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avis是一个十九岁青年,第一次在急诊室看到他是六个多月前,当时他是在玩dirt bike,车飞起来后落地失控,人重重地摔在地上,造成右肩关节脱臼,多根肋骨骨折。前几天早晨我开车刚进医院停车场,就看到急症室门前救护车蓝灯闪烁,头顶上救护直升机嗡嗡作响。就知道来了危重病人了。我一进急诊室就看到了屏幕上Travis的名字。当班的H医生告诉我,这一次是Travis凌晨拖在朋友的车后面在公路上玩滑板,车速开到了五十多迈,结果Travis的滑板碰到了路上小动物的尸体,人整个飞了出去,重重撞到了路边的树干上,他还沒戴头盔。人被送来时已经重度休克,收缩压降到了40以下。初步检查有血气胸和严重脑创伤。经急救稍加稳定后,准备用直升机紧急送往州府一级创伤救治中心治疗。他的脑部CT显示颅前骨压缩性骨折和颅底骨折,和巨大硬膜外血肿。我和H医生看完影像后同时摇了摇头,Travis这一次可能是在劫难逃了。H 医生又给我讲了一个他多年前的病历,这个叫Brad的青年,这天要给同伴们表演迎着飞驰而来的火车,跳跃轨道游戏,结果躲闪不及,被高速而过的车头撞掉了整个左肩膀和上肢。
如果你觉得Travis和Brad 是No zuo no die的狠人,那我跟你们讲一个比他更生猛的哥们Bruce的故事。这是多年前我去加州参加急症创伤会议上听到的。青年Bruce天生喜爱从高处往下跳。这一天,他从三层的Apartment 阳台上往院子里跳,结果失误了,身体落到了院子的栅栏上,一根栅栏穿胸而过,是的,你没看错,是穿胸不是穿腹!但Bruce奇迹般的没有当场掛掉,救护人员不得不把栅栏切断了,连人带栅栏一起送进了医院,那天两名胸外科医生接力做了十个多小时的修补手术,术中发现Bruce真是太幸运了,那根栅栏离他的心脏和胸主动脉只差了不到一公分。他在住院二个多星期后竟然满血复活出院了。三个月后,Bruce又去做BASE jumping运动, 从一高层建筑物起跳,然后在落地前打开降落伞。可这一回Bruce 的降落伞还没完全打开,人已经掉到了一颗大树上,然后落地。他没有直接摔死大概是降落伞和树技起了些阻挡作用。但是这回他的好运到头了,被送到医院后不久就宣告不治而亡。
大家肯定好奇这些天生鲁莽大胆而且又天生爱冒险的人脑子什么地方出了故障。多年的科学研究逐渐地揭开了部分的谜底。是他们大脑颞叶里形如杏仁状的核团(amygdala)的问题。早期的研究发现脑的颞叶区域与情绪的控制与调节相关,其中杏仁核是大脑的恐惧和威胁反应中心和解释系统。(见图)它直接从人体的感观接受信息,并让身体对危险的环境马上产生一系列行为反应,如人们出乎意料地看到猛兽和悬崖会往后退步,并伴随着心跳加速、手心出汗、肌肉僵硬、视野变窄等身体反应。而这些行为都不需要意识的参与。在此期间,杏仁核将信息发送至大脑皮质结构中进行更高级的信息处理,在这里,信息被翻译成我们的意识能感知到的东西——“恐惧”。
有一位名叫SM的女士,由于患有一种极其罕见的基因疾病——类脂质蛋白沉积症(Urbach-Wiethe病),她的双侧杏仁核因病变而萎缩,到她成年时,双侧杏仁核已彻底消失。她因此也成为了医学研究的最佳人类样本。研究人员对她进行了许多“恐吓”测试,其中包恬让她近距离接触蛇蝎,各种毛虫和老鼠,参观鬼屋,观看恐怖电影等等,令研究者叹服的是SM 女士几乎感受不到任何恐惧,是一个真正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
但是类脂质蛋白沉积症的患者数量极少(全世界也就十几个),但是大胆而又冒险的人却不是少数。于是科学家又重点研究了攀岩运动高手亚历克斯·霍诺德(Alex Honnold)的大脑杏仁核。霍诺德所从事的是完全无保护的独自攀岩,也就是说,没有绳子、锥子等任何保护或辅助装备,也无同伴。在攀岩过程中,只要出现一丁点失误或半秒钟的走神,就可能自由落体。只要高度超过15米,这样下落的后果就可能是致命的。统计显示, 从事这项运动的人平均寿命只有25岁。我在这里推荐一下霍诺德的奥斯卡获奖记录片Free Solo, 你能从心理上感受一下这项运动的惊险和精神震撼。不过,霍诺德的脑部扫描成像(MRI)显示,他有一个完整的杏仁核,而且非常健康,但是进一步研究发现他的杏仁核对一些强烈的视觉刺激几乎没有大的反应。
现在的医学理论认为人的胆量大小可能与自身的杏仁核对外部刺激的反应程度相关,反应过度就使人天生胆小;反应低下,人就会胆大。这解释了为什么战场上枪炮声一响,有的人就吓得两腿发软,浑身哆嗦,而有的人却能毫无惧意,勇往直前。那些天生杏仁核刺激反应低下的人在战争时期就可能成为像黄继光,董存瑞,王成式的英雄人物(绝没有贬低他们之意),和平时期就成了像Travis, Brad,Bruce 这些胆大包天,不作不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