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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实施的第一次外科手术
人们对自己所做的第一次事情,总是记忆犹新。我永远忘不了我实施的第一次外科手术。
1968年,伟大的领袖一挥手,我们这些在中学无所事事的孩子们就去了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本来应该在当年10月走,因为我顾虑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去农村抢农民的饭碗,不是吗,中国那时有6-7亿农民,地少人多,多一个人吃饭,大家都少吃一口。我一直拖到12月份才下去。不过这段时间也没有闲着,问当医生的妈妈要了两本厚厚的“外科学”和“内科学”,通读了好几遍。又问妈妈要了些医院不用的外科手术器、有止血钳、持针器、缝合线、注射器、麻药普鲁卡因、针头等,特别是没有忘记医用胶皮手套,妈妈又给我简单讲解了器具的使用方法,我则准备下乡以后大干一场。要知道,我们那里的农民要走40里的山路,才能到公社卫生院,附近就没有什么医生和医疗设施,连个郎中也没有。不管有了什么病,农民就是一个字,挺!
直到1969年1月,阴历腊月,我的医学“学问”也没有用上大派场。东北的冬天,天黑得早,2-3点钟就收工了。一天,收工早,户里同学正准备吃晚饭,听老乡远远跑来,嚷嚷着,救命啊,救命啊。一个高个子的人,扛着一个白色的东西,向我们的住处跑来。近了一看,是一位不认识的外乡人,满身都是血迹,扛的不是人,而是一条狗,一条受了伤的白狗。
扛狗的是一个猎人,说这条白狗在围猎野猪时,受了伤,问我们中间有没有医生能救它一命。户里的同学指着我,说他行。我粗略地看了一下,狗快不行了,有五处4-5寸长的口子,一处重伤口在胸部,狗呼吸急促,已经是气胸了。另三处在腹部和背部,一处在臀部。我对户里的同学说,把我们的饭桌子抬到厨房,把狗放在桌上。按照我知道的手术常规,先自我消毒。打开妈妈给我的手术包,戴上胶皮手套,再给狗消毒,用普鲁卡因麻醉。让两个同学也洗好手,当助手。一个帮助上线,一个递器械。我决定先缝合胸部的伤口。先用剪子将毛剪短,孔巾的孔太小,只好放在一边。我用持针器挟着半圆的缝合针,一针接一针缝了下去。第一针下去,才知道狗皮比人皮硬多了,又厚实。这第一个伤口缝了20多针。然后用嘴把胸部的气吸出来,看着不进气了,再消一遍毒,用凡士林药膏封好,接下去准备缝合下一个伤口。
这时,天快黑了。早有两个同学,点好了三个煤油灯。那黄豆粒大的光,不断地闪烁着。第二个重伤口在腹部,有一段肠子已经被野猪挑出来了。我还是先消毒,清理干净,还用普鲁卡因麻醉,然后将肠子推送进去。我就这样一针接一针缝着,几个帮忙的同学也十分忙碌,还是20多针。
两处重伤口缝合完毕,白狗还活着,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时,看了看一直站在旁边的猎人,高高的个子,30来岁。我一边缝,一边听他讲述打猎的经过。他叫史文吉,住在离我们这儿有20里山路的腰店。这次,他带着5条猎狗上山打猎,这些狗是训练有素的猎狗。一般情况,猎狗先发现猎物,不管是黑熊还是野猪,将猎物围住,狂吠。有时候,猎狗就能将猎物制伏,守在那里等候猎人,没有猎人的允许,决不会先吃一口。猎人听到狗吠,便朝着那个方向跑去。这条白狗叫白虎,是头狗,顾名思义,领头的狗。每次打猎,它都是冲锋在前。这次围猎,那头公野猪有200多斤,很是厉害。围猎中,野猪将这白虎挑伤。但白虎轻伤不下火线,继续战斗,直到猎人赶到,将野猪击毙。
也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我终于将伤口全部封好,又检查了一遍,才对猎人说,好了,小心抬回去,让白虎休息一个星期,然后回来再拆线。我真不知道白虎能否活下去。猎人说,他没有钱付手术费。我说我不要钱,白虎好了以后,给我捎个信儿。我不记得猎人说了多少声谢谢,然后把白虎放在一个爬犁上,拉回家去了。没走几步远,人、狗、爬犁,都消失在腊月黑暗中。这时,我才真觉得很饿。
我会做手术的事儿很快就传遍了附近的村子。
又过了几个星期的一天,我远远听见狗叫。远远地,一条白狗向我扑来。我先是吓了一跳。这白狗前爪搭在我的肩头,伸出舌头,那个亲劲儿,在我脸上肩上亲呀亲呀。我认出来了,它就是白虎。我拍拍它的额头,亲了亲它。又看了看伤口。真皮实,全好了,虽然留下了不少疤痕,还有些线头,命真硬!猎人也到了。他称我赵先生,我不过才19岁呀!他给我送来一大块儿野猪肉,再次表示感谢。那天,我们集体户20多个年轻人,美美地吃了一顿“猪肉”,真香啊!
春天快来了。一天猎人来我们这串门,告诉我一件十分伤心的事儿,白虎死了。它是在一次围剿野猪时,带头冲锋,咬住了野猪的脖子。正要同他那个其他猎狗将野猪制伏时,野猪猛地挣扎,长长的猪牙挑到了白虎的脖子和头部。这时,猎人也赶到了,一枪将野猪击毙。但,白虎也牺牲了,它死的十分英勇。
猎人告诉我,他将白虎埋在了村边高高的山岗上,这样他们全家就能看见白虎。我的眼眶湿润了。
好多天,我的脑海里就一个英雄白虎,它是我今生救活的第一个活灵活现生灵,一个冲锋陷阵的战士。
朦胧中,春天的鲜花开满了高高的山岗,我看见白虎站在花丛中眺望东方蓬勃欲出的红日,俯瞰山脚下茅屋烟筒的缕缕炊烟。它在祝福村民能吃上饱饭。白虎永垂!
赵江南(chiang-nan chao),2014年11月6日于纽约。
补充:这是写在我的心中故事,初稿一气哈成。我救活的是一条狗,它是我今生救活的第一个活灵活现生灵,一个冲锋陷阵的战士。有读者问我第二次手术呢?以后的手术都没有这次令人终生难忘。我后来又救了另一只狗,它是一个村民张常林、韩长海的看家狗。我们村里没有猎人,也没有猎狗。看家狗也常常吃不饱。我们村里的狗很愿意同主人上山,它们在路上常常能捉到许多田鼠,填饱肚子。张上山采药材,狗也跟着去了。张忽然听到远处狗叫,跑了过去,发现他的狗同一个豹子打起来了。手无寸铁的村民,只能站在一个小土堆上,大声叫喊、跺脚,给狗支持、助威和鼓励。那只豹子比狗大一些。狗在主人的支持下,终于翻过身来,豹子一松口,跑掉了。村民把狗背回来。它的伤口有6-7寸长。豹子的上牙咬在狗的天灵盖上,下牙咬在脖子上。我看到它没有生命危险,缝了好多针,它也顽强地活下来。它也算一个英雄,一个从魔鬼牙齿中逃脱性命的英雄,但白虎是一个英勇的战士。我也救过人命,但每次都十分小心。有一次,村民郝士忠的女儿得了阑尾炎,用了两天抗菌素,还是不见好。我一个人做不了这样的手术。我让她爸爸赶快送她去60-70里外的镇上,那里有外科医生。划船用了一天时间才赶到,及时做了手术。下乡第二年我自费(每月12元学费)去医科大学短期进修,学了不少手术。谢谢各位读者的厚爱。这次我又改了几句。再次谢谢你们。
Very interesting story, thanks for sharing the memory!
狗也是非常有灵性的动物,你真是做了一件好事!感动!
You were so smart, saved Baihu 's life without train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