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托斯2010-02-03 08:06:58
读书人在太平天国

有人说,太平天国开展的是新文化运动,他们焚烧“妖书”,清除传统文化中的糟粕,提倡晓白流畅的文体,是社会进步的表现。

也有人说,太平天国钳制思想,摧残文化,令几千年中国文明遭到空前浩劫,是历史的罪人。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如此显然争辩不出个黑白曲直是非来。任何事物,都必须通过每一个体、每一侧面,来表现其价值和意义,文化和知识自也不例外,要考察文化、知识在太平天国的地位,只需看一看读书人在太平天国地位如何就行了。

“老革命” 有文化不如没文化

太平天国虽然起自农村,但从一开始,就有不少基层读书人加入。首义8人中,可以算是“读书人”的,就有洪秀全、冯云山、韦昌辉、石达开四个人,占了正好一半;这8人以下,被《贼情汇纂》列为“剧贼”的太平天国高干中,能称为读书人的,有参天侯黄玉琨、镇国侯卢贤拔、天官正丞相曾水源、天官又副丞相曾钊扬、地官副丞相黄再兴、地官又正丞相罗苾芬、地官又副丞相刘承芳、春官正丞相黄启芳、夏官正丞相何震川、殿右六检点李寿晖、东殿吏部一尚书李寿春、二尚书侯谦芳等,共12位,从人数上看,说少也实在不算少。

不过和没文化的同事相比,这些有文化的高干,日子混得都相形见绌。

要说资格,冯云山的“革命资格”比洪秀全还老,可他却在萧朝贵假借天兄的作威作福下俯首帖耳,耐着性子听天兄文理不通的打油诗,忍受萧朝贵“尔读书多”之类夹枪带棒的讥讽;韦昌辉在杨秀清面前“总不敢多说话”,而石达开一听见“天父下凡”,总是吓得“惶恐流汗”,在“首义”这个层面,杨秀清、萧朝贵这两个没文化的,显然要混得好过几位有文化的。

高干层面又如何?

应该说,杨秀清用人还是比较有谱的,有功就升,有错就降,除了偶尔照顾自家几个亲戚一下,大面子上是过得去的,但同样是升,没文化的升得要快得多,像李开芳,1851年八月是监军,第二年七月升一级做了总制,两个月后又升一级做了将军,又两个月后升一级为指挥,几天后升检点,又几天后升丞相,从监军到丞相,才用了14个月,而从指挥连升三级,总共花了不到10天。他还不是最快的,殿右十二检点林启荣,1853年三月还是圣兵,四月就当了将军,五月封指挥,第二年三月升检点,从圣兵到检点共11级,他只花了整1年就升完了。

与之相比,读书人高干的提拔之路就比较坎坷了,以被公认提拔较快的曾水源而论,他在1851年八月就封了御林侍卫,这个职务在将军和总制之间,比李开芳当时高出一级半,但直到1852年十一月才升了半级为将军,1853年10月才好不容易爬上丞相的位子。

虽然不论有没有文化,犯了错都会降职撤职,但没文化的撤得快,升的也快,如春官又副丞相林绍璋1854年四月在湘潭全军覆没,被降职作圣兵,四个月后就升回将军,以至于他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上书推辞;灭胡侯黄益芸1852年十一月因打败仗被撤了总制的职务,第二年二月就官复原职,三月升将军,四月升指挥,同月升丞相(其实已死,但太平天国方面不知道);而前面提到的曾水源,1854年七月因为在高淳东坝打败仗被撤职,直到1855年六月二十九日被冤杀,一直就没能复职。另一个著名的读书人高干、卫国侯黄玉琨,1854年三月因秉公执法,顶撞杨秀清,被撤职查办,直到八月才允许重新参加工作,后来虽被封为参天侯,继续领兵打仗,却大半是看在他身为翼王石达开岳父的面子上。

这是前期的情况,到了中后期,除了1859年从香港跑来的洪仁??痛游某级牙锾舫隼创??睦滴墓猓ㄕ舛?换苟际呛樾闳?灼荩??绿岚蔚母吒桑?辜负趿?桓龆潦槿艘裁挥校?灾劣诶钚愠闪僦涨盎卮鹕笱墩咛嵛省肮俦?未?煤未Σ缓茫?糁泻未?煤未Σ缓谩笔备锌?疤斐?薅潦槿耍?俦?嘤枚潦槿恕保?衔?馐歉餐龅囊淮笤?颉?r

究其原因,太平军以战立国,马上得天下,马上治天下,能打仗的提拔快,就算犯错误降职、撤职,因为能打,再升起来也容易,读书人整天陪着洪秀全、杨秀清,文字、言语间原本就容易犯忌,一旦倒霉,又很难找到机会翻本,像前期地位不低的李寿晖,因为喜欢提意见,被以“工伤”为由挂职闲居,后期就一直没能再爬到高位。

懂得这个道理的读书人,就不得不抓住一切机会投笔从戎,转职去更有前途的战斗岗位,像石达开、黄玉琨甚至曾水源,就因此发光发热,不至于在提拔的道路上被甩下太多。问题是,并非每个读书人都适合打仗,像后期被委以重任的赖文光就明显不适合,最终被任化邦、张宗禹等捻首架空,成了个精神领袖,他这还是捞着带兵机会的,更多的读书人只能做无名英雄到底了,像从金田起义起就是读书人高干的黄期升,直到天京失守还坚守岗位,寸步不离幼天王身边,可要不是幼天王留下张供词,历史学家都不知道这位仁兄居然能活到1864年、平安从天京突围,还封了个王爵。

新读书人 来得容易去得快

其实说太平天国一点都不重视读书人,也不太公平。

太平天国从杨秀清算起,直到倒数第二级官员卒长,都设有“掌书”或“书理”,负责文字工作,这些人当然都是读书人,其中掺杂了不少相当有学识的高级知识分子,如留下《金陵癸甲纪事略》的谢炳,混杂在北王府、试图做清军内应的张继庚,后来曾环游世界的李圭等,他们统称为“先生”,平时不需干粗活、杂活,非紧急关头也用不着上阵打仗,饮食、服装待遇一切从优,而且级别也不低,按规定,“先生”的级别,通常都仅比主官低一级,如丞相的“先生”职同检点,监军的“先生”职同军帅,虽然“职同军帅”和军帅的差别,类似“副科级”和“副科长”的差别,名义上级别一样,实权大相径庭,但相应的福利是一样不少的。

问题是这些“先生”的人权,似乎也就停留在穿衣吃饭等生存权上,太平天国官方对他们是不信任的。太平天国有两项重要工作,一项是编写一本白话文的编年史《诏书》,另一项是删改四书五经和诸子百家重新出版,可工作开展没多久,洪秀全就下令,不许“先生”参与此事以免泄密,专业人士大批被排斥在专业工作之外,后果是明摆着的:那本《诏书》是否编出来,至今也没个定论,而从1854年天历正月开始的删改古书运动,轰轰烈烈干了10年,甚至洪秀全屈尊亲自参加,最终也就弄出一本《武略》(《孙子》、《吴子》、《司马法》的汇编)来,效率之低下,可谓震古烁今,空前绝后。

这些“先生”有相当一部分是进城后强抓来的。太平天国初期,在城市里实行拆散家庭、男女分离的政策,将男女分别编进各种专业的“营”,实行军事化管理,相对而言,当“先生”待遇好,没生命危险,是许多读书人愿意做的。但给“逆贼”搞文字工作,毕竟是件敏感的事,如果有更好的选择,读书人宁可不当“先生”,早期天京城里的豆腐营、织营,待遇宽松,许多读书人就冒充磨豆腐的、织布的,混迹其中,织营因此人浮于事,最多时居然膨胀到5个大营、好几万人。可想而知,这样的人当“先生”,能发挥多少主观能动性。

洪秀全自己是考生出身,当然知道,科举考试对读书人最有吸引力,因此他到了天京就组织起轰轰烈烈的考试运动。清朝的会试一般3年一次,而太平天国却一年4次(十月初一幼天王生日开“天试”,八月初十杨秀清生日“东试”,四月二十韦昌辉生日“北试”,二月初一石达开生日“翼试”,可想而知,倘萧朝贵、冯云山不死,一年会有6次“高考”),也就是说,每年光状元就有4个,进士、举人、秀才更是多得不得了。后期洪仁?愀母铮?材飧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