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超蓝2010-11-18 22:44:58

别人是一面镜子,从中可以看到自己。而同学们的留言,更像一面多棱镜,让我看到了自己不同的侧面。

有人说我热情爽朗潇洒自信,也有人说我聪慧能干成熟稳重;有人说我谈吐不俗坦率真诚,也有人说我美丽高傲冷若冰霜。

不错,我这个人身上有许多自相矛盾的地方。特别是从低年级到高年级,自觉性情有了很大的转变。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喜欢形影相吊、特立独行地生活。我一点也不怕孤独,甚至颇能享受独处的美妙。

闲来无事的周末,我喜欢一个人逛街,看电影,或者在图书馆的期刊阅览室里泡一天。

天气好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去爬学校附近的山。

记得有一次爬山,天公突然不作美,下起大雨,地变得很滑。我不甘心就这么打道回府,就租了一匹马骑着上山。当时感觉很新奇很有挑战性,但后果也很严重,回学校就感冒发烧,在床上躺了两天,连下床吃饭的力气都没有。

周围的很多人因为寂寞而拍拖,因为怕遗憾而交男女朋友。甚至有这种论调,说大学四年不恋爱一次就是浪费青春。诚然,我也觉得大学是人生最为美妙的一个阶段,没有一次恋爱的经历实在可惜。可是,我不认为与人拍拖就是在恋爱了。

我那时候大概是中《简爱》的毒太深,特别迷恋精神上自由平等的爱情,觉得那才是真正不朽的爱情。

我坚信爱情中必须有高于现实生活的形而上的部分,恋爱的首要是精神的交流,在经过柏拉图式的纯粹的心灵沟通之后,如果彼此能够完全接纳对方,才可以全身心投入地去相爱。找个男朋友还不容易吗?但互相欣赏,相知相惜的精神伴侣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我觉得自己在本性上是一个理想主义者而非现实主义者,我把期待的感觉看得比当下的享受更美好。我相信上帝终会眷顾于我,我愿意等待。

在人与人的关系上,我是一个非常敏锐的人。别人喜欢我,我很快就能感觉到,一旦我有了察觉,我便与之拉开距离。对于收到的求爱信,我也是温和而坚决地回绝,并且刻意回避与对方接触,让其知难而退。

在情感上,我抱着宁缺勿滥的宗旨。除非自己动了心,我是绝对不会将就着接受别人的感情的。

但是,J却与众不同,他身上有某种东西,让我觉得熟悉而亲切。当我们有了机会单独相处后,我更深地体会到J和我有许多的共性。我们两个都有很多的无声语言,我们呆在一起,气场非常和谐。我们可以长久地什么话也不说,却一点也不觉得不自在,反而感到非常的舒服自然。

这是兄妹之情还是所谓的爱情呢?我不知道。我在小说里看到的真正的爱情都是惊天动地不顾一切的,而我的情感似乎还远没有这么强烈。

是他不够吸引我吗?不是,他是迄今为止最合我心意的男生了。那么是什么让我的情感停滞不前呢?难道是我自己内心对亲密关系的那种不安全感在作祟吗?

是的,J之所以让我觉得那么熟悉,是因为他的阴郁气质。他让我不由自主地联想到父亲,我小时候那个好的父亲。正是这一点吸引我去靠近他、了解他、关心他。

但也正是这种相似性让我内心非常的忐忑不安,我本能地感觉到J的性格里也有着乖张的一面。我担心一旦他不开心时,他的脾气会非常的可怕。那种爆发力,具有强大的毁灭性,会使一切柔情蜜意灰飞烟灭的。而我,需要的是和风细雨,我既不能承受呯砰摔打所带来的胆战心惊,也不能容忍那种阴沉不语所带来的逼仄感。

也许正是这种隐忧,让我在潜意识里压抑自己的情感,让理智左右自己的行为。我清楚地知道,我宁愿选择长长久久淡淡如水的友情。毕竟,能找到这么一个脾胃相投的朋友已属不易,我非常珍惜。

那天早上,我胡思乱想之下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上午。中午起来匆匆用了午餐,就和同寝室的女同胞们一起收拾行李。

我们把箱子里装不下的衣物放在床单上,打算用绳子捆成包裹。可我们几个女生怎么都没有力气拉紧绳子,包裹老也捆不成形。正在犯愁,外班的一个男同学在对面寝室帮他们班女生捆好包裹后,来我们寝室来问要不要帮忙。我们像见到救星一样,请他进来。

几个包裹捆下来,他的手上都拉出了血印子。我们与他虽同专业但不同班,所以并不相熟,记忆里我甚至没有和他说过话。但他雪中送炭,不遗余力、不计回报地帮助我们,让我们好生感动。

我一直很欣赏那种老天下之老,幼天下之幼,心中有大爱的人。我觉得这种人是真正的绅士,是真正的男子汉。

我暗地里很希望J也是这样的人,希望这时候主动来帮助我们的是J。我心里又为J辩解,也许J内心是有大爱的,他不常助人,是他腼腆的个性阻碍了他。

终于,除了床和吃饭洗漱的家当,其他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累了一下午,肚子好饿。我端着饭缸到食堂去。正是晚饭时间,食堂里坐的都是毕业生。大家三五成群地坐在一起,抓住最后的机会喝几杯。

我也被同学们拉过去喝酒,这人敬一杯,那人碰一杯,我不知不觉喝了很多。我酒力欠佳,几杯酒下肚,就已经手脚发软,心里酥酥的了。

告别同学们,我飘飘然回到寝室,猛然想起还有一事未做。

我打开抽屉,拿出J的留言纸铺在桌上,从包里取出钢笔,开始酝酿情绪。

我忽然想起前不久看过的电影《滚滚红尘》里的主题歌:“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事的我,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于是不愿走的你 要告别已不见的我,至今世间仍有隐约的耳语跟随我俩的传说。”

这首歌在这种时候想起来,格外让人觉得忧伤。人生就像一趟旅游列车,人们上上下下,在我们身边与我们结伴同行的人在不断地变化着。随着时空的流转,无缘再续的情感总将会随风而逝的吧?纵有千般不舍万般不愿,世间种种最后终必成空。

带着不尽的惆怅,我挥笔在留言纸上写下了这首歌,贴上预留的照片,我匆匆下楼去。

到了男生宿舍楼下,随便叫住一个认识的男同学,请他上去帮我把叫J下来。

很快,J下来了。他对我说:“我们出去走走吧。”我点头答应,跟着他往外走。

我们穿过校园往江边走去。我脑袋有点昏沉沉的,深一脚浅一脚,像踩在棉花上一样。J看着我的醉态,嘴角浮出一丝笑意,似乎觉得很有趣。

到了江边,我们找了片空旷的沙地,准备休息一下。沙是湿的,J脱下他的凉鞋,放在地上,让我坐在他的鞋上。

江水哗哗地拍击着江岸,偶尔有油轮的汽笛声划破黑夜。满天的繁星顽皮地闪烁着,皎洁的月光温柔地洒在我们身上。真美啊!

我们并排坐着,谁也不开口说话。他用手指在沙地上写下我的名字,然后躺了下来,两手交叉放在头下,仰头望着天空。

我忽然很想唱歌,于是,我轻声唱了起来。把这几年我会的歌一首接着一首唱了个够,心里觉得好畅快啊!

J安静地听着,我不唱了,他才说:“你还会那么多歌啊。”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他一跃而起,在我面前蹲下,把周围的沙刨起来堆在我的脚上,一会儿我的脚就被埋在尖尖的沙堆里了。我一翘脚,沙就散了。他又继续堆。我又一翘脚,推散了沙,他又堆。他乐此不疲,我最后只好投降,不再动了。

他似乎满意了,退后两步,把手支在地上,四肢着地,学着猿猴的样子在我前面跳来跳去。看着他又笨又傻的样子,我忍不住乐了。他见我很开心,越跳越起劲儿。

一向沉稳的他突然像孩子一样顽皮,也勾起了我的童心。我抓了些沙捏成沙球,向他掷去,他一闪,没打着。我迅速又抓把沙打过去,他没躲过,然后假装中弹一样倒在地上。

他爬起来也抓沙向我打过来,我们就这么玩起了沙仗。他很注意,每次都把沙扔得很低,避免飞沙伤到我。他越来越灵活,我渐渐打不到他。我急了,捡起他放在地上的鞋,作势要甩到江里去。他一点不慌,还逗我:“用力点,距离有点远哦。”我气得把鞋朝他掷过去,他呵呵笑起来。

江风吹着有点冷了,我们拍掉身上的沙,起身离开。

距离校门不远处有个车站的候车室,是个像小房间一样的半封闭空间,J说想在那里休息一下。他大概太困了,竟然在石凳子上躺下就睡着了。

我玩兴奋了,没什么睡意。坐着休息了一下就往学校的大铁门走过去。大门关着,但上面的小铁门没锁。我推开小门,站在铁门上东张西望。学校很安静,路上也一个人没有,我却不觉得害怕,只觉非常奇妙,有点茕茕独立于世的苍凉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看到J站了起来,走出候车室,站在那里东张西望,动作明显有些慌乱。我嘿嘿笑起来,他听到了,气急败坏地走过来,抱怨我说:“怎么一个人跑了,吓我一跳,出了事怎么办?”我嗔他一眼,说:“我又离得不远,能有什么事。”

天快亮了,大概六点了吧?我们进了学校,回宿舍去。这个门是离我们宿舍最远的一个门,我们要经过文科区,学校行政区,才能到理科区。

在路上,J突然对我说:“我不想把我的吉它带回去了,给你吧。”我随口答道:“我自己有把吉它,要你的干什么?”J不再吱声了。我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J怎么突然提出给我吉它呢,他是什么意思啊?但看他沉得能滴出水的脸,我没敢开口问。

路过系上的时候,我们去问门卫借板车。我们和门卫说好七点钟J来推板车,我们用过之后J再来还车。

出来后,我好像觉得分离实实在在摆在面前似的,脚步变得好沉重。

和以往不一样,这次,J一直把我送到了女生宿舍门口。我正要转身进去,J把我叫住,指着我的手说:“我的留言纸你还没给我呢!”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我的手,哎呀,留言纸已经在我手上被捏得皱皱巴巴的了。

我把纸递给他,他打开了看了一眼,神情一下变了。他缓缓抬起头,眼中充满雾气。他定定神,温柔地对我说:“回去休息一下,等会儿我来送你。”

回宿舍洗漱了一下,把用具放到桶里盖上,用网兜装好。然后爬上床,把床上的所有的东西都丢到桌上,再下来把它们卷好了塞进最后一个留着空间的行李箱里。回头看着床只剩下光光的木架子了,我的心也变得空荡荡的。亲爱的床啊,永别了!

快到7点,和寝室里还躺在床上的室友一一道别后,我把行李一件件拎下了楼。一会儿,J就拉着板车来了。我们把行李放上车,然后拉着车到男生宿舍楼下装上和我同行的L的行李,往长途车站去。

L在前面拉着,因为一路都是长长的缓坡,所以他一点也不需要用力,只需要掌好方向就行了。

我和J在车后慢慢走。去长途车站要经过市区,街上还没有什么行人,路边的大广播里在放着钟镇涛的歌:“不知道你现在好不好,是不是也一样没烦恼,像个孩子似的神情忘不掉,你的笑对我一生很重要。……”

J故作欢快地对我说:“听到这首歌没?就当是我给你点的了。”我侧过头看他一眼,心情低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到了车站,他们两个把行李放上了长途车。离发车还有些时间,我们在候车室坐着等。L借口去买点早餐,离开了。

J坐在我对面,他问我:“你能看到我的眼睛不?”虽然今天他意外地戴着眼睛,但我能透过镜片看到他的眼睛是红红的。我不想让他尴尬,就假装说:“看不到。”他笑了笑,点着头说:“那就好。”

一会儿L回来了。J起身说他回去了。我送他出了车站,往来的路上又走了好长一段。他停下来,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磁带和一封信,递给我说:“待会儿再看。”

我伸手接过来。磁带是张学友的专辑《似曾相识》。见到这几个字,我忽然觉得鼻子发酸,赶紧把头低下。

J轻声说:“你回去吧,我看着你走。”我坚决地摇摇头,说:“你先走,我在这看着你。”

J见拗不过我,叹了口气,转身拉着车往坡上走去。我的眼泪再也按耐不住,刷刷地流了下来。在泪眼模糊中,我见他在转角处停了下来,回头朝我望望,然后转身消失不见了。

我擦擦眼睛,看他给我信。信封并未封口,我取出信纸,展开来看。纸上的字比往日的大而潦草,信纸好几个地方都有皱痕,墨迹也发散开了,依稀觉得是被水浸湿过。

“绮:                                

我刚刚在你的窗下叫你,你不在,看来上帝也不总是与我同在的。

下午和一帮男生去喝酒,去的我们上次吃饭那地方,喝的白酒,现在头还沉甸甸的。

绮,我现在非常后悔,我们那天应该喝白酒的。白酒有的时候是好东西,喝了以后可以让人忘掉种种的现实眼下,不用考虑那么多的将来,让人不再逃避,敢于正视自己的感情。

绮,一想到我们即将天各一方,我就心如刀绞。

绮,难道我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吗?我是否将永远只能怀念你的微笑?

一低头的温柔,我会记下!

                                          你的鬼哥

                                        199173

绮,这是昨天写的,考虑再三决定给你。虽然一切都已太迟,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

我止住的泪水再次流淌下来。这一刻,我心中给自己筑起的堤坝彻底地坍塌了。

就要发车了,我赶紧收好信,转身回车站。在路上我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泪水,不希望被人看到我的脆弱和伤悲。

发车的时间终于到了,车缓缓驶出市区。我回过头,恋恋不舍地往学校的方向望去。

Good bye, my dear university!

Good bye, my dear classmates!

Good bye, my dear brother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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