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不测风云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我认为自己从北京移民到了美国是一种错误。 在来美国的十六年里,我先后失去了我的父母,我的丈夫,然后是我最爱的表弟。因为语言障碍,事业上让我施展不开手脚,做点卖力气的活儿又总感觉自己是高射炮打蚊子。远离我亲爱的朋友们,这里接触的人不是工作狂就是齐刷刷高学历的书呆子,四目相对时总是互相看不顺眼。交往了几个好朋友也是血雨腥风地时好时坏,远不如我在中国时赤手空拳打天下时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朋友们有意思,心中很是郁闷。雪上加霜的是,八年前,我的小女儿布布又查出了一种罕见的白血病,而那时候我还没有完全走出失去她父亲的阴影。
悲痛到极点,我竟然毛骨悚然地哈哈大笑起来,惊出我的新男朋友一身冷汗。我开始各种作妖与他闹分手,我觉得这个时候他离开我是正常的,我也完全没必要把这样一个无辜的刚走出死亡幽谷的男人又拖进黑暗里。(那时候我的男朋友Jeff刚刚结束了长达三年的心里治疗,他之前因事业和婚姻双失败而试图自杀过三次未遂。)
Jeff那段时间白天帮我在医院各种周旋,夜里也睡不好,生更半夜又经常会接到我十分不冷静的电话,有时候哭有时候笑。大概他觉得布布生了这么严重的病,又摊上我这么一个不正常的母亲实在是可怜,就擅自承担了做布布父亲的一切权利。只是面对我这么一块难啃的骨头,他需要拿出比之前所有受到挫折后更大的耐心和信念。
我的挚友大鲨鱼从洛杉矶开车赶了回来劝我,他是一个基督徒念念碎。他说Jeff的经历就是一个巨大的财富,够你依靠一辈子的,你别特么的总是欺负好人。我说不是我欺负他,而是我不能拖累他。大鲨鱼说拖累不拖累得看被拖累的人是不是心甘情愿,如果对方不觉得是被拖累,你硬生生的把爱你的人拒之门外,请问是你自己觉得自己不配拥有还是你觉得别人不配爱你?我被他完全问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大鲨鱼说他从洛杉矶开车回来的路上一直为布布祷告,开到沃斯康辛州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忽然有一个声音在他里面说:“ 你有你的工作,他有他的工作……” ,他就是这么告诉我的,他说:“ 丫头,你真的不用担心,孩子会好起来的。上帝的安排的总是最好的。
我当时真想给他一拳!倒霉了就是倒霉了,啥都往上帝身上赖,上帝在哪里?我咬牙切齿地看着他说:“ 你可真会安慰人啊大鲨鱼!要不是你那么大老远的从洛杉矶赶回来,我一定会打死你的!”
大鲨鱼站在医院的大玻璃房前,扭过头来神秘兮兮地跟我说:“美琪,我坚信,每件事的发生都是有原因的,你所忍受的一切冥冥中自有安排,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会发生在你身上,但我最大的建议是你应该完全相信上帝在引领你……”
他聊到他自己,聊到前不久突然噩耗传来,老父亲在中国去世了,当时大鲨鱼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回国,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一个人独自去了山上走了一整天。
当东方遇到西方
在治疗女儿白血病的过程中,我的耳边一直充满了东西方两种声音。但我一直没听进去哪怕一丁点儿用中药治疗的声音。原因有二,第一,我母亲年轻时就是个中药罐子,家里时常飘着中药的味道,还有经常贴膏药,然而她一直到死都未见痊愈。还有一件事,我生大女儿的时候按照中国传统习俗坐月子,却真的落了一身月子病,尤其是脚疼了好几年,也是用传说中的“神医中药”吃了好几千也无卵用。后来生小女儿的时候,换了个西方的老公,自然也不做月子了,生完孩子该干嘛干嘛,奇怪的是不仅没有落下什么心病,就是以前的月子病也好了。从那以后,我完全否定了中医,觉得这帮人装神弄鬼的,跟我认识的那帮易经风水算卦大师差不多。
我的信救了我
是的,一切源于信赖。你的完全的信任可以害死你,也可以救赎你。我小女儿的第一次救赎,也是从信赖开始的。
在我众多的朋友当中,有一个人的地位不可撼动,我在中国做办公家具项目经理的那些年,大大小小加起来有几千万的生意,在众多的甲方客户中,有一个人是我见过最清廉和无不良嗜好的。那时候我还是一个业务员,每天坐着公交车风里来雨里去,在拿那个项目的过程中,我得知管项目的负责人是一个贪财好色之徒,心里很瞧不起这类人,便另辟蹊径围追堵截这个人的顶头上司,最终不仅拿下了整个项目,还为那个集团公司除去了一害。因为相互欣赏,我与这位大哥等六人最终拜了把子成为了兄妹,并一下子有了很多家人。我在中国的第一桶金也是从那里开始的。从那以后,我与这位大哥一家人的感情更是顽固不化了。
布布接受化疗之后,影响到了她的右腿,那条腿,先后接受了四次手术,仍然高烧不退,布布也第一次陷入了昏迷,不吃不喝已经四天了。我的嫂子(这位大哥的太太)打来电话说,她正好那几天在看电视,电视上有一位老中医说人参花对这种症状有奇效。但是她从中国邮寄害怕来不及,就让我试着在美国寻找人参花。
幸运的是,我那时已经我们当地华兴报社的社长程儒罩先生非常熟悉了,我打电话请他帮助寻找。他即可就答应了下来,第三天一早,我就收到了马拉松人参场姜铭涛博士邮寄来的一盒人参花,还有灵芝和一些其他的中草药,但是我只要人参花就够了,我打电话给程先生,问他我需要付多少钱?他回答说:你安心照顾孩子,这是姜铭涛博士送给你的,不要钱。我说那我怎么好意思,我都不认识人家。程先生说:你不要有负担,姜铭涛博士是我的好朋友,你好好照顾孩子吧。
挂了电话,手里拿着一棵灵芝不知道如何处理,以前只在神话故事中看到过这玩意儿,如今却在自己手里,感觉难以置信。思来想去,我把灵芝和其他草药一同扔进了垃圾桶,只留下了人参花。
从一朵人参花开始。
不知道是奇迹还是巧合,我把姜博士邮寄来的人参花蕾碾碎后给布布喂下去,当晚,布布开始说梦话:Wow! you are so beautiful….
醒了的时候,她告诉我说,她梦到一位天使来到了她的病床前,她跟我描述那个天使的长相,她的翅膀又大又美,是白的和金色的………另外,还有一个小女孩在她床边跟她说:不要怕,我知道你的感受,因为我也经历过。
我惊讶,并对此深信不移。
布布醒来后,高烧也退去了。儿童医院组织让孩子们去Mall Of American 游乐场游玩,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我想,难道医生们疯了吗?但是我的男朋友Jeff同意,护士们也都同意,最后,我也提心掉胆地同意了!正不可思议地是,就像是回光返照似的,从游乐场回来后布布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之前病怏怏的状态一扫而空。从那天起布布一天天好转起来,两年半的化疗放疗很快也很漫长,期间经历几次起伏,但总算挺过来了。
2017年秋天,布布白血病痊愈,我开始想起当年雪中送炭的恩人来了,正好有朋友从中国来探亲,我第一次联系了马拉松参场的姜博士,说了半天他才想起我,预约了时间,便一同前往了离明州三个小时路程的马拉松人参农场。
三年后的第一印象
第一次见到姜铭涛博士,我告诉他他是我们家的恩人。没想到姜铭涛一脸的不屑,他打断我的话,很严肃地说:我只做了一点点OK,不值得一提,你不必这么称呼我。当着我朋友的面,把我说了个大红脸。我因下不来台心中升起一团愤怒的火焰,眼泪就要从眼圈里夺眶而出了,心想我这热脸贴了个冷屁股,何苦这么远跑来。但既然这么远来了,就得假装没事一样压了压自己的坏脾气。不过还好,他看起来特别喜欢布布,布布跟他也格外自来亲,去农场的时候,不坐我们的车,一路小跑追着姜铭涛去了他的车里,一路上两个人有说有笑,我的朋友指着前面车窗里有说有笑的大小两个后脑勺说:你看这俩人多开心,这是天生的缘分!
回来的路上,朋友问我姜博士以前是小儿心脏科医生,还做过教授,怎么可能从象牙塔里出来又去修理地球去了,真是奇怪。我说我以前也觉得奇怪,但见到他本人之后,我觉得一点也不奇怪了。朋友问我为什么,我说:“书呆子,*****进多了呗。” 朋友说你不是一路上都跟我说他是你的恩人吗?
我说是啊,你看他怎么回答的?那是一个生意人说的话吗?一句话能差点儿把我噎死。他看不惯的人一定很多,看不惯他的人估计也很多。朋友笑了起来,那你还不是一样这个德行?依我看这个人倒真是难得一见。若换作一般人,高兴还来不及呢,我看你们俩一样,都都是二班的。我扭头严肃地告诉朋友,你说对了一半,我是二班班长。
也许是那杯人参酒的缘故,也许是朋友的一番话,我似乎已经完全接受这个人的本来样子了,不仅不再觉得委屈,心中反而升起了某种敬畏,这是一个真实的人。没有比真情实意更美好的东西,也没有比无需索之心的付出更为愉悦的行为,今天我们感受到的,是人世间最真挚和珍贵的情感关系。
布布从后面探出小脑袋问:“ 妈妈,我很喜欢“铭舅舅” 我该如何感谢他呢?”
我回头看了一眼还沉浸在幸福中的布布,笑着说:你要配合“铭舅舅”和大家的祝愿,战胜你体内的癌症,长大以后也做一个像舅舅 一样有能力去帮助他人的好人。”
不可逆转脑死亡
正在我们沉浸在对新生活的和新事业的计划和憧憬中的时候,布布的白血病再一次复发了。这一次是从大脑开始的,令人揪心的是,这次我们需要用两倍以上的化疗药物来试图杀死汹涌而至的癌细胞。然后突然有一天,我那活泼可爱的女儿就消失了,她像死人一样的躺在那里,完全没有了知觉。这一切来的太快,令我感到措不及防,我们连抱头痛哭的时间都没有,然后就被通知不可逆转性脑死亡了,医院最终放弃了对她的治疗。可笑的是,当我从医院把她接回家的时候,内心竟然是开心的,因为我在几次被医院通知需要考虑葬礼的时候,我以为她会死在医院里,而现在,我竟然可以把女儿接回家了。
布布的天使再现
就在布布被最后一次通知临终并送回家的前几天,我先后两天夜里总是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然后第三天傍晚,布布病房窗外5楼的楼顶上落满了黑压压成千上万的黑鸟,我不知道那是乌鸦还是喜鹊,我想应该是乌鸦吧,因为太过恐怖,我不敢拍照,只是跟Jeff看着窗外黑压压的抱头痛哭,我的布布的小名叫“little bird ” ,我觉得,那些鸟是来给她送行的。
天亮后,我们医院的两个牧师和我们教堂的牧师都来了,并为布布的病房做了祈祷。同一时间,Jeff竟然在布布的“遗物”中发现了一张特别诡异的画。我永远记得2015年12月布布吃了人参花当晚做的那个梦,那年布布才8岁,布布竟然在2018年5月画出了那个天使,并且表上了日期和自己的印记。她怎么能记得住三年前的梦呢?还有,她什么时候画的,怎么没有说起过也没给我们看?不得而知。
在那之前,布布尽管喜欢画画,但是我从来不记得她画过人物,我以为这是她画的第一个“人物”。但是后来,我又发现了另外一张她从人参场回来后给姜铭涛博士画的一副像,那应该是第一张人物像,画作上,姜铭涛博士的衣服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十字架。至于其他的布布的画作,全都是一些小动物或者独角兽的彩虹粑粑什么的。
Jeff是在布布的笔记本中发现的这张画,那个时候布布已经进入临终状态了,医生已经放弃了她,尽管大家都看到了那幅画,但是惊讶之余,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我们还是被送回家去了。
更奇怪的是,救护车在接布布回家的路上,我们等红灯的时候,突然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只黄色的鹦鹉,挡在了我们的挡风玻璃上,我知道以后立即请司机救助小鸟,姜铭涛博士知道此事后,他说这是一个好的征兆,兴许布布还有救。
只能慢慢好起来!
回到家的第三天,我收到了姜铭涛博士邮寄来的一盒人参花,还有几瓶提纯的他的另外一种产品(现在不记得是什么了),另外还有简简单单几行字,他说,美琪:这是我今年春天收集了6英亩地的最好的人参花,希望能帮到布布,多保重!就这样短短一行半的字,收到的时候令我的眼泪汹涌而出。我问自己:还继续用吗?有一个声音在我脑子里回答:当然!
我辞去了所有的工作专心陪伴女儿,Jeff也推掉了大部分的工作。在接下来的过程中,因为不知道明天和死亡哪一天到来,我们小心翼翼,把每一天都当最后一天过。那是一段悲伤、暗淡,不堪回首的日子,实际上在那段时间里,我随时准备着和我的女儿一起去天堂。但在照顾女儿的过程中,我每次给她换尿布都记下时间和重量,这些数字的变化会让我充满希望,很缓慢,但至少,没有像医生预言的那样坏下去,我觉得,我的希望像一棵小草一样在升腾。
2018年3月的一天,布布忽然苏醒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为什么不能动也不能说话。我们一家百感交集,Jeff害怕布布知道真相后受不了,离开家前嘱咐我暂时不要告诉布布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然而Jeff走后,我拉着布布的手,一五一十把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全盘托出了。一场昏天黑地的哭泣,我抱着我的布布,我们两个人第一次哭成了两个泪人。
很快,好几个医院也都知道了布布的情况,一时间,布布成了小明星,我们每到一家医院都会被问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就是在这一年,布布成了全美国儿童癌症研究机构的小明星。发生了什么呢?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期间我受了洗成了一个基督徒,我们除了每天祷告,期间我还学习和尝试过一些灵性的治疗,例如家族系统排列、脉轮按摩以及催眠等,起没起作用,什么起了作用,我一点也不知道。
对于药物,我们除了姜铭涛博士邮寄过来的那些东西,就是我们布布进入临终关怀时离开医院带的那些每天必须用的药物,其他真的没有用过任何东西,因为没有人认为她能活,连我自己也不那么确定她还能活回来!
期间很多人非常执拗地向我推荐中医,有一个古玩圈子里的哥们儿每天乐此不疲地给我发各种中医信息,直到我忍无可忍地把他拉黑了,更有一些传销直销人员向我推荐各种各样的“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最后无一例外地都被我拉黑了,我想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与中医沾上半点儿关系,因为那时候除了人参花,我只相信我们自己的医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