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群2021-11-10 17:15:54

梦回吹角连营

(中篇小说/严立群)

 

            引子  “务虚会”

 

其实他们之间已经不再存在“务虚会”了。

过去在部队一起开“务虚会”,每到年底总结一下全年的工作,展望一下明年的理想希望努力方向甚至是幻想。什么美好就想什么,反正”务虚会”就是一个虚字,像做梦一样,憧憬一种美好,说错了领导不追责任,也错不到哪里去。但那时是在一个新兵班,在一个连,后来就是一个营,一个团,一个师,甚至一个军。但现在已经时过境迁,都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虚也虚得太远,务不着了。

但杨再兴说要保持优良传统,还要开“务虚会”,而且每年都要按时开,要开好,不能断了这条线。为此杨再兴专门在微信里拉了个家乡战友群,自封群主,动不动就在群里喊话。杨再兴说,这是党的生命线,更是我们的生命线,是联系我们几个家乡战友的生命纽带。想当初,我们一百多名家乡战友坐闷罐火车到边疆当兵,后来退的退伍回家了,打的打仗打死了,就剩下我们这几个人当了官,今天衣锦还乡,转业回了省城。兄弟们,不容易啊!

杨再兴每次说这些话时,可能是想起了那些已经青山埋忠骨,已经不能再回来的战友,说话就有些哽咽,不能再说下去。

开吧,开吧。当团政委转业的钱大海倒是干脆,把用一挥说,老杨,那还是你来召集吧,你做召集人。你说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我们参加就是。

杨再兴说,开会也不委屈大家,搞点小改革,咱们既然不是单位开会了,这个“务虚会”也是感情联系会,也是酒会,也是相互关心会,相互鼓舞会。我出好酒,出钱请客,大家边吃边开。

大家都笑了。大家都知道杨再兴请客喝酒不小气。

既然是“务虚会”,大家还是把过去一年各自的工作作个总结,再谈谈新年的打算,再请大家给出出主意。说得好的有奖励,下年开会轮到他请客就免了,往下排。

杨再兴说完把手往桌子上一拍,拍得茶杯都一哆嗦。

定了。

不再搞举手表决,六个酒杯咣当一碰,酒花四溅。六条汉子一声吼,干了!

六个酒杯,碰出六个男子生死豪情。

六朵酒花,溅出六段精彩的人生。

他们是杨再兴、钱大海、李美林、孔一波、刘少武、陶定均。六个一起去当兵,一起打过仗,一起转业回老家的战友,都已经年近暮年的男人。

 

1、 “杨师长”

 

杨再兴聪明,脑子活。从新兵连就每天早上就比别人少睡一些觉,早几十分钟起床,抢着扫把打扫卫生,抢着给班长排长打嗽口水,起床号刚响他这些都做完了,他给人的印象非常谦卑可亲。新兵连还没解散,杨再兴就得了嘉奖,所以他在老乡战友中间腰杆子就挺得格外直,说话也特别粗,他说过的话,老乡战友谁都不能拗着他说,有点霸气。杨再兴打仗那一年当连队副指导员,本来就内定转业了,没想到边境打仗,转业停了下来。后来打仗时副团长在他们连队带尖刀连,打穿插,在一次战斗打响后,副团长还带着几个参谋在高处举着望远镜观察敌情。忽然空气中一阵尖啸,敌人的炮弹落下了,这时杨再兴不知怎么突然在副团长身后出现,抱着副团长就滚进了战壕里。虽然这只是虚惊一场,但副团长还是记住了杨再兴。战后休整,副团长很快当了团长,又当了副师长、师长,副军长,杨再兴转业的事没人再提起,反而是当了指导员,副教导员,团政治处副主任,以后又送到政治学院读书,回师里后当了宣传科长,政治部副主任。

杨再兴在师里当政治部副主任后,那时能在师部机关的在老乡当中就他一人,其余都在下面团里,他就成了老乡战友中的骄骄者。他喜欢显,有了闲情逸志,就喜欢经常召集老乡战友聚一聚,打电话也像是师长政委作报告,弄得老乡们经常哈哈大笑。经常是他给下面基层的老乡战友打电话,战友一问哪里电话,他就说师部,他说他说的话就是代表师长政委说的话,他是师部职能部门领导,也应该被称为师首长。久而久之,大家都喊他做师首长,后来干脆连首字也去掉,在非官方场合直接喊杨再兴做师长。

时间长了,私底下大家喊,他也应。

打完仗后部队精简整编,当年的副团长后来的副军长也退休了,杨再兴也就转业了。杨再兴当初在部队提干部时,那时还是部队干部很吃香的时候,他抓住这个时机在家乡省城找了个对象结婚,如今转业就在省城安排了。他动员了各种关系,用他的话说又打了一次仗,结果转业安排到省直工委上班。具体是什么职务呢?杨再兴一直闪烁其词。别人都还是叫他杨处长杨处长,但知情的人悄悄说,杨再兴只是在省直工委的一个处协助处长工作,享受处长的待遇,但一直没正式下文任处长。但杨再兴依旧兴致浓浓,经常自诩为省领导,代表省委发通知和说话的。

大家也是一笑。

杨再兴喜欢喝酒。他在部队时陪领导喝,打仗后就把副团长喝醉了。转业到地方后他在单位喝,打遍省直工委无敌手,把几个人都喝到桌子底下去了,他把人拉出来还逼着别人喝,但他自己不知怎么就是喝不醉。后来省直工委的人得出的共识,就是这些部队转业回来的人太能喝酒了,自己怎么也喝不醉,还霸蛮要别人喝,不能和他们搞了。这样,杨再兴在单位就很少有人喊他喝酒了,但这难不倒杨再兴,他在老乡战友中开辟了战场。

杨再兴和战友喝酒,那就真叫放开了,没思想顾虑。几十年的战友生死交情,没人会害他,他可放肆搞。杨再兴喜欢抓住人霸蛮喝,还是用的部队那种简单粗暴的方法,抓住灌,什么方法都用,鼻子里也灌,脖子里也灌,直到喝下去为止。还有杨再兴喝酒了喜欢骂人,什么话都骂,别人不喝,他就要日别人的娘。别人如果和他对骂,他就会连饭桌都掀了。

喝完酒,一切又好了,又是兄弟朋友,勾肩搭背的亲热无比。

杨再兴在这个时候,往往会说一句话。想当年我老杨在部队里时,我说要喝,谁还敢不喝,连副军长都喝。

操!

除了喝酒,杨再兴在工作上是没什么闲话让人讲的,他也经常加班,也能吃苦,别人不想去做的事他还是像新兵连一样悄悄去做完了,所以经常年终时还评一个优秀公务员。但真正让人除却巫山不是云让人刮目相看的是他陪省直工委的处长去下面检查工作,确实给省直工委长了脸。

那次下到省直各厅局级单位进行党建工作检查,只是年底的一个一般性的例行检查,通知是杨再兴起草的,也是杨再兴发的。但杨再兴和处长一行到那个省直单位后,竟然没人知道省直工委要来检查的事情。这个单位的领导没出面,对口的机关党委书记也联系不上,他们一行人被晾起来了。同行的人说,那我们回去吧,或到下一个单位看看。处长犹豫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杨再兴有点上火,这样的事在部队从来没遇到过的。杨再兴说,不能退却,一退就把我们工委的形象全毁了,今后的工作更难开展。他主张就在会议室等,看什么时候能来人汇报工作。杨再兴出门给负责接待的人说,我们这次检查是省直全面大检查,完了后要发通报的,到时候各厅局党建工作排名情况省领导会看见,你们局领导也会看见,你们看着办吧。接待的小伙子赶忙跑了出去,给领导报告去了。过一会儿,负责机关党委工作的那个人来了,首先就是强调没收到检查工作的通知,所以没准备好汇报材料,二是单位主要业务工作很忙,机关党委的几个人都抽去搞中心工作了,没人专门汇报,机关党委书记是局领导兼的,专职副书记暂时又没配,安排他暂时负责,这一暂时负责就负责了两三年,也没人再问这事,只好他来汇报。

杨再兴从刚看到这个单位机关党委负责人开始,心里就有点别扭。一个40多岁半老的男人,打扮得比老板还光鲜还像老板,一身的名牌。腰里的皮带是LV,少说三千元,穿的衬衣是阿玛尼,也是几千,最醒目的手上那块手表,像是黑水鬼。杨再兴边瞅边开玩笑说,你这黑水鬼是水货吧?跟他进来的年轻人说,咱们的书记从来都是货真价实,从来不用水货。那个负责工作的“书记”看着杨再兴,他自豪地笑了笑,打了摩丝的头发一丝不乱。汇报听完了,杨再兴仔细地看了一些规章制度和操作流程,看了一下党费收缴往来账。完了,这个机关党委的负责人要留工委来检查工作的人吃饭,处长还是看看杨再兴,似乎杨再兴年纪大一些,处长很多事情都尊重他的意见。杨再兴说,饭就不吃了,还要赶下一个单位呢。

一行人出来,直接回到省委机关。处长纳闷了,说没听说今天还有下一个单位呀?你不是喜欢喝点酒的吗?下面留你你干吗不喝呢?杨再兴说,处长啊,今天这酒咱们是不能喝的,你想喝酒,今后我再请你和兄弟们喝去。今天我就觉得有问题,工委早就通知过,所有党支部收缴的党费要直接存入银行的机关党委账户,但他们一直没按通知办,还是他个人自己在收,收了后公布情况也不明了,还有,我初步心算了一下,好像总数目也不是太对。我建议,请咱们工委搞审计的同志去一下,把这个单位的党费情况彻底查一下,肯定有问题。还有,他那套行头不是你我二人可以置得起的。处长笑了一下,说如今有额外收入的人有的是,不能因为这个去乱怀疑别人。杨再兴急了,很严粛地说,明明有制度有文件,别的单位都执行几年了,他们为什么不执行?如果查不出问题来,请组织上处分我,怎么处理都行。

结果工委纪委出面,对该局党费收缴情况进行全面审查,结果发现情况严重,有贪污挪用的,有账目不清的,有收了不报的等等。作为一个典型案例处理,机关党委负责人被移送司法,判了几年。局主要领导对此项工作重视不够,作了批评检讨。

全省通报了这起案例以后,省直工委在省直单位的威信立马有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主动上门汇报的多了,见面后脸上堆满笑容的多了,有的还专门上门来送一些土特产品,弄得工委领导受宠若惊不知所措。这件事对杨再兴的影响也不小。领导笑呵呵说,能够知道哪些酒能喝哪些酒不能喝,这不仅仅是个度,还是一种工作姿态,工作水平。还有哪个厅局对我们工委不服气的,就叫老杨去检查工作。

杨再兴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领导是批评还是表扬,显得很尴尬。过后,杨再兴和战友一起喝酒说,机关党委工作在各职能厅局的工作里,本来就是一块鸡肋,可有可无,大多数单位也没太当回事。省直单位的组织发展工作,党员管理工作,说实在话,这在一些业务部门,只能是周末的活动,找个老弱病残的没办法在业务上加班加点地干的人顶一下,落实一下上面要检查的内容,应付一下上面的检查,足矣。至于谁能入党,谁要培养,谁要提拔,那都是单位主要领导考虑的事,不是机关党委能考虑上的,厅局党组一二把手,那才是真正的党组织,那才是印把子。我们的工作地位低,自己再不努力,自己不重视自己就没办法树立工作威信了,到下面单位检查工作连水都喝不上一口,这不是自己看不起自己,真的,我们同事就碰到过这样的事。再说党费,本来是个很神圣的东西,这样的钱都有人贪污,这就和过去国民党部队长官喝兵血是一样的了,这样的人看见就可恨,要是在部队,看见一个我要枪斃一个。

杨再兴说得大气凛然,仿佛又回到过去的部队,沉浸于流逝的时光里,他大手一挥,呼喊着战士们向前冲锋。

 

                                                                   2、团政委钱大海

 

钱大海与杨再兴不仅是老乡、战友,还是政治学院的同学。钱大海不能喝多少酒,从来也不主动要喝酒,但他不反对别人喝酒。一般的情况下,钱大海喜欢看别人喝酒,自己喝一点茶或饮料。

钱大海是个文人,是武官中的文官。他在部队当战士时就喜欢写一点小的文字稿,后来被抽到团里搞新闻报道,以后当了新闻干事,打仗时下到连队当排长,打完仗后当了团政治处宣传股长,政治处副主任,主任,副政委,政委,可以说是在基层杀开一条血路,一路上过关斩将冲上来的。

钱大海的武器,就是他手中的那支笔。

钱大海喜欢文学,而且是中国古典文学,他认为中国国学的精神支撑是中国古典文学,那些《风》《雅》《颂》,那些楚辞汉赋,那些唐诗宋词元曲里面,是一幅幅华夏历史的清明上河图,是一幅幅优美得无与伦比的历史画卷,蕰含着中华文化五千年的大智慧,沉淀着中华民族的无穷精华,这是西方哲学不可比拟的。熟读诗经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他还特别喜欢古典文学中有关表现军队军人的诗篇。比如说他喜欢辛弃疾,用现代的标准衡量辛弃疾既是一个统军作战的将军,也是一位优秀的军旅诗人军旅词作家。“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那种醉卧沙场的气势,那种诗人的情怀,是如今很多所谓文人不可项背的。他还喜欢背吟辛弃疾的“腰间剑,聊弹铗。尊中酒,堪为别。况故人新拥,汉坛旌节。马革裹尸当自誓,蛾眉伐性休重说。但从今,记取楚楼风,庾台月。”又如“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啊,钱大海心中总是激荡着历史的涟渏,使他沉浸在里面热泪涟涟,不能自拔。

杨再兴对此有些不屑。杨再兴说钱大海是看三国流眼泪替古人担忧。杨再兴有点为钱大海惋惜,他说老钱如果不是被这个狗屁文学拖累,把心思全部放到工作上,比自己进步会快得多,可能早就是师职干部了,甚至军职都有可能。为什么呢?因为钱大海不怎么喜欢喝酒,而是喜欢学习,喜欢思考问题。

钱大海在团里当政委,和团长搭档,是有点矛盾。团长仗着师长是他老乡,很狂,很霸道。团里什么事情都要插手,都要管。钱大海试图和他硬气地交锋过,但受到师领导严粛的批评,说班子不团结,党委书记要负主要责任。如是他就专心致志研究他的中国古典文学去了。可过不久,师里换了领导,又有人反映他当政委不务正业,不太管事,把心没放在团里的工作上,而是放到了文化学习上。他不喜欢领导对他的事不做深入调查了解,不管来龙去脉地妄下定论,觉得是对自己人格上的一种轻视和污辱。他笑一笑,转业了。

钱大海自己虽然没酒量,也不刻意去喝酒,但他也不盲目反对喝酒。“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战士、战斗,加美酒,这一点也没夸大,这才是真实的沙场写照。

自古如此。

然而,钱大海转业到省城后,远离了战场硝烟,再不想看到那些流血牺牲爆破硝烟的场景,到大学工作去了。他转业前动了番脑筋,给组织上提了个要求,到大区军报搞了几年,评了个高级记者,正高职称,然后转业到地方大学后很快转评教授,做起了教书育人的工作。到地方后,他很快就说出了自己对当年边境那场战争的个人理解,说当时边境的摩擦只是一个方面,甚至只是一个棋子,实际打仗是给两个大国看的,一是想解柬埔寨金边波尔布特的危,想把打金边的主力军吸引过来,给波尔布特政府解危,二是东边的大国舰队已经进了金兰湾,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三是我们牺牲了那么多战友,这场战争今后怎么说还难说,那些烈士今后会怎么宣传?因为国与国的关系是随时有可能变化的,相互需要时就成了朋友。

杨再兴听得目瞪口呆,说钱大海啊钱大海,你当时如果这么说就是动摇军心,就要枪斃你。

钱大海说,我当时即使这么想也不会这么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不会身在曹营心在汉。现在我是在学校,进行理论探讨,进行历史事件研究,这得实事求是。

杨再兴认为如今钱大海成了一名危险人物。特别是中国和美国经济摩擦开始后,钱大海老是有一些奇怪的想法和观点,有的和上面的精神不是太吻合。

杨再兴心里隐隐约约有些担心。

 

3、后勤处长李美林

 

李美林爱财,所以当了后勤处长。

过去在部队战友一起聚会,杨再兴虽多是组织者,但真正结账付钱的大多是李美林。杨再兴喜欢提前给李美林打好电话,叫李美林带一名手下的财务股副股长文小强跟着来,李美林一听杨再兴叫他带财务股的小文,就知道今晚又会喝醉几个人了。有时高兴了,李美林会反问杨再兴,说要不要我把卫生队长带来?卫生队也归我管。开始杨再兴没弄懂李美林说的什么意思,有点莫名其妙。后来知道是问要不要来军医,随时准备好抢救。杨再兴骂了一句,操!你以为真是打仗啊!

李美林当兵时也辛苦过,在部队当炊事员、养猪,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野营拉练,他背着一只硕大的黑行军锅,有一次晚上行军滚下山坡差点连命都没了。他当炊事班长,杀了猪给连长家属悄悄送猪肝送猪蹄,好不容易才当了司务长。打仗时,他当时还是司务长,按理说不用给炊事班背行军锅了,但他还是和炊事兵抢着背,连长指导员都很感动,战士们也觉得他了不起,鼓舞了全连官兵的斗志,后来他的事迹被写进了团里面的作战总结,他也立了三等功。再后来若干年转业后,在老乡战友的“务虚会”上,他喝多了酒,涨着通红的脸说,我那时想我还年轻啊,又不能临阵脱逃当逃兵,就去抢着背行军锅。那个锅我知道它的份量,沉着呢,锅底两层钢片,夹的,如果真有颗子弹或炮弹皮削过来,比一个钢盔还顶用。背着它,就像穿了一件防弹衣,心里面就踏实了。

大家哈哈大笑,说美林聪明,会理财,会算账,就这样还立了功,罚酒,罚酒。

家乡战友们在李美林家喝酒,高兴了就喜欢多说话。当时李美林家的电视机是日本原装索尼52吋的最新版,市场上标价是五万八,大家都只能看一看,但李美林家有。大家笑着说,这是陪师首长杨大主任喝酒喝出来的吧?李美林笑得合不拢嘴。大家指着那套高档丹麦音响说,这恐怕是陪军首长喝出来的吧?

大家都笑得直不起腰。真的假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都开心,都喝疯了。

李美林转业时去了银行,当上了部门领导,还是和金钱打交道。可能他对金融有一种天然的敏感和亲情,他的部门年年效益爆红。他业余时间钻研股市,成了专家。有那么一帮官太太,富得流油的半老徐娘,经常缠着李美林,天天要他陪着打麻将,从他的口里套一些股票行情。李美林的老婆也见怪不怪,老夫老妻见多了,放他去富婆官太太中恣意纵横。有的富婆就干脆将资金都打在李美林的账上,交给李美林理财。

李美林现在开的是行政版的路虎车,手上戴的是真正的限量版黑水鬼手表,家里住的是高端别墅。他真是感谢改革开放的好政策,感谢自己转业成了金融高管,成了富人阶层。

 

4、副连长孔一波

 

孔一波是老乡战友中公认的倒霉蛋。就好像天上如果哪 天真是下石头,落到地上肯定是砸到孔一波头上,而其它人肯定安然无恙。比如说孔一波刚到新兵连训练,进行手榴弹实弹投掷,他刚投完还没来得及进掩体,一声呼啸一片弹片习来把孔一波的耳朵削掉半边,血流得满面,幸亏卫生队的军医救护车都在旁边,马上进行止血包扎,用救护车送到医院进行紧急处理。

尽管缺了半只耳朵,孔一波并没受到更多影响,他刻苦学习军事,成为了军事尖子,提了干部,当了排长,连长。而且就这个缺半边耳朵丝毫没影响他的美感。刚当排长就回去找了对象,马上就结了婚,第二年生了个大胖小子,他幸福地说,一炮就中,打出来个小排长。

打仗时孔一波是副连长,带尖刀排冲在前面,他很勇敢,而且枪法也准,打的敌人也多,战士们也很佩服他。但打在最后接近尾声时,那一仗本来也不激烈,枪声也是稀稀拉拉的,两边也是你突然打一个点射我突然打一个点射,都像没战斗激情似的,孔一波这时就有点麻痹了,从战壕里走了出来,忽然一阵呼啸声,一发突如其来的炮弹落在孔一波的身边,这时孔一波的运气没那个副团长那么好,身后没有杨再兴,也没有任何反应敏捷的战士。孔一波被炸翻了,后来听说送到后方医院抢救,后来的情况就成了空白,大家都不知道了。打完仗,大家突然看到了孔一波,养得白白胖胖的了,脸色红润。老乡战友们开他的玩笑说,医院的病号餐好呀,养人,看把你美得白里透红,回去还可以找两个老婆了。大家问孔一波炸着哪里了,恢复得怎样?孔一波说,炸着脑袋了,差点把天灵盖都掀开了。大家从他的头上也确实看到一条很长的白色印子,确实长好了。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打完仗后孔一波也立了功,也提拔了,但很快就转业了。听说部队当时想留他继续干,他却说家里父母在农村,老了没人照顾,一定要回地方照顾父母。结果他也没转业回农村去,而是凭着立功证书安排到了省城。当时他是战斗功臣可以有限地挑选一些单位,有人劝他进机关,有人劝他到公检法,有人劝他去搞金融,但他却选择到了省外贸公司。那个时候外贸单位确实吃香,国家还没有实现双轨制,做外贸要国家批文,而国家批文只给国家的外贸公司。当时外贸公司什么东西都发,女同志的卫生用品都发,一箱箱往家搬,用都用不完。所以当时对孔一波的选择,大家都能理解。那时候孔一波的脸色硬加红润,像是水蜜桃一样诱人,身边的美女成群,一个比一个漂亮,羡慕得大家滴口水。孔一波自豪地说,漂亮姑娘像蜜蜂采花粉一样,赶都赶不走。

幸福的孔一波。

孔一波转业到地方工作后,有些放纵自己了。用杨再兴的话说,他放松了自己的思想改造。喜欢美女是男性一种正常的生理反应,但不能过度,要适可而止。大家刚开始认为孔一波是企业老总,要和别人谈生意嘛,喊几个美女陪客户吃吃饭喝喝酒都是工作贯例,只是一种工作上的需要,不足为奇。后来孔一波的儿子到新西兰读书,毕业后留在了新西兰,结了婚生了孩子,孔一波的老婆就停薪留职去了新西兰,只留下孔一波一人在这里,孔一波的胆子就更大了。他经常出入桑那按摩场所,经常带不同的女孩子来参加老乡战友聚会,而且行为语言极其露骨,说得大家都有些不好意思听了。

杨再兴和钱大海都给孔一波说过,虽然你是企业老总,但也要注意形象,更不能去犯那种低级错误。有些事我们听一听也罢 ,看见了也罢,但不能给我们转业干部脸上抹黑。但孔一波听不进去,依然我行我素,丝毫没有收敛。那一次大家一起喝了酒,孔一波就当着大家的面抱着不知从哪里带来喝酒的小女孩,一只手在她身上乱摸,一边喃喃直语地说,你以为你们女人最敏感的部位是乳头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真正使男人敏感的不是下面,而是上面的乳头。当你的舌头舔到我的乳头上时,我的全身都在战栗,我兴奋得发抖,你感觉得到吗?当你火烫又柔软的舌头在我全身游走时,把我的人都溶化了,我化成了一滩水,我燃烧了,烧成了一团空气。 

杨再兴觉得玩得太过了,太不像话,就拉了拉孔一波,说你喝多了,行了,今天就此为止,我叫他们送你回去,你好好休息,有话明天再说。孔一波突然哭了,说你以为我是为自己玩女人啊?你们都错了。我那个连队打仗一共死了30多人,都是身强力壮的棒小伙子呀,他们都没结过婚,也没谈过恋爱,甚至连女人的乳房和生殖器都没见过。一名河南籍的战士躺在我怀里,一直不闭眼睛,我问他还有什么要求,有什么话要说,他说啥是逼呀。他死后是连队一个从机关下来的大学生副指导员到烈士家去慰问的,他给战士的父母亲和地方政府的领导说,孩子很不错,在部队里也很爱学习,临死前还记得莎士比亚,所以部队买了一套《莎士比亚》全集送给你们家,给你们也有点念想。烈士的父亲一听就哭了起来,他说你们理解错了,孩子是想结婚了,他没见过女孩,原想是打完仗就回来给他找个媳妇结婚的。

孔一波一番话,把大家的眼泪都说出来了。孔一波说,我是替他们完成心愿的,我不甘心啊,那么好的小伙子,连女人的手都没拉过就死了,我要替他们的父母亲完成一个心愿,要找好的女孩子陪陪他们说话。

大家听得阴森森的,背后有点冒冷汗。

钱大海后来说,孔一波这是病,是战后恐惧症,要进行心治疗和进行心理干预,不然会出问题的。我听医生说过,有的人打仗的时候不怕,打完仗后回想起来怕,想得太多了,回忆得太多了,这不是好事情。

 

5、“610”的刘少武

 

刘少武转业的时候碰上我国又一次大裁军,大批的军转干部等着政府安排,所以他的转业安置比较艰难,用他自己的话说,差不多又打了一次边境战争。

刘少武军事素质好,办事又干练,思维很缜密,当时联系了省安全厅,面试也试了,双方都还满意。但过不久,安置办通知刘少武,安全厅进不去了,什么原因不详。但刘少武通过别的途径得知,名额被同期转业的另外的转业干部拿着省领导写的条子顶了。刘少武还是当了多年的部队干部,当到正团职也磨练出来了,他大度地笑了笑。

也只能笑一笑。

过不久,安置办电话通知他,到六一零去报到。他刚开始一窃喜,以为是在省委机关那个六一零反邪教办公室,他可以和杨再兴平起平坐了。后来才知道,此六一零非彼六一零,此六一零只是一个邮政信箱,听起来像是保密单位,但实际上是过去是保密的,现在早放开了,就是一个山顶上的电视电台信号差转台,有分米波,有厘米波,还有调频电台的长波、超短波等。这个六一零还不在市内,因为信号要覆盖周围三省,三省共享,这是当时国家广播电视部勘察地址后要求的,差转台在离省城二百多公里的一座大山的顶上,原来还有武警站岗,后来武警撤了,只剩下一些技术人员。差转台原来属广电部管,所以当时级别定得比较高,几十个人的单位也是一个正处级,后来交给省里广电厅管后,级别就没降下来。

这也成了安置办做刘少武思想工作的有力杠杆。安置办的主任说,你虽然没进安全厅,但这个单位是正处级,你去就当一把手,别的军转干部一般回来到地方上班不可能平职安排,但你就破了例,一去就当这个六一零的主任,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呢?你的一切关系都在厅里面,每个月都可以轮流回省城休息,在山上另外还有补助,真可以了。

哎,有得就有失,有失就有得。刘少武本来也不是一个很计较的人,想当初说要打仗,领导一动员,他也马上写了请战书,义无反顾地上了前线,这比打仗好多了。

他同意了。

但刘少武也是一个很讲面子的人,一同转业的战友有的进了机关,有的进了金融系统,有的进了公检法权力部门,他如果说到了一个山上的差转台,就像梁山好汉落了草一样,面子上过不去。所以不管什么人问他安排情况,他都说是保密单位,有几回杨再兴问得来火了,说我操,如今还说什么保密单位,是在中南海上班还是怎么着?今天不讲,就自罚喝一大杯酒。刘少武平时也没酒量,但他毫不犹豫地端起酒杯喝了个底朝天。刘少武红着脸说,你们不是不知道我每个月有那么多天见不到人吗?我老婆都不知道我上哪儿去了。咱们都是当兵出来的,熟知保密规定,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知道的不要知道。我这还好,要是在安全厅,一上案子谁都找不到,一问干什么谁也问不出来。有的战友转业到安全厅,和社会上各单位的人一个不熟,一个不认识。他们的工作属性就是这样,不允许他们广交朋友,不允许他们认识更多人。

“三个不”是面祭旗,隆重请出来后大家也不能再问。好在“务虚会”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战友聚在一起一般也只是吃吃饭,喝喝酒,怀怀旧,吹吹牛,回忆当初在部队如何牛气,再过一把瘾,感叹一下时光如箭日月如梭日子如白驹过隙,喝几杯酒,发几声叹息。

大家信了。相信刘少武是在国家安全部门工作,所从事的是有关国家机密方面的工作。他们相信,刘少武完全能够胜任这样的工作,以他的素质,也应该从事这样的工作。

不过,自此以后,刘少武的性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管是接谁的电话,不管来电之人官大官小,都问别人有什么指示,这成了口头禅。这本来只是部队养成的一种习惯,到地方工作后可以不这般规整,现在刘少武逢人就问有什么指示,这其中就有些戏虐悲壮恋旧不得志壮士徒有力拔山兮之勇等诸多因素交际,胸中风雷滚滚的意思。他从部队转业到这个孤独的山顶后,人没几个,枪更不可能有几条,每天看着仪表上的一些数字,与外界没任何联系。他从一名部队的正团职主官沦落到这个地步,他无论对事对人说话行为等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6、刑警队长陶定均

 

陶定均在老乡战友中是一个最没故事的人,每次”务虚会”他都没什么话说,但他的位子硬,市刑警支队的支队长,响噹噹的硬扎,没人敢小看他。打仗前陶定均是排长,被部队送到陆军学院读参谋指挥系,他是从陆军学院参的战,临时补充到一个团当排长。陶定均肯想问题,他想着要打仗,首先就要把这一个排的人带好,要像一条心一样,不能还像生人一样,还没开战,他就一个战士一个战士谈心,而且打起仗来他冲在前面,让战士们跟在他后面。结果战斗打得很好,特别是战士反映好,他立了二等功。他知道,他那些事迹本来可以立一等功,但他是外来户,打完仗还要去上学的,由此他也可以理解领导的一片苦心了。打完仗后,参战部队要留他,说这里也可以提连长营长,别去读了。他笑一笑,还是去了陆军学院把书读完。陆院毕业后,回到老部队,他被破格提为连长,但他还是马上打了转业报告。老部队也是百般挽留,但他去意已定,很快就办了转业手续。转业安置时,他想去保险公司或银行系统,总之想离那种打打杀杀的职业远一些,但公安局来挑军转干部翻档案,一眼就看上他了,找到军转办一定要他,他硬不想去报到。最后全市军转干部都安排到位了,他还在家里耗着。年底时,军转办主任到他家里来了,说得可怜巴巴的,说如果一个军转干部没安排到位,就是没完成今年的安置任务,省长都会被点名批评。你看你受过那么多年的部队教育,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我给你说,别的军转干部是挖墙打洞求单位收,你是别人点你的名你还不想去。我这是头一次看见,别人是把你当人才了,你去报到吧,也是帮我一个忙。

陶定均去了。陶定均一干就是20多年,没有辜负看上他的伯乐,老公安局长看见他就乐呵呵地开他的玩笑,说看你跑,看你跑,还是跑不过我的掌心吧。陶定均在老领导面前还是很谦卑,说那是领导看花眼了,现在想退掉也来不及了。老领导抬手就要打他,说得了便宜还卖乖。陶定均吓得拔腿就跑。他知道,老领导打他那是真打,比部队的班长打新兵还厉害,他也怕疼。二是他要跑,不跑掉怕老领导抓住他问案情,一问就问个没完没了,那一天就耗在这里了。陶定均头发也干白了,当刑警队长也当多年了。公安局刑警队离不开他,省厅多次调公安局就是不放,公安局长给公安厅长说,你先把我的职撤了吧,公安厅长懊恼得要打人。

陶定均从来不在老乡战友的“务虚会”上说自己的刑警工作,来了就是吃,就是喝酒,就是听笑话,最多也是跟着笑一笑。他也能喝酒,但喝多了不说话,不发脾气,杨再兴说他是闷酒篓子,他也是一笑。

杨再兴私下对钱大海说,陶定均真是个当刑警的料子,公安还是眼光毒,看得准。

 

7、形势越来越严峻

 

刚开始美国人说要加关税时,大家都还没怎么当回事。大家认为税嘛,时高时低,可上可下,国内税率也时常调整,大家没怎么在意,并没有把它看成一场大战一场恶战的序幕。就像三伏天下了一点雨,大家都认为是自然现象,有的甚至还认为解了暑,纳了凉,还有了一丝快感,是好事。但人们没有想到的是,后面雨会越下越大,会有电闪雷鸣,会有山洪爆发,会有泥石流,会带着摧枯拉朽的惯性,涤荡着河谷低洼的山庄。这就像是一场恶战,刚开始是零星落几发炮弹,东一颗西一颗,懒洋洋的,给人一种倦怠的面孔,打过仗的人知道,这是一种火力侦察,校正密位,紧接着炮弹就像狂风暴雨般地落下来,把整个战场都笼罩了,振耳欲聋,冲天的气浪和硝烟味道使人窒息,把人都掀起来了,地面被深耕几尺。

贸易也是一场战争,一场也有刀光剑影也有硝烟弥漫血流成河的战争。

情况很快就有了一些变化,很多出口产品出不去了,工厂没办法正常生产了,很多去广东和浙江一带打工的农民工都回来了,原因是工厂产品滞销,不能开足马力生产,但这个时候大家还是没有足够重视。孔一波还在召集老乡战友的“务虚会”上宽大家的心,说我们该吃饭还是吃,该喝酒还是喝,不会有大事发生。就拿我们出口最多的纺织品来说吧,本来这些外贸服装就没什么利润,再加上一些关税运费,企业到手的钱已经少得可怜了,有的甚至还亏本。国家完全是为了挣一点外汇,给外贸出口商品一点补贴,才支撑到今天。如今好了,都转内销,你看那些过去贴牌的大牌衣服,现在做白菜萝卜卖了,真实恵,给普通老百姓造福了。你们要好衣服的赶紧现在买,不然贸易战一宣告结束,价格哗啦啦又涨上来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孔一波的日子实际上是过得很艰难了。当初外贸企业好,富得流油,每年的奖金和物资发到手连数都不愿意去数,就往贮藏室里一丢,或领着杨再兴钱大海等到家里来,孔一波把门打开,说你们想要什么看上的就拿吧,自由地挑,就像过去吃社会主义的吃政府的不犯错误一样,挑上的就拿走。杨再兴钱大海他们一看,呵呵,真丰富,茅台酒,洋酒、中华烟、食用油、大米、水果、卫生纸什么都有,拿出去可开一家小型超市了。后来孔一波没底气了,外贸放开,不再需要批文,人人都可以做了,民营的外贸公司有更多的灵活性,国营的外贸公司就没有了更大的优势,很快很多国有外贸公司就宣布破产,政府对破产企业的军转干部待遇网开了面,一方面按破产单位的失业人员待遇拿三千多元的失业金,另一方面把失业的军转干部分到市里的各个区,由区劳动人事局安排个事做,每月再补近二千多元。在区里面就比较灵活,都知道这些军转干部是帮爷,如果安排不好会要上访的。如是就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给安排的工作你可以不来上班,二千元左右的补助还是照样发,还允许你军转干部自己找门道去做一点事,这样总算把矛盾平息下来。但孔一波和过去相比,反差太大。这几千块钱,比过去的奖金少多了,幸亏他每年省民政厅给的几万元的伤残补助,这种过去看不上眼的钱如今也发挥了主力军的作用。

大家虽然还在吃在喝,但毕竟还是没那般放肆了。“务虚会”还在开,只是大家悄悄地吃,少少地喝,低声地谈,再没过去那般豪情。杨再兴恨恨地说,当初打仗的时候,我们照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没有像这样窝囊过。钱大海提醒大家,说都要注意了,存点现金,存点物资在家里,看样子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以后的日子可能更难。

李美林说,别人都下岗了,吃饭都成问题了,咱们不可以还这样大吃大喝,吃自己的钱也不行,下岗职工看见我们这种时候还在大吃大喝,杀我们的心都有了。我建议大家换一种方式,到大排档去吃,现在政府不是倡导地摊经济吗,咱们响应政府号召,你们想喝酒的就把茅台酒倒进矿泉水瓶子里带去,这是中国的最有亮点的特色,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一块肉可以闷到饭里吃。肉还是吃了,酒也喝了,这样能尽大可能地减少影响。工人也要吃饭,工人也要吃夜宵,这也是最好的联系群众的方式,与民共甘苦。

“务虚会”从高档大酒店搬到了路边摊,似乎更接地气。

吃过两次路边摊,感觉也还不错,但突然,路边摊都不能再吃了。1月份,湖北省的武汉市就传出有呼吸道传染病,后来看到专家们来了,连那个80多岁的院士老头也来了,形势越来越危急,政府一声令下,路边摊全部没了,酒店也不开业了,人也不能聚会了,杨再兴倡导并保持了这么多年的家乡战友“务虚会”也没法开了,最后居民连小区都不能出了,保安和社区干部显示出了巨大权威。

这下真使杨再兴头疼了。

杨再兴原以为这个病毒也就一周二周就过去了,过完大家又开始过正常的生活。他的这个正常生活,大部份的意义在于老乡战友的“务虚会”,作为他生活中的一个很重要的部份,填满了他的业余生活,使得他精神上充实无比。杨再兴过了一个从来没有的沉闷的春节,不能出去,也不能聚餐,在家看电视,刷手机。后来他在电视和手机上看到武汉死了不少人的消息,他流泪了。他为自己不是一名从事医学甚至传染病医学研究的专家而感到羞愧,第一次感觉有力使不上。人的力量还是太渺小了,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像一场狂风扫落叶一样,轻而易举地把人给打败了,那些落叶堆集到了火葬场,被一个个的裹尸袋堆码在一起,严禁它人靠近,像一把尖刀扎在人们的心窝子里。他在网上的家乡战友群里和钱大海聊到武汉越来越严重的病情,越来越多的死人,他和钱大海都感觉到,领导班子还是软弱了。在这个关键时候,主要领导要大胆站出来,要有向我看齐的精神,就像打仗一样,领导干部冲在前头,当兵的没有不冲的,再密集的炮火,就是枪林弹雨,当兵的也会跟在自己的身后。这就是胜利之本。杨再兴和钱大海在群里说,如果这种情况不能很快地扭转,如果我在中央,我就会大胆地提议派军队实施军管了。很快,中央给湖北省和武汉市派来了新的领导。终于有一天,大批的解放军乘坐着运20降到武汉了,那种自己造的大飞机,那种声势浩大的大队伍,那么多的战友集合在机场,像有了一块大的压仓石,这艘在大风大浪里摇摇摆摆的大船有救了,平稳了。杨再兴放肆地哭了,他知道,武汉有救了,湖北有救了,中国有救了。

杨再兴哽咽着在群里对钱大海说,就是打个边境的局部战争,也莫过于此了。

杨再兴坐不住了,他想弄出点动静来,他想悄悄为武汉人民做一点事。他在网上给钱大海说,咱们家乡战友会平时老是开“务虚会”,现在还来虚的不行了,咱们得来一点实际的。我想找朋友借一辆皮卡,除了孔一波下岗了可以不出钱以外,我们几个凑点钱,买一车口罩和隔离服给武汉人民送去。想当年打仗,我们的钢盔是在全国调剂的,我们在前线吃的猪肉罐头,是全国人民送来的,没有全国人民就没有我们的今天,同样,没有武汉人民也没有我们的今天。今天,该我们报答他们了!

几个家乡战友在网上听说这个消息,大家都很兴奋,都说不错,但孔一波骂娘了。孔一波说,他娘的谁瞧不起我,我通他的娘。当初打仗你们没人说不叫我打,现在嫌我没钱不叫我捐口罩。真他娘的缺德!我孔一波再没钱,就是少吃几顿饭,这个钱我也要捐的,除非你们不认我这个战友。

孔一波说到这个程度,谁都不敢阻拦了。

杨再兴话出口后,也感到很为难了。到哪里找谁去买口罩呢?如今口罩成了最紧俏的物资,涨价翻N倍都不说,还真是拿着钱也买不到。这时候又是孔一波跳出来,说这事交给我办,很多过去的外贸服装厂现在销不动服装,改行做口罩了,只要技术指标达标,有生产许可证,我可以找到。

孔一波还真是很快就在网上订了一车口罩,还另外搞了几大桶消毒液,这在武汉都是最需要的物资。这事让全体老乡战友一是感到孔一波做正事还是有真本事,对他的印象好了很多。二是感觉到我国的网购神了,什么东西多少东西都能在网上解决。这在别的国家可能还不行。皮卡车只能坐四人,考虑到跑长途要休息,都是几十岁的半老头,要轮换开车,就去了杨再兴、钱大海、孔一波三个人,三人都有驾照,一个在前面开,一个在副驾驶监督,一个在后排睡觉。一天一晚,人换车没停,三个人下了高速,到了武汉的出高速口被拦住了,不让进城。刚开始他们三人还想磨一磨,说我们都戴了口罩,做了防护准备。

武汉的警察和防疫部门的人像打仗一样,全副武装,没一点余地可商量。最后通知了武汉红十字会,来了人,开了车,把口罩和消毒液转到他们开来的车上,给他们带来了收据。

杨再兴仨人又把空车开回来了,所想像的惊喜和惊奇一点都没发生,很平淡,像喝了一杯白开水。回来后给大家一说,大家都能理解,说武汉人民还有那么多的大事要处理,这点事不算什么。再者,我们也不是要图别人表扬我们或者是图个轰动效应去的,还能要武汉人民感动流涕?我们是对自己的心里有个交待,我们都是中国人,国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应该去。我们的心去了,神就安了,就什么都好了。

大家都在网络上的家乡战友群里点了很大的赞。

 

8、真的要开战吗?

 

大家在电视和网络上看到,国家顶尖的疫情防控专家病理学专家全国每个省抽调的医疗队都云集在武汉,慢慢地武汉沉寂下去,不闹腾了,疫情慢慢在好转,首先是死人少了,连八十多岁的老头子也救过来了,那一副推着八十多岁病人出来看夕阳的病床,成了一幅世界名画,使多少中国人热泪盈眶。老头不仅看到了夕阳,还看到了第二天的朝阳。其次是感染的人数在迅速下降,慢慢越来越少归于正常。疫情在一天天好转,但网上又有了新动向,别的国家也出现了疫情,刚开始只是少数几个国家有了病人,后来像大水漫堤,土垒的堤坝终于没抵挡住汹涌的灾害,一场全球性的瘟疫来了,意大利、西班牙、法兰西等国,像洪水猛畜地吞噬着人类的机体。本来中国可以松一口气,然后发扬国际主义精神,支援世界各国抗疫出一份力。但这时,中国的南海问题、香港问题、台湾问题等等,都成了焦点,被国际上炒得沸沸扬扬。

由于疫情下去了,人类还得继续生活下去,慢慢可以上街了,商店开了,餐馆也开了,不准多人聚餐,但三五个人小吃一顿也似乎可以了。憋坏了的杨再兴馋死了,他馋肉馋鱼馋酒甚至馋饭,他和家乡战友似乎已经等不及,以疯狂地吃来报复疫情对人类的伤害。正好政府为了恢复经济,更快地拉动服务业经济复苏,政府鼓励大家消费,用各种办法刺激大家消费,补贴大家消费。甚至有的地方传政府鼓励公务员下馆子吃,带头吃,有一点消费奖券,但不能报销。杨再兴笑了笑,说吃到如今,这么多年了,就现在吃得名正言顺,喝得名正言顺。这都是响应政府号召,为民解忧。

“务虚会”明显多了起来,大家轮流请,轮流掏钱坐庄,大有过了今天不再过明天之势。这就是报复性消费。

这是大教授钱大海说的。

酒过三巡,钱大海还是喜欢就有关国际形势说说自己的看法。他说现在西方大国一直在搞事,一会儿贸易制裁,一会儿挥舞核大棒,6000多个核弹头啊,可以把整个地救炸毁多少次了。孔一波说,炸毁一千次和炸毁一次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都是进入旧石器时期,地球上都没有人类了。钱大海说,自己比较关注一个权威媒体人的说法,就是要中国再造1000个核弹头,用以对付西方国家的威胁。这是释放一种什么信号呢?缺乏安全感?鼓动打核战?杨再兴说,1000颗核弹不多,我们完全可以造出来,我们那么多的导弹、火箭、宇宙飞船都造出来了,多造几颗核弹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完全没问题。这时候,闷头吃菜很少说话的刘少武说话了。刘少武说,你们不要瞎猜了,别人国家有6000颗核弹,我们也有6000颗,只多不会少,这你们放心。咱们国家这种核心机密是保密程度最高的,早就想到了这一天,早就作好了这个准备,只是不说而已。李美林说,刘少武你喝醉了吧?这种事可不能乱说的。刘少武满脸酒红,不服气地说,我什么也没乱讲,只是不想讲不敢讲而已。孔一波调解说,你们也不看看刘少武是做什么的?别人是做秘密工作的,他所接触的东西是我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东西,所以,我信刘少武的,他的说法比新闻发言人的靠谱。刘少武说,我们的那些大山里,很早以前就挖好了导弹深井,那些都是洲际导弹发射核弹头用的。全国有多少个能告诉大家吗?不能够。要在全世界大喇叭喊我们国家有6000颗核弹头,那明天西方国家就要求来核查了,要求核武销毁,你说怎么办?

刘少武一副很神秘的神情,大家都相信了。相信刘少武是转业到秘密单位的(只是不能说而已),相信刘少武是接触到的国家核心机密,相信我们国家有6000多颗核弹头。当晚大家非常高兴,碰了一次杯又碰一次杯,喝得热火朝天。后来发生了一些什么事,大家都记不太清楚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杨再兴像往常一样拿起手机看了看,一看吓了一跳,手机上有几个未接电话,都是钱大海来的,而且又附了一条语音信息:起来后赶紧给我回电话。

杨再兴把电话打过去在,调侃说,这么早打什么电话?开“务虚会”吃饭这么早就约起也太早了吧!钱大海在电话那头急得骂人,说还睡就成了一头猪,就知道吃和睡。你知道吗,出事了,出大事了,都是你吃出来的。杨再兴被骂得莫名其妙,他说出什么事,与我有什么关系?钱大海说,你看看网上吧,论坛上已经吵翻天了,说的就是那6000颗核弹头。杨再兴没当一回事,说也许别人早就知道我们也有6000颗核弹头,你以为就是刘少武一个人做秘密工作呀?钱大海气得直骂,说你个猪头,别人把我们喝酒的照片都发到网上了。

网上的舆论在持续发酵。有人到处转发,有人欢欣鼓舞,有人忧心仲仲,有人感叹世界末日快要到了。再没人去关注某人说再造1000颗核弹头,这不有了6000多了吗,够用了,对等,你扔一颗我也扔一颗,网上沸腾起来。转发的帖子配了照片,是家乡战友几个在喝酒碰杯的照片,帖子还介绍了6000颗的来由,明确指出说这话的人是我国从事秘密工作的有关领导,信息来源绝对可靠。但是发帖者是谁呢?匿名人。有名字也是假的。匿名人发这个帖子是什么意思呢?是想为国争光彰显我国的核实力?还是要刷流量?在网络上搞成一个新网红,和李子柒比个高低?

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但国际形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西方大国正式给我国提出外交照会,说我们国家搞暗箱核武,表里不一。藏了那么多颗核弹,对外硬只说出二十分之一,还有十九倍之多的都暗藏着。西方国家要求我国把暗藏6000颗核弹的位置都提供出来,国际组织要核查。

这就是钱大海最担心的东西来了。

一个“务虚会”,一个饭局,一段酒后谈话或吹牛,惹出这么大的国际事端,这是大家都没想到的。钱大海在电话里对杨再兴说,即使我们国家有这么多核弹,也是不愿意让别的国家知道的,怎么能查呢?还有,如果没有这么多核弹,真正只有300多颗,也不能让西方国家来核查呀,一查把家底都露了,国家也没尊严了,在世界上也说不起话了。

行与不行有与没有都不好办。

几天后,刘少武被人带走了。刘少武是在单位被几个穿公安制服的人带走的,他们出示一证件,代表国家安全部门。

 

9、营救战友

 

那一天,杨再兴和钱大海不停地给陶定均打电话,但很遗憾,都是一个移动的女声代言人回答: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杨再兴在骂,连不说粗口平日里都文质彬彬的钱大海也在骂:狗入的陶定均,你死啦!要死也早点死,不要等到今天啊?你*****的要死也接了电话再死呀!骂归骂,那边陶定均反正听不到,移动公司的女代言人也不会转告他俩的骂。大家心里头都窝着一肚子气,感觉奇怪,一是那个照片究竟是谁拍的呢?那个帖子究竟是谁发到网上去的呢?二是公安部门怎么知道是刘少武说的6000颗呢?三是刘少武不是做秘密工作的吗,怎么能被人随便带走?再就是说6000颗即使说多了,也或许说少了这也要坐牢吗?这是壮我国威,威慑敌人呀,干嘛要带走人呢?总之,大家有一脑袋的为什么,急切需要有人来作解答。

在一个边远的地方,一间封闭的房子里,正在进行着一场针锋相对的对话。

你为什么散布我国有6000颗核弹头的谣言?是什么动机?

我没有散布谣言,我也没什么动机。

那网上的照片不是你吗?

是的。

你还说不是你散布的?

网上是我不错,是被别人偷拍的。我建议你们动用一点网络侦察手段,查一查IP地址,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发出来的,就查清楚了。

我们不会让你牵着鼻子走,叫你教我们查案。

我确实说过我们国家可能不止300颗核弹头的话,说了可能也会有6000颗,但不是在公共场所说的,更不是在网络媒体上发表出来的,只是几个战友私下议论的。当时处于一种对西方势力老是用6000颗核弹头说事,而我们的某些媒体也总是宣传两个大国都有6000颗核弹,自己为自己的国家为自己的军队咽不下这口气,就冲口而出说了这句话。本质上不是为了造谣,不是为了搞乱社会和老百姓的思想,而是鼓舞老百姓不要慌,不用怕,打破敌人的核威慑,我们是有底气和能力的。我认为我没错。

那是我们找你找错了?

那也不是。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究竟是什么呢?

我也说不清楚。

你知道你这样说,给国家造成了多大的麻烦。国际上一片遣责声,说我们搞暗箱核武,造那么多核弹头,想要对全球人民造成伤害。

我不这么认为。那两个核武大国真有这么多核弹头怎么不说他们想毁灭世界呢?

别人不管这么多,一听我们有这么多就爆了。

自己有那么多都不说,别人有就暴跳如雷,这就是一种强权政治。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别人现在要借国际组织的名义来核查弹头,要求销毁核武器,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这是中央高层决策的事,你问我怎么办?我知道怎么办我还坐在这里听你们废话干嘛?要问我怎么办,我只一句成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最后问你,你为什么冒充国家秘密工作人员?

我没有冒充国家秘密工作人员,只是我没给我的几个战友讲清楚我转业后具体是干什么工作,当他们看到我的“610”信箱后,认为是秘密单位。

你为什么将错就错?不给别人作解释?

我也不瞒你们说,我这个人也有虚荣心,别人转业分配的单位那么好,我本来也是应该和你们同行的,本来分到省安全厅,但最后被别人拿着省领导写的条子给顶下来了,你说,我好意思给大家讲吗?我的脸皮薄,不愿意告诉别人说我是在山顶上看微波差转台,丢脸啊,我好歹也是扛过枪打过仗的人,想当年豪情万丈,领兵上百,叱咤风云,战场冲锋我可以不怕死,但我怕告诉别人说自己被人用领导写的条子顶下来了。所以别人怎么说,我也不想纠正。说实在的,我主观上可能也有这种因素,想往这方面引,有误导的诱因。

询问的两个人沉默了,相互对看了一眼。

 

10、官太太只要钱,不想救李美林

 

没过几天,杨再兴告诉钱大海,李美林被抓走了。什么事?不清楚,好像是经侦总队出的面,可能属经济案件。

钱大海这回一打陶定均的电话,通了。上次陶定均确实是上了案子,是省厅统一组织的一个大行动,按要求,大家都把手机上交了,直到那个案子办完。这回陶定均很平静,轻描淡写地说,我问问看是怎么回事吧。钱大海着急地说,不是问问,是要把李美林搞出来,你要努力呀。陶定均还是无所谓地说,我努什么力,你以为我是神仙,什么事都能搞定的。我的大教授,你天天在最高学府象牙金字塔里讲要依法办事,讲得气宇轩昂的,私下就不要我讲法了?我告诉你,就李美林那个样子,我估计太大的经济案子也不会有,我找人去了解一下。钱大海着急地说,你赶紧找人,李美林的老婆一天往我家跑几次,每次都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这时候,只能找家乡战友了,别人都靠不住。

陶定均很快就弄清楚了情况,回来后叫上杨再兴和钱大海孔一波几个开了个碰头会,顺便喝点小酒。大家都没心思喝了,没几天抓进去两个了,还不知道有谁会抓进去,都有了唇亡齿寒的感觉。陶定均这种事见多了,哈哈一笑,说喝酒喝酒,今天好不容易我请客,大家给个面子。陶定均一边吃一边告诉大家,这些事都是李美林自己惹出来的。李美林和一群阔太太官太太天天打牌,帮她们操盘炒股,就和其中一个老板年轻的小老婆好上了,炒股打牌都关照她。这其中有一个官太太,是谁我就不能说了,原来也看上了李美林,但这个官太太年纪大了一点,李美林不来神,这个官太太就有点由爱生恨了。陶定均说我没炒过股,听说大的操盘手在不能获得完胜把握的时候,一般会拿一部份资金赌大的,另还会拿一部份资金对冲,即押对方码,这样即使赌输了,对冲的这边也能缓和一些,获一些利,不至于输得干干净净。也是凑巧,有两回都是富太太大获全胜,而官太太输了一些。这个官太太就通过别人将李美林告了,告他通过不法手段窃取经济信息,投机倒把,获取非法利润。正好碰到整顿金融市场秩序,打击经济犯罪,打击投机倒把,就把李美林打进去了。

陶定均又陪大家喝了一口酒说,我也认识他那个圈子里的几个官太太,我也给她们打过电话,要她们叫她们身后的老公出面帮一下李美林,但没人肯出面,有的说怕影响老公的政治前途,有的说自己炒股本来就是背着老公悄悄干的,老公从来都是不赞成的,现在不是给老公自我坦白吗?我气得骂了一声,说这些*****的只知道要钱,不知道李美林当初为帮她们赚到钱求这个求那个打探经济信息的难处。其实呀,有些经济信息还真是这些女人自己传出来的,麻将桌上这个的老婆说自己的老公今天去开了什么会,会议要求什么什么,那个的老婆也说自己的老公最近去参加了什么什么活动,有些什么领导人出席,领导讲了些什么等等。哎,这些女人是晾老公,炫耀,比谁的老公厉害,她们在得意地炫耀老公时,其实是李美林最好的收集经济信息之时,别的人一般听了后只是笑一笑,没往心里去,可李美林研究股市,重点是研究政府经济,主要是看政府动向。你说我们的经济那一项不是政府主导,领导天天开会强调要抓什么时,什么行业就会红起来,这就是李美林的炒股经验之谈,要说投机倒把,这个名词是有好多年就没人用了,市场经济就是投机倒把,市场经济的趋利性就决定了它要投机倒把,现在讲这个又不丑。现在李美林遇到一个二难境地了,说实话吧,又会把这些官太太的老公搞出来,不说实话吧,自己一下子又出不来。哎,这些女人,最好是不要沾边,惹到身上是祸害。等李美林出来后,我要给他好好说一次。

听完陶定均的话,大家都沉默了。现在都只能等,时间是最好的武器,也是最好的解药。

 

11、黑色幽默,孔一波的悲哀

 

第二天,孔一波也被抓了。

孔一波是在会所被抓的。那个会所早就被市局治安支队盯上了的,但不知什么原因,治安支队一直没动手。那天晚上突然出去几十名警察,把那个会所围了个水泄不通,一锅端了个底朝天,把孔一波也端进去了,听说还有几十个漂亮的小姐。

孔一波被关了一晚上后,第二天治安支队的民警问了他一些话,并很快就录好了笔录,并叫孔一波交了5000元罚款,然后通知单位来领人。一问孔一波,孔一波早就没单位了,单位宣告破产好多年了。那就打区里劳动人事局吧,现在不是归他们管吗,但区劳动人事局说不认识不知道这么个人,不来。怎么办呢?通知家属吧,孔一波的??

Anthropologi2021-11-10 18:31:15
您是作者吗?写得真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