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盖房的老墨师傅们的感恩问候:同志们,辛苦了!
在美国住的时间稍长点,有个感觉,这里的感恩气氛很浓厚,感恩上帝,感恩原住民,感恩先贤,感恩先烈,感恩亲友,感恩母校,感恩一切帮助过自己的人,那怕你夸他一声好,听了他一句话,他也要回你“Thank you”( 谢谢你) ……尤其到了感恩节,“Thank you”满天飞。在很多情况下,“谢谢”、“感谢”是“感恩”的同义语――“对别人所给的帮助表示感激”。
我也很感恩,由衷向很多很多认识与不认识、健在与过世的亲友道过“谢谢你”、“非常谢谢你”、“非常非常感谢你”,完全发自内心,没有一点客套。我很吝啬,不愿意随便对人说“谢谢”,因为我覚得为了显示“文明”而言不由己的客套不好。
今年的感恩节快到了,这次特地作文要感恩的是另外一群普普通通的人,一群名不见经传、甚至被一些人很看不起的建筑工人,是他们整年累月、辛辛苦苦的付出,为我们盖了一栋又一栋的新屋,帮着杜甫老人家实現“得庇天下寒士”的遗愿,才有我们今天的安居,今天的乐业。他们应该名正言顺地列入被感恩的一列,而却又往往被忽视了。
为什么我的感恩要特指“老墨”呢,因為你到工地看看,那些亲自下手盖房子的,除了老墨,很少有几个白皮肤、黄皮肤的了。在我的心目中,“老墨”是个亲切的称呼。我对他们的问候语也很另类:同志们,辛苦了!
很多朋友听了一定发笑的。因为这样的问候,听的多了,觉得很俗,也言不由衷。我要先为自己辩护两句,我这是事出有因,发自内心,一介草民,学那首长腔调,即使别人不说,自己也会汗颜的。
其实,同志这称呼,很好的。国父孙中山先生“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言简意骇,有了这同志二字,不仅听了亲切,一下子拉近的听嘱者的距离,而且更觉任重道远,催人奋进。
同志,志同道合的意思,是个好词,但是奉人皆同志,就很虚套,也很俗气,现在国内见面叫同志的已经不多了,一来有些人听你叫他同志,心里不乐意,觉得掉了身价;二来,也是很重要的,就是觉得俗气,名不符实,你是谁呀,名字都不知道,同什么志,合什么道?于是流行开了“小姐”(如今因为有了三陪一说,小姐也叫的少了)、“女士、”“先生”以及什么什么长、什么什么师的,而在一般场合,更大众化的称呼是师傅、大哥大嫂、叔叔阿姨、大爷大娘等,按年龄按辈份叫着,也亲切平易,不拘不俗。
我为什么又拾起这个渐被废弃的称呼呢?一来因为自己是个学土建、搞土建的,与盖房的师傅名副其实的志同道合,但在国内,相互间谁也不叫同志,觉得那就显得生份了,无论男女老少,见面都叫师付,亲切。到了美国,“同志”则是另有他意,叫了定会引起误解,招引麻烦,所以不能叫,心里头或者文章上叫叫而已。
我的“辛苦了”,也完全基于事实,发自内心:这些盖房的老墨师傅真的太太辛苦了:
他们干的活太重。美国是领先实行机械化、自动化也是现今两化很普及的国家,但是建筑施工的两极化却非常明显,许多搬运活儿靠的是肩扛人抬,砌筑工程不仅使用很原始的锤子大铲,砖石、砂浆等的垂直运输还像五、六十年前中国工人使用的辘轳、甚至手工往上扔……劳动强度可想而知;
他们劳动的时间太长。其他行业一般实行一周五天工作制,每天工作8小时,建筑业多是一周劳动6天,每天也没有准确的上下班时间。根据我的观察,结论是,在中国,每天早上起得最早的是背着书包上学的孩子,在美国,则是这些起早贪黑的建筑工人,每天天刚亮,远远就可以听到挖土机、凿岩机的轰鸣,走近工地,则可见到亮着灯儿进进出出、爬上爬下的工人;
他们的工环境很恶劣。建筑工程大多是露天作业,这本是许多人难以承受的艰辛,但对建筑工人来说,风吹,雨打,日晒,都已成了家常便饭,天天,月月,年年,谁见过他们钻进屋里享受空调的?我曾作过“环境排序”,除了煤矿工人,就数建筑工人的工作环境恶劣了。最苦是冬夏两季。夏天不用说了,不干活儿,仅在太阳底下晒这么小小一会儿,都觉得受不了,盖房工人露天干活遭的罪儿可想而知了。这里说个冬天的事儿:
一个 飘着雪花、朔风怒吼的冬日,我正坐在家里埋头笔耕,忽然听到房后传来笃笃的敲击声,抬头一望,白雪茫茫中,一位工人师傅正在髙高的房顶上铺设防水油毡瓦。房顶坡度很大,屋面板上铺着的防水油纸很滑,蒙上一层薄薄的雪花后,则是滑上加滑;肆虐的北风更是不停地撕扯着他的衣裳,妄图把他掀下房顶。而他,仅凭系在腰间的一根安全带,一只手拿瓦、铺瓦,另一只手拿着汽锤进行敲打击实……我被深深地感动了,心也紧张得忽忽直跳,向来不信鬼神的我,默默地向天求告:风儿,停停吧;雪儿,别下了……
他们的危险性也很髙。繁重,露天,髙空,注就了建筑工人长期生活在相当危险的境地,时而出现的恶劣气象更增加了室外髙空作业的难度和危险,工伤事故层出不穷,甚至有的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前些天就传来一位工人从髙空架上坠落身亡的凶耗)!
他们的薪资相当低。他们从事如此艰苦危重的工作,薪资却比其他许多工种低得多,前些年见到德克萨斯州达福地区劳工资料局的一个统计资料,一九九九年七月,该地区建筑工人的平均年薪为26300美元,低于地质师、律师、计算机分析师、电机工程师、中小学教师、电工、货车驾驶和护士,在高税收、高消费的美国,这点钱只能维持较低的生活,有的住工地附近的车箱集体宿舍,有的多人或几家合租一套廉价公寓,工地午餐都是自带的简单盒饭……
喝水不忘掘井人。我无力为改变他们的现状做出任何实际贡献,但我怀着深深的感恩,发自肺腑地对这些师傅们说一声:同志们,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