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袭人2021-05-17 06:48:09

晚上九点左右,一辆银灰色的本田越野车在大雨中驶入西礁岛。
警车闪着水淋淋的肃杀的光,守在要道的路口。由于风速不断升级以及极低的能见度,警方的直升机不得不暂时降落在码头附近的一块平地上。
就是在这个情况下,本田车忽然关闭车灯加速行驶,并通过几个急转弯甩掉了尾随的警车。
大约十几分钟后,当警车再次追踪到本田车的踪迹,它停在一个废弃的小飞机仓库外的暴雨中,车门大开,车中空无一人。特警们撞开了仓库的大门。仓库中同样空空荡荡,但通过搜查很快发现一条隐藏在洗手间储藏室后的密道。特警们沿着密道一路追踪,最后从一个废弃的窨井中爬出,抬头一望,发现正是西礁岛市中心的杜瓦尔大街。
酒吧残留的霓虹灯在肆虐的狂风中摇摇欲灭,然而雨水汹涌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飓风中心在凌晨时分抵达西礁岛。犹如一只收着狂风暴雨的魔盒从天而降,地面上的一切声音都被扣在了魔盒里。
十五英尺深的地下室里,一对被反捆着双手的年轻男女在黑暗中倾听着地面传来的轰响。
“为什么要来?”
“说好了要谈一谈的。我不甘心被放鸽子!”
“……你没必要觉得要对我负责……”
“换一个理由,这个太没创意。”
“……”
“坦坦,有件事我从没告诉过任何人,我妈从天台上跳下去之前,在负罪感中挣扎了十几年。我知道抑郁症是什么!” 
她滞了一瞬,声音发急发颤,“可我不止是……”
“那又怎么样!!”

门忽然开了,一束光沿着门角斜进黑暗中来。
吉姆拿着一卷宽宽的绝缘胶带,怒气冲冲地走进来,“我说过得把他俩的嘴封上……我说过的!”他扯开了胶布卷。
抓紧这短暂的一瞬光,纪北崇冲坦坦笑了笑。坦坦的眼睛也弯了弯,泪水滑过封嘴的胶带落在水泥地面上。
道格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屋内。
门又关上了。一切重又落入黑暗的沉寂中。

两个小时后,雨由大转小,淅淅沥沥。后半夜,雨声渐渐止住,却依旧听得到海面上的风浪声。
天亮前最黑暗的一段儿时间,一个穿着雨衣的小男孩,骑着脚踏车拐进一条小街,顺手将一个裹着石头的小纸团丢进一家歇业的雪茄店的破玻璃窗里,而后又蹬着脚踏车离开了。
一只手出现在窗前,拾起了那个小纸团,随即又消失在窗前。

展开纸条上的字看了一眼,便撕得粉碎,吉姆气急败坏地踹开了房门,走向屋中被缚的年轻男女。
“如果不是你们两个,我们早就离开这里了!他早就该毙了你们两个的!” 吉姆扬起枪托。
纪北崇急促挺身,用背部将坦坦顶开。枪托从他的额角重重划过,血花四溅。坦坦生出急勇,呜咽着低头撞向吉姆的腹部。
吉姆被撞得一个踉跄,恼羞成怒地再次高高举起手中的枪托。

“吉姆…… ”门口传来一个冷酷的声音,“把筹码留到最后时刻。”
吉姆打了个哆嗦,显然被“最后时刻”这个词狠狠刺了一下,他推倒坦坦,绝望而狂躁地喊道:“已经是他妈的最后时刻了!海岸被封锁了,没有一条船会来接我们的!”
“只是南部和北部的港口,西南边的海滩还没有封。”道格走进屋中,一条手臂上淌着血迹与油痕,在昏暗的灯光中显得触目惊心,“由于飓风,他们上岛的人数不多。不过天亮后,就会有更多的警察上岛了。”
“你有什么计划?”吉姆瞪着血红的眼睛,用手枪蹭了下头皮。
“我偷了一条小艇,就藏在那片海滩的大礁石下。”道格一边说一边从屋中翻出一个急救箱,他拿出一瓶酒精倒在手臂的伤口上,咬牙呻吟了一声,又说道,“不过小艇的油箱只有一半的油,我们还需要一桶。我知道你很擅长这个……现在雨已经停了,天还是黑的。”
吉姆明白了道格是让他趁天黑去偷些汽油,却并没有动,而是看了一眼墙角那个装着美金的牛津包。
“没有汽油,没人能到哈瓦那。”道格从急救箱里翻出绷带, 低头缠在手臂的伤口上。
吉姆还是没有动。
“你可以拿上你那一份,我们在小艇会合。”道格看向吉姆。
 吉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从桌子上拿起一个背包走到墙角的牛津包前,拉开拉锁,拿出一捆捆现金放入背包中。
“啪!啪!”什么东西破碎并喷溅的声音忽然响起。
“Fxck!”吉姆抬起被色素喷的五颜六色的一张脸。

纪北崇的脸微微变色,随即明白了一切——怪不得那个老太太手脚那么慢,原来银行在现金里埋了色弹;但在文迪快餐店前数给道格时,由于没有从包中取出而未触发。原来警察早已介入,这就是为什么他们逮捕他时身着便衣,这也是杜利跟踪他的原因。他们或许并不能确定他究竟是不是同案犯,但他们依旧以他为饵放长线钓鱼!
他的嘴在胶带下徒劳地动了动,但即使他能出声解释,任何辩解都已经太迟了。

吉姆抹了一把脸,从墙角站起,拉开了手枪的保险栓。
空气骤然凝滞。
“枪声会引来警察!把他们交给我来处理!”道格忽然丢开急救箱走上来拦住吉姆,“先带上这些钱,那边的风声也许没这么紧。”
“你怎么知道!?”吉姆双眼血红,“你有多少年没回去了!”
“我说了我来处理他们。”道格的声音依旧低沉,却也无比强硬。
吉姆与道格对视了一会儿,最终把一部分染了色的钱装入背包向屋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停住,“她早就死了……别再在他俩身上浪费时间了。”
道格低头继续打着绷带的结,没有说话。
吉姆消失在了门口。

道格终于扎完了手臂上的绷带。他走到墙角,把剩下的钱收入一只背包里,又从背包里拿出一只黑色的短管。而后他走到纪北崇和坦坦跟前,扯掉了他们嘴上的胶带,再拖过一把椅子,坐在两人面前。
“ 一个小小的设计常常就能改变一切。不是吗? ”道格从腰间拔出枪,又把手中的黑色短管从枪头旋上。
纪北崇和坦坦互相支撑着身子看向他。
 “知道你们怎么会到了这一步吗?”道格问道。
“……那个手机。”纪北崇回道。
“那个手机。”道格重复着他的话点了下头,忽然扯了一下嘴角,“所以你知道我朋友的话没错,我有不止一次机会可以杀掉你们。”
“……警车我帮你们摆脱了……色弹的事我真的不知道……” 纪北崇抓住这最后的时间解释着。
坦坦却小声问道:“……那你为什么一直没动手……?”
“好问题,小猫头鹰!好问题!……因为我有一个小小的好奇,我要问完你们再动手。”
“……什么?”
道格毫无生气的眼睛在纪北崇和坦坦之间逡巡往复了一会儿,说道:“你在费城外丢弃过她一次,但是你又回来了;在迈阿密,她也几乎放弃了你,最终却改变了主意。我们抓到她以后,她说她只是你的协议女伴,你不会来的,可你还是来了;刚才在路上,她本也可以跟着警察走,却跑回了车上……如果知道最终要丧命在这里,你们还会回头吗?”
纪北崇和坦坦同时向对方望去。这一路的争执,跌宕,心动、误解,在此时近乎绝望的空气中,忽然显得那么亲切而感伤。
“没有如果。”纪北崇低声说道。
“没有如果。”坦坦也说道。
道格摸了摸下巴,看着他俩,没有说话。

“砰!砰!”远处忽然传来两声枪响,而后枪声渐渐密集,警车的警笛声也远远响起。
地下室里一时死一般寂静。
 “我猜我的朋友可能回不来了。”道格慢慢站起身,伸手去拉手枪保险栓。
“钱的事,是我弄砸了……” 纪北崇抬头看向道格,“能不能放过她?”
 “我也有一个小小的好奇。”坦坦小小的声音响起,“那个穿印花裙的年轻女士是谁?” 
 道格拉保险栓的手滞了一下,声音苍老而疲惫,“她的名字是玛瑞亚。”
“那是她的电话号码吗? ” 
道格的嘴抽搐了一下,眼睛里隐隐有了几点浑浊,手在保险栓上挣扎着,一次没拉上,又拉了第二次,第三次……
“也许她还在等你的电话。”坦坦的声音更小了。
“或者你还可以赶上那条小艇,回去找到她。”纪北崇也低声道。 
道格那蜥蜴皮面具一般没有表情的脸,忽然在这一刻剧烈地抖动起来,浑浊的情绪从他的眼底翻滚上来。他忽然伸手把纪北崇和坦坦同时向墙面推去。纪北崇挣扎着,把坦坦压裹在他和墙壁之间。
“我再问一次,如果知道最终要丧命在这里,你们还会回头吗?” 道格的枪从后边顶上他的后脑勺。
“……”
“说‘是的’!”
 “……是的!”纪北崇紧闭双眼,大声说道。
 “真的会回头吗?”
 “是的!”坦坦也不顾一切地加入了回答。
 “哪怕你的脚是干的,她的脚是湿的,你也会回头吗?”
 “……会!”
后颈的重击随后而至,一切的一切在昏天黑地中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