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 老九从网上找到我, 她已在台湾, 现在她用Tina这个名字. 我们一联系上, 她马上给我打了个电话过来. 她先生自己开贸易公司, 在广东做生意. 她是家庭主妇, 留在台湾陪儿子, 同时等她的身份. 那时我刚生孩子, 正是忙得昏天黑地的时候. 也就是发发EMAIL. 联系不多. 到了 2001年的夏天, 她说她拿到台湾护照了, 要周游世界, 第一站带儿子来美加玩, 一定来看我. 我激动得好几天没睡好觉, 天天和LG讲我们以前的事, 好在他也有同样的体会.
本来说好我们去加拿大接她们过来, 但我LG要出差, Tina说我带这孩子太麻烦了, 自己就坐灰狗就来了. 过境后给我打了个电话. 我带着儿子早早就到了车站等着. 她是最后一个从车里走出了的, 不然我真是不敢认了, 我脑子里是她青春少女如花似玉的样子, 觉没想到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眼前出现的她我就不提也罢了. 不过她一笑, 我还是觉得又回到了当年. 她变得太厉害了, 到底她都经历了什么?
等小的们睡了一后, 我们就放开了聊天. 她们家在她毕业后不久就迁回了上海近郊, 等一家人安顿下来,她父亲就发现了肝癌, 她母亲是一个很懦弱的人, 他父亲一知道自己的病就把一家人托付给了她. 因她在市府对外的咨询机构工作, 她认识了不少台商港商,也不乏追求者. 她大学的男朋友早和她分手了, 是她父亲背着她找到那男生, 让他们分手, 她爸提出可以帮他从郊区一个公司调到市里一个单位. 她男朋友接受了. 那时正好有一个单身的台商, 年纪三十刚出头, 虽不是名校毕业, 但人还文雅, 家里曾经发达过, 还是有点底子的. 事到如今, 她就抓住机会嫁了. 当时她周围的同事都看不起她, 平时跟她玩得还挺好的中学女同学们也都不理她, 她结婚没有请任何同学. 她说只有我回了她的信祝福了她, 我当时也不理解她, 但还是表示相信凭她的能力一定能经营好这个婚姻. 我说她不是单有外貌, 还有头脑, 有魄力, 她要做的事一定能做好. 她一直记得这些话,尤其是在后来很苦的时候.
接下来她辞了工作, 帮她先生做生意. 后来生了儿子, 就主要在家. 先生生意一度很不错, 她很是风光了一阵, 她承认当时她很虚荣, 儿子满月时她把我们大学的同学都请到家里去了. 弟弟上了大学, 妹妹也进了海关, 上夜大读会计. 但是后来他们在做一笔生意被骗了, 搞到的批文是假的, 几乎陪进去他们全部的钱. 她先生只好决定回台湾. 当时很多台商回去都是把家室留大陆的, 因为手续挺麻烦的. 但她坚决要一起走. 她说一来他先生是个爱孩子的人, 二来那时他们结婚没几年, 很是恩爱, 他先生就同意带她们回去. 走之前, 她把母亲送回老家, 把自己手上的钱, 首饰全留给在上海的弟弟妹妹. 她说他们是一无所有地离开了上海.
到了台湾, 她婆婆还在世, 根本看不上她, 觉得小儿子带回一个大陆媳妇简直是给家族丢人. 她先生的兄弟姐妹们也很不客气, 聚在一起总是嘲笑大陆人. 也难怪那时台湾人对大陆媳妇没什么好感的有的只是偏见. 她很聪明没和婆婆住, 虽然少了经济上的支持, 但能保持自己的独立. 即便他先生家里人都对她不好, 她还是陪先生, 带儿子每周去看婆婆, 参加家庭的活动. 礼数应到尽到, 开开心心的样子. 在谈笑之间有时回敬他们几句, 更多时候还是给他们讲讲真实的大陆, 消除误解. 我问你以前的脾气我难以想象你怎么能忍下去. 她说开始是很难, 但是慢慢就想通了, 一要给先生面子, 那毕竟是他的母亲和兄姐, 二是要为儿子着想, 那些人也是他以后的亲人和依靠. 三她要是放不下架子,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 失去沟通的机会, 她就是要做给他们看大陆人不都是他们听说的那个样子的. 反正他们夫妻感情好, 其他有什么不好解决的? 等她婆婆过世前, 她和他们都已经相处的很好了.
事业上她和先生也是白手起家, 从头来过. 他先生到朋友的公司打工, 她自己一开始有什么活就干什么活, 她说她在咖啡馆里当过招待. 体力上的精神上的什么苦她都受过. 人的样子也变了, 有时看着镜子大哭一场, 哭完了还得生活下去. 再苦她都撑下来了,重要的就是一家人在一起. 后来等他们也了一定的资本, 她先生就又开始自己干, 她因为还要照顾自己的家人, 去了朋友介绍去了一家的印度人的公司帮忙. 那印
度人比较抠, 别人都能偷懒就偷懒, 她什么都干, 反而觉得是个学习的机会. 她学到了不少做国际贸易的东西, 也把她的英文拾了起来. 她发现出了那些从名排大学毕业的年轻人, 台湾的普遍英文水平也不高. 她已认识到人生的任何一段经历,拿怕是走的弯路, 也是宝贵的财富, 不知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比如她好玩学的繁体字,帮她和儿子在记事本上和老师沟通. 她爱摹仿让她很快讲一口台湾国语,帮她融入新的环境.
后来他先生又几次起落, 终于成了美国一家大商店的供货商, 日子才一点点好起来. 她基本上就只管儿子的教育, 为了以后回大陆, 她坚持教儿子的大陆中文, 同时还请家教学英文, 希望他以后也可以来美国就学. 除此之外, 她还是时不常去公司自己亲劳亲力做一笔生意, 万一有雇员走了, 她可以随时顶一下, 顺便也可以了解公司的情况. 她说那段苦日子过去了, 但她从不敢忘记, 因为它教会了她好多东西, 她常常
反醒自己的过去, 开始以平常心过日子. 也懂得了感恩. 她交了不少朋友, 有比她过的好的, 也有不如她的, 其中更有和她一样从大陆来的媳妇. 帮过她的她记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对她帮过的人则不求任何回报,有朋友在生意上伤害他们的她也不计较.
生活终于好起来了, 她开玩笑说还是美国人虽然要求高些, 但钱倒是最好赚的最省心的. 只是大陆那头要自己盯好. 她先生不得不在长广东和浙江两头跑, 除了过年过节, 每三月才回台湾一次. 她差一年就可以拿到身份, 之前哪里也不能去. 以为已经等了7年了, 她不想放弃. 再说小孩读书的事情也不好办, 她儿子的朋友都在这里, 不肯去大陆, 她也觉得他不一定跟得上. 思想工作还得慢慢来. 考虑再三, 她和儿子还是留在了台湾. 因为这些年下来, 她和他先生家的关系很不错了, 还有一些自己的朋友, 许多事她还是可以打理的. 我说你放心你先生长期在大陆啊? 她说一开始她也担心, 觉得你是我的, 不可以和别人分享. 可是她定下心来想, 觉得还是能够相信她的先生, 第一他爱孩子, 第二对她还是有感情的, 第三他比较心疼钱, 所以不至于包二奶什么的. 逢场作戏她说她吃不准, 但她也不想问, 希望是没有吧. 她反正拿定主意不做怨妇, 乘自己有时间管好孩子, 管好生意, 同时给自己充电. 先生回家, 她从不多嘴, 完全相信他的样子, 同时也表表自己的功劳, 给他一个温暖的家. 当然也要发发嗲, 旁敲侧击一下. 她认为至少到现在他LG还是觉得这个LP是最懂事, 最贴心的,这里是他们的家. 听了她的一习话, 我都说不出话来了. 她看我的样子, 问我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我说没有. 她说她也有底线的, 只要不碰她的底线, 那就是这个家. 我本来还想诉诉自己的苦, 又要上班, 又要带孩子, 和公婆也有点意见什么的, 听玩她的故事, 我什么也不想说了, 我那点事根本就不是事, 还是好好珍惜自己的幸福生活吧.
又过了一年, 儿子国小一毕业, TINA马上就搬回了上海, 帮着管浙江的公司, 减轻LG的负担. 她LG每两周回来一次, 全家团圆. 她妈妈回了老家后, 又嫁了人, 见女儿回来了, 也要来上海, 她就把她和叔叔(她妈的丈夫)也接过来. 让她妈妈管关保母, 养养狗, 周末弟弟妹妹全过她这儿. 她有时也叹气跟我讲她弟妹的生活哲学很奇怪, 平时抠得一分钱也不花, 连小孩身上都不肯用, 房子倒一套套的买,还越买越大. 她看不下去, 总是尽量替他们照顾孩子, 毕竟她是大姨妈嘛. 房子热过了, 有来股市, 连她妈妈要跟风, 她自己不做, 但还是给了她妈妈一百万. 她说人炒股真炒疯了, 她妈妈本来这有病那有病的人, 一上股市就全好了.她时不常劝她妈不要太贪, 逼着她妈妈在上证4000点全部出空, 后来又涨了好多, 她妈妈还说赚少了, 现在就一个劲说她高明了. 她说她妈妈活了一辈子还是没活明白. 她有时真搞不懂中国的事, 倒有点怀念在台湾的日子了. 她现在就想把儿子送到美国上大学, 然后和LG找个清静的地方过她们平平淡淡的日子.
我想我不完全同意她做的所有的选择, 但她没有被艰难的日子压倒, 她做到了她能做的最好. 她经过的事, 任何一件如果换了我, 我想我早崩溃了. 冲这点我也是绝对地佩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