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游意大利2022：那不勒斯（下）南半球文学城

南半球2022-07-13 01:29:43

到那不勒斯，国立考古博物馆（MANN）不可不看，这家的历史可追溯至1777年，是意大利最古老、最重要的考古博物馆之一，目前馆藏总数超过300万件，以古希腊和古罗马文物为核心。博物馆中浩如烟海般的藏品对普通游客来说根本看不过来，今天大部分的观众主要是奔着馆中的庞贝遗址藏品而来，在举世闻名的庞贝遗址，人们只能看到断壁残垣，发掘过程中发现的珍贵物件都收藏在这家博物馆。

庞贝藏品中最为珍贵的无疑是“亚历山大与大流士三世大战”。这是1830年德國考古研究所在庞贝古城发掘出一幅彩色馬赛克地面镶嵌画，虽然画面大幅残缺，幸运的是一代战神亚历山大大帝和波斯帝国末代君王大流士三世的形象都清晰地保留了下来。这幅画由大約150万块彩色小石块镶嵌而成，作於公元前1百年左右。站在这幅约长5米宽3米的画前，望着目光炯炯，英气逼人的亚历山大，不敢相信就是这位年轻人所向无敌，打遍欧亚非三大洲，留下了说不完的传奇故事。

来自庞贝的展品琳琅满目，从锅碗瓢盆到刀枪剑剪，可谓包罗万象。吸引最多游客的是大大小小的彩色装饰画，这些壁画题材多元，宏大的战争故事，古老的神话故事，各种静物写真，市井男女人物都在其列。这些壁画生动活泼，充满了人间烟火，再现了罗马帝国鼎盛时期的社会生活。其中辟有专室陈列，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古罗马人的鸡巴艺术，他们不但以非常夸张的手法用绘画和雕塑来表现阳具，用其点缀房屋，还佩戴装饰有阳具图案的护身符和项链，相信可以借此提高生育能力，驱除邪灵和厄运，就连当时的孩子也戴着阳具形状的小金戒指到处跑。

庞贝壁画和博物馆中的古希腊雕塑陈列形成有趣的对照，如果说古希腊是人类世界健康的童年时期，那么古罗马就是血气方刚的青壮年时期；如果说古希腊雕塑有着不食人间烟火的纯美，那庞贝壁画则充满了声色犬马的尘世乐趣；古希腊人对快感的追求虽是原始而混沌的，而罗马人已经变得直截了当，他们热衷于美食，情色和寻欢作乐，一切现世的道德标准对他们纯属多余的约束。

我们离开博物馆时，一队队的中小学生正由老师们带领，来馆中观赏学习。一股羡慕嫉妒之情油然涌上心头，在他们那样的年龄，我们看来看去只有几尊灰不拉几的收租院泥塑，这世界真的太不公平。

饱览了那不勒斯最精彩的城市风貌，接下来就要挑战这个城市最阴暗的角落。任何一个成熟和自信的城市会自豪地展现自己光彩照人的一面，同时并不会徒劳地掩饰伤痕和疮疤。

西班牙区是那不勒斯最古老的居民区，这块奠基于16世纪的城市区域，是这座城市几百年来变化最少，今天最为破败的一片贫困居民区。约14万城市贫民蜗居在这里，使得西班牙区同时摘取了欧洲失业率最高和青少年犯罪率最高这两项黑色桂冠。有意思的是这样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贫民区，并没有像纽约和里约热内卢的贫民区那样成为游客绝迹的地方，反而吸引着全世界最有冒险精神的旅人。

和遍布世界各地的民俗村不同，西班牙区不是人为设立的旅游景区，这里有着数百年历史的沉淀，是成千上万普通市民祖祖辈辈安身立命的家园，是毒枭的巢穴和黑帮的据点，还是混混们如鱼得水的街巷。西班牙区外的大街上停着警车，全副武装的警察让每一个游客觉得心安。但是如果你转身走进贫民区的窄巷，一切就只能祸福自求了。

毒枭和黑帮都忙着经营自己的大生意，对我们完全没有兴趣。对我们这样的旅行者构成威胁的，只有那些想捞些外快的小混混。全世界好吃懒做的混混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 晚上不睡早上不起，在犯罪率高的地区，一般来说早上总是相对安全的时段。我们吃完早饭，就抖擞起精神，唤醒体内每一个最懒惰的感知细胞，快步走进一般游客视为畏途的西班牙区。

狭窄的巷道里遍地垃圾和污水，周围的建筑破败又缺乏修缮。到处都是生动的涂鸦，迎风飘舞的各色被单，相依相偎的年轻情侣，满街叫卖的柠檬甜酒，呼啸穿梭在小巷中的摩托。迎面而来的一群人让人心生警觉，走近了才发现都是慈眉善目的大叔大婶：街旁窗口突然探出一张不知善恶的脸，则吓人一跳。墙角的尿骚味和空气中飘过咖啡香交织，烘烤披萨的面食香与新鲜鱼虾的腥味混杂，加上迎面徐徐吹来的潮湿海风。貌似污秽险恶，充满江湖气息的西班牙区堪称全天下最具活力的街区，充满了浓浓的人间烟火气和浪漫的那不勒斯风情。

也许是上帝保佑，也许是我们的昂扬的精神吓阻了跃跃欲试的混混。2个多小时后，当我们毫发无损走出阴暗的西班牙街区，回到阳光灿烂的宽阔主街，内心有着说不出的满足感，就好像我们成功的藐视了一回臭名昭著的那不勒斯，报了绒衣被窃的一箭之仇。人生最美好的阶段，肯定不是无所事事的躺平，而是在追求某一个目标时，百折不饶直达目的。我们最心满意足的时候，常常不是因为一帆风顺，而是有机会真正发挥了自己的潜力。

以前提到欧洲皇宫，自然而然会想到法国凡尔赛宫，觉得这座宫殿代表了欧洲皇家宫殿和园林的巅峰。直到这次意大利之行，一位老朋友问我们听说过意大利的卡塞塔皇宫（Reggia di Caserta）吗？她说这座坐落在那不勒斯以北的前皇家官邸，不仅是意大利最杰出的皇宫园林，还是欧洲最大的宫殿建筑群。我们真还没有听说过意大利有比凡尔赛宫更厉害的宫殿，于是赶紧做功课，将其列入行程。

到了那不勒斯，卡塞塔皇宫自然不可错过。从中央火车站坐车，约半个小时就到了Caserta，走出车站就可以看见位于正前方的皇宫。精美绝伦的巴洛克宫殿坐落在在方圆11英亩的园地中心，花园中的水池、喷泉和瀑布排列成一条直线，沿着这条中轴线向远方延伸到目力所及之处，产生了一种神奇的“望远镜效应”。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卡塞塔列为世界遗产时这样描述它：“令人眩目的巴洛克艺术的天鹅之歌，卡塞塔撷取巴洛克时期的所有特征，创造出了如梦似幻的多方位空间。”

竞争是人类前进的最大推动力，卡塞塔的诞生就是那不勒斯王国与法国凡尔赛宫和西班牙马德里皇宫争奇斗艳的结果。1734年，西班牙波旁国王查理.波旁征服了那不勒斯王国，志满意得的查理于当年进驻那不勒斯，并打算在此修建一座能够让全欧洲都羡慕的皇宫。1751 年，查理委托意大利-荷兰建筑师路易吉.万维泰利设计了这座世界上体积最大的皇宫，路易吉•万维泰利从凡尔赛宫，16世纪罗马别墅和托斯卡纳的建筑中学习借鉴，保留之前设计中的成功元素，成功创造了一个气势磅礴的全新巴洛克豪宅，最后经历22年才全部落成。

从宫门前种满矮冬青树的大广场仰望，宏伟威严的皇宫共有五层，宽阔的两翼向左右延伸，立面上有大气的雕饰；而从空中拍摄的俯瞰照片看，整个宫殿的结构呈"田"字形，内部通过拱形拱廊连接三个八角形前庭，通往四个庭院。宫内有洋洋洒洒1200个房间，每一间厅室都布置得华美无比，摆设有许多金银器皿，陶瓷，大理石雕和丝织品等艺术品，墙上饰有各种壁画，油画和挂毯。

宫殿里有整整40个纪念性厅堂（凡尔赛宫只有 22 间），全部用精致的壁画装饰，还有宫廷礼拜堂，藏书1万多册的帕拉丁图书馆和仿照那不勒斯圣卡罗歌剧院所建的一座剧院。与其他皇宫一样，打造卡塞塔皇宫的目的就是展现王国庞大的财富、力量和波旁王朝至高无上的地位。皇宫建成后，国王和王室人员每年春夏在此度过，经常举办各种节庆等活动，有时也在这里接待重要客人。

皇家园林是任何皇宫庄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占地120公顷，部分位于丘陵之上。园林由卡洛•万维泰利完成，他忠实地遵循父亲路易吉的原设计，保留了喷泉，水池，草地和瀑布交替的韵律。从皇宫到位于半山腰的花园顶端有3.2公里之遥，我们参观皇宫和园林花了大半天时间，居然走了1万3千多步，对卡塞塔宫之大可谓印象深刻，再也不会忘记。但是对其皇宫本身，只能遗憾地说一声对不起，虽然意大利人已经尽其所能，但是在奢华耀眼的程度上，卡塞塔宫和凡尔赛宫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整座皇宫虽然大，没有像凡尔赛宫的镜厅那样一个亮眼出彩的精华所在，终是落了下风。

在这座欧洲最后也是最宏大的皇家宫殿，我们看到了皇权的巅峰绝唱与巴洛克的辉煌落幕。不由得想起老子物极必反的思想，所谓盛极而衰实为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自然规律。查理国王和路易吉建筑师抱着“永不过时”的理想，希望造就一座登峰造极的皇宫，虽然他们穷尽自己的一生建成了皇宫，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历史从未停止过它的脚步。皇宫落成之时，世界的历史已经揭开了全新的一页，他们的努力只是为自己的时代留下了最后的挽歌。

在那不勒斯最后一天的傍晚，夕阳西下之际，我们徒步登上海拔485米处的那不勒斯最高点，建于1329年的圣埃尔莫城堡（Castel Sant'Elmo）巍然屹立。在城堡顶部俯瞰360度的城市美景，远处的维苏威火山，那不勒斯平原和美妙的海湾景色尽收眼底，至此始信：“朝至那不勒斯，夕死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