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砍柴2020-02-24 03:34:14

《理发——文化人类学解读》                                               

    远古时代的理发基本上就是“剪掉头发”(cut hair off),纯粹属于生活中的自然需求。当蓬勃生长的头发遮住了脸面,迷住了眼睛,隐藏着无数的小生物,以致奇痒不止到无法忍受时,人们就会主动找工具裁掉过长的头发。汉代马援《击寻阳山贼上书》就说:“除竹林譬如婴儿头多虮虱,而剃之荡荡然,虮虱无所復依。”在先民的理发过程中,没有仪式和禁忌,也不顾剪掉后的发型样式,更不在意身份的协调性,简言之,远古的理发是处于自由的状态,出于本真的需求,不存在其他附属和附加的功能。

    巫术思维盛行的社会里,“万物有灵论”弥漫在人群当中,理发遂发展成为一种仪式;那时人们认为头发是身体的组成部分,剪掉头发就好像灵魂被切掉一样,会产生莫名其妙的恐惧心理。理发自热就是个非常严肃的问题,理发的过程中必请巫师作法,以保住灵魂。这一类仪式到后来演变成礼仪,比如有重要人物犯了杀头之罪,这颗头颅太宝贵,不能真砍掉,可以剪其头发而代替。当然这类“削发代砍头”荒唐理论专为权贵阶层而设,至于贫民,该砍头的还是要砍头。同时发生的现象比如头发作为定情物,也是这种仪式的延伸,“睹发思人”比“睹物思情”更加真切可亲。

    理发具有的模式化和程式化则是权力作用的结果,贫民和贵族不得有一样的发型,犯人和普通人也不能留相同的样式,皇权和臣子应有相应的区别,特定的时代背景下,从发型完全能判断所属的社会阶层,和服饰的社会功用大致相同。但是由于犬儒意识和庸奴思想在人性中的强大作用,这种区分总是会遇到尴尬的局面,权贵的发型模式常常很快在普通人中间流行,就是所谓的“时髦”,以至于美丑的界限因此而打破,权威的理论给出的解释是“丑到极致即为美”,大大扩展了老子思辨方法的实用范围。例如中国元代和清初的皇权男性发型,日本的武士发型,一直高居上位,被视为“崇高”。

    理发作为“美容”的重要组成部分,客观的讲,在古代人那里就隐性地存在着,只是随着时代的发展才慢慢发展成为一种职业,尽管这份职业经常陷于扑簌迷离的境域,理发一度成为肉体交易的幌子,尽管社会学家称这是一种良性的社会功能,即性生活的补偿,然而却不能不承认它充斥着腐烂腥臭的气息。近代它又迅速跃居美容领域之首,成为人们美化生活不可或缺的生活内容。

    后资本主义社会的机械工业和现代社会的电子工业向人们展现了现实世界的美好前景,与此同时,也筑造了僵硬冰冷的壁垒,在很大程度上阻断了人与人之间的温情接触。人需要彼此相互抚摸,从灵魂到肉体,缺少这种抚摸,人会变得焦虑,孤独,怅慌和无所适从。众所周知,后现代社会的物质和精神产品则变本加厉,正强有力地制造着缺少抚摸的乏人性的社会环境。在这样的困境里,人们开始寻找原始的抚摸,理发于是又渐渐进入人们的视野,人在理发时享用到了人的抚摸。毋宁说这是一次卑微的人性回归,好像流浪儿再次回到故土:到理发店理发不再是为了头发修剪,也不是为了个人的仪表,更不是完成某些权力的意志,而是为了得到真实的人的抚摸。剪发这个简单的个体行为终于开始背叛它的原初意义。

    坐在镶着深褐色牛皮的椅子里,嗅着烧蚀的莫名的人体味道,人渐渐眯上眼睛,享用深切的,包含情感的抚摸,体验着人与人之间的温暖,爱抚,慰籍,在这样的抚摸里包含着放松的,自由的深意。

    理发自此升腾到人类返璞的庄重仪式。

 

 


更多我的博客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