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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来临了，大地白雪皑皑。按照老师的指点，我只上了两门课。除了学校原有那点儿活，我每周还去大中华打一天工。收入不菲不说，那种身体很劳累，精神却很轻松的状态很适合当时的我。
这天早晨杨小悠突然打了个电话过来，说老兄啊我要跟你谈谈。我觉得好笑，玩什么哩根儿愣啊。我俩和她家老董都是同一年分到北京那家著名大型国企的，在一起不分彼此混了好几年。熬过了五年服务期，老董和她先来一步，我转到这所学校也是因为他们在附近的缘故。
小悠还是先清了清嗓子，然后通知了我两个消息：第一，前段时间她领养了一只猫；第二，昨天医生确认她怀孕了。“哈哈，好啊好啊，这叫福无双至今日至，那半句… … 嗨咱不搭理它”我赶紧搜肠刮肚找吉祥话说。她却打断我: “哎呀老兄我知道你会说，这回我需要玩儿真的。”我马上表态：“没问题，看孩子呗，我没经验难道就没热情吗？你教我学能比英语还难？哎这孩子明年属虎，好呀！”小悠有些吃惊：“你啥时候变巫婆了掐得这么快？我还没来得及想呢！子鼠-丑牛-寅虎-卯兔，啊对呀，还真是。”
又闲聊了一阵，小悠回到主题：“虎崽早着呢，眼巴前这猫，猫你得先给我看一阵。”这才是她交给我的任务。
我隐约知道小悠老董养猫的事，但还没见过。好像有人搬家不知被遗失还是遗弃了，那只叫Tracy的小家伙成了走东家窜西家的无主猫。据说它流而不浪，吃嗟来之食却尽显富贵风采。天冷之前有好心人给它找地方，林雨平和田青江还问过我。一个三虎我都忙不过来，加个Tracy更不实际了。反正最后Tracy落脚到小悠家，还有了中文名乐乐。
这不刚过了一阵安稳日子，小悠就发现怀孕了。医生建议她最好远离乐乐，因为时间短，小悠对猫寄生物还没有抗体，对孩子不利。想到信誓旦旦要照顾乐乐，现又要把它赶走，小悠愧疚得很，决心给它找一个好的寄宿家庭。她想到了我，说别人她还信不着呢。
先说这小悠的事不能不办，再说让乐乐三虎小姐俩做个伴儿大冬天的也不错啊，所以我一口答应了。黄莺也很开心，希望乐乐能跟她好一些。当晚老董就开车把乐乐送来了，小悠没跟着，在家伤感呢。
银灰色的猫笼，门儿啪嗒一开，乐乐不急不缓地姗姗而出，颈上粉红的铃铛微微抖动，敲击出细碎悦耳的声音，好一只从容优雅的大白花猫啊！它的身形高挑而圆润，除了背部和前额类似三虎，其它部分洁白如雪，异常美丽。
乐乐大大方方地沿着屋子查看了一圈，回到我们中间，咕咚，卧倒，侧身舒展了一下筋骨，又抬头环视我们，很是随意。黄莺把三虎拖过来，凑近乐乐对它说，你看，这是乐乐，以后就和我们在一起了，你要欢迎人家哟。乐乐欠了欠身子，不卑不亢地和三虎对视了几秒钟，又很轻松地倒回去，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三虎的反应则截然不同，蓬松的大尾巴猛烈地摇动着，目光中充满了不安和敌意，口中呜呜着念念有词，非常不友好。
不得不承认，从进门第一刻起，乐乐的气宇轩昂，仪态万方，立刻把大家都倾倒了，对它的溢美之词不绝于耳。最开心的要数黄莺，跟它滚在一起，笑靥如花。相比之下，三虎的皮毛没有乐乐光鲜亮丽，个头没有乐乐高大丰腴，气质也没有乐乐淡定娴雅。尤其是它骨子里透出的小家子气，青涩单调，跟贵妇派头十足的乐乐没法相提并论。
尽管乐乐有反客为主之嫌，但我决定不论如何，三虎永远是第一，乐乐只能是第二。这可能就叫做寄人篱下吧，不过还有先来后到这一说嘛。怕引起地盘之争，我把二人日常所需分别安置在两个不同壁橱，希望它们能相安无事。几天下来，两只猫处得远没像想象的和睦，至于嬉戏玩耍更是难得一见。
黄莺先注意到三虎和乐乐斗得很厉害。每次都是乐乐想跟三虎示好，三虎怒目而视，决不允许乐乐近身，结果就是乐乐悻悻而归，三虎落荒而逃。有一天黄莺有些担忧地说她听到三虎和乐乐打得要死要活，她半天没敢出房间。她说人们常说杀猪般嚎叫，其实没什么了，猪只是身强力壮，肺活量了得，所以声音比较宏大，持续比较久远，顶多听时有点惨，听完就完了。厉害的应该是这杀猫般嚎叫，那才真的瘆人，恐怖，凄厉，狼哭鬼嚎，能让人出现十八层地狱的幻象，不马上过去也魂飞魄散，一时半会转不回来。
黄莺这猪和猫的理论如此生动，闻所未闻，勾得我好奇，倒希望哪天也见识一下。但我还是有点怀疑，有那么严重吗，不就猫掐个架嘛。也许她本来就有些怕猫，这种反应也不会out of character。
黄莺继续说让她奇怪的是，等外面终于平静下来后，她撞着胆子出去查看，发现除了几块碎瓷片外一点也不血腥。两只猫都在桌子底下，乐乐还趴在三虎身上，应该是打累了一块休息吧，要不就是一起玩耍，反正场面挺温馨的。她一边把易碎的东西赶紧藏起还一边告诉三虎要好好对待乐乐。
是啊，乐乐怪可怜的，从一家送到另一家，哪像三虎，那么幸福。基于这一点，黄莺对乐乐偏心我也认同，三虎有点儿危机感就让它有吧。不过只是一两个星期，我发现三虎明显消瘦了，皮毛变得也有些杂乱，无精打采，郁郁寡欢。每天看到我回来，都飞快跑到我的卧室不肯出门，非常紧张，神色惊恐。对此我很纠结。
小悠不时打电话对乐乐嘘寒问暖，对它鸠占鹊巢的行为表示歉意，还流露出些许的得意。是啊，谁让人家乐乐表现那么好，三虎没点样子不招人待见呢。直到一个真相毕现，我对三虎也有过微词。
那天我在家，闷在房间看书，突然客厅里传来阵阵呜呜的嘶叫声。不用听就知道是三虎，因为乐乐从来不吱声。随后安静了一阵，追逐声，撕咬声和叮叮咣咣的撞击声又重新此起彼伏。随着几声歇斯底里的嚎叫，一切又恢复了原有的宁静。我心咚咚直跳，信了黄莺，难以想象，三虎，一个那么丁点儿的小可爱，会发出如此不逊于厉鬼一般的声音。要是换个时间，换个地点，比如夜半三更，比如荒郊野岭，什么都不用，只要那么几声，一个人的生命旅程就此走到尽头不是一件难事。
毕竟朗朗乾坤，我展现出大虎的气概要出去看个究竟。一边开门一边下意识把毛衣袖子往下撸，我还是怕谁扑上来咬我。到了厨房和客厅的交接处，我看到了莫名其妙的一幕：如黄莺所言，两只猫都在餐桌底下，三虎被乐乐结结实实地压在身下，二人均默默无语。开始我只看到乐乐，三虎小，加之毛色与地毯接近，我是注意到乐乐一上一下俩脑袋才发现原来三虎是在底下的。
我的第一反应是乐乐太沉了，会把三虎压坏，玩儿可以，但不能这么玩儿。我推过椅子用腿轻撞它们，无效；我又用力摇晃餐桌，还是没用。可能这样是它们打完架的一种和解方式，很有意思啊，我回到卧室，拿出相机，噼里啪啦给它俩拍了几张照片。就是这几张照片，日后被朋友们笑掉了大牙。
后来我蹲下仔细观察，发现三虎一脸的愤怒，并不像在嬉戏，一丝不祥的念头才突然闪过了大脑。糟糕，这不太像什么好事吧。我赶紧起身拎过一把扫帚，连推带搡才把乐乐从三虎身上捅下去。三虎就势溜着墙根匍匐回我的卧室，乐乐倒是没事人一样抖一抖身子，从容地踱到别处逍遥去了。
三虎听到我跟进去，从床底下爬出来，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浑身抖个不停。还隔一会儿就嗷地一下，声音非常凄惨。我抱它起来不停捋它的头，安抚了好长时间它才慢慢平静下来。
我赶紧给小悠打电话，没有人接。又拨到老董的实验室，说他正在仪器上采数据，过一阵才能下来。我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老董的回电。老董说乐乐当然是女孩，因为它原名Tracy，到了他家小悠才给改成的乐乐，高兴嘛，咱中国猫了。至于Tracy的说法从何而来，他说是从李晓峰那听说的。而晓峰应该是他媳妇张瑜晖告诉的。但瑜晖也不是始作俑者，大概得问田青江和林雨平两口子。那对有山有水有河流的老地主，他们打哪儿得到的信息，很可能是邻居们。
撂下电话，我头更大了。一看时间不早，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拖过乐乐，关进卫生间，才去上晚上的课。
第一节一结束，我赶紧找到张瑜晖的教室，把她叫了出来，问她知不知道乐乐到底是公的还是母的。她脱口而出，当然是母的，要不怎么叫Tracy，不叫Timothy什么的呢，小田小林和邻居看着它长大的。我接着问她那知不知道一只猫在另一只猫身上趴着什么意思。瑜晖愣了一下，一本正经地想了想就坏坏地笑了起来反问道，你看见谁趴谁身上了？是乐乐和三虎吗？哈哈，动物有同性恋吗？这我可不懂。
我问她确不确定一定是，她认真地看着我说，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咱人类应该是唯一干那活儿时面对面的动物，顶多还有猩猩，其它的都不是。像猫吧，那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你说能干什么好事？哎我说你问这个干嘛？
瑜晖这番理论显然我不是第一次听到，只是没跟实践好好联系。这下我彻底晕菜，所见所闻跟她一一道来。瑜晖也大吃一惊：“啊？真的？那就是说乐乐男扮女装混入你家把咱闺女三虎给强暴了？不是，我说，这不是引狼入室吗？整个儿一个家丑啊！你还跟谁说了？哎呦哎，这可怎么办好啊？”完了又加了一句：“嘻嘻，嘿嘿，这下热闹了。”
说话间走廊没人了，赶紧冲进教室，坐卧不安地熬过第二节课，立刻往回奔。瑜晖没找到地主夫妇，就接了晓峰，一起聚到我家。黄莺早回来了，听过了我临走前给她的留言，正抱着三虎一筹莫展：乐乐还关着呢，你们想怎么样？这个流氓真是该打。瑜晖赶紧建议，要先查明事实真相，不可感情用事。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
是啊，只能这么办了。
把乐乐从卫生间放出来，它迈着惯有的端庄步伐，昂首挺胸，满脸的不在乎，一副安能辨我是雌雄的样子。晓峰乐了，说哎我觉得乐乐更像一个美男，没准儿就是公猫呢。我忍不住要给它一巴掌，让黄莺挡住了：刚说完你就忘了，有的是时间教训它。晓峰，你能不能先别拱她老人家的火？瑜晖接茬，真相只有一个，就隐藏在乐乐洁白无瑕的毛下，谁上？
我们几个贫归贫，但没有一个人或者出身乡野，或者上过医学院，折腾了半天，还是没弄清乐乐和三虎有什么不同。倒是黄莺有了一个大发现：“三虎的鼻头和唇线是暗灰色的，乐乐的怎么都是浅粉的呀，哎呦，那三虎是母的，乐乐一定是公的了。不会错的！”看黄莺闪亮的大眼睛透着兴奋，我们几个一时都没词了。停了片刻，瑜晖开腔了：“黄莺你什么逻辑啊！那如果你看见有个黑人是女的，再来个白人就一定是男的吗？也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光看什么色儿不行吧？”
这番对话岂幽默二字了得，我忘了正在探索宇宙的奥秘，笑到泪光闪闪，气喘吁吁。那边晓峰也趴下了，倒把三虎和乐乐弄得比较紧张。黄莺脸红红的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接触过一只猫，以为它们都是一个样子，真的不懂还有这么多讲究哎。不过还是她想起来，靠停车场那侧一楼第一家，看见过有两三只猫站在窗前，这么多猫，主人应该有经验吧。
多亏她提醒，我顾不上多想赶紧跑下去，按了门铃，说明来意。迎出来的是一位和气的金发女子，听完笑笑说你把he or she送来，让我试试吧。后来她很娴熟地给乐乐翻了个身，简单看了看，以肯定的口吻说道: “I am positive, it’s a boy. Oh，he is so handsome! 如果不想要小猫，请马上把它们分开或去做手术。不过听起来好像三虎还小，你最好去问问医生。祝好运！”
谢过金发邻居，我抱着乐乐往家走。到了半截楼梯拐弯处，我怒火中烧，挥巴掌照乐乐扇过去，同去的瑜晖立刻拦住我：“这个流氓，是太可恨了，不过也不能全怪它。乐乐自己又没说它是母的，不是人说的嘛，所以谁说的找谁算账去。当然我道听途说，罪责难逃，可我顶多算个从犯。再有吧，在你家都住了个把月了，你居然愣没看出来，这送上门儿的便宜换谁谁不捡啊？你也有责任，咱不能光跟乐乐过不去。”
完了，瑜晖说理解受害人家属的心情，她和晓峰当晚就把乐乐带回他们家暂住。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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