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的天空,蔚蓝如洗。蓝色的地中海,晶莹剔透。经过文革的洗礼,经过农村的考验,历尽艰辛,受尽折磨。命运之神,终于把我带到了一个神秘的地方,一个蔚蓝得令人昏眩的地方,开始了另外一场精彩的人生。
金色的太阳
多么灿烂辉煌
照耀在田野里
天空多晴朗。。。。
第一节 初到德国
上个世纪80年代末,中国对外交往的大门缓缓打开。第一件震撼世界的大事,是邓小平特批一位北京的大学生与一位相恋的法国女孩儿结婚。这种涉外婚姻需要由国家最高领导人特殊批准,确实荒唐得令人难以置信。但放在那个年代,却成为振奋人心的一个重大事件。
中国人终于可以走出国内了。
曾几何时,在街头跟外国人说几句话,都会被叫到公安局问话,在展览会上,跟老外练英语,都得战战兢兢。
一天,哥们儿小贺偷偷告诉我,他给日本放送协会NHK写了一封信,由衷称赞了这家广播电台的一个节目。为此,小贺惴惴不安了好几个月。
万丈高的大坝,只需裂开一道小小的口子,就会被禁锢的洪水逐渐撕开,冲击,变成惊天动地的巨大洪流,滚滚滔滔,不可阻挡。
就在柏林墙即将被推倒的前夜,我初次感受到这种伟大开放带来的时刻,因为,我下决心到遥远的联邦德国,去开拓,去创业了。
临上出租车的时候,看到爸爸扭过脸去,这时我才发现他哭了。
长这麽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爸爸流泪。一时真不知说什么好。
这么多年,我已经天南海北,地角天涯,欧洲,香港,乃至美国,一别家乡五,六年 。爸爸多少次为我送行,但那时我是国家中央部委下属公司的业务干部。吃着国家大锅饭,衣食无忧,终身保障,毫无风险可言。爸爸深知,我这个人经历丰富,爱学习,喜钻研,业务能力强。工农商学,无所不历,数理化,文史哲,儒道释无所不学,是个真正的杂家。就我这么一个书呆子,自由散漫,根基全无,真到海外自创事业,自担风险,要冒多大风险,吃多少苦头。是否能够生存立足?发展的机会有多大?有谁能够知道?看着我这只弱小的孤帆,即将驶入惊涛骇浪,爸爸怎能不捏把汗。而我,为了让家里人放心,加之耽于幻想的成分多,反而傻傻忽忽,痴痴憨憨,一付蛮不在乎的样子。
飞机在蓝天白云上平稳飞翔。
前往欧洲的长途飞行旅行我早已经很习以为常了,何况这次乘的又是公务舱。座椅高大,椅矩宽敞,坐上去格外舒适。一路不断有各色洋酒和葡萄酒供应。过去每年一,两次到欧洲的公务出访,可从没享受过这种待遇。我心里第一次对自己的这次抉择感到满意。其实,自从给总公司递交了辞职报告,我的心里像悬着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的,哪有一天安生过?甚至夜里都常常被恶梦惊醒,吓出浑身冷汗淋漓。现在的人也许很难理解,我们这些吃惯大锅饭的人,一旦失去铁饭碗时,心理上的那种恐惧感了。这次,即使一切安排就绪,甚至在签证还没有拿到手,德国合作方已经帮助把这边的公司注册好了。何况,我们手里还捏着两张一到德国就可以签字生效的程租船租约。即使如此,我心里硬是没有踏实过。
飞行八个小时后,在法兰克福机场转机。天黑之际,航班抵达杜塞尔多夫机场。在旋转式履带前等行李时,隔着玻璃窗,远远看见一个棕色头发的欧洲女人,在向我们热烈挥手。我很快意识到,她是我们尚未曾谋面的秘书。果然,汉斯小姐是被我们合作方帮忙提前聘定的两个秘书之一,今晚特来机场迎接我们。
汽车在漆黑的道路上疾驰,汉斯小姐把车开得飞快。约半个小时后,我们进入一座袖珍型的小城。汉斯讲,这是我们临时下榻处,名叫诺依思。汽车在一条细小的街道旁停下,我们到家了。
这是一栋陈旧的公寓楼房。每扇窗户旁边都有漂亮的石雕,外形很优雅。我提着沉重的大箱子,一阶一阶地顺着木楼梯向上攀登。楼梯好长,我气喘吁吁。好容易攀上五层楼,才发现到达了顶楼,心里难免有些扫兴。好在门一开,我们眼前亮堂起来。这里虽是顶楼,但是眼前窗明几净,纤尘不染。古董式的家具,有着几分典雅。精细小巧的厨房,卫生间,还算宽敞的卧室。除了有点倾斜的屋顶让人多少有些别扭外,其他一切还算差强人意。
刚从国内出来,我们虽然没有享受高屋豪宅的心理准备。但阁楼空间,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长篇小说《红岩》里写的,一个门口透气,两扇窗户呼吸的窘态。
汉斯已经预先为我们采购了一些食品和日用具,甚至暖壶也灌满了开水。汉斯笑容可掬,向我们解释说,现在东西德统一在即,很多东德劳工涌向西德,造成西德地区租房紧张。就是这么个带家具的小屋,也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好歹这个地方离杜塞尔多夫市区我们的办公室很近,况且,我们在此地只停留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后,就会按照原来预定的,转往汉堡办公室。无论如何,实在抱歉,二位只能在这里凑合几天了。
她接着介绍说,我们住的这条街道,紧挨着诺伊斯火车总站。早上乘四站轻轨列车,下车走几步就能到达办公室。她问明早几点开车来接我们?我立刻摆出老德国的样子。不必了,我们自己可以找到办公室。汉斯拿出特意为我们准备好的列车发车时刻表。详细介绍了发出和到达在表格上的位置。一切都妥妥贴贴了,汉斯恭敬地祝我们晚安,然后转身离去。
当晚,我们在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度过了离开家以后的第一个睡眠安稳的夜晚。
第二天一早,我们按照汉斯告诉的方式先买了市内通用的列车周票。由于过了上班高峰期,S班城际列车上,空空荡荡,乘客寥寥。来德国这么多次了,我还是第一次没人陪同,独自行动,心里总有点说不出的滋味。车窗外景致一闪而过,很快到达莱茵河了!这条德国的母亲河,离开我们栖身的公寓仅仅百米之遥。过了莱茵河,就是杜塞尔多夫市的市区。
我过去到德国出访时,大多数时间是呆在汉堡和柏林两座城市。这么多年,只有一次,因陪一个冶金用户代表团,到过杜塞尔多夫的梯森公司进行拜访。到达那天,正赶上这里开国际展览会,市内旅馆全部爆满。不得已,接待方只好临时在杜依斯堡找了间旅馆住宿,每天由梯森公司派人接送。梯森公司大楼当时是杜市标志性的建筑。我们的谈判间设在二十多层楼上,记得招待我们的一个公司负责人专门领我们到他的办公室参观。他得意地指着楼下一个小公园的水池说,这是我最喜爱的景致。我们俯头一看,什么呀,不就是一个近乎干枯的小水塘吗。谈判完毕,到周围市场游览采购。我们觉得商店都别无特色,城市风景单调。我勉强随大溜在各处商店里转悠。中间,无意进入一家电器商店,忽然眼前一亮。见到商店后部,几台超大屏彩电卓然矗立。巨大的屏幕上,几头糜鹿正在旷野上奔驰。我忽然感到,这才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呀!我们当时并不了解,由于出访时间是在冬季,看到的大多是平淡的冬景,树叶凋谢,天幕铅灰,城市呈现出的是那么一幅近乎荒凉的景象。与杜塞夏日的美景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但正是由于此,我对这个城市没什么好感,我无法想象短短两年时间以后,我会被命运摆布,定居在这座我从一开始就不那么喜欢的城市。
当时,我们对杜塞尔多夫的印象,只限于是一个发达的商业城市,距离老鲁尔工业区咫尺之遥。但我们并不知道,杜塞尔多夫市,是诗人海涅的故乡,是整个德国TOP4的城市之一。德国的十二个大型跨国企业中,有十个公司的总部就设在杜塞尔多夫市。杜塞尔多夫是紧排在柏林,法兰克福,慕尼黑之后的超级城市。
我们的办公室就设在紧邻码头的一栋四层小办公楼里。为我们预租的两个房间非常宽大,屋顶极高。我们两个人用一间直通会议室的大办公室,秘书用另一间稍小的。我们办公室旁的会议室为全楼公用,面积有一百多平米。一个短小的走廊,与我们的大办公室直接相通。根据租约,这个会议室,我们可以免费使用。看来,我们的合作方确实实力强大。与他们公司分担办公室,我们的租房不需合同,且租金较廉。再说,按照当时的安排,我们很快就会把公司搬到汉堡去。作为临时办公的条件,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两位秘书中,汉斯小姐是西班牙裔德国人,卡西娅小姐则是典型的南部德国人。二人同时还兼着合作方这家公司的一些工作,所以,我们只需支付部分工资,负担并不重。
上班第一天,二位小姐已经为我们把所有文具等准备好。按照分工,汉斯承担公司的文件和与政府部门的交涉,卡西娅负责公司的业务联系,以及财会。我们很快发现卡西娅干活是把好手,一切经她处理的事项,都是井井有条。我们又与办公楼内合作方公司的负责人见了面。这是一家国际大型集团公司设在德国的子公司,也是始终为我们提供方便的合作方。小小的办公楼,正好容下这家分公司的几个部门。由于我们是临时性质,所以使用他们的一些办公设备,如电话,传真,复印机等。每月只需分担租金,并按实际使用的时间分帐。由于只是分公司,象很多德国的中小公司一样,这里没有餐厅。中午我们去街上一家土尔其人开的小饭馆就餐,晚上回家自己做饭。我们的德国生活就这样正式踏上了轨道。
一个月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月底结帐,卡西娅把费用帐单拿到我们面前。我们一目十行地浏览一遍,眼睛很快找到总金额,登时一口凉气倒噎进来:天啊 !一个月,仅办公室加上二位秘书和电话,传真等费用,就已经高达一万多马克了。这里,还没有包括我们两人的工资,保险,交通以及诺依思住房每月1000多马克的租金!我把帐单反反覆覆审查好几遍,没有毛病,百分之百正确。电脑把我们打过的所有电话及发过的传真的号码列成单子,一笔也没算错。优惠的办公室租金,秘书的分摊费用,以及卫生,文具,设备使用等一应费用一目了然。我们当初还觉得仅仅分担费用,价格低廉。谁能料到,仅仅一个月时间,竟然会这么贵!
几年以后,国内有一位厂长到德国访问,碍着朋友的面子,我们请他吃了一顿饭。席间,他问起我们公司有多少员工,我硬着头皮,把人数增加一名:4 个 。这位国内的厂长登时垂下眼皮,刚才毕恭毕敬的表情一扫而光。然后有意无意地嘟囔一句,我们在天津是个小厂子,连工人一共有两百多人吧。。。,全场愕然。但事后想想,其实这也不能全怪他,国内与德国的工作成本费用,又岂在数倍之间!
看来这个办公室是不能再租下去了。岂只办公室,就连汉堡那边已经为我们租好的漂亮得多的办公室也必须婉拒!那里很可能会作为我们今后的长久立足之地呀!
几天以后,又一件事情更使我们陷入难堪。德国汉莎航空公司找上门来,要求我们补交来德国时乘坐公务舱的机票差价,差价加上罚款,共计四千多马克!
原来,当初我们的德国合作方,出于诚意,又由于他们是汉莎的代理,当时用特惠价格为我们购买特价的公务舱机票。价格比普通经济舱还便宜。没想到一个月后,汉莎公司竟核查出我们不是该公司的雇员,不具备享用这种特殊优惠的权利。帐单开来,只好照付。而此时,我们还两手空空,分文未入。就连一份租约都还没有执行呢!总让别人给我们垫款,心里可真不是滋味。
不能再犹豫了,我们必须扭转这种被动局面。紧急措施,就是立即消减成本,从这个办公室撤退!
事情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这几天,这栋办公楼里充满了一种极其不安的气氛,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我们看不懂德文报纸,所以不知道,我们的合作方,也就是与我们同一个办公楼的这家公司,他们的上层集团总部,已经将这个在杜塞尔多夫的子公司,出售给另外一家大集团公司了。过了元旦,整个公司都将搬家到埃森附近的新办公楼去。
一时间,公司上下人心浮动,六神无主。有官衔的人,发愁自己将来的职位能不能保住。在此地买了房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