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欣2010-01-17 17:01:18
亞瑪遜雨林中的陽光-覺誠法師等華人救濟印地安住民之行

斯碧瑤


前言

一個多月前,巴西如來寺住持覺誠法師來電,告知巴西北部的亞瑪遜一小部份地區,發生了一百零七年以來最大的乾旱,欲組團前往關懷與救濟。隨後,又接獲天主教全世界最大之教區亞瑪遜黑河流域負責人-華裔宋瑞雲主教之邀請,前往該區慰問貧窮與殘障的印地安原住民,由大家各自負擔自己的旅費,我毫不猶豫地即一口答應下來。

覺誠法師用電腦告訴宋主教,我們的航班時間,並問他,需要帶什麼東西給他?宋主教只告訴我們每個人需要注意的事項,至於他個人,則什麼都不需要。

一日早上九點半,在聖保羅瓜路柳(GUARULHO)機場見到了我此行的同伴:四十五歲慈悲為懷的覺誠法師,今年三月剛晉鐸現年三十一歲的蕭思佳神父、五十八歲的佛光衛視廖世秉老師,和來自美國國際佛光會世界總會環保組辜懷貞女士二十八歲的女兒趙宗儀。再加上五十五歲已是祖母級的我,我們一行五人向蠻荒的亞瑪遜出發。沒想到看似人生經驗不多的兩位年輕人,在往後七天艱苦的行程裡,有條理的蕭神父、和善體人意的宗儀,竟成了我們這個團隊的最佳守護神。

飛向亞瑪遜

原定早上十點四十五分起飛的VARIG航空公司飛機,當天臨時出了狀況,我們雖耐心地等待,嘴裡仍不時低聲嘮叨,殊不知,飛機誤點固然令人焦急,但也在旅程的最後一天,陰錯陽差,因禍得福地給我們幫了一個大忙。

當天下午一點半飛機才真正起飛。聖保羅到亞瑪遜的首都瑪瑙市約三千五百公里,飛行時間本為三個半小時,但是快到亞瑪遜時,機長報告,由於瑪瑙市下大雨,飛機無法降落,因此我們必須在附近上空盤旋,等待雨勢減弱。

求學時上氣象學課時得知:通常下雨的烏雲是在地面上空六百到八百公尺飄動。所以飛機在五千公尺上空飛行時,看到的都是晴空萬里,由於氣流的關係,原本溫柔的白雲,在我們的腳下翻滾,大大小小,好像衝天炮似的往上直衝,在燦爛的斜陽照射下,每一朵變幻萬千的雲,都鑲上了金邊,極為壯觀美麗,蔚為奇觀。

過了二十分鐘,飛機開始慢慢降落,穿入了烏雲,快著地時,大地一片黯淡,前後十分鐘,天上天下竟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當地時間下午三點半,我們抵達了瑪瑙市,與聖保羅有二小時的時差。拿到行李進入旅館房間已是下午五點。宋主教所在的地方聖蓋布爾(SAO GABRIEL),是再往瑪瑙市西北方八百五十公里,需再轉搭小飛機。因此第二天凌晨三點,我們一行五人,在暗夜中,再度前往機場。此段行程雖只有聖保羅到瑪瑙市四分之一的距離,但由於全程是從瑪瑙市沿黑河(RIO NEGRO)出口而上,停靠巴塞羅(BARCELO)和聖塔伊莎貝(SANTA ISABEL DO RIO NEGRO)兩個城市,要穿越亞瑪遜原始森林,因此小飛機的機票,竟與聖保羅到瑪瑙市差不多,若坐船的話,則需費時五天,我們也就只能以全程幾乎和聖保羅到台灣一樣的票價,前往聖蓋布爾。

上了四十六人座不用對號的小飛機後,發現機艙最前方貼了一張飛機裝備說明,標誌著營帳、四個救生筏、氧氣筒、防火手套、醫藥箱等救生設備的位置,以防萬一飛機掉落在亞馬遜原始森林中時,可利用這些裝備逃生。空中小姐正好坐在第一排我旁邊的位置,在交談中得知,僅二○○三和二○○四年,就各有一架RICO飛機公司之小飛機,在亞馬遜原始森林上空失事,第一次三十名乘客只倖存了三人;第二次的三十人則全部罹難,路線正好是聖蓋布爾到瑪瑙市,聽了還真有點膽顫心驚。還好我們坐的是另一家TRIP公司的小飛機,並於清晨五點半準時起飛。到了第二站聖塔伊莎貝時,因終點站在下大雨,小飛機無法降落,我們只能在不到五十平方公尺的候機室內枯候,室內裝了兩台冷氣,由於室外溫度約攝氏三十四度,因此候機室冷氣調得極冷。三十分鐘後機長報告好消息大雨已停,我們才再度登機。

這次我旁邊坐了一位年輕的軍醫,他要到聖蓋布爾唯一的醫院去就職,據他調查該區較流行的病是:瘧疾、黃熱病、肺結核,和B型肝炎。他信心滿滿地以手提電腦向我展示聖蓋布爾的照片。大部分的人不喜歡到落後的區域去過貧乏的生活,還好,這個世界總還有一些滿懷熱情的人,肯下鄉服務,才為落後地區,添上了一些色彩。

早上九點我們終於抵達此行的目的地聖蓋布爾(SAO GABRIEL DA CACHOEIRA)。慈祥的宋瑞雲主教趨前迎接,讓我們的心安定下來。

聖蓋布爾

聖蓋布爾是黑河的起源地,因為黑河從這個城市開始,向東往瑪瑙市段為黑河,往西朝哥倫比亞的方向去叫烏哇貝河(RIO UAUPES)。這個小小的城市,住的全是印地安人。

教堂面向黑河,宋主教安排我們住在他所在的教堂。他的教區是在亞瑪遜長逾一千公里的黑河流域,面積廣達二八六八六六平方公里,有十個本堂︵即較大的教堂︶和七百個小堂。有些地方與巴西北邊的鄰國委內瑞拉,及西邊的鄰國哥倫比亞只有一水之隔。

午餐後,宋主教帶我們去參觀他所餵養的鵪鶉、雞、鴨、綿羊和安達(ANDA)。安達是一種嘴像食蟻獸、耳朵像驢子、身體像豬,我們俗稱﹁四不像﹂的一種南美洲動物。宋主教折下一段香蕉葉,拿在手上,溫馴素食的安達即搖搖擺擺走過來,牠的身軀雖像一隻成年的大野豬,但對我們十分友善,斯文地吃著宋主教手中的樹葉。羊群亦圍過來向我們示好,可看出宋主教平日對小動物極具愛心,所以這些動物才不怕人類。真是愛人者人恒愛之。

慈善捐贈

下午兩點,我們隨著宋主教,走進教堂的大禮堂。宋主教在前引領,只見他低首前行,十分恭敬地一步一步慢慢走向聖壇。在祭桌前,他虔誠地雙腿跪下,起來後,又尊敬地單腿屈膝向聖母瑪利亞像敬禮。敬神如神在,讓人十分感動。

如來寺住持覺誠法師將巴西佛光會所捐贈的三萬九千黑奧,含已先行匯去的二萬五千黑奧匯款單(以供購買基本食物籃)和一萬四千黑奧之支票,交與宋主教。隨後,由聖保羅華僑天主堂蕭思佳神父將一萬四千五百黑奧,含天主堂教友聯誼會二千、中文學校五千、家長會五千、中文學校師生二千,及曲宏祥夫人五百的慈善捐款交與宋主教,最後,由我代表世界華人工商婦女企管協會巴西分會捐贈慈善款六千零七十五黑奧和三百美元,並告知巴西華僑網球協會亦匯給主教五千黑奧。

宋主教十分感動,表示將善用每一分金錢,來幫助該區貧窮和殘障的印地安人。

隨後,宋主教帶領我們前往印地安人社區,為殘障者發放基本食物籃。

由於黑河流域沒有公路,只能靠船隻在河道中運行。河道中又有許多礁石,水位低時,大船即無法通行,只能靠小船當交通工具,因此物資十分昂貴。

在發放每個逾十公斤的基本食物籃的過程中,令我十分驚奇的是,每到一個殘障家庭時,無論是大人或小孩,宋主教都能立刻親切地叫出殘障者的名字,這代表宋主教與殘障者之間時相往來,才能準確地記得他們的名字。宋主教以印地安語和他們寒暄,完全溶入印地安人之中,讓他們倍感親切溫馨。

這些殘障的印地安居民,大部份都是四肢有問題,有一個約二歲左右的小男孩雙腿交叉,無法打開。赤裸裸地躺在一個雙人床上,沒有父親,母親則出外工作,由七、八歲的小姊姊照顧他,旁邊尚有一個五、六歲正常的小男孩。當我們到所謂的廚房去參觀他們吃的食物時,赫然發現家中空空如也,只有一盆曬乾的木薯粉,孩子們吃的就只有木薯糊。

到了另外一家,有一個十歲的小女孩,因營養不良,看起來只有五歲左右。

還有一家,有一個約十五歲手腳都有問題的男孩,坐在地上,在他旁邊有一根粗棉繩從屋頂的樑上垂下來,男孩就抓著棉繩的尾端,軟軟地抽打自己的背部玩耍。有些孩子,營養不良腹大如鼓。雖然絕大部份的殘障者,讓人看了心裡很難過,心生不忍,但也有例外的個案。

有一位殘障的女士,殘而不廢,幫人做衣服,當她把一件已做好的淺綠色小女孩洋裝展示給我們看時,大家都為她鼓掌喝彩。

另有一位四十歲左右的女士,在我們抵達她家時,家人正好為坐在輪椅上的她洗完澡,圍著浴巾,她口齒不清地請我們等一下。不一會兒,就換了一身顏色鮮艷的桃紅色洋裝,被推了出來,帶著燦爛的笑容與我們打招呼。再仔細一看,她所坐的輪椅上有BLIA的標誌,正是三年前,宋主教請巴西佛光協會所捐贈的十部輪椅中的一部。在這麼偏遠的亞瑪遜原始森林中,看到這部輪椅,讓我更肯定巴西佛光會於六年前第一次進口九六○部輪椅發放給殘障者,是多麼明智的決定。捐贈輪椅的工作,今年則已是第三度進行。

當天晚上宋主教為教堂所附屬的高中應屆畢業生,主持莊嚴的畢業典禮。穿著整齊的印地安孩子們在家長的陪伴下,快樂地出席,代表他們的求學生涯暫告一個段落,從今以後將進入人生的另一個階段。

在近千人的盛會裡,有許多是下午見過的熟面孔,忽然,我看到一個淺綠色小女孩的身影,仔細一看,小女孩身上穿的衣服,正是下午那位殘而不廢的女士所做的。

宋主教的彌撒

我是一個虔誠的佛教徒,雖也應邀參加過幾次天主教的彌撒,但對天主教的儀式,並不十分清楚。那天晚上,當我坐在教堂裡,聽宋主教傳福音時,發現他在講道時非常幽默風趣。例如當他唸完他的主祭經文後,群眾應齊聲回答「阿門」,結果聲音太小,主教不甚滿意,即溫和地問:「聲音怎麼這麼小?」教友們立刻精神十足地大聲說:「阿門!」

另外,他說了一則故事,亦讓人印象深刻。他說:「有一天,有一個人經過一塊大岩石,石頭上長了一棵小樹,開了一朵花,他卡喳一下,把花剪了下來,帶回家去插,結果樹慢慢就死了。」他問群眾:「你們不滿意這個故事的結局對不對?我也不滿意。那我來說另一個故事。」

宋主教接著說:「有一天,有一個教徒,經過一塊大岩石,石頭上長了一棵小樹,開了一朵花,他卡喳一下,把花剪下來,帶到教堂,插在聖壇上,樹慢慢也死了。」他問群眾:「你們還是不滿意這個故事的結局對不對?我也不滿意,那我再來說第三個故事。」

宋主教說:「有一天,有一個小孩,經過一塊大岩石,石頭上長了一棵小樹,開了一朵花,小孩說:『你好可憐,沒有人照顧你,我來照顧你。』從此之後,小孩子天天提水來灌溉這棵樹,仔細為它除草,慢慢地這棵樹長成一棵大樹,旁邊又長了許多樹,開了許多花,變成了一個美麗的花園。」宋主教強調:「大家都喜歡這個故事的結局,對不對?所以我們都要像那個純真的小孩一樣,用愛心去照顧別人。」

宋主教以有趣的方式,把簡單的教理傳達給大眾,讓大家聽了以後,深深印在腦海裡,他真是一個優秀的傳道者。最後,他把我們介紹給教友,並說明,我們不是觀光客而是去做慈善救濟的,除捐款外,另外還會捐贈五十部輪椅給黑河流域的殘障者使用。

這讓我想起兩年前,我們二十位朋友曾組團到亞瑪遜去旅遊。那時,我們包了一部冷氣遊艇旅館,也是在黑河上航行,但只進入黑河兩百公里左右。遊艇上另有十艘小船,每天十艘船都由駕駛各帶兩位團員出去遊河釣魚,並欣賞亞瑪遜雨林的風景。本以為自己已看到了真正的亞瑪遜,然而這次不同的生活體驗,才讓我看到大部份亞瑪遜住民真正辛苦的一面。

探訪印地安村

次日清晨六點半,我們還迷迷糊糊地在睡夢中,門外即傳來一陣號角聲,宗儀打開房門一看,原來是宋主教在吹口風琴(SCARETTA),叫大家起床。

用完早餐,我們於七點十五分出門前往CAMANAUS碼頭。碼頭上,已有幾位印地安人在等船,宋主教立刻用口風琴吹奏「聖誕快樂」。輕快的音樂,飄揚在清晨的黑河畔,印地安人高興地和宋主教打招呼,話家常。宋主教處處洋溢著愛心,和他的教友談心。

船被推下了水,宋主教的船是極普通的木板船,和一般印地安人所用的船沒什麼兩樣,只不過多了一個平的頂篷可以遮太陽,兩邊綁著捲起的塑膠布,雖然簡陋,但至少可以遮陽擋雨。

駕駛是一位印地安人,名叫海蒙德(RAIMONDO),他的職業是駕船載運石頭,臨時被宋主教請來為我們開船,因為他熟悉黑河的航道,能準確的避開礁石。

同行的廖老師和宗儀,為了要能及時捕捉亞瑪遜特殊的鏡頭,而坐在最前一排,蕭神父因不諳水性,選擇坐在第二排海蒙德旁邊。於是覺誠法師、宋主教和我依序坐在第三排,後方則堆放行李。離開碼頭約三十分鐘後,在我們右方原始森林的上方,慢慢出現一座山,像是一個躺著的睡美人的半身像,因此這座山叫做睡美人(BELA ADORMISITA),白雲靄靄在山頭飄盪,為睡美人添上一層朦朧的美。

船航行了三小時之後,我們抵達COM‧ TAPURUGUARA MIRIM印地安村,二十六戶人家,大部份的男人都到鄉野耕種、打漁去了,村中有一所小學,村長、老師和婦孺爭相與宋主教握手。宋主教吹著口風琴向村中第一戶人家走去,所有的孩子都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後,這讓我想起一則歐洲童話故事:在一個鼠患嚴重的城市,大家都束手無策時,來了一個年輕人,沿路吹著他的笛子,老鼠們聽到悅耳的音樂,都跑出來跟在他的身後,因此他很順利地把老鼠帶出村子,而讓鄉村恢復寧靜。

宋主教則用他的口風琴音樂,讓印地安的孩子,甚至大人聚集在他身旁,樂意聽他講道。宋主教在村長的帶領下,進入第一戶人家,他取出一張表格,先登記這家人的家庭資料,然後自一個牛皮紙袋取出四樣東西:第一個是一張彩色的聖母像,他叮嚀戶長一定要把聖母像貼在大門後上方;第二樣是一串十字架唸珠項鍊,宋主教囑咐女主人每天都要持珠唸經;第三樣是一張A4的紙,正反面印了從星期一到星期天,每天所需唸的一小段不同的經文;第四樣是一本彩色封面的天主教玫瑰經。解釋完之後,宋主教就開始為這一家人祈福,並到屋內每個地方灑聖水,這才算完成工作。

宋主教挨家挨戶前往每個家庭,一絲不苟充滿愛心地重複做這些動作。讓我們這些佛教徒看了都非常感動,肚量寬宏的覺誠法師乃叫我去幫宋主教填家庭資料調查表,和幫忙分發牛皮紙袋,解釋細節。

二十六戶人家逐一拜訪完畢後,宋主教把所有的孩子都集中到大禮堂。所謂的大禮堂,其實只是四面矮牆圍著一塊平地,再加上一個茅草屋頂罷了。裡面放了幾個長條木板凳,孩子們極有秩序,依次坐在板凳上,張大好奇的眼睛,盯著宋主教。

宋主教慈愛地取出他的魔術道具,開始變起魔術,這也是我平生第一次看業餘魔術師變魔術。只見六十四歲的宋主教,慢條斯理的一樣一樣變下去,連我們這些已看過大衛魔術大王變魔術的人,都不得不佩服他熟練的手法。

原來宋主教於十三歲時開始就讀天主教SALESIANO教派小修院。此教派的特色,是特別照顧幼兒,也叫慈幼會,為了吸引兒童的注意力,及為孩子們帶來歡樂,因此大部份慈幼會的神父都懂得音樂和一點小魔術。宋主教進入小修院後,所選擇學習的樂器是口風琴。自哲學院和神學院畢業後,每年他都到賣魔術器材的店去買一種魔術用品,雖然很貴,但深具愛心的宋主教,仍堅持每年學一種,所以魔術種類越來越多。宋主教非常喜歡音樂和魔術,他表示,因為音樂和魔術最能為孩子們帶來歡樂。

宋主教年輕時,曾在ARARA當神父,當時他帶領的一批孩子,因家境貧窮,而沒有能力進入披薩店吃披薩︵PIZZA︶,他乃毛遂自薦地到披薩店去彈電子琴,條件是讓這些孩子們進店去吃一頓披薩。宋主教就是這麼一個深具愛心的人,所以每個人都喜歡他。

我們離開這個印地安小村時,孩子們跟著我們到河岸邊,看著我們上船,依依不捨地對著我們揮手。

小船又重新駛進了黑河,除了隆隆的馬達聲,還是隆隆的馬達聲,偌大的河面,只偶爾見到一葉扁舟,船上的印地安人在靜靜地捕魚,準備帶回家去給他的妻小。

中午,我們就在船上吃麵包和從聖保羅帶去的罐頭食物當午餐,比起那些印地安人,我們的午餐算是很豐富的了。

下午三點,已遠遠見到聖塔伊莎貝的建築,但那兒烏雲密佈,海蒙德告訴我們,那兒正在下大雨,而把船停靠在一處白沙灘旁等候。在亞瑪遜有些地方,因地處赤道,雨季時,經常會有季節性的陣雨,十二月正逢雨季,因此,幾乎每天下午都會有一場大雨。

今年初,在亞瑪遜地區就因為臨時刮大風下大雨,而翻覆了一艘渡船,死了三十多個人,所以海蒙德不敢掉以輕心。

趁著等待的時間,我們順便到島上去讓膀胱解放一下。

下午四點,我們終於抵達了聖塔伊莎貝。

聖塔伊莎貝

聖塔伊莎貝的教堂,也是面向黑河,但是教堂頂上的大十字架,卻是向前彎曲的,我好奇地問當地的神父,為什麼這個十字架與眾不同。原來當初建這座教堂的神父有另外一番見解,他認為向前彎的十字架就好像天主用愛擁抱大地眾生。

神父安排宋主教和蕭神父一起住在教學大樓樓上,覺誠法師、宗儀和我則住在與教學大樓有一個籃球場相隔的獨幢二層樓房裡,我們在樓上,有單獨的樓梯。廖老師和海蒙德則住在樓下。

一上樓,我們趕緊先輪流洗澡,以去掉一天的汗臭味。這時,我們發現覺誠法師的手腕,被灸熱的斜陽曬傷了,紅得嚇人,我們趕緊為她塗上蘆薈膏。

洗完澡,當我們仔細打量四周的環境時,發現樓上的房間都沒有天花板,直接就是瓦頂,窗戶雖有紗窗,卻都有破洞,以前的住客用紙塞住破洞,以防蚊蟲進入,但是紗窗的木頭框架,在當初製做前可能並未曬乾,或是日曬雨淋的關係,早已變形,與窗台邊有很大的縫隙,蚊蟲要進來,真是易如反掌。

為了避免被蚊子傳染瘧疾,我們洗完澡要下樓前,我取出早已準備好的噴霧殺蟲劑,把樓上三個房間和廁所及門窗邊都仔細噴了一遍才離開。

週末當晚的彌撒是由宋主教主祭,蕭神父輔祭,他們在聖壇前莊嚴地主持彌撒。宋主教又特地向教友介紹,我們一行人是去做慈善工作,而不是觀光客。做完彌撒已近晚上十點,我們才吃晚餐。

週日早上,是此行的第四天,我們到教堂後方的一個市場去參觀,那兒除了賣木薯、香蕉之外,也賣一些印地安人編的各式竹簍,極富美感。他們把竹子削成約○‧五公分寬的細長竹條,染上藍、紅、深咖啡等不同的顏色,再與原色的竹條互相搭配,編出各種圖案。我選了十個大小不一,顏色圖案不同的竹編器具,才付了二十黑奧。我們請老闆帶我們到編竹簍的印地安人家去參觀,老闆爽快地答應,讓人替他照看攤位,即帶我們左彎右拐地來到一個小碼頭。這個碼頭約有四十平方公尺,是用水泥蓋的,也是四面矮牆,加一個屋頂,只不過地上砌了水泥,比較容易清洗。

裡面吊了好幾個吊床,印地安人隨身帶著吊床,到那裡都可入眠。那裡有四、五個印地安年輕人,來自不同的地方,有些完全不會說葡語,臉上還有刺青。其中有一個會說葡語,口中含著黑色煙草捲的男孩,告訴我們碼頭下方的岩石旁有人在賣鹹魚。我們跨越了幾個大石塊,來到河旁,果真有一個印地安壯漢,面前放了一個大塑膠盆,大塊大塊的鹹魚,看起來並不比聖保羅二十五街大批發市場裡的BACALHAU差,壯漢說一公斤三塊半黑奧,我挑了兩大塊SURUBI鹹魚,才付了七塊黑奧。

一趟路走下來,早已滿身大汗,回到住處洗了一個冷水澡。在黑河流域我還不曾見過熱水器,人人都洗冷水澡,其實冷水從頭上淋下去,頭頂都會冒熱氣,水還沒流到身上都已變成了熱水了。

午餐後,我們坐船到對岸去探訪ILINHA的印地安村。宋主教依然逐戶問好、填資料、送聖母像與經本、為村民祈福、吹口風琴、變魔術,為那個小村的印地安人帶來了一個溫馨歡樂的下午。

回到教堂,廚藝高超的蕭神父,特地到倉庫找了兩罐玉米罐頭,準備炒一個素菜給吃素的覺誠法師和宗儀,不料罐頭上標的有效期竟已過了兩年,在這個物資缺乏的地方,蕭神父只能把玉米煮一下過水算是消毒。他又把泡過水去掉鹹份的鹹魚拌了味道,再用油炸。晚飯煮到一半,有人來通知要開始做彌撒了,蕭神父立刻放下鍋鏟披上祭服進教堂,而由我來完成煮晚餐的工作。

神祕的亞諾麻米

這時,進來了一位六十六歲的THOMAS修士,由於他來自巴西與委內瑞拉邊界的亞諾麻米(YANOMAMI)印地安山區,我即開始與他閒聊起來,並請已住在那兒十二年的修士,告訴我有關亞諾麻米的種種。亞諾麻米地處更偏遠的山區,要從聖塔伊莎貝進入黑河的支流,再坐船經過五個瀑布,到瀑布時就必須下船,由船伕和腳伕抬著船走山路,到了平坦的河道區才能再上船航行,坐船與步行併用,需兩天才能抵達。

亞諾麻米是目前巴西已發現的印地安族中,最原始的一族。他們不穿衣服,不過,現在女人已會在下身套一件短圍裙了。他們完全用自己的方式生活,那兒的人都很快樂。天主教在黑河流域傳教雖已有一百年的歷史,早期,神父和修女來自歐洲,但亞諾麻米是少數幾個至今還沒領洗的印地安村。宋主教每年都要去亞諾麻米兩次,天主教在亞諾麻米已辦了一個小學,從聖塔伊莎貝請了兩位女老師去教課。因此亞諾麻米的印地安人對主教和神父們都很友善。

有一回宋主教去亞諾麻米探訪時,印地安酋長用大瓦罐準備了許多香蕉糊準備宴請宋主教。這時,有一個印地安家族,哭哭啼啼地端著一碗粉狀物過來,酋長把那些粉灑在香蕉糊上,然後請宋主教在一大一小的兩個杯子中任選一個。宋主教心裡已猜到了七、八分,乃選較小的杯子,裝了一杯香蕉糊吞下去,原來摻的果真是印地安親人的骨灰。亞諾麻米的印地安人死後,用柴堆架起來火葬,再挑出骨灰磨碎,拌在香蕉糊中,讓親人吃下去。代表心愛的亡者永遠與親人同在。酋長對宋主教說,主教死後,他們也要吃他的骨頭。

五日一大早,我們七人上船踏上歸程,回程時,因是逆水航行,因此需要較多的時間。由於馬達聲太吵,我們無法交談,可是覺誠法師和我,又有許多問題想請教宋主教,於是我們三人開始筆談。

就我們的問題,宋主教表示,他自二○○二年五月就任黑河流域主教以來,除在當年九月曾赴義大利晉見教宗,和同年十二月應香港慈幼會母校邀請,去參加該校金慶之外,其餘的時間都住在RIO NEGRO教區。他每年至少視察每個本堂兩次,並探望七百座小堂,在這三年半中,他已探望過三千四百個家庭。最讓他感動的是,在他的教區裡有幾位國外來的、和一些巴西外州來的神父,奉獻的精神令人感動;其次是印地安居民,對他非常友愛;最後是常接到以前的朋友之鼓勵,都讓他心生感動。

提到對印地安人的期望時,宋主教表示,人類學家對印地安人的看法有兩派:一派不讓印地安人進步,要印地安人保持原始的本性;另一派則沒有計劃地要他們學習白人的文化,並要他們快速進步。宋主教則採「中庸之道」,盼印地安人慢慢地進步,但不要失掉他們珍貴的文化。

當我問起日漸衰老的宋主教有無健康保險時,他說,以前在聖保羅傳教時,他有健康保險,現在則沒有錢為自己買醫療保險了。

看了他的回答後,我想,難道這就是一個無私、無我、為他人服務、盡心傳教的聖者之結局嗎?這個世界到底有沒有天理呢?

下午近四點,只差一小時即可抵達聖蓋布爾時,忽然下起小雨,雨勢雖然不大,但因風向的關係,雨水加上船行濺起的水花,把我全身都打溼了。風吹過來,讓我直打哆嗦。我問主教可否把船側的塑膠捲簾放下擋雨,主教不好意思的說:﹁壞了!﹂還好蕭神父遞過來一把傘,我把傘略微撐開,擋在身前,才稍為暖和一點。

這時已是下午四點,海蒙德善體人意的把船停靠到KAYURI印地安村,還好,我帶了一件寬鬆的沙灘裝,先把它套上,才能把滴著水的濕衣服換下。

一冷就想上廁所,宋主教請一位印地安女孩為我們三個女性帶路,女孩一口答應。我心想,在這一來一回的航程中,還是第一次碰到有廁所的印地安村,真好。走啊走的,走了好久,心中正納悶,這個廁所怎麼蓋得那麼遠?女孩說:﹁就在這裡,這裡不會有人來,妳們各自找一棵大樹後面就可以了!﹂讓我們空歡喜一場。

由於風浪的關係,那天船晃得特別利害,下午六點多,我們終於回到了聖蓋布爾,經過一整天的顛簸,上了陸地,都還感覺大地在搖晃。

回到住處感覺真好,至少房間裡沒有蚊子和蟑螂,至少有差強人意的洗手間,至少不用淋雨。我們迫不及待地趕快去洗澡,換下一身髒衣服。

晚餐後,我們大家暢談此行的感想。每個人都覺得在這兒上了很好的一課。特別我謝謝覺誠法師,邀我一起參加這趟亞瑪遜慈善行,讓我把久被物質文明腐蝕的心,清洗乾淨。

覺誠法師把所有所聖保羅帶去,還未開罐的素食罐頭、速食麵和幾包紫菜,全留給了宋主教。可愛的宗儀打趣地說:「宋主教,每當你吃這些東方食品時,一定會想到我們。」不喜歡給人添麻煩的宋主教也幽默地回答:「那我可以想念你們三個月。」

揮別聖蓋布爾

次日一大早,用過早餐,宋主教和神父即送我們去機場。海關與攜著真槍實彈的聯邦警察,檢查行李特別嚴格,所有亞瑪遜原始森林保留區的羽毛、礦石和野生動、植物皆不得帶離聖蓋布爾。我們只有幾個印地安編織的竹簍,所以輕鬆過關。

宋主教默默無語,宗儀一直用數碼相機為大家拍照,想沖淡離別的氣氛。登機的時刻終於到來,宋主教與我們一一握手道別。

在飛經瑪瑙斯市的小飛機上,覺誠法師和一位修女坐在一起,談話後得知,這位已七十五歲名叫ELISABETH的修女,是從德國來的,已在此教區服務了四十六年。她說,自十五年前,宋主教利用暑假,第一次自願進入亞瑪遜來當志工之後,那裡的人就都很喜歡他,因為他樂於助人,熱愛印地安人,尤其對小孩特別好,又吹音樂,又變魔術。她強調,三年半前,宋主教剛到亞瑪遜黑河區來就任主教時,看起來,年輕快樂,沒想到教區財庫空空如也,宋主教雖難為無米之炊,但仍積極四處傳道。週日無工人煮飯,不願給人添麻煩的宋主教,就吃麥片糊。

我們聽了之後,更加敬佩宋主教了!十一點多,我們抵達瑪瑙市,才與修女互道珍重。

瑪瑙市的驚喜

中午,我們五人住進熱帶旅館後,因旅館裡什麼都貴,就搭計程車到瑪瑙市市中心去用午餐。下午去逛瑪瑙市公立大市場和歌劇院。

前幾天,當我們在聖蓋布爾和聖塔伊莎貝時,大家怕被蚊子咬,每次出門前,就猛噴防蟲劑。到了瑪瑙市,心想這是免稅港,已是文明地區,就放鬆了提防的心,什麼防蟲劑也沒擦就出門了。

瑪瑙市的公立大市場裡,有各種曬乾的草藥與珍貴的植物。我們細細觀賞。忽然,我覺得無袖的線衫裡,好像有什麼小蟲在爬,我也不以為意,只是怎麼越來越癢。宗儀看我猛拍衣服就說,有蟲在她的襪子裡開慶祝會,吃得很開心,可是在大街上,我們又無法對蟲子採取行動,只好任它們去了。

再過十幾天就是聖誕節,已有一百多年歷史的瑪瑙市歌劇院,已裝飾得燈火輝煌,門前的廣場,每棵大樹上都掛滿了聖誕燈飾,琳瑯滿目。

走了一個下午,大家也累了,華燈初上,覺誠法師提議去吃披薩。經由路人指點,告訴我們從歌劇院直走下去三條街,右轉不遠處就有一家乾淨的披薩店。

我們按圖索驥,走下去三條街,一轉彎,反應極快的宗儀驚呼道:﹁這兒居然有一家中餐館。﹂在南美洲住了二十八年,我的胃始終無法完全本土化,一見中餐館,就要求進去這家中餐館,那怕吃碗陽春麵都好。慈悲的覺誠法師當然就答應了。

我們正在點菜時,進來了幾個東方面孔的遊客,坐定後,導遊過來自我介紹,原來她姓宮,有許多親戚住在聖保羅。我們吃飯時,宮大姊去打電話,說飯店的老闆娘要跟我講電話,一談之下才知道,原來老闆娘是十六年前來自台灣的朱愛美,大約五年前曾從瑪瑙市打電話給我,要買兩本我的書﹁圓夢在巴西﹂,她把書錢匯給我後,請我替她把書寄去,原來是他鄉遇故知。

愛美請我們等她一下,她立刻坐計程車趕來與我們會面。

白白淨淨秀氣的愛美,手上拿著我的書,像一陣風般,捲進了她的飯店,真誠坦白,毫不做作。一看到善良的她,覺誠法師已煩惱了好幾天的事,可有解決的辦法了。

我們互問了一些近況後,我即開門見山的問愛美,願不願意幫我們和宋主教轉運五十部輪椅,因為輪椅已到了SANTOS港。我們苦無良策,想用最經濟的方法把輪椅運到聖蓋布爾。

愛美轉頭請她的員工費南多(FERNANDO)過來。原來費南多是一位牧師,以前專門替聖蓋布爾一位韓國牧師,從瑪瑙市寄東西過去,愛美和費南多答應幫這個忙,真是不可思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們決定先把輪椅運到瑪瑙市,再由費南多替我們送去碼頭,用船寄給宋主教。

由於時間已晚,我們起身告辭,熱情的愛美不但堅持不收飯錢,而且還付了帳叫了一部遊覽車送我們回飯店,真是讓我們感到無比溫馨。

在遊覽車上,覺誠法師對我說:“碧瑤,有天理的,你看,不是出現愛美來幫忙運輪椅了嗎?”

不可思議的結局

第二天早上,覺誠法師帶宗儀和廖老師去看黑白河並行十八公里的亞瑪遜奇觀。我因兩年前已看過,就留在旅館裡。身上奇癢無比,一數竟然有將近一百個紅腫的包,我把所有有嫌疑會藏小蟲的衣服和印地安竹簍,全泡進洗澡缸裡,可不能把咬人的蟲帶回聖保羅。

中午,我們到機場去搭機返回聖保羅,因為機票比較便宜,所以要到巴西利亞去轉機。在瑪瑙市登機時,飛機已延誤了一個多小時,起飛到了巴西利亞,轉機時間只剩一個半小時,不夠我們去巴西利亞的市區,所以只好在機場等候。原本晚上九點起飛的飛機,又延誤到十點,後來又通知要到十一點半,巴西航空公司招待旅客到他們的機場餐廳去用晚餐,我們分批去吃。

當廖老師和我回到候機室時,只見覺誠法師遠遠招手,叫我趕快過去,原來她又認識了一位神父。蕭神父看我這個佛教徒沒有會過意來,趕緊用中文解釋,原來這位神父是巴西的首席紅衣主教GERALDO MAJELLA CARDEAL AGNELO,正要回(SALVADOR),也因飛機誤點,行不得也,真是太巧了。我立刻把宋主教在亞瑪遜黑河教區所做的辛苦工作和所遭遇的困難,向大主教報告,說明宋主教的教區是全世界最大的,但只有十八位神父,人手不夠、經費不足,希望大主教能多派些神父到黑河去幫忙。慈悲的大主教表示,他認識宋主教,因為宋主教是他的學生。

我立刻用手機與宋主教聯絡,請大主教勉勵勉勵宋主教,給他打打氣。最後,我請大主教如有空到聖保羅來時,請到如來寺坐坐。

上了飛機,覺誠法師拍拍我的手對我說:﹁碧瑤,有天理的,妳看那有這麼巧的事,我們會在巴西利亞轉機時,遇上紅衣大主教,向他匯報黑河教區的情況,及這一星期我們在黑河所做的事,讓大家都能來幫一心為天主奉獻服務的宋主教。﹂

半夜一點半,飛機在聖保羅GUALULHO機場降落,領完行李回到家已經是深夜兩點半。上床後,被蟲咬的部位,奇癢難耐,輾轉難眠。

回想這七天的旅程,好似去了另外一個世界,宋主教和那些在亞瑪遜黑河畔的神父、修女們犧牲奉獻的精神,實在令人敬佩!他們就像亞瑪遜燦爛的陽光,照亮陰暗的雨林,為黑河地區的民眾,帶來關懷,帶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