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护士
那一年,2011年7月份,我们公司在墨尔本买了一个小工厂。公司就派我过来做项目。所以,我就需要经常性地从悉尼过来墨尔本出差。
当时我刚刚离开新西兰不久,和上一个女朋友的关系已经断掉了—她在新西兰有了新的打算。我一个人住在悉尼的Parramatta,人非常孤独,看不到任何有希望的感情会发生。在悉尼我是一个人租了别人家的一个房间,公用厨房和洗澡间。我每天做火车或者走路上下班,晚上步行几公里去吃饭。平时最大的问题就是不知道干什么。晚上住在租来的一间房子里面,没有家务事,没有孩子,没有老婆,没有朋友,真不知道干什么。你知道,当一个人到了一定岁数,又没有家庭的时候,就产生一种强烈的羞愧感、羞耻感,不愿意社交,不愿意去见那些有家有室的人。你想想看:别人一家人,老婆孩子在那边欢声笑语的,你好意思凑过去吗?你好意思主动去见别人、“打搅”别人吗?除非被别人邀请过去。
我在那样的状态里生活着,也寻思着去找一个女朋友。也想着去买一辆车,那样交通方便一些。但是当时在悉尼,不确定要呆多久,不愿意花一、两万买一辆车,因为车一买来就贬值,和房子买来可能会升值不一样。我就在那样浮躁的状态里生活着。后来就想到利用网络去找一个女朋友。当时也想过回国找一个,但又想着,在国内生活感觉不长久,总归还是要回到澳大利亚的。还不如就在澳大利亚找一个,免得到时候还要重新返回澳洲找工作、重新安顿,多折腾啊。重新回来澳洲的时候,工作都不一定找得到。
当时我就在几个网站上注册了,包括:百合、珍爱、速配什么的。这个墨尔本的上海女护士,大约就是在珍爱网上认识的。和大多数出国留学的中国人一样,为了能更加有保障地在毕业后办理移民,留在当地国家,她选择了可靠性比较强的专业。这种情况很普遍,比如,男的多选择IT,女的多选择护士,还有会计等等所谓当地的“短缺工种”,办移民评估可以加分的那种,而不怎么考虑自己的喜好和擅长。她就选择了护士专业。护士在西方国家,总归是有需求的,毕业后不愁找不到工作。至于职业上升空间有多少,那是另外一码事了。但是学习这个专业,毕业以后就可以找到工作,可以保障衣食无忧,可以办理移民。
当时我和这个上海女护士开始在网上聊了聊,也QQ视频过。她告诉我以前她有个男朋友,和她住一起。她在墨尔本有一个townhouse.几年之后,她和男朋友分开了。她说是那男朋友骗她之类的,但是,这都是one-side story。分开的时候呢,她就有些年龄了。她比我还大个两三岁,也就是将近四十岁了。一个男的,三十多、快四十岁的时候,还可以;一个女的,到这个年龄,就有点儿比较老了。
她告诉我说,她每年的假期有四周。她每次休假都返回中国去。每次回国休假,她都会去一个风景名胜的地方去,比如:黄山、五台山、杭州、西安等等。每次出去休假旅游的时候,她都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在出去旅游的,出点儿什么事,哪怕自己出了车祸,受了伤,或者说护照丢了,等等。只要能出点儿什么事,她就能有完全的借口在四周休假结束以后,还停留在中国,不返回来。这话触动了我,我深深地理解她。她每年的假期四周,她一个人在澳大利亚,是呆不下去的,实在没有什么事情干。没有家庭、没有孩子,一个房子,你打扫来打扫去,有什么呢?再说了,你打扫得那么干净漂亮,一尘不染,弄花园、种植物或者刷油漆之类的,你给谁看呀?自己看有什么意思 呢?然而在返回中国的时候,如果在旅途中出了什么事,她就可以继续在中国过那种有着“变化”的生活。而如果没有出什么事呢,她就没有理由、她就必须、她就不得不按部就班的、循规蹈矩的、按照常理的压力,返回澳大利亚,继续上她的班,继续过那种白天上班、晚上不知道干什么的生活,看不到任何变化的希望。
这种生活,衣食无忧,不愁吃、不愁穿、不愁住,养老不担心,医疗也不担心。唯一缺少的,就是激情,和变化带来的惊喜。这样波澜不惊的生活,过得实在是死水一潭。它并不让人感到恐惧或惊慌,就是无聊透顶和颓废。
这个就如我。每次我做飞机,从悉尼飞墨尔本,或者墨尔本飞悉尼,或者我返回国,或者出差去泰国,每一次在机舱内我都想:要是飞机出了事该多好啊!我真的这么想:要是飞机失事,我掉到一个岛上,在那里生活一年、两年,那生活有变化,该多棒啊!即便是掉到一个缺吃少穿的地方,我的生活也有了追求。我可以追求食物,我可以追求安稳的住所,较好的医疗,以及更好的未来。但是现在,我有吃有穿有养老有医疗有保险,可还有什么追求呢?
可能是因为同病相怜吧,不久以后我来墨尔本出差,就打算和上海女护士见面了。那天晚上,八点多了,她联系到我,要我去她家。你想想,一个37、8岁的女人,单身女人,在晚上吃过晚饭了,让一个男人去她家,什么意思?用脚指头想想都能明白。我去了。
她果然一个人住,在一个townhouse里面。我们稍微聊了聊天,她就说她的割草机坏了,要我看看。实际上那是一个trimmer。她男朋友走后就没有人修理了。我也没有修理过trimmer,而且天色又那么晚了,trimmer在屋外,实在看不清。我看了看,摆弄了一会儿,也毫无头绪。大约过了半小时,她说:哎,算了吧,今天让你来,又不是让你修机器的;我们喝点茶,聊聊吧。
说实话,她长的样子,真的是象一个快到四十岁的女人,so-called “中年妇女”了。看着她,我根本提不起来性趣。我年龄比她小,在我心目中,能引起我性趣的,还是20多岁的小姑娘。我不是默克多,可以娶一个59岁的超模。这时候她低头帮我倒水。我望过去,赫然看到她头顶的头发开始稀疏了,印象中,这是我妈那个年龄的女人才有的特征。我一下子彻底失去了性趣。很快,我找个借口离开了。
日出日落,很快又一天又一月又一年过去了。我们的身体过了变成熟的阶段,只会越长越越老。生活没有希望,只会越来远离理想和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