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维2021-04-08 16:35:12

许晨云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能考上北京这所著名的大学,在那个谁也不读书的年代,除了学了一些毛主席语录,老师不教什么知识,只是偶而教的一点。他像沙漠里渴了很久的人吸允着难得的几滴雨露,捡芝麻一样地零星学到东西,比那些什么也不学的同学当然考得就好一点了。
像做梦一样告别了为他自豪的父母,他到了这所名校,好像刘姥姥进了大官园,什么都新鲜。他喜欢这所大学,不仅云集全国的顶尖教授。虽然遭受到文革的影响,但许晨云征仍然感受到了学校悠久的历史,浓浓的学术氛围。古香古色的大楼,山水相间的校园,美丽而恬静,绝对是一个读书的好地方。
他知道自己底子很薄,需要抓紧时间赶上。他的生活轨迹就是食堂,教室,图书馆,宿舍,四点一线。和很多其他同学一样,他清瘦的身材,穿着很随意,身挎大书包,走路目不斜视,来去匆匆。
他有一个来自同一个省的老乡同学舒远,小他三岁,是应届生,喜欢玩。唱歌跳舞都来,经常参加聚会,很讨女生喜欢。有时还约他同去,挺好玩,还可以认识女生。
他从来不去,说:“我要读书,没有时间”。舒远说他是“老夫子”,他说舒远是“大顽童”。
除了上课,他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图书馆的三楼科技阅览室,那个靠角上靠窗户的桌子是他的根据地。那里窗户多,光线好。看书累了, 可以透过窗户往外望。夏天高高的白杨树,绿叶婆娑。冬天银装素裹,树上挂着冰柱,晶莹透亮。远处一栋栋琉璃瓦的楼房与一排排白杨树错落有致地排列着。晴天蓝天白云,燕山隐约可见。雨天蒙蒙一片,天地浑然一体。在这自然的景色里,他会觉得周身放松,心旷神怡。
他看窗外的树绿了黄,树叶掉了又长,春去秋来,不知不觉三年过去了。
大学的最后一年,他准备考研究生,他变得更加忙碌起来了。学校每年都在扩招学生,图书馆越来越拥挤了。许晨云有时去晚了,靠角上窗户的桌子就被别的学生占了,他就不得不找别的地方坐了。
这天他又来晚了点,见角上的“革命根据地”有人了,就到中间的一个桌子边坐下。他先拿出书读起来,然后将布置作业完成了。忙了两小时,觉得累了就习惯性地抬头往前望,想看看外面的风景让大脑休息一下。他突然发现他并没有坐在靠窗户的桌子,前面没有玻璃窗,没有摇晃的白杨树枝,只有低着的头,男生的短平头与女生辫子或羊尾扎。他悄悄地笑了,觉得自己有点糊涂了。对面的一个女生这时抬起头来,正看见他在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尴尬地笑笑,女生又低头去看书了。
他觉得刚才她看他的眼神很柔和,很亲切,好像哪里见过。他不由得注意起她来。
看到的是乌黑的辫子,白白的细脖子,他觉得有点莫名的感动。他心里暗自嘲笑自己走神了,他从来没有这样对女生着迷过。他站起来去上厕所,然后在走道里的窗户口看外面的景色。
从此以后,许晨云在科技阅览室,只要看见这个女生,他还是忍不住地看上一眼。
在他的休息间隙里,除了望外面的风景,现在还加了一项,就是远远地看看那女生,他觉得都能让他神宁气定。
那年考研定在放假后的8月,同学们都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他在图书馆待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看见她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她不知道他在注意她,他一见她抬头就赶紧把眼睛移开假装看别处,以免被她察觉。他说不清楚她的样子看上去就是那么顺眼。
他生长在一个禁固时代,人们把男女之情当成丑恶的事情来批判。虽然现在社会开始解冻了,但他只知道读书,读数理化的书,其他一律不懂。
他不高大,不英俊,有点内向,不善与女生谈话。他压根儿没有想过什么,只是觉得看见她是一件很愉悦的事情。
她偶尔也遇上他来不及躲闪的眼神,感觉到一点异样。这样的眼神她有时也碰到,她知道自己还是讨男生喜欢的。但她还小,父母老师都告诉她要好好读书。
偶尔她不来图书馆,他就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有点神不守舍。等到再见到她时,他会很高兴,一天精神都很好。
日子就这么过着,转眼就来到了期末放假了。
7月初的北京,骄阳似火。大家都在准备考试,许晨云有时也忙得到处跑,在科技阅览室待的时间也不长。她也来得少了,有时一两天也打不上照面。这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最后的考试完了,他去了科技阅览室,里面空空荡荡没有几个人。是啊,大家都考完了,准备回家了,谁还来图书馆呢。他准备考研究生,暂时不回家。那些要回家的同学不是上街买东西就是在宿舍收拾行李去了,今天要走的同学正在离开学校。
他走到靠窗的角落坐下,拿了一本杂志来看,但根本看不进去,他突然有渴望想见到她的愿望。
她一直没有来。不过就是来了,他觉得自己也不敢去打招呼的,就是远远地看看她。
他怕,也说出是怕什么。她那么温柔,脸上总是着微笑,这让他着迷。
看来她是不会来了,他起身离开图书馆。
走出图书馆,阳光灿烂。看见很多同学正提着行李往大门走。“再见了!”。“暑假愉快!”,“到家来信啊!”的告别声不绝与耳。
“等一等!”,一声清脆的女声传了过来,他望声音那边一望,看见一个矮胖女生拿着行李往前跑,一个高个女生停在那里等她。“那不是她吗!”。他见她等那女生赶上了,转身一起往校门口走去。她就要走了?他不由自主地跟在后面。
出了校门,他看见她们到了公共汽车站。不一会儿,车来了,她们上了车。等到他赶到时,那车开走了。
他不知道应该去哪里。
陆续又来了很多同学等车,不一会,又有车来了。大家开始上车,有些挤。他正楞着在那里,挡住了人家。后面的人问:“你上不上啊?”。他一惊,慌乱之中说:
“哦,我上!”。顺着后面的推劲,他上了车。他想反正也没有事,去城里转转吧。
他想不出来去哪里转,结果一口气坐到了终点北京站。于是买了一张站台票,进了候车室。里面人山人海,乱哄哄的。他挨个候车室寻找。学生回家都是包车厢,一个学校包一两节车厢,所以候车时同校的学生都坐在一起。夏天男生们都穿着印有校徽的汗衫,老远就可以看出来。终于他在北京-广州的候车处看见了她和她的伙伴。
他找了离她十几米远的地方坐下,远远地看着她和她的伙伴正谈笑风生。他很喜欢她那神采飞扬的样子,这和在图书馆文静不作声的样子截然不同。不过对他来说,
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可爱。
上车时间到了,大家排队上车。他不由自主地跟着人群走,想火车离开之前再看看她。他跟在她们后面进了站台,见她与伙伴从10号车厢上去了。他站在窗口边,希望她能探出头来,但很久也没有见她露面。他到车厢门口去伸头去看。女列车员问:“你找人?”,他说:“是,送同学”。列车员说:“还有五六分钟,你上去吧,抓紧时间下来就是”。他想也没想就上去了。他左拐进了10号车厢,里面人很多。
他一边说:“对不起”,一边挤过去。里面热乎乎,虽然有电扇,但好像没有什么用。一个车厢快走完了,也没有见到她。
汽笛响了,广播说火车就要开了。还没有等他挤到门边,火车启动了。这时他反而不着急了,想着见了她,前面就下去。
他挤得满头大汗,在9号车厢里终于看见了她。她坐在远离站台的另一侧,所以他在站台上没有看见她探头。
他不敢走的太近。他没有票,只有站台票,车上没有他的座位,他只能站着。好在都是学校的包厢,大家都是校友,有些人的面孔还很熟悉,只是没有说过话。他也穿着印有校名的衬衫,没有人注意他。
他可以望见她。偶然她上厕所从他身边过,他心砰砰地跳。她看见他了,见他看自己,就对他笑笑。她知道他是那位在图书馆有时经常看见的高年级同学,她想他也是回家过暑假,正好同一个车。
“你怎么老站着?你的座位呢?”他边上的一个同学见他站了很久,好奇地问。
“哦,在另外那节车厢。那边人太多,我过来走走”他找了一个理由,然后赶紧离开,走到另外的车厢去,以免引起怀疑。
见到了她,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虚无了。他恍惚又坐在图书馆里,远远地感受着她。完全忘记自己是在火车上了。
等到列车员开始卖晚餐了,他才发现自己忘记下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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