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近的一次周末朋友聚会上,不知谁先提起了现代艺术这个话题,思路最敏捷的老Y还是和往常一样,最先得出结论。
“都是骗人的东西,一堆碎玻璃,几根木棍放在一起,叫做艺术?!这个世界是真的堕落了。”
“这就是现代版的皇帝的新衣。”从来没有学过艺术的老W随声附和,“在不懂艺术的大帽子之下,又有谁人敢轻举妄动。”
素以画家自居的老Z一脸深沉。“我最初也不看好毕加索的作品,但是后来越看越有味道。”话语之中有着浓厚的脱茧成蝶的自得。
兼书画和摄影两家于一身,有许多得奖作品的老C,自然有着在这个话题上做总结性发言的资格。“在今天的西方,几乎所有的艺术博物馆都有着现代艺术品的陈列室,大部分的洋人上博物馆,就是奔着现代艺术而去,没有多少人还看传统的艺术了。”言下之意,洋人已经有定论的事情,还有什么好讨论的。
老C和老Z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而能言善辩的老Y和老W这时已经被老C那番话所散发的强大气场压的透不过气来了,两个人哑口无言。在今天的世界,洋人(还是大部分的洋人)不就代表着最高的文明,最美的艺术吗?他们是不可能出错的!虽然我从来看不出所谓的现代艺术有什么美的地方,但是看着老Y和老W那副灰溜溜的模样,还有老C那居高临下的神态,自然不敢出声了。而是摆出一副见过市面知道底细的样子,给老C递上一杯饮料,站在了他的身边。
等朋友都走了之后,我拿起一本西方艺术史,心想一定得努力补补课,至少下次聚会时也可以多少讲几句,不要让朋友们觉得我真是一个完全不通艺术的老土。
随手一翻看见了这样一个小故事:斯诺蒂勋爵买了一幅新画,画面上是插在花瓶里的郁金香,是荷兰著名画家范德赖弗的作品。
每有客人来访,斯诺蒂都要向客人说:“这幅画真了不起。瞧这笔法,这色彩,真是一幅杰作!”但有一天,来访的客人是著名的美术史学家莫里斯•丹斯。
“呃,呃,”丹斯说,“好像你是买了一个膺品。瞧这特点明显的笔法和色彩,这根本不是范德赖弗的——这是他的学生范鲁热的。”
“谁?”斯诺蒂尖叫起来,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什么人?”来访的美术史学家解释说,范德赖弗常常让他的学生范鲁热临摹他自己的名作,再卖给不太重要的客户。
丹斯最后说:“你这幅画恐怕还不如这画框值钱。”
可怜的勋爵,真是羞惭难当,把这幅可恨的画束之高阁。它一文不值。勋爵真无法想象自己当初是怎么会喜欢上它的。
6年以后,斯诺蒂有一天看到《电讯报》报道说美术专家们已发现,范德赖弗的名作几乎都是范鲁热的作品。在范德赖弗才思枯竭的情况下,范鲁热使这些作品达到 了更高的境界。现在,范鲁热的作品的价值得到了应有的承认。《电讯报》的报道最后说:“范鲁热才是真正的文艺复兴美术巨人。”
附庸风雅的斯诺蒂勋爵落入尴尬的局面是可以想象的,就像今天老Y和老W一样,他们不该就自己不懂的东西多讲话。但是为什么科班出身的美术史学家莫里斯•丹斯也看不出好坏?我越想越糊涂,上门去请教毕业于四川美术学院的老P。
老P听了我的疑惑,哈哈大笑。“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老P告诫我说:“你的朋友老C是聪明人。不要多想,紧跟主流社会就可以了。”
“你知道今天世界上卖的最贵的是哪些画吗?”老P打开电脑放上一幅油画,开始给我灌输一些最基本的艺术知识。“2006年11月3日,美国行动绘画艺术的鼻祖杰克逊.波洛克(Jackson Pollock)的《1948年第5号》。拍卖出当时全球绘画作品最高价,达1.4亿美 元。这幅画画在一个长8英尺,宽4英尺的纤维板上,画板上滴满稠密 的棕黄色以及白色、栗色、黑色颜料,看起来一片杂乱无章。西方最博学的专家们认为这种自由奔放、无定形的抽象画风格,是反对束缚、崇尚自由的美国精神的体现,表现了画家惊人的创造力。”
“这幅画还远远不是最贵的。”老P在电脑上换了一幅画。如果说上一幅画主要以线条和点构成,这一幅则以各种块状组合成画。“这是荷兰裔美国人威廉.德.库宁(Willem de Kooning)的油画《交错》(Interchange),这幅画在2015年11月拍出了3.03亿美元的今人价格。权威评论家说威廉的画是以强烈激情刻画出来的,笔触纵横交错之间色彩肆意挥洒,没有明晰的界限和秩序,而是心灵的即兴创作。”
告别老P,回家第一件事就是上网去瞻仰这两位大师的杰作。我将画撑满了电脑的屏幕,多鲜豔的色彩,多美妙的布局,多深刻的涵义 -——。我从左看到右,从上看到下,凑近了看,退后几步再看。
正当我忙着学习领会当代文明的最纯艺术结晶,努力让自己跟上时代潮流之时,太太从身后走过,她看了一眼我的电脑屏幕问道:“你在看什么?是不是小王又来炫耀他女儿在幼儿园的作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