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澜2021-06-24 10:47:06

第31章 毒地

完成了苍翼的遗愿,邵凡暂时留在了瑺州等待白琳娜前来汇合。
这里距启岽市只有不到半日的车程,尽管他恨不得立即动身去找魁手,但想起曾对白琳娜信誓旦旦的约定,最终还是觉得要说到做到。
他在市区找了家旅馆住下,随身携带的假身份证终于派上了用场,身份证上的他戴着副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模样,可又让他觉得几分滑稽,每当他戴上眼镜对着房间的镜子望着里面俨然一副好学生模样的自己,对被学校扫地出门的他来说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在宾馆里百无聊赖的宅了几天,等来等去白琳娜总算打来了电话,可一开口就是让他再等两天,说是总部那边有事暂时脱不开身,完了之后立马赶来。
邵凡信以为真,可结果却是让他一等再等,从三天变成五天,从五天又推迟到一个礼拜,折腾得他简直没脾气,真想不再等她一走了之,毕竟是她不遵守约定迟迟不来,自己也没有必要继续浪费时间。然而毕竟狼刃斩不在身边,就这样去找魁手不仅难有胜算,而且就算打败了他,倘若他对基地的事情死不开口也无可奈何,最终还要靠白琳娜的记忆传输装置获取情报,这次行动关系到他营救夏诺妍最重要的线索,绝对容不得出半点差错,只有和白琳娜一同前往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如此想来,他心中日渐积累的焦躁也随之冷却了下来。
想起自己的房钱只续到了明天,邵凡掏出钱包点了点为数不多的几张百元钞票,准备下楼去旅馆前台把房间再续两天。
到了楼下前厅,只见旅店老板娘正和前台收银的大姐聊着天,两人一本正经的说着什么,连邵凡过来都没注意到。
“听说了吗?”老板娘低声对前台大姐说,“外国语中学那边堵了好多的学生家长,举着横幅发起签名要求学校搬迁,上面派警察去疏散都没用,现在连防暴特警都出动了。”
“这么大动静?”前台大姐惊讶道,“真不知道那些当官的怎么想的,难道学生家长是恐怖分子,用得着帕特警镇压!” 
“可能是心虚想把这件事尽快压下去吧,但估计只会起到反效果,家长们为了孩子什么豁不出去啊,这事闹得越来越大,弄不好要上电视呢。”说到这,老板娘不由叹了口气,“还好我家小源前年就从瑺外毕业了,真是可怜现在那些孩子的家长,孩子正是生长发育的时候,成天在毒地上的学校上学,这不是拿刀子割他们的心吗……”
“什么毒地啊?”一旁的邵凡好奇的插话问道。
老板娘扭过脸来,看到邵凡手里拿着钱包,不由微笑道:“小伙子又要续房吗?等的人还没有来?”
邵凡点了点头。
“再续几天?”
“续三天好了。”邵凡把钱和房卡放在了前台上,接着又问:“那个……刚才听你们说什么毒地上的学校,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老板娘把房卡重新刷了下递回给邵凡,“还不是外国语中学的新校区被污染的事吗,都闹了好一阵了……”
邵凡听她说,瑺州外国语中学因为旧校区要改造成商业区,市政府重新划了一块地用作建设新校区让学校搬迁过去,待今年9月份新校区正式落成投入使用,到年底不过才三个多月的时间,就不断有学生出现恶心呕吐、头晕乏力、眼睛红肿、肚子疼以及红疹等症状,校园的空气总是带着股酸臭味……后来有家长得知,学校周边以前是三家生产剧毒化工产品的化工厂,工厂搬离后,市政府决定将这块土地在环境修复后用于商业开发,计划给一家开发商做大卖场,但开发商发现这里的土地有严重的污染问题,于是就放弃了。之后市政府将土地划给瑺外做新校区,想利用学校来提升附近地段的价值,带动周边经济发展。学校方面一开始并不知情这里的环境问题,就听之任之的搬了过来。
随着一些学生不断出现身体异常的症状,家长们开始担心起来,纷纷带孩子去医院做体检,结果前后参加体检的六百多名学生中有将近五百名被查出了各类疾病——皮炎、呼吸道炎症、甲状腺结节、淋巴肿大或结节、血液指标异常……个别学生甚至查出淋巴癌、白血病等恶性疾病。
同时家长们联系环保组织对学校周边的土地做的环境检测显示——地下水和土壤中多种化学污染物严重超标,污染最严重的氯苯含量在地下水和土壤中分别超过法定标准94000多倍和78000多倍,四氯化碳超标也有26000多倍,其它化学污染物超标也有数千倍之多,这些化学物质都是世界卫生组织早就认定的明确致癌物。
知道结果后家长们彻底坐不住了,集体向学校和市政府反映情况,希望学校尽快从毒地上迁走。但市政府并未理会,反而想把事情尽快压下去,禁止家长们继续在学校外抗议集会,禁止市里其他中学接收瑺外的转学生,甚至有传言禁止当地医院再给瑺外的学生做体检,以至于医院后来只要是穿着校服的学生都不敢再接收……于是学生们在明知身体受到毒害的情况下仍不得不坚持上学,他们戴着口罩上课,不敢喝学校的水,不敢吃学校的食物,都是家长给孩子送午饭、带水喝。而家长们也始终未曾放弃,顶着压力继续在学校前进行抗议,随着加入抗议的家长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些老师也罢课参与进来,防暴特警们终于出动了,坐着一辆辆警车,带着防暴盾牌进了学校,一字排开在校门口严阵以待,严控“闲杂人等”进出校门、聚众滋事……

邵凡听完,心里既震惊又不可思议,对老板娘的话半信半疑。
他出了旅店,到对面的一家小餐馆吃了顿午饭,发现邻桌的两位客人也在谈论着外国语学校的事,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令邵凡终于有些坐耐不住,想着整天呆在房间也是闲着无事,不如亲自去趟那所学校一探究竟。
离开餐馆,他便顺着大街朝北走去,还未走到外国语学校,不远处一座雄伟壮丽的双子大厦倏然映入眼帘,令邵凡不由驻足仰望,心生赞叹。
好气派的大楼啊!在一片林木环绕中拔地而起、傲然矗立,在蓝天白云之下显得巍峨壮阔、气势磅礴。
邵凡一边观望一边继续沿着大街朝北走去,待渐渐走近,才终于瞥见大楼正门前那闪亮的罗夏国徽标志。
当知道这座双子大厦原来是市政府大楼的那一刻,邵凡不由顿住了脚步,原本想去外国语学校一探究竟的好奇蓦然冷却了下来,心中对毒地事件的所有不可思议也随之烟消云散了,一切的疑惑和不可思议都似乎在这幢双子大楼那壮丽轩昂的巍巍雄姿中找到了答案。
顾然四盼,这里坐北朝南、绿水环绕、空气清新、林木簇然,简直就是块风水宝地,而在城市的另一个地方,学生们却仍在毒地上的学校坚持上课。于是这样的一幅场景不禁在邵凡的脑海中浮现——冬日冷冽的寒风中,一群群学生家长们打着“远离毒地,救救孩子”的横幅聚集在校门外的大街上抗议疾呼,而这幢双子大楼某个豪华舒适的办公室里,但见谈笑风生间热腾腾的茶杯中随着阵阵茶香升起的袅袅轻烟……
邵凡抬起头久久凝望着这座双子大楼,突然觉得像在仰视着一座高高的大山,除了叹服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令人高山仰止外,心中还有几分沉重的压抑之感,这种感觉就像是作为一介平民百姓从它身下路过,它的存在仿佛提醒着自己在它面前有多渺小多卑微,应该感到多么自惭形秽,应该在它的不严自威和恢弘伟岸面前感到多么的震慑与敬畏一般,最好是连膝盖都变得酥软。
朗朗乾坤,泱泱罗夏,邵凡不由自问,在这个国家的广袤大地上,哪里不是一座座地方政府办公大楼或办公大院如将天地日月之精华集于一身般宏伟壮观的崛然而起?报纸上某市的一座市政府办公大楼,俨然大洋彼岸某个超级大国的总统府;造价40亿的S省省会J市政府大楼,其规模浩大排名世界第二大单体建筑;P市的一座区政府办公大楼,其梦幻奢华的造型神似世界上唯一九星级的酋长宫殿酒店……如此这般,不胜枚举,拿着纳税人的钱,却在装点自己的门面,如此高大上的存在感,如此集天地日月之精华的办公条件,难怪每年那么多高校毕业生削尖了脑袋也要趋之若鹜的争着去考公务员。
然而试问,一些人对属于身外之物的办公设施都如此要求甚高、竞相攀比,当面对诱惑和利益时他们是否会委屈了自己?当面对危急和险难时他们又会心系民众还是顾着自己?
邵凡想起了多年前K市那场惨烈的大火,还有火灾中那句“让领导们先走”和最后留下的289具孩子的尸体。
那天K市的中心剧院座无虚席,十五个模范班的少年儿童在这里向市领导和区领导们作汇报演出,正在表演文艺节目的时候,舞台的光柱灯烤燃了幕布,着火的碎布片纷纷从舞台上方掉落。台下的同学们一阵骚动,交头议论。
‘保持安静,坐着别动。’有人高声喊道。于是孩子们听话的安静了下来,但大火很快蔓延开来,偌大的剧院霎时变成了一座火场。
据一名被老师举上窗台逃生的五年级男生回忆,当时他刚上完洗手间,回到剧场一看,无数的火花正从天花板往下掉,一位领导模样的大人,拿着话筒喊:‘不要乱,不要动,让爷爷叔叔们先走!’另一位在火灾中救出12名学生,自己的儿子却葬身火海的舞蹈教师回忆说:当时市里的一位领导,举着话筒喊:‘孩子们都别动,让领导们先走!’
在场的省石油管理局的一位副局长,惊魂未定的从火场逃离后,一头钻进轿车绝尘而去,经过消防队也不下车报警。骚乱中一位领导更是钻进剧院厕所后把原本可容纳三十人以上的厕所反锁顶上,任凭外面的孩子哭喊也不开门。另外还有十多名市局领导,面对大火引发的混乱,他们不是以身作则维持秩序疏散人员,而是争先恐后的夺路出逃。
事后发现,在许多孩子的尸体上,有不少成年男人的大皮鞋印,也有成年女人的高跟鞋踩穿的血洞……
那场火灾过后,人们曾期望在火灾原址建造一座纪念馆,以此对那场悲剧和死难者永远的祭奠和怀念,然而多年过去了,纪念馆一直没有出现,只有一座空荡荡的广场和当地政府本想全部拆除但在民众的抗议下只保留了前厅的剧院旧址。
光阴荏苒,逝者无言,时至今日那场火灾似乎被人遗忘在了记忆的角落,建设纪念馆的事也几乎无人再提,而在千里之外的另一座城市里,当化工厂搬迁了,土地空出来了,坐在尊贵敞丽的办公大楼里的人轻轻一挥手,便把被污染的毒地划给了学校建设新校区。一所市重点中学对一个地段的发展带动是迅速的,新校区周围的地价、房价也必然随之水涨船高。当周边的地价楼市高了,GDP便源源而来了,政绩也跟着上去了,仕途自然就一片光明了,而花钱去建设一座火灾纪念馆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呢?难道让人们永远去铭记那句振聋发聩的“让领导们先走”吗!
望着高高的双子大厦,邵凡由衷的感到在这个国家,有些人的存在是那么遥不可及、高高在上,犹如天庭的众神般俯瞰着世间的芸芸众生。
普天之下,满是一片令人陶醉的盛世繁华,正如贪污腐败屡禁不止,根深蒂固的专制一家独大,言论自由早已写入宪法却仍是一句空话;经济的增长终于不再下滑,正如一块接一块的“地王”不断刷新着成交记录的天价,而一个个年轻人却在为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而拼命挣扎;人们在政府的带领下勤劳致富做主当家,政府的办公大楼越盖越高、触目惊心的社会贫富差距却在越来越大,大多数人活了一辈子也不知道选举权在哪;这边制定了豪情万丈的扶贫计划,那边却在欺上瞒下的用数据造假!甚至一些地方“劫贫济富”把扶贫款项冒领给有房有车的人家。
这片养育了一代代罗夏儿女的土地,如今竟让人感叹活不起也死不起,节节攀升的地价连墓地都被殃及,许多老人为了给子女买套房结婚不惜掏空积蓄,回头却发现自己几乎买不起一块方寸之地以供安息。
多少人响应号召齐心走向富裕,日以继夜如蝼蚁般付出着自己廉价的劳动力,到头来辛苦打拼一辈子挣来的钱却大都买了房子为国家贡献GDP,为地方官员慷慨奉献着升官上马的政绩。
卖地何太急,强拆无所惧,把一个个农民赶离土地,把一座座房屋夷为废墟,低价收来的土地高价卖出去,原始的资本迅速累积,其轰轰烈烈与羊吃人的圈地运动可堪一比,甚至全国各地出现一例例自杀甚至自焚抗拒强拆的悲剧。
带血的GDP下谁在哭泣?
又是谁在一遍一遍的吹嘘——这个国家的经济崛起是全世界绝无仅有的奇迹,是政府带领人民走向繁荣盛世的丰功伟绩。
这盛世,究竟是谁人之幸谁人之殇?又到底是谁的天堂谁的地狱?
一股忧愤之情郁积在胸口,邵凡站在那,两手不由紧握着拳头,但终于还是无力的松开了手。
面对眼前的双子大厦,面对这座官僚主义的大山,他明白自己现在根本无力改变什么。天下那么大,专制森严的体制将这个国家笼罩在一张参天巨网之下,民众们在劳碌奔波中早已自顾不暇成一盘散沙,就连他一直走到现在的最大动力不也是为了救出夏诺妍吗?如果不是这个让他豁出一切的理由,曾经那个连在班主任跟前都感到紧张畏惧的他又有什么勇气选择这条不是逆来顺受而是以身犯险的道路呢!
带着一种深沉的无力感,他知道自己是时候转身离开了。
或许多年之后,随着时代的发展周围陆续盖起比这座双子大厦更高更气派的大楼,在一片高楼林立中,有人会忘记它曾经俾睨众生的震撼,会见惯不惯它这般居高临下的伟岸,甚至会嘲笑一些人当初对它煞有介事的忧愤和不满。
然而楼是死的,人是活的,在历史的沧海一瞥中,权力的真正面目浮出水面也许只是如此短暂而昭然,然后便重新潜没于这暗流奔涌的世间。

 

 


第32章 迟来的白琳娜

不觉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邵凡背包里的卫星电话再也没有响起过,而他对白琳娜的拖拖拉拉也几乎失去了耐心。
中午的时候,邵凡正在房间百无聊赖看着电视,床头的电话忽然响了。
邵凡拿起电话,前台大姐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楼下一个叫何木木的女孩说要找你,你们认识吗?”
“何木木?”邵凡愣了愣,想到白琳娜外出行事不可能用真正的名字,便立马反应过来道:“哦,她是我的朋友。”
“原来是女朋友啊……”
“呃……”没等邵凡再说什么,前台大姐便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没一会儿,门外走廊便传来一串脚步声。
邵凡打开门,果然看到白琳娜伫立在门外,刚刚摘下的口罩漫不经心的挂在左边耳朵上朝他面带微笑。她穿着件白外套,脖子上缠的围巾也是白色的,身后背了个长长的背包,一副风尘仆仆、神色困乏的样子。
“何木木……”看到连给自己起名字都这么滑稽的白琳娜,邵凡忍住没笑出来,“你可总算来了。”
白琳娜走进房间舒了口气,“开了这么久的车,都快累散架了。”
“是我在这被你晾得快散架了才对吧。”邵凡关上门,语气中带着些许埋怨。
白琳娜对邵凡的埋怨不理可否,反倒自己的脸色露出几分不满:“喂!刚才在电话里你是怎么乱说的!什么时候你成我男朋友了?”
“呃,我只是说你是我朋友,是她理解错了吧。”邵凡无奈又无辜道。
“好吧。”白琳娜没再计较什么,收起不快取下身后的背包放在桌子上,黑色的背包看上去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我的狼刃斩呢?在里面吧?”邵凡问。
“自己看不就知道了。”白琳娜漫不经心的说。
邵凡上前打开背包,果然找到了自己的狼刃斩,但除了这个,里面的另一件东西令他尤为惊讶。
“巴雷特!你把这东西都带来了!”
“干嘛一惊一诧的。”白琳娜微笑道,拿起狙击枪熟练的摆弄着,“13.5mm口径,特制的电浆弹头,比狙杀烈风小队的那把枪威力更大,就是带着不太方便。”
“可对付魁手那样级别的改造人,这种狙击枪有用吗?”邵凡有些怀疑的问。
“将官级的改造人当然不怕这个,但就算对他没什么杀伤力也可以稍微迟滞下他的行动,权且给你做战术支持用,让你更容易找出他的破绽……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我枪法够准能攻其不备直接命中他的眼睛,你对付他就轻松多了,可这种概率实在微乎其微,必须在他毫无防范的情况下足够接近他才有可能。”
“就算他瞎了一只眼还有一只眼,我又能轻松到哪里去?”邵凡不太领情道,“你在总部磨磨蹭蹭拖了这么久才过来,不会就是为了这把枪吧?”
“当然不是了。”白琳娜脱掉上身的外套,解下围巾,轻松释然的往椅子上一坐,“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我不会耽误这么久的。”
“到底是什么事?”
白琳娜幽然一笑,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搭在床边的外套和围巾顿时化为两道影子飞了起来,犹如随风飘逸的金属剪影般轻盈婀娜的环绕在她身边。
“紫衣分身!”邵凡惊愕道,“这不是紫袭的东西?原来你捡走她的披风和长袍是为了……”
“没错,不过现在它们是我的了。”白琳娜不无得意的说,“以后就应该叫‘白衣分身’才对。”
“听着倒也不错。”邵凡笑了笑, “我说你在总部忙些什么,原来是为了这个。”
“嗯,经过戴教授的改造,它们已经和我的战斗系统完美融合,这次和你一起对付魁手,正好可以拿出来练练手。”说着白琳娜指了指邵凡手中的狼刃斩,“你的武器也经过了戴教授的改造,现在多了两种新的形态——利爪形态和盾甲形态。”
邵凡一听不禁喜从中来,赶忙装上狼刃斩试了试,果然,按钮切换间,三道细长的利爪从中弹出,再一试,三道利爪“嗖”的缩回,狼刃斩两侧呈半圆形规整的伸展开来,俨然一面盾牌覆盖在前臂之上。
“看着是不错,就是薄了点。”邵凡打量着盾甲形态的狼刃斩说。
“放心吧,戴教授说就算是抵御激光光和穿甲弹都不成问题。”
看着升级之后的狼刃斩,邵凡忽然觉得这几天的等待还是值得的,心中不由几分跃跃欲试,恨不得马上去找魁手一较高下。
然而白琳娜似乎对此并不着急,懒洋洋的往床上一坐,神色倦然道:“开了大半天的车,我想休息一会儿,你能出去给我带些吃的吗?”
“你还没吃午饭?”
“早上只吃了碗泡面。”
“是不是等你吃了饭我们就可以出发去启岽了?”邵凡有些迫不及待道。
“晚上吧。”白琳娜微微困乏的说,“我想休息下再上路。”
“哦。”邵凡摸了摸口袋里所剩不多的钞票,转身走出了房间。
到大街上转了一圈,邵凡带着份煲仔饭回到了旅馆。打开房门,白琳娜正裹着被子睡在长沙发上,看邵凡回来,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来,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衣和衬裤,不过还好屋里有暖气。
邵凡有点不好意思的移开视线,随口问道:“有床不睡,干嘛睡在沙发上?”
“还好意思说,你都几天没换床单了?这被子我都是反着盖的!”
邵凡心里一阵苦笑,把煲仔饭放在了桌子上,“想着好好犒劳犒劳你,我可是跑了好远去买的。”
“那谢谢啦。”白琳娜不无满意的一笑,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对了,慕名的伤要紧吗?”邵凡忽然想起似的问,“现在恢复得怎么样?”
“唔……还好没伤到要害,这些天恢复得不错,说不定很快就能跟我们汇合。”
不过邵凡打心底倒希望慕名多休息些时日,因为实在不太想跟这个似乎对他一直不太友好的人再次合作。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很不受他待见,也根本揣测不透他的有些想法。”邵凡直言道。
“不用在意这些,他这个人外冷内热,其实心里已经拿你当朋友了。”
“真的?”
“当然了,我最了解慕名哥。”
“那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他的一些事情?比如说他为什么自愿成为改造人,难道也是因为身患绝症?”
白琳娜倏然停下了手中的筷子,仿佛邵凡的问题勾起了什么凝重的心事。
“你怎么了?”邵凡问。
白琳娜没有回答,脸上依然挂着沉重的神色。
“呃……”邵凡见状改口道:“我只是随便问问,如果涉及到别人的什么隐私就算了……”
“其实告诉你也好,免得你们以后再出现什么误会。”白琳娜平静的说,“慕名哥的母亲是我们的邻国——北朝国人,你应该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国家……”
邵凡心中一震,白琳娜所说的北朝国位于同罗夏国东北接壤的卓月半岛,同样是信奉着马克萨斯主义,同样是推崇着一党万世一系,在鑫氏家族闭关锁国的代代统治下,它的国民遭受着这世上绝无仅有的奴役却看不到任何反抗的希望,长期生活在贫困中大多数只能勉强维持温饱,供养着那位残暴冷血到可以处决亲姑父、暗杀掉同父异母兄长的最高领导人靡糜纷奢、脑满肠肥。还记得几年前曾读到过,一位北朝国的平民因为在水灾中第一时间抢救的是挂在墙上领袖的画像而因此受到政府的赞扬和嘉奖,这一举动也被当做忠于领袖的崇高典范而被政府的报纸媒体大肆歌颂宣扬。而那首歌颂领袖无比英明伟大的《没有你,我们就不能活》的赞歌更是在北朝国被广为传唱,全国上下有且只允许存在一种主体思想,极尽野蛮落后、黑暗残酷的统治体制在这个世界上无出其右、固若金汤。
“那他父亲是我们罗夏人?”邵凡问。
白琳娜点了点头,“当年他母亲才19岁,和父母一起准备逃离北朝国前往罗夏,可最后越过边境线时只有他母亲一人成功脱身,逃到罗夏边境的一个小镇上遇到了慕名哥的父亲。”
“他母亲一家为什么要逃走?”
“因为家人不小心说了一句可能被人理解为冒犯领袖的话,害怕被人告发才举家外逃。在她一个人流落异国他乡最无依无靠的时候,是慕名哥的父亲像哥哥一样帮助照顾了她,后来他们就结婚了,日子虽然过得并不宽裕,但也算和睦美满。”
“后来发生了什么?”邵凡有种不好的预感。
“后来在一次官方清查户口的时候,她被发现是北朝国的脱逃者,按照两国签署的协议,需要把她交给北朝国的边防人员遣返回国,那时慕名哥只有七岁……他父亲一开始请求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把妻子带走,但是无济于事,绝望下和执法人员起了争执,被关进了看守所几天,等出来时,妻子已经被遣返了……在往边境遣返的路上,慕名哥一直远远跟在遣返队伍后面,到了边境,对方边防人员在接受遣返的那批脱逃者时,一个个用铁丝穿过肩胛骨,几个人穿成一串防止押送途中他们再次逃跑……”
“铁丝穿胛骨!”邵凡一阵骇然,“这不是拿人当畜生一样!”
“那些被穿胛骨的脱逃者,有人哭着,有人惨叫着……当轮到自己的母亲时,慕名哥几乎发狂的冲了过去,但还是被人拦住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幕在他面前发生,那是他这辈子永远忘不了的痛……”白琳娜低垂着目光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后来慕名哥的父亲带着他带着他们父子的血书去省城、去京城上访,跪在政府的大门前希望有关领导能看在孩子的份上可怜可怜他们一家,同北朝国交涉让孩子的母亲回来,至少每年能得到一次见面探访的机会,不至于让人担心生死未卜……但换来的只是被一次次的维稳、截访、遣回,直到最后他父亲被强制关进了精神病院,慕名哥则被送进了收容所,直到长大成人后才知道他父亲因为不堪折磨已经在精神病院自杀……”
“那她母亲呢?”
“在他父亲自杀之前就死在了北朝国的劳改营……是他亲自打探到的消息。”
听了这些,邵凡对慕名之前种种行为的不解如今只剩下了恻隐之情,原来他的身世竟这样凄惨。
“那他一定恨死了鑫家王朝。”
“也恨透了这个冷血专制的政府。”
“但以他如今在罗夏国足以和镇抚校司抗衡的能力,为什么不干脆潜入北朝国暗杀掉那个作威作福的暴君?”
白琳娜冷静答道:“鑫家王朝在北朝国苦心经营了三代,像棵参天大树般开枝散叶、皇亲众多,除掉一位统治者你觉得能改变什么?还会有其他接班人取而代之的。更何况组织也不允许他那么做,抛开已经涉及到干涉别国的内政可能引起国际动荡不说,在大局面前绝不能徇私个人的恩怨更是组织的原则,也是他当初立下的誓言。”
“慕名承受的比我们任何人都要重、都要多。”邵凡不由叹然道。
“因此他的决心也比任何人更坚定更决绝,正如他的代号‘御剑六道’,所谓六道,就是即使这辈子实现不了,哪怕经历一次次六道轮回,下辈子,下下辈子,也要亲手给这两个邪恶的政权掘墓送葬!”
“但北朝国的事情到底还是别国的内政,我们有权评价,但无权干涉。”
“只要推翻了罗夏光明党的统治,北朝国的政权也撑不了多久——因为有罗夏的军事后盾,它才那么有恃无恐,因为罗夏的经济和贸易援助,在先军政治和国际制裁下它脆弱的经济体系才得以维持下去,两个政权相互利用又相互算计,它们都是身在一条贼船上,一损俱损,一亡俱亡。所以光明党根本不敢放弃它,即使碍于国际舆论谴责表面上对它实行了有限的经济制裁、切断了一些贸易往来,但这些不过是表面上的惺惺作态,背地里仍在通过各种管道给那个政权不停的援助输血,因为教统部和政议院的那帮人明白,鑫家政权若是完了,离他们的末日也不会远,就像当初柏林墙倒塌后没两年,原罗斯国联盟的马克萨斯主义专制政权就垮台了那样。”
“所以一切的根源还是如今的罗夏政府,不管北朝国是否会领他们的情、买他们的帐,他们都不得不去费力不讨好的维护鑫家王朝的统治,做鑫家王朝的后台和帮凶,因为这帮统治者的命运都在一根绳上。”
“正是这样。”
“谢谢你给我说了这些,我想以后我对慕名不会再有什么误会了。”邵凡说。
“今天给你说的这些话,也希望你别让慕名哥知道,那些事情他并不愿被人谈起。”
“放心吧,我能理解。”邵凡答应道。
下午的时光匆匆而过,吃过饭后白琳娜又歇息了一阵,邵凡虽默不做声的倚靠在床边,但心中久久无法平静,慕名悲惨的遭遇,还有外国语学校的那片毒地,都此起彼伏的在他胸口不停的撞击。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湛蓝的天空白云几许,白昼的光明似乎洒满了世间。然而邵凡明白,真正的天明还远未到来,此时展现在他眼前的,不过是一片白色的夜晚。

 

 

 


第33章 启岽记

倚靠在床边的邵凡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夜里忽然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身上竟盖着被子,转眼一看,幽幽的月光下,沙发上沉睡的白琳娜却只裹着件外衣,纤瘦的身材看上去分外单薄。
“这丫头。”邵凡心里有些歉意,抱起被子走了过去。
正要给她盖上,白琳娜却醒了过来,睡眼朦胧的盯着他道:“半夜三更的,跑我这边干嘛?”
“是你先跑我那边的吧,喏……”邵凡抬起手中的被子道。
白琳娜不以为然的揉了揉眼睛,“你的被罩都几天没换了,臭烘烘的,再盖我可受不了。”
“那你之前不是也盖了,这会儿倒嫌弃起来了。”
“那是困得厉害,顾不了那么多。”白琳娜不置可否,把被子推给了邵凡。
“算了。”邵凡转身把被子往床上一扔,“那我给楼下打个电话,让他们把被罩和床单换一下,你睡床我睡沙发总行了吧。”
白琳娜不置可否的看了看表,随即一脸认真的从沙发上起身道:“赶快收拾收拾吧,该出发了。”
————————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邵凡和白琳娜终于到达了启岽市。
这里是一座临近沿海的城市,繁华、富庶,当然要论最知名的,还要数家喻户晓的启岽中学。
曾几何时,人们一提到黄纲中学的大名便会联想起另一所几乎与其平分秋色的中学——启岽中学。黄纲与启岽,在十几年前的罗夏中学界堪称一对璀璨闪耀的双子星,虽然如今的地位随着恒水、常郡等重点中学的后来居上而有所式微,但仍不失为一方名校,启岽的骄傲。
白琳娜把车停在启岽中学附近的一座停车场,趁时间还早便依在座位上小憩一阵,顺便让邵凡出去买些早点回来。
走出停车场,清晨的大街上寒风阵阵,邵凡沿着街边走了一会儿,看到不远处有家热气腾腾的包子铺,门面虽小,生意却挺好,前来买早点的人络绎不绝甚至排起队来,有上班族,有带着小孩子的妇女,还有几个穿校服的中学生。
邵凡也自觉上前排起了队,在他前面的是两个中学生,蓝白相间的校服上赫然印着“启东中学”的字样。两人边排队边聊着天,从他们谈话中邵凡不经意得知,原来今天是启岽中学的校庆,全校师生和来自社会各界的知名校友将一起参加今日的校庆活动。
听到这个消息,邵凡心中只能说喜忧参半,喜的是作为学校的一校之司,魁手一定会在校庆上公开露面,此番前去必然不会扑空;忧的是全校的师生到时都集中在会场,和魁手大打出手的话可能会在混乱中伤及无辜,权衡再三,他决定把这个消息告诉白琳娜之后再一起拿主意。
当他带着买回的包子和豆浆回到停车场,白琳娜还倚在座位上安静睡着,邵凡并未急着叫醒她,自己在一旁先吃了起来。
不一会儿,白琳娜睁开惺忪的睡眼,从邵凡旁边拿过了自己的那份早点。
“开了一夜的车,怎么不多睡一会儿?”邵凡关心的问。
“本来就有些饿,你又在旁边吃东西,让我怎么睡得好?”
邵凡不由一笑,把今天是启岽中学校庆的事告诉了她,还有心中的几分担忧。
白琳娜吸着杯里的豆浆,对他扬着眉梢道:“这是多好的机会啊,你也太多虑了吧。对付魁手要想占得先手就要先从他的眼睛下手,他安安生生的坐在主席台上,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狙击目标,否则我真的很难有把握命中。”
“可是……那么多人都集中在会场,万一出了什么事。”
“这边枪一响,那边人群也就散了,既然是规模盛大的校庆自然少不了维持秩序的人员,等人群被疏散了你再冲进会场不就行了。”
邵凡点了点头,觉得白琳娜说的不无道理,“那我们就等上午的校庆开始了。”
“几点?”
邵凡看了看表,“还有一个半小时。”

商议好计划,整理好装备,邵凡同白琳娜离开停车场,来到与启岽中学一街之隔的某座大厦楼顶。
从这里可以将对面的操场的尽收眼底,操场上已然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群,组成一列列整齐划一的方阵,但操场一隅的主席台上似乎人员仍未到齐,稀稀疏疏还有一些空位。
白琳娜手起手落将狙击枪组装完毕,透过瞄准镜观察了一番,又随身取出一件小巧的测风仪,测了下风速之后不禁摇了摇头。
“以这个距离和风速,想要精确命中眼睛那么小的目标根本不可能。”
“那要再靠近的话,只能潜入学校了。”
“只好这么办了。”白琳娜收起武器道,“注意好隐蔽,去操场对面的那幢实验楼。”
邵凡披上光学迷彩斗篷,和白琳娜匆匆下楼穿过大街,两人一前一后跃过学校的院墙往目标靠拢。
此时操场上的校庆已然开始,先是校长站在主席台前发表了一番热情洋溢的讲话,然后登上一辆敞篷吉普车,俨然检阅军队一般沿着跑道徐徐驶过两旁列队整齐的学生队伍。
“同学们好!”校长春风满面的朝学生们致意道。
“校长好!”学生们齐声回应。
“同学们辛苦了!”
“努力学习,报效祖国!金榜题名,荣归母校!”
听着这洪亮的口号响彻云霄,和邵凡潜伏在实验楼顶一角的白琳娜不禁小声嘀咕道:“这哪是什么校长啊,分明就是个官迷嘛,为了作秀拿学生们作威作福,真想给他的车轮子来上一枪煞煞他的威风!”
“别管他了,先找魁手吧,主席台上的那些人你能认出是哪个吗?”
白琳娜凝神寻找着主席台上的目标,忽然提声道:“找到了,中间靠右的那个,前面桌子上摆着校司的台签。”
邵凡定睛望去,虽然相隔了一个操场,还是能依稀分辨出主席台上的身影——那个男人的穿著不同于周围众人的西装革履,竟然是一身复古风的灰色长衫,给人一种怪异之感。在他身旁也坐着位穿着和周围不太搭调的男人,黑色的风衣长袍上点缀着青色的花纹装图案,仿佛周身弥漫着冰冷的肃杀之气。
“魁手右边的那个男人,我觉得不简单。”邵凡思忖道。
“你才发现?”白琳娜似乎早有洞悉。
“你知道那人的来头?”
“省会南井大学的校督大人。”
“校督?”邵凡不禁一惊,“他怎么会在这?”
“看他右边坐的都是曾在这里就读的社会知名校友,他也应该是吧。”白琳娜思量道,“还好那样的家伙只来了一个,否则就棘手了。这位校督是四统领校督麾下的校督军团中的一位,地位和实力虽不及镇抚校司,但也是很大的威胁。”
邵凡有些不解,“我听老爷子提到过校督军团,这到底是个什么组织?”
“是除了四大名校之外,国内二十四所由教统部直属重点大学的精英校督,他们都是清一色的机械改造人,战斗力从上校级、大校级到准将级不等,分为“天”“地”“玄”“黄”四支小队由四位统领校督直接辖制,以南井大学的地位,主席台上的那位绝对实力不菲。”
“那我们之前的计划……”邵凡忧虑道。
“计划不变。”白琳娜自信的说,“我来对付他。”
接下来白琳娜深吸了一口气,望着瞄准镜中的魁手静静屏息,随时准备扣下扳机。
太阳从云隙中洒下缕缕金黄,主席台上隐约掠过远处的一瞬闪亮,几乎这边枪响的同时,长衫男子从座位一跃而起,半空中左手长袖电光飞闪,一阵不详的音啸划空而来。
“快闪!”白琳娜大声喊道。
剧烈的爆炸削平了两人潜伏的楼角,白琳娜被气浪震飞至楼顶的一端,邵凡则从楼上直直落下,站起身迈过脚下碎裂的地面朝操场步步走去。
原本秩序井然的校庆顿时哗然大乱,人群中的骚动蔓延成一片混乱,人们争先恐后的从会场逃离,刚才还兴致高昂检阅学生方阵的校长,见此情形慌忙跳下吉普车朝主席台逃去。
为了不让混乱进一步加剧,邵凡只得停下了脚步。
这时一个冰冷刚毅的声音透过扩音器回荡在乱成一锅粥的会场上空,“全体师生保持秩序尽快从学校撤离,各班老师如有置学生不顾擅离岗位者,事后一律严惩不贷!”
魁手离开主席台前的话筒,那名黑衣男子走上跟前道:“魁手大人,这人就是部长大人要抓的那个小子吧?”
“看他那条缠着绷带的胳膊就知道了。”
“那我们今天一起把他拿下,给部长大人一个交待。”
“这里我是校司,收拾此等要犯不需要旁人插手。”魁手面露不悦道。
“可是……”对方不无担忧的说,“先前已经有四位镇抚校司不幸殉职,据说都和这小子有关。”
“你是在怀疑我的能力?”
“呃……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就专心解决楼上的那位,这个由我亲自对付。”
黑衣男子随即点头遵命。
待混乱的人群逐渐退散,主席台上也只剩下魁手和那名黑衣校督。忽然远处又是一声枪响,魁手脑袋一侧轻松躲过白琳娜射来的子弹,迸溅的电浆炸开在身后的墙角嗞嗞作响。黑衣校督迅速闪身朝实验楼扑去,只剩下邵凡与魁手相视而立。
“你来的真是时候,这种装模作样的校庆看得我正恶心。”魁手对邵凡的到来表示‘欢迎’道。
“你就是魁手?”
“正是。”魁手淡然一笑,“想不到你竟会自己送上门来。”
邵凡没有多言,直接开门见山道:“苍翼告诉我,七镇抚校司中只有你去过京城那座秘密科研基地。”
“你是想去救那个叫夏诺妍的女孩吧?”
“看来苍翼并未骗我,你确实知道很多内情。”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了救那个女孩你才一步步走到现在的?”
“是又如何。”
“为了一个女人……”魁手不无轻蔑的一笑,“这个世界从来不乏亡命之徒,有人是为了权,有人是为了财,而你仅仅为了一个女人竟敢反抗教统部长踏上这条不归路,我实在钦佩你的胆量和愚蠢。”
“胆量也好,愚蠢也罢,既然走上了这条路我就没打算再回头,不救出夏诺妍我誓不罢休!”
“看你这么坦诚,我也不妨实话告诉你,我确实知道那个女孩在哪,也清楚她之所以被抓是为了什么计划,想要我透漏给你也不是不可以……”
“什么……”邵凡心中升起一线希望。
魁手停了停道:“若是今天将你这个头号要犯捉拿归案,我倒是不介意把你送过去和那个女孩关在一起,到时基地的位置你自然就知道了不是吗?”
被戏弄的邵凡明白和对方已经没什么好谈的,拳头紧握间三道利爪从狼刃斩应声弹出,纵身向前朝魁手扑去。
魁手闪身中衣袖飘拂,长长袖口下露出缠着绷带的右手,这条手臂粗壮得近乎怪异,抬手间接连将邵凡的攻击轻易挡下,手臂上的绷带随着被斩断而丝丝剥落,依稀现出银色的金属光泽。
操场对面的实验楼顶,面对来袭的黑衣校督身形敏捷的左冲右突,白琳娜枪口的子弹接连炸开在地面上,一发都未能命中。
眼看对方来势汹汹不断逼近,白琳娜索性从楼顶高高跃下,手持辉夜丸神色冷毅的迎向对方,白衣分身须臾间闪现于左右,本体迅速消失遁迹于空气之中。
黑衣校督警惕的停下脚步,披风一挥间窜出大量螺旋飞刃在周身滞空飞旋,组成密集的防御使悄然逼近的白琳娜不得不现身快速斩开飞刃的阻碍。

另一边,邵凡对魁手的攻击连番无果,削铁如泥的狼刃斩砍在他胳膊上只是擦出零星火花。正苦于找不到对方的破绽,魁手右臂的绷带突然如裂帛般胀然挣破,一只银色巨爪狰狞而出,势大力沉令利爪形态下的狼刃斩相较之下尽显单薄。
邵凡随即以弩刃形态迎战,面对魁手的钢铁巨爪吃力招架。火星迸溅间,巨爪和弩刃猛烈相撞,双方均震退几步,邵凡再欲上前,但见魁手左手一扬,整支手臂霍然裂开,漆黑的炮口光芒乍现,对准邵凡轰将而去。
邵凡赶忙飞身躲开,身体还在滞空,魁手右臂的巨爪忽然急剧伸长,化为一道长拳猛然击中邵凡腹部。重击之下邵凡远远跌落在地,魁手缩回长臂,巨爪握紧腾然而起向邵凡扑去。邵凡接连翻滚躲过魁手的锤击,巨拳将地面砸得凹陷开裂,碎石纷飞中邵凡翻身跃起,挥起弩刃向魁手反斩背袭。
魁手巨爪豁然张开,死死扼住邵凡的锋刃,一时令邵凡进退不得。几乎是同时,左臂的脉冲炮已然朝邵凡扬起,但邵凡还是更快一步右拳狠狠击中魁手的肩膀,绝境中爆发的力量将魁手生生击飞出去。
魁手捂着受伤的左肩从地上站起,左臂的脉冲炮似乎已经报废,紧皱的眉宇透出阴沉而狂怒的气息,诡谲的右臂再次变化起来,形如一条硕长的巨型蜈蚣疾速窜出,舞动着尖牙和无数利爪扑向邵凡。
诧然于这等诡异的变化,猝不及防的邵凡在无数利爪的轮番席卷下不一会儿就已衣衫褴褛、浑身挂彩,只得暂避锋芒、且战且退,而魁手步步紧逼、紧随不止,虽然左臂被废,却仍然占得上风。
一个不留神,邵凡被地上的石砾绊了一跤,重心不稳之际,巨蜈蚣盘桓而来缠住邵凡右臂,张开尖牙利口朝其颈部咬去。
邵凡以狼刃斩的盾甲形态死死抵住蜈蚣的撕咬,右臂奋力挣脱束缚,然而蜈蚣绷紧身躯越缠越牢,条条利爪嵌入邵凡的血肉。邵凡忍住剧痛一声嚎叫,猛然后退拼命一挣,魁手刚才还站在原地自信满满的同邵凡角力,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力拽得失去平稳,整个人被拉离地面向前跌去。邵凡趁机继续发力,挥动右臂原地旋转,魁手随之被牵引着贴离地面以邵凡为中心在周围悬空飞转。
眼看就要被邵凡挥舞着撞向主席台的水泥台基,魁手只得匆匆松开邵凡的胳膊,而邵凡却死不放手、紧抓不丢。“轰”的一声,魁手被挥舞着重重撞在水泥台基上,碎石纷飞中接着又被挥起,撞过主席台上一根根粗硕的混凝土支柱,直到被埋在废墟中邵凡才放开手松了口气。
然而不出所料,魁手缓缓从废墟中爬起,但灰头土脸中已然没了之前的神气,右臂长长缩回恢复了原状,伤痕累累的样子看上去比之前虚弱了不少,同时伴随着阵阵剧烈的咳嗽。
“和我之前交手的几位镇抚校司相比,你是最弱的。”邵凡直白的说,“我并不想取你性命,只要你把秘密基地的位置告诉我就行。”
“原来我被看扁了。”魁手擦去嘴角的血痕,扬起一缕诡谲的笑意,似乎好戏才要开始的味道。
“邵凡!小心你身后!”远处正和黑衣校督激烈交锋的白琳娜朝邵凡大喊道。
蓦然回首间,只见一个黑色的物体旋转着从空中向这边疾速飞来,在阳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光泽。
邵凡匆忙翻身急闪,一道黑影挟着狂风从他身旁有惊无险的掠过,稳稳立在魁手的脚边。
乍一看去,那是个棺材大小的长方体黑箱,箱身中央刻着两个醒目的古铭文,其中一个邵凡认出是个“天”字,另一个却怎么也看不懂,但恍然想起慕名曾对他的提醒,这才瞬间明白了过来。
“天魁!”邵凡恍然大悟道。
“既然你知道这是天魁,也应该清楚你已是个将死之人了——天魁出云!”
魁手话音未落,立在地上的黑箱便开始急剧颤动,一道炫目的银色光芒从中喷薄而出,眨眼间,一条似龙非龙的钢铁巨兽朝邵凡咆哮扑来。
邵凡顿时脸色煞白,哪曾想到从一个棺材大小的箱子里竟能窜出这般庞然大物,自己在它面前渺小如鼠,根本不是一个量级,只得不停闪转腾挪中连连退却。而魁手纵身跃上天魁,驾驭着钢铁巨兽步步紧追。
邵凡明白一味的逃避不是办法,然而狼刃斩面对身形巨大的天魁实在没什么用武之力,当左闪右退到操场边缘,情急之下只得奋力拔起一根电线杆,以此为武器朝天魁的脑袋狠狠挥去。
长长的电线杆瞬间折断,天魁的脑袋只是被震得后退了一点,接着又继续朝邵凡发难。
苦无良策的邵凡只好绕着操场边缘,拔起一根接一根的电线杆,不停迟滞着天魁的进攻,但这种程度的反击充其量也只是拖延时间。
刚才还觉得胜券在握,此时却犹如丧家之犬被人追着赶,一股压抑的怒火在邵凡心中迸发炽燃,脑袋一热,他忽然止住脚步不再后退,而是迎向天魁高高跃起,面无惧色的勇猛回击。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回身一击,天魁豁然张开狰狞巨口,将邵凡生生吞了进去,严丝合缝的闭紧了牙关。
“邵凡!”远处的白琳娜失声大喊,放弃战斗朝这边拼命跑来,却被黑衣校督迎头追上,怎么也甩不开对方的纠缠。
魁手高高伫立在天魁之上,脸上的神色并未显得轻松,反倒透出一丝仿佛如鲠在喉的凝重。忽然一声沉闷的巨响,魁手脚下感到丝丝颤动,接着又是一声,猛烈的撞击令天魁脑袋一震,微微失去平衡,牙关也略有松动。魁手紧皱眉头,但见邵凡竟不可思议的撑开天魁的巨口,浑身的肌肉虬结贲起,身子一窜跳了出去。
魁手驾驭着天魁继续追击,邵凡躲闪中脑袋再也不敢随便发热了,刚才硬拼之下被天魁吞入口中,差点滑入犹如绞肉机般遍布利刃的天魁腹内。
看到不远处一幢教学楼,邵凡匆匆跑了进去,一边奔向楼顶一边苦思对策。整座教学楼早已人去楼空,目力所及看不到一个人影。正顺着楼梯向上跑着,邵凡脚下忽然开始剧烈震动。天魁长长的身躯从大楼贯穿而过,肆无忌惮的盘绕穿梭,仿佛势将整幢大楼连同邵凡统统绞碎。
邵凡正扶着墙角保持平衡,忽然脚下的楼梯断裂开来,所幸狼刃斩的利爪深深刺入墙壁才没有落下。眼看大楼摇摇欲坠,是尽快逃脱还是冒险赌上一把?形势危急中邵凡思绪飞转,终于还是选择披上斗篷悄然藏匿,等待魁手可能出现的时机。
果然,魁手的身影立于天魁之上出现在楼梯下方,邵凡随即如猎鹰般迅猛扑去。魁手扬起巨爪迎向邵凡,两人在不停移动的天魁背上短兵相接、胶着缠斗,而单凭一只独臂的魁手近距离面对邵凡的奋力反击则愈加显得被动。
扬尘弥漫中周围的楼体不断坍塌,上方的楼顶也终于随之崩裂,其中一块巨大的楼板正朝向缠斗中的两人迎头落下。
两人躲闪间双双跃下天魁,在彻底崩塌的楼体中急剧下坠,邵凡将狼刃斩快速切换,S军刀朝下落中的魁手旋斩飞去,魁手右臂一挡,自己的身体却被弹向那片压顶而来的巨大黑影……只听阵阵轰然巨响,高高的教学楼在尘烟弥漫中化为了一片废墟。
周围的视线模糊不清,到处弥漫着呛人的空气,邵凡咳嗽着从废墟中爬起,丝毫不敢懈怠的搜寻着魁手的踪迹。一丝有意压低的咳嗽声忽然传来耳畔,邵凡循声奔去,果然看到魁手正从压在身上的楼板裂缝中脱身挣扎,那条变化诡异的右臂连同半个身子仍被压在废墟底下。
一阵寒风吹过,渐渐消散了眼前的尘烟。忽然魁手眉宇紧皱,目光紧紧锁定邵凡,周围的废墟顿时颤动不止,巨大的天魁咆哮而出,朝着邵凡凶猛扑来。
邵凡随即奔向魁手,挥起拳头准备给他最后一击。眼看天魁离邵凡只有一步之遥,而邵凡的拳头距魁手的胸膛也只有咫尺之隔,双方究竟鹿死谁手仍难分晓。
千钧一发之际,魁手忽然目光涣散的一笑道:“我输了……”
来势汹汹的天魁随之在邵凡身后轰然倒下,邵凡也顿时止住了拳头,对于突然到来的胜利有些始料不及。
远处正和白琳娜激斗得不相上下的黑衣校督,看到这一幕顿感不妙,匆忙向白琳娜挥出无数飞刃趁机而逃。白琳娜没有继续追击,而是冲向倒塌的废墟,看到邵凡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这就是天魁?”白琳娜打量着地上的庞然大物,不可思议道。
“嗯,那个校督已经被你解决了?”邵凡问她。
“被他逃掉了。”白琳娜耸了耸肩说,“他一看这边战况不妙,就直接闪人了,根本不管同伴的死活。”
废墟之下的魁手,望着面前的邵凡虚弱开口道:“我一直在等待和你较量一场,看你的实力到底怎样,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邵凡莫名其妙的望着魁手,感觉他的话听起来怪怪的,“胜负明明还未分晓,为什么你不选择坚持到最后?”
“就算拼到最后顶多也是和你同归于尽,对于我这样一个本就时日无多的人,拉上你陪葬又有什么意义……况且我有些话还需要告诉你……”说着魁手忽然一阵急促的咳嗽,口中吐出一团血来,那血并不是鲜红而是掺杂着些许血块的暗红色。
“时日无多?”邵凡刚才还有些奇怪,觉得魁手实在有些不经打,以其将官级改造人的实力不应该受到这点程度的伤就变得如此虚弱,现在才似乎明白过来,“难道你早就有病在身!”
魁手喘了口气回应道:“我原本的肉体已经被改造得面目全非,受机械改造后遗症的侵蚀,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能活到现在全靠药物维持……这种病属于特例,我一直在瞒着部长大人,如果让他知道我已经病入膏肓,恐怕我再也保不住镇抚校司之位,也再保不住天魁……”
“连命都快没了还想着权力和官位。”邵凡不禁摇了摇头。
“我想保住的只有天魁。”魁手盯着邵凡,认真说道:“还有确认你是否配得上成为它的新主人……”
“什么……”邵凡一阵惊讶。
魁手无力一笑道:“你的确很有实力,就算我全力以赴也难敌得过你,但实力归实力,反抗权力的人往往是为了追求权力,以光明和自由的旗号去争权夺利,把平民百姓当做自己实现政治野心的工具……而据我打探了解,你是为了救出那个女孩才走上这条路,才敢反抗这个国家的主宰——教统部长,这个理由固然单纯可笑,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最适合由你去推翻教统部长的统治!”
画风的突变令邵凡有些措不及然,“你是教统部长钦定的镇抚校司,为什么……”
魁手哀缓的摇了摇头,“人这一辈子,最悲哀的莫过于快要离去的时候才看清这世上的事……”

 

 

 

第34章 生之欲

温煦的阳光洒落在午后的大街上,军区研究所的一座大楼高高耸立在不远处,明净的窗玻璃反射着温饶的光。
一位衣着考究的中年男子顺着街边踽踽而行,帽檐的阴影下苍白的脸色透出一丝暗翳的冰冷。不久前的一幕仿佛噩梦般重新浮现在眼前,将他的思绪拉向深渊般的死寂森然。
当他的机械机体护理医师——堪称罗夏国生物机械工学界权威人士的朱院士面色凝重的走到他面前,向他道出他的病情已经回天乏术时,他闻声一怔,僵冷的面容依然强作镇定。
“我的时间还剩下多久?”他最后问道。
“最多还有……半年时间。”
仿佛是死神对他的宣判,他听后没有任何表情,少顷,他凝起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对方道,“在我身体撑不下去之前,希望你能替我保守秘密,对任何人都守口如瓶——包括部长大人。”
“可……可是”朱院士面露难色道:“作为部长大人指定给您的护理师,我有责任把……”
“如果你不想从世上消失的话!”他斩钉截铁道。
从研究所出来,他语气冰冷的支开了自己的专车,在命运无情的拥抱中,只想一个人静静的走着。
半年,最多还有半年的时间,他真的不甘心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这个他已然成功跻身于金字塔顶层的令他无比留恋的花花世界。论争强斗狠,身为罗夏国七大镇抚校司之一的他在这世上可以说罕有敌手,然而到头来终究逃不过死神的垂眷。在这夕阳西下、晚景凄凉的街头,他只感到自己像具行尸走肉般徘徊在茫茫的天地之间。
不知过了几道街口,天色渐渐擦黑了,不远处一条热闹的街道传来夜市的喧嚣,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前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该回到何处,也不知该去向哪里。
人固有一死,这是迟早的事,生命何其脆弱,哪堪几多摧折,这对见惯了生死瞬间、曾亲手结束过一条条性命的他来说再明知不过,可是一想到自己正当壮年,更辉煌灿烂更荣华富贵的人生还在后面,他整个胸口便被万般的不甘挤占得甚至容不下一丝悲痛的空间。
风簌簌吹过耳畔,仿佛生命的倒计时回荡在身边,曾经作为官方的顶级特工行走在刀尖的日子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今朝有酒,何待明天。而如今既已没了明天,何不尽情享乐它个肆无忌惮,顺着这种思绪他开始思索自己的人生还有什么美中不足的小小缺憾,带着某种因绝望而亢奋扭曲的欲念,仿佛这个世界于他仅存的意义,只剩下最后的疯狂尽兴而已!
决心已定,他的步伐也随之坚实了许多,眼前这条因熙攘喧嚣而显得庸俗市侩的街道开始令恢复了孤高自我的他感到几分厌恶,他不由加快了脚步,想赶快走出这条街市的纷扰。
走着走着,前方一座超市门前聚集的人群将本就拥挤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简直令他心烦至极,但忽然听到人群中传来一个女人略带凄凉的声音。
“求你放我走吧,我保证再也不会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发现你偷东西,看东西不值多少钱我就没吭声,可想不到你还来偷!看来不抓你个现行你是准备一直偷下去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响应道。
他闻声穿过人群,看到一位年轻妇女正恳求着一位店主模样的男人放她离开,但店主丝毫不为所动。
“你再保证也晚了,现在你人赃俱获,我已经让人打电话报警,等警察一会儿过来你跟他们保证去吧。”
听到“警察”二字,那位妇女脸上现出一层绝望,但仍苦苦哀求希望对方放过她这一次。
“求你了。”女人不断的恳求道,“我只是想给孩子一份儿童节礼物,才偷了这些东西……”
“拿孩子作你偷东西的理由?这话从一个惯偷嘴里说出来我可不信。”店主摇了摇头道,“何况以前你偷东西时可不是儿童节吧,连编个瞎话都不会,还想拿孩子做挡箭牌。”
“真的……家里的钱全拿去给孩子瞧病了,还欠了亲戚朋友很多钱,平常的生活开销都是从医药钱里挤出来的,太想省着花才动了偷东西的念头,上次我就觉得差点被发现不再敢偷,今天过儿童节,孩子们说想要吃鸡腿,想要份节日礼物,我才……”
“不要再编了!”店主依然不为所动道,“哪个真正爱子女的母亲会把自己的错全往孩子身上推?你说其它还好,找这么个理由我说什么都不信!”
这时对面拥挤的街道一辆警车缓缓驶来,车上下来一男一女两名警官,听完店主的陈诉和那名妇女的恳求与解释,例行公事的希望那名妇女配合执法,先跟他们回警局一趟。
然而那名妇女只是面露绝望的不断摇头,目光中满是恐慌与哀切,说什么也不愿跟警察走,两位警官无奈,只好准备把她强行带走。
面对这一幕,他本只是心如止水的冷眼旁观,但当目光倏然掠过店主手中追获的那些“赃物”时,其中一本画书赫然映入眼帘,封面上那幅思想美德小故事的插画让他的胸口猝不及防、猛然一颤。
那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当母亲还未早早离他而去溘别世间,虽说是母子相依为命、家境惨淡,但留给他的记忆却是那么隽永温情、无限眷念。
记得有一次去亲戚家,看别的孩子满屋的玩具还有漂亮的书架,他的目光总是离不开书架上一本印制精美的画书,以致于拿在手里时翻来覆去、不忍释手。回到家之后,他本想对母亲开口但终于没有开口,因为搁在平时,母亲给他买次五块钱一个的冰淇淋对这个家庭都是一种奢侈……但第二天晚上放学回家,他竟发现书桌上摆着一本崭新的画书,当回头看到母亲脸上温情的微笑,那一刻他从未那般真切的感受到母亲对他有多好。
那本画书被他当作宝贝似的,书里的内容他至今仍记得,一页页彩色的连环画都是一个个小故事,有讲社会美德的,有讲爱党爱国的,还有无私奉献、刚正不阿、以德报怨等等诸多的事迹典故,当晚上写完作业,母亲便陪他在书桌前一起翻看着画书一边给他讲解着里面的故事和做人的道理,他看得很开心听得很仔细,感觉每一个故事都是一次心灵美好的洗礼,在母亲的教导中他暗暗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做个像书里的主人公们那样正直善良的人。
然而年少时温情的时光随着不久后母亲的因病离世去不复返,一天天长大的他在历经了太多的世态炎凉与人生冷暖后,曾经的幼稚与青涩早已被脸上的冷峻刚毅所取代,再后来他得到教统部长的器重平步青云、叱咤官场,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荣耀,也见识到了太多以前的他根本难以想象、魑魅魍魉的人生百态。哪有什么是与非?哪有什么对与错?哪有什么善与恶?只有胜者与败者,只有站着与跪着,只有你死我活中、机关算尽下的幸存者才有评判一切的资格——这才是整个世界运行的终极法则。
当他明白了这一切,不禁扼腕于自己实在明白得太迟太晚,而回首过往,母亲对他的教导和影响又是否在无心而无形的阻碍着他去追寻人生的功成名就呢?他实在不愿去想,因为每一次心中掠过这样的疑问都掺杂着阵阵矛盾和心痛,都像是对母亲无言的怨责……但正如破茧成蝶终要褪去那层羁绊的躯壳,随着他一步步位高权重,当他成为威震一方的镇抚校司懂得了什么叫做高处不胜寒时,当他见惯了太多身居高位却因为人情世故而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例子,终于意识到那丝仅存而尚未泯灭的矛盾和心痛对他的前途是多大的危险和隐患,那种让人处事优柔寡断的仁慈有时可以招致多大的灾祸,而这种与人为善的仁慈正是母亲时常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