。“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只有无不是的儿女。” 我妈老挂在口头上教导的这句话,我深不以为然。

我说了我学习不好,不好到老要叫家长,我还撒过谎,有次我骗他们数学考了62分,其实我只考了49分。我妈拿着扫地的条帚气得追着我跑了半条街。再大点儿,上了中学,倒数前十一定有我的大名。我爸叫我稍息,立正,踢了我一脚,揪了一下我的耳朵。“说,为什么考不好?” 我直挺挺的立着,如雪压青松,就是不开口。“啪,我耳根子一热,左脸立时肿了起来,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右边又是一记耳光。 好了,这下两边都一样,别人也看不出啥来 我令我爸妈丢尽了老脸,我活该挨打的,要是挨打能让他们消气, 打打我也没什么不可以。只是打我的方式能不能不这样,我是个青春期的女孩子了,我也要面子的。 我敢说面子这东西从古至今没人不想要的。哪个人不想穿的体面些,吃的好些,光鲜的立在人前 偏生我妈瞥见我偷照镜子,便又拿了那话刺我:” 再照也是个庄户银,学习不好 什么也不用想,吃饿不着你,穿漏不着皮就行了“。学习不好硬生生将我订在耻辱的十字架上。我脸皮虽厚 也知道我应当自卑。

       初三那年,大概五月份左右,还没有放暑假, 我姐 外地念大学,我妈有事儿耽搁在老家。那年天气极热, 早过了柳絮杨花飘飞的时节。我翻出我妈走前请裁缝做的那件儿粉底儿碎花儿的确良上衣,美美地穿在身上, 上学热气汗气吃饭洗碗做杂事,用不了两天衣服就脏了。我就洗这

 一件衣服,没有替换的,我琢磨中午两个小时,太阳极毒 ,衣服晒着也就干了。于是我赶忙洗了衣服,凉到外面铁丝上,下午上学前,我又将衣服干干净净穿在身上, 日子就这么过着,有一天,我爸极不自然地对我说” 给你姐些信,叫她给你买几件衣服回来。“ 语气颇有些尴尬的。我心里犯着嘀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来是他的同事看见我整日只穿这一件衣服上学放学,就提醒我爸给二丫头多买几件衣服。那一刻我好似体会到心酸两个字,我本不留意这事儿。我家并不缺钱

可我知道我爸不是有意这样的,他只是太忙了,整日忙着开会,忙着为他管辖的大众谋福利。心里装着党和人民,连个铅笔头都拿不回来的人对我已经很好了,他 只是恨铁不成刚,为了让我的

学习改变,他老请人帮我补课,为了不耽误我的学业他还亲手给我搓过一件外套,让我感动了好多天,就如那些伤害感情的事一般也让我记了很多年。

可学习这事儿真不是我擅长的,任我花了多少功夫,总能让他失望透顶, 我庆幸我有个姐姐,我姐就是我爸想让我变成的那块钢,她符合一切我爸望子成龙的条件,除了她不是个男孩子。我姐对我好,假期里帮我补物理,我一会儿上厕所一会儿喝水,讲了两遍的题在我眼里还是芒芒然不知所以然,气的铅笔扔到地上,可过了五分钟又耐着性子给我讲题,虽说我最后不懂装懂对不住她的辛苦。我一直记着她对我的好她用她的奖学金给我买花衬衣,买花裙子,给我买直板板的裤子,好些时候因我比她长的粗壮穿不上裤子我还是硬撑着穿。我爸喝醉酒耍酒疯的时候,她会护着我把我往身后挡,说:“青青还那么小,下手不能太重了。“我的名字叫严青,我姐叫严原。

          我姐学习一直都好,她考上大学那一年,我爸蹙着的眉头终因这好消息舒展了许多,他脸上获得了些许的薄面。我也替我姐高兴,我爸望着我脸上的欣喜点着我脑子不屑的摔了句:”你能

行?你能行?就凭你。。。?“我再次泪蒙蒙望着镜中的自己扼腕发誓:“将来,将来我一定离开

你们,远远地。” 我总这么矛盾着,既想他们也看重我,却从不反思自己地过错。直到有一天我躲在我的小屋里,有一个从没见过的叔叔到我家来,我隐约听到那么几句,:“我老大的声音象播音员,走起路来摇摇摆摆,我老二傻大傻大的。。。”不知道是不是调侃我,后来我出了小屋见那个叔叔,那叔叔第一句话就是:“你看上去很健康!” 我并不真正知道我在我父母眼里原来是这样的形象,无论我悄悄地照多少次镜子,一个学习不好又傻大傻大女孩子有足够地资本自卑了。我忽然现在就想离开家了。

          我要离开家去上高中了,“ 外套两件,裤子两条,衬裤两条。。。” 我在纸上写下我所有的东西,细细的算计我是否有足够换洗的衣服, 有的衣服是我姐给我的,有的衣服是在摊位上买

的。不管好不好看,我收拾了一个整箱子的衣物准备离开家去外地了。我爸当然要给我生活费

了,离开家那一刻,我以为我会高兴的像鸟飞起来,可是落下来的时候,翅膀却沉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