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春节前给我寄东西的Tina是我大学时代最好的朋友, 我出了国以后, 起先还有联系, 后来就不知她的去向, 直到2000年左右她才从网上找到我. Tina是她到了台湾以后用的名字, 以前我们都叫她老九. 要说Tina的故事得从老九讲起.
我们系那年有两个班一共9个女生. 忘了谁起的头了, 女生之间是按年龄大小相互称呼的, 我是老六, Tina是老九. 老九她们一班的五个女生和我们二班的两个住一个寝室. 剩下我和我们班的老八只好和别系的合住, 好在两寝室是对门. 我和老九在去报到的路上就认识了, 那以后可以说基本上形影不离. 而且我们的友谊一直保持到快毕业. 老九比老大要小整两岁. 比我还要小一岁. 小巧玲珑, 活泼大方, 开联欢会什么的, 她一直是主持人. 很受男生们的欢迎. 别看她小, 很有头脑, 中学就是学生会的, 说话做事比一般人还老成, 是学校指派的几个学生干部之一. 刚开学那一阵子, 学校又是军训又不让本地新生周末回家. 我还真不适应. 那时我们同学绝大多数人都在中学就住校, 我还得从头适应. 如果没有老九帮我, 我肯定很会惨. 比如睡上下铺的利弊, 脸盆放在架子的哪一层, 洗澡人多怎么等龙头, 食堂吃饭挤的时候怎么排队等等. 这些事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当然了牛人一般骄傲的多些, 是非也多些. 有人说她在老师面前一套, 同学面前另一套. 对她有用的人是一套, 对她没用的又是另一套. 老九在她们寝室自然也是呼风唤雨的人, 基本上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有时玩笑开的过分了, 就有点老九带头欺负人的意思. 只要是我看不下去的, 我都要提醒她注意. 一般吃晚饭时寝室里人最多, 也最容易出状况, 我就尽量把她拉到我们这边来. 还有就是晚上的卧谈会, 那我就管不着了. 不过她一般都会讲给我听, 我总是要她幽着点.
第二年学生干部就是大家选的了, 女生里当然有人也想争取. 有人暗地里和她较劲, 有的背后还来点小动作. 让我吃惊的是她对这些事可谓明察秋毫, 每次她说谁谁要找她麻烦, 我总是说她太多心了, 但一般她还真是不走眼. 我总是劝她不要太计较, 有理也要让人三分, 你看出来了防着点就行了. 当时很流行看武侠小说, 我还老跟她说你要多学学那武林高手. 不过她说是要给那些人颜色看看, 过后也没什么动静. 只有一次她们寝室的老三晚上过来找我, 说老九欺负她, 她都不知怎么就得罪了老九, 老九话里话外含沙射影, 挑动整个寝室里的人都讥笑她, 孤立她等等. 虽然老三的为人不怎么,她们寝室里都没一个人出来帮她. 不过我倒是相信她说的话, 老九是绝对能干出那些气死你你还没法发作的事情. 不过老三也是撞在老九的枪口上, 她明着要和老九争系学生会的位子. 后来老九以票数第一名顺利连任, 听说她获得了她们班男生的几乎全体的票数. 我们班没人胜出, 因为我们自己分散了自己的票数. 我们班是典型的一盘散沙, 人人自命不凡, 谁也不服谁, 大多数人竟然弃候选人不顾, 不约而同地在自选一栏自己提名, 一共29人投票, 居然提出了近20个新的人选. 此事惊动了全系上下, 全班获系党总书记洗脑一下午. 打那以后直到我们毕业, 系里选什么都把自选那一栏给取消了.
老九为什么那样要求进步呢? 我想应该只有我知道. 头一年放寒假前, 老九给我厚厚的一封信, 我一看是她写给我的. 信上讲了她家里的一些事. 原来她父母在她小时候就要随单位迁去安徽三线(注: 这段历史我不是很清楚, 反正当时要离开上海是件要命的事). 为了保住一个上海的户口, 就把她留给了上海的奶奶, 和叔叔婶婶一起住. 婶婶对她和奶奶并不好, 除了给脸色看,也开脆把她当使唤丫头. 后来奶奶过世了, 她就在高中考了住宿的中学, 寒暑假就回安徽自己父母的家. 她父母后来又生了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 弟弟还很小, 妹妹只比比她小两岁. 这个妹妹不喜欢她. 不把她当姐姐看. 一方面是妹妹觉得父母宠她, 让她留上海读书上学过好日子. 一方面家里安徽的家里的事很多是她妹妹在做, 她想帮忙也插不上手. 觉得成了外人. 她的父母千叮咛万嘱咐的就是一件事, 要她出人头地, 以后全家回上海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 她有时觉得活得很累. 她说她一直也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 顺着她的大都不能理解她, 能理解她的大都也是她竞争的对手. 她说我是她碰到的第一个不嫉妒她, 理解她和帮助她的人. 她很珍惜我们的友谊. 我看了眼泪都掉下来了, 想不到外表乐观坚强的老九心里有这么大的苦恼. 也想不到我能给她那些帮助,我那些劝她的话都是照搬我老爸从小的教训, 都不过脑子, 只是习惯成自然而已. 长话短说, 大学四年, 老九虽然成绩平平, 但凭她出色的活动能力和与良好的上层人际关系成了我们当中的优秀毕业生, 可以优先选择毕业分配. 有传言说老九对管毕业分配的小老师关系暧昧, 那绝对是无中生有, 那时的老九越长越好看了, 梳着马尾, 爱穿着网球衫, 小短裙和运动鞋, 用现在的话说是很阳光的美女.
老九当然也有缺点, 当时我对她最不满的地方就是她控制欲太强. 比如有一次她们老师找她有事, 我没等到她上晚自习, 就和老八一起去了, 她就不高兴了. 而且她还上升到背叛朋友的高度. 我笑她以后有了男朋友, 非把人家管死了不行. 后来基本上就是这样, 吓跑了不少人. 不过老九自以为能掌控一切, 但她其实很单纯. 有一段时间, 她说她觉得周围的男生太不成熟, 她喜欢高仓健那样的. 她就只和高年级男生来往, 每次她要约会前, 都来跟我抱歉说她不能陪我, 还给我出主意可以干这干那. 回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来汇报. 不过都不了了之. 有一次她在我们学校的舞会上认识了一个外校的研究生, 她说喜欢那人的男子汉的风度.那位是军大毕业的, 上研前还穿过军装. 两人又跳了几次舞, 老九还硬把我拉到舞会上去给她看看, 我看了还真是她说的那样,一个英俊版的高仓健! 她很高兴,说"高仓健"夸她有不但漂亮, 还有头脑, 好多比她大的人都不如她懂事等等. 有一天她又跟我抱歉了半天说晚上她要出去, "高仓健"要请她去他们学校玩. 那天我还在教室看书, 老九气急败坏地跑了进来, 叫我收拾书包回寝室. 我一路问她出什么事了, 她都不说话, 到了我们寝室, 一个人也没有, 她才开口说那个人根本就是流氓. 把我也吓了一跳. 老九说她到了他那里就去吃晚饭, 然后他又陪她在学校里转了一大圈. 然后问她去不去他的宿舍听歌, 她就去了, 没想到他们宿舍没人, 听了一会歌, "高仓健"就开始对她动手动脚. 她一开始吓蒙了, 然后用力推开他, 夺门而逃, 自己跑回来了. 我听了也傻了眼, 老九怎么会碰上这种道貌岸然的人呢. 几天后老九说"高仓健"给她来了封分手信. 大概意思是向她道歉, 说她看上去老练, 其实更本不懂男女之间的事等等. 那年老九二十整. 后来她就跟她们班一个挺不错追了她三年的男生好了.
老九虽然有了男朋友, 还是挺想着我的, 她知道我和我男朋友的很多事, 她也是从头就反对的. 总是说些我不爱听的话, 当然她不是没有道理. 但是我当时觉得我和他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老九有一次还给追我的人出谋划策. 其实她是帮了倒忙. 后来我陪我中学好友去外面上出国英文复习班和最后决定出国的事, 老九也都知道. 学校里都是她和老八帮我打掩护的. 我快走的时候和我男朋友一起去杭州玩, 也告诉了她. 她听了直截了当地问我"你们住哪里?" 我说可能我外婆那吧. 她说你一定要住你外婆家, 你可别趁机"勾引"人家. 我当时听了就跳了起来, "你说我? 为什么不是他呢?" 她哈哈大笑说只要你不主动, 我保证人家不会主动. 回来后她问怎么样, 我说当然是住的外婆家, 当然你是对的, 你比我妈还管得多.
接下来我们就要毕业了, 想不到从此一别就是二十多年. 再见面时, 已经是2001年. 她拿了台湾护照, 趁暑假带儿子来美加游玩, 她特地到我这儿住了一星期. 正好我LG有两天出出差, 我们又哭又笑的聊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