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夏2009-03-23 21:06:14
笙歌(上)

1
  “你可知什么是江湖。”
  “不知。”
  “你又知什么是宿命。”
  “不知。”
  “我是谁,你又是谁。”
  “我无法回答。”
  “那你何称第一?”
  “因为我不可战胜。”
  “谁最强,只有死的那个才知道”
  “多说无益。”
  “那,便一曲笙歌吧。”
  “笙歌江南,十里潇潇暮雨,百韵倾城无双,倒也快意。”
  “何谓倾城?”
  “你倒问起我来,不是倾城,是倾人倾我倾天下。”
  .
  岭南林多,放眼,便是铺天盖地的绿。
  深深浅浅。
  行近了,才有花,星点的,绚烂的花。
  最深的,是空,流水淙淙,鸟鸣山涧,忽而扑啦啦的飞去,只留下潺潺的静谧。
  一枚羽毛落在溪中,沾染的半湿,飘游间去了远方。
  世外。纯然。
  若仔细看,那在日光下璀璨的绿中,有时会闪过一颗黑色的明珠。
  许多地方都只存在于流言里。
  貘寨便是。
  似乎知道最多的人,也只能道出它生在南方森林的极深处,被五行花树包围,桃源无门。
  莫说路过的决计看不到,就算是拼了命想往里进的,也只能汪洋兴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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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到死气的小街,街边房屋都是东倒西歪,用了黑灰的木。
  斑驳,萧索。
  似是无人居住。
  而村外,却是璀璨到极致的桃花林。
  强烈的对比,诡异,迷幻。
  然而一切沉寂,都被突如其来的清脆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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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阿笙,你在干嘛?”
  一个俏丽的绿衣少女跳过来,打了墙角蹲着的少年一下。
  少年回首,竟是冠玉似的面,漆星般的目,只是挤眉弄眼的多了些稚气,更显灵动,他把
  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下,嘿嘿的贼笑。
  少女似知他调皮,倒也没阻止,跟着蹲在旁边,过膝的水绿小衫极地,隐约盖住白底翠花的布靴,水灵灵的大眼睛朝着少年指的方向望去,不由目瞪口呆。
  只见村东边王胖子家门口竟围了十几只饿狼,灰黑的皮紧紧裹着流线型的肌肉,獠牙绿眼,都是跃跃欲试的往前踱步,越凑越紧,把旧到要倒的小门为个水泄不通.
  “阿笙!……唔。”少女刚要训他,却被捂住了嘴,只剩下大眼睛忽闪忽闪。
  “谁让他昨日欺负你,给那臭胖子好看。”少年呵呵的乐。
  女孩打开他的狼爪:“胡闹,这些野兽是哪里引来的?”
  “喏。”少年随手甩出一包药粉,气得少女直拍他:“你又从爹那偷东西,这肉香粉很难配的,村里人还等着用它过冬呢,再说,王胖子无耻,爹也会为我做主,由不得你来胡闹,你可知这胖子以前是做什么的,十几只狼能耐他如何,他发起疯来,小心连你一块儿宰了。”
  “姑奶奶,不要罗嗦了,你爹你又不知道,老好人一个,巴不得天下太平呢,再说我堂堂夏笙少侠,怎么能怕一头肥猪。”
  女孩不由的笑起来,眉如新月:“还少侠呢,连我都打不过。”
  夏笙一梗脖子:“那是我让着你,待以后我们踏入江湖,你绮罗还是乖乖的在我后面躲着吧。”
  女孩愣了愣:“你真想出去?”
  “废话,难道一辈子窝在这个丰都似的地方啊,烦都烦死。”
  “可爹说,外面的世界,比貘寨险恶千倍万倍。”
  “我就不信外面家家都是魔头满屋都是毒物,能怎么险?”
  两人正说着,忽听一声大喝,原是木门里蹦出个五大三粗的胖子,袒胸露乳,黑手握着菜刀狂喊:“夏笙你个小兔崽子,赶往大爷裤子里放香,大爷我……!”
  话还没喊完,那些狼便扑了上去,本来附近森林食才就少,外加这胖子身上味道诡异的诱人,一时间纷纷张嘴就咬,险些把胖子压倒。
  岂知王胖子也不是吃素的料,千钧一发之际,笨重的菜刀轻轻一横,灵巧的紧,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两狼便头颈分家,摔落在地,喷出一尺长的血来。
  绮罗看得慌神,抓住了夏笙的胳膊,夏笙倒是笑,鬼头鬼脑的兴灾乐祸。
  转眼间又死一狼,还有两只倒地哼哼,胖子除了胳膊挂点彩外,倒也无妨,只是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和不敢冒死再上的群狼对瞪。
  忽然,空中漫遍了一股馨气,说也奇怪,这狼闻了,竟无精打采,不一会功夫,就都摇摇晃晃东倒西歪的出了村去。
  绮罗和胖子松一口气,夏笙反是如同大祸临头,起身想跑。
  “站住!”
  清朗低沉的男声。
  他似被打了定型针,动都不动,逗的绮罗抿起嘴来,竟也不出声。
  一个高挑的身影飘忽的从房檐落下,掷地无音,蓝黑的长衫,笔直的背,刚硬的脸庞还残留着年轻时的俊朗,只不过被横过眉前的长疤破了相,加上本人不苟言笑,看起来极其恐怖。
  “夏笙,偷窃,该如何罚。”
  “挑水五十桶。”
  “伤人,又该如何罚?”
  “他没……”夏笙一瞪眼睛,话又憋回去:“蹲马步一整天。”
  “那还不快去。”
  “是。”少年垂了头,一起脚,身轻如燕,和这中年男子如出一辙的缥缈,还在发育的细
  直身子,竟让人望直了眼,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貘寨层叠而古怪的层层屋顶后了。
  “爹。”绮罗乖巧的迎上去,搀住中年男子的手臂。
  这时,那清冷到冻结的脸上,才露出丝丝暖意。
  “韩村长。”王胖子迎上来,肥腻的脸上笑嘻嘻的很是谄媚。
  默然横过眼去,胖子停住脚,悻悻的咧嘴。
  男子便和绮罗若无旁人的沿着巷道渐行渐远了。
  房屋林森的小村,又恢复了深深的平静。
  刚才因为恶作剧而有的一点人气,蓦然间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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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远古的传说中,貘,是一种会食人恶梦的神兽。
  它会每一个天空被洒满朦胧月色的夜晚,从幽深的森林里启程,来到人们居住的地方,吸食人们的梦。
  貘生来胆怯,它们害怕在吃梦的时候吵醒熟睡的人们,在夜色中,只会发出轻轻的像是摇篮曲一样的叫声。
  于是人们在这样的声音相伴下越睡越沉,貘便把人们的梦慢慢地,一个接着一个地收入囊中。
  在吃完人们的梦之后,便又悄悄地返回到丛林中,继续它们神秘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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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名满天下的貘寨,似乎并没有这么单纯美好。
  之所以小村被冠以这个名字,只因村里住的全是江湖中的名刀快剑,刺客毒王。
  虽不说集合了大恶人,却也绝非善辈。
  强者,通常是弱者的噩梦。
  或身负重伤,或看破红尘,或仇家众多。
  他们,都躲入了南方茂密如深渊的森林中去。
  这村,食去了武林的噩梦。
  这村,就是貘。
  貘之所以是貘,还因为它神秘,若常人想入寨一游,简直白日做梦。
  百年来,好奇而死的人,不计其数。
  就如同现在的村长韩年经常教育子女的话。
  不好奇,方保平安。
  他的子女是谁,自然是夏笙和绮罗,不过,都是拾来的孤儿,让厌倦世事的他动了善心,才在这恐怖而死寂的村子里,过了十六载冬夏。
  绮罗性善,很得韩年的疼爱,但这夏笙却如同混世魔王,四岁就烧掉过半个院子,懂事后更是喜欢跟着村里的毒医赌圣厮混,学了不少下三滥的招数。
  都说韩村长脾气漠然,对谁也不动怒,但对夏笙除外。
  十多年来,村里人似乎习惯了夏笙拖着水桶从村东到村西,站在村外自天明到日暮,狠了的话韩家院里更是哀叫连连,不堪入耳,韩年也怪,对谁都放任自流唯独给夏笙立了十一个不,不偷不抢不嫖不赌不喝不抽不骗不变不杀不伤,最后就是,不好奇。
  古诗里讲,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夏笙能被体罚吓倒那就不是夏笙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淘起来更是变本加厉,今天堵了
  全村的烟囱,明天吃了半村的灵药,当然,大补过甚,鼻子流血。
  今天也不例外,这王胖子从前可是个战无不胜的采花大盗,虽说人长的孬,入村的理由倒是绝了,号称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自打见过一位绝世女子,又求之不得,只觉得人生无趣,死缠烂打的放出风信非要进貘寨不可,最后,在林子里饿个半死,被韩年拣了回来。
  鱼吃的久了,难免要偷腥,谁知色胆包天,前些日子竟在村里的酒馆门前捏了绮罗两下脸蛋,这回夏笙不干了,绮罗可是他名为姐姐的好妹妹,晃悠了几天从韩年药房里顺出了肉香散,三十倍的剂量呼拉一下就倒在醉的呼哈的王胖子身上。
  肉香散是韩年弄出来专门在淡季引野兽用的,人闻不太清楚,百里外的动物却能馋得要死。
  结果,一个受惊,一个被罚,谁也没捞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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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啊!爹!我拎不动了。”夏笙抱着水桶摇摇晃晃的冲进院子,还没站稳,就把水往缸里倾倒下去,死狗似的趴在缸沿粗喘。
  为了给他装水用,韩家校园硬是摆了二十余个大大小小的水翁。
  韩年正在和绮罗吃饭,轻轻挑了挑眼:“还有五桶。”
  “就五桶。”夏笙欲哭无泪。
  绮罗却笑:“五桶呢。”
  “你……”他气得手哆嗦,又被韩年的神态顶了回来:“哼。”
  扭头拎起空桶跑了出去,比猴子还快。
  “我就知道他装样是想吃饭,拎了这么多年了区区五十桶还在话下。”小丫头竟也调皮,笑的眉飞色舞,又夹起一块叉烧放在韩年的碗里:“爹,你吃。”
  韩年无奈的摇了摇头,似是想笑,常年僵硬的脸,却早已笑不出来了。
  却说夏笙摸爬滚打中又挑了五桶回来,赶紧跳到椅子上成了一大碗饭使劲往嘴里塞,要多卖力有多卖力。
  韩年吃饱了坐在旁边喝茶,破天荒地对他说了句体几话:“多吃些,早点睡。”
  夏笙刚想感激涕零,韩年又道:“明早还得起来去蹲马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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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天艳阳高照。
  村外绿草茵茵,彩蝶飞舞,桃花落英缤纷的依旧美好,和不远处被灰黑的小楼小阁弄得阴森的貘寨简直是两个世界。
  但站在太阳底下的夏笙可没多少好心情。
  虽说这马步还可以忍受,但浪费时间简直最大恶极,尤其是浪费了去听秦三娘唱歌的时间。
  听说她进村前,是秦城花魁,一手暗器绝妙至极,后被男人抛却,倦了厌了,躲入小屋三年没有照面,后来被人缠得不行,才答应今日一展歌喉。
  自己可是期盼了好久呢,看不见秦淮水,看看秦淮名妓还不行吗,都怪那个不知恩图报的小妮子……
  “喂!”肩膀忽被拍了一下,绮罗笑嘻嘻的转到前面:“阿笙,怎么样,累了吧?”
  夏笙动动眼,不回答。
  “哎呀,我可是听了三娘歌喉,真是绕梁三日呐。”
  一下子没忍住,问了出来:“怎么样,漂亮吗?”
  “那当然,脸蛋饧獾模?⊙?赶傅模?拧??辩猜藁匚读艘环??值溃骸安还??跖肿铀的钦账?沃星槿丝刹钤读恕!?
  “嘿,你知道他梦中情人是谁吗?”夏笙半蹲着手臂举的发麻,还笑得出来:“游,倾,城。”
  “不可能。”绮罗眨眨眼睛。
  “真的,是我上个月灌醉他问出来的。”
  “那可真是……癞蛤蟆想吃……皇帝肉。”
  游倾城,绝不是天下第一美女,甚至只能勉强称作美女。
  但她的剑,却是绝世美剑,天下第一的剑。
  没有多少人见过她的人,更没有多少人,见过她的剑。
  只不过传说舞起来,风生花落,翩若惊鸿。
  她的剑术,叫“不如不遇。”
  不如不遇倾城色。
  遇上了,或死,或你知道断无更完美的剑术,而落落寡欢。
  所以,不如不遇。
  游倾城的传奇不仅仅在于精妙的剑术,还在于比貘寨更富有传奇色彩的,龙宫。
  洞庭湖底,一日千年,早已不是神话。
  这世上,却有龙宫,只不过,不是龙王坐镇,而是倾城掌权,没有虾兵蟹将,却有血媛妖女。
  没错,龙宫之内,只有女人,并且容颜不老,武艺精湛。
  游倾城是天下第一剑,无人出其右,龙宫是天下第一帮,绝非可成双。
  所以,王胖子看上游倾鸿,可以说是一等一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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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暮西沉,鸟鹊回巢。
  夏笙猛然站直了,连连翻过十余个跟斗,惊的草野间飞起许多彩蝶。
  绮罗已是在一旁睡得昏昏沉沉,听到声音,羽睫眨了眨,睁开眼睛:“又闹什么,站了一天了,还不坐下休息。”
  “你懂什么,现在坐下,肯定腿麻脚麻,还不如翻上几下。”夏笙伸了伸筋骨:“真不知爹何时才能让我们出寨,待在这里,好生无聊。”
  “阿笙十岁就能破了花阵,想出去又有何难?”绮罗伸了个懒腰:“只怕出去了,你会像寨里的人一样,还是想回来。”
  “我轻功不如爹,肯定会被抓住,再说,我才不会像他们那般没用。”
  “这又怎么是没用?”绮罗哭笑不得。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听说那江南秦城携月楼足有七层,若赶上中秋子夜歌在楼顶献曲,那简直便成天籁,胜秦三娘不知百倍千倍,还有龙宫水晶殿,玉宇浩渺池,就连无生山……”
  绮罗呵呵笑起来:“你定是听了那新来的吴醒胡说,莫提龙宫,玉宇入之无门,单提携月楼中秋夜,又哪是你玩得起的?”
  “我韩夏笙将来必是一代大侠。”他倒毫不在意,一如既往的摇头晃脑:“到时候武功盖世,万民景仰,要我听歌,求都求不去呢。”
  “臭美吧你。”绮罗玉指点了点夏笙额头,笑得璀璨,干净的脸,散下的发,都和这黛然山色别无二致。
  夏笙也笑起来,是少年朗朗清澈的声音。
  不识愁滋味,不染世间尘。
  又有何不好呢?
  一样的云淡风轻,水远天长,谁知道,竟隔了无数个人间天上的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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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天完全黑了,两人才打打闹闹的回到家中。
  意外,韩年竟在院子里,对着花树锦灿,负手而立。
  他的手,全是茧子,粗燥却温和。
  其实,没有人知道他曾经是谁。
  江湖上,也从未有过一个性情冷淡,面貌丑陋而轻功卓越的人。
  但在貘寨,不问曾经,是规矩,也是死忌。
  “爹,你今天怎么没在屋里读书,晚上天凉,不要伤了风寒。”
  绮罗跑过去,搀住韩年的手臂,韩年温和的看她一眼,又回首。
  “我蹲了马步,不信问绮罗。”夏笙连连摆手。
  “我知道。”韩年淡淡点头:“携月子夜歌,龙宫水晶殿,玉宇浩渺池,无声不周地……你
  们都想去看看吗?”
  “爹,你好奸诈,偷听我们说话。”夏笙瞪眼。
  “是你耳力不济,我本只想叫你们吃饭的。”
  绮罗翘起嘴角嘿嘿,可爱至极:“莫听阿笙的,我们自然要在家陪着爹。”
  韩年却头一回驳了绮罗:“年轻人志在四方,天下最无趣的就是貘寨,除了你们,住的都是活死人!”
  连夏笙都觉出了他的不对劲:“爹……你怎么了?”
  韩年怔了怔,似也没想到自己如此,许久才蹦出句话来:“他说十六年后要取我的命,自然会取,他说要让我死的难看,那也定是不假。”
  “爹,你讲什么,不要吓我们。”绮罗听那语气冰冷,几乎要哭了出来。
  “谁敢欺负爹,看我不剐了他!”夏笙摩拳擦掌。
  “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韩年摇摇头:“他索命……却比阎王还准。”
  夏笙与绮罗面面相觑,倏忽间,两张如画脸庞都被强光照亮。
  仰头,原是数十枚光弹打入高空,冰蓝的火焰在黑色的天幕上划出道道泪痕似的轨迹,貘村刚刚暗下,此时却如同白昼。
  无人出声。
  破败的房宇上飘来一片蓝色的绰约。
  说飘,是因为那些人轻功卓绝,不见纵身提气,反而像是舞蹈,仙人般的舞蹈,碎雪琼花,衣袂如水,灿然的蓝中,有一抹红,至纯至美的猩红。
  还没回过神来,两个孩子便被韩年拉至身后。
  十几个女子纷纷落地,光弹燃尽。
  除了那与绮罗差不多年岁的红衣姑娘,蓝衣女子都燃起手中的鱼灯,灯壁薄且透明,那光,摇曳着,竟也是冰蓝,她们的容貌,趋近完美,但死气沉沉的,更像是雕塑,绝非活人。美虽美,被那红衣姑娘一衬,却只能被沦为视而不见的背景。
  她与她们不同,苍白的脸,是天山冰雪那种绝望的白,左脸的曼陀罗,是地狱烈火那般绝望的红,毫无点缀披散而下的发,是三千尺青丝似的绝望的缠绵。
  她长相接近于平淡,只一双眼,墨黑的瞳孔竟是两朵深渊色,修长的眼型,微微眯起,整个人便妖异到了极致。
  韩家的院落,在今夜,特别拥挤,特别的杀气重重。
  “你可知我是谁?”姑娘傲然环视之后,开了口。
  “龙宫左史,赫连雩羽。”
  “那你便知我为何而来。”
  韩年点头。
  眼眨到一半,长鞭出手,刹那间,空中尽是鞭剑交错的碧水银痕。
  2
  她与她们不同,苍白的脸,是天山冰雪那种绝望的白,左脸的曼陀罗,是地狱烈火那般绝望的红,毫无点缀披散而下的发,是三千尺青丝似的绝望的缠绵。
  她长相接近于平淡,只一双眼,墨黑的瞳孔竟是两朵深渊色,修长的眼型,微微眯起,整个人便妖异到了极致。
  韩家的院落,在今夜,特别拥挤,特别的杀气重重。
  “你可知我是谁?”姑娘傲然环视之后,开了口。
  “龙宫左史,赫连雩羽。”
  “那你便知我为何而来。”
  韩年点头。
  眼眨到一半,长鞭出手,刹那间,空中尽是鞭剑交错的碧水银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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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绮罗见雩羽和韩年打了起来,惊的呼叫。
  一把碧蓝的剑忽的横在她的脖子上,是个宫女,她与她对视,那宫女面无表情,眼睛里空空荡荡的黑,手倒是利索,飞快的扭住她一双手腕。
  夏笙也不例外。
  赫连雩羽的鞭舞的轻却致命,手腕一卷,就缠住了韩年的剑,套着红靴的靴风驰电掣中踢了出去,韩年身灵,左一倾身,巧劲抽出长剑,雩羽踹到桃树,几步飞了上去,又转身挥鞭,一时间淡红的花混着殷红的裙,刺目到疼痛。
  短短几个回合,韩年便只有躲的份,这姑娘的鞭法不知如何练就,虽是柔韧的银环蛇皮所制却柔柔的如同缎带,打上去和水蛭般吸住人,摆脱不得。
  夏笙聪明,听赫连呼吸绵长,知是练了精纯内功,撑下去韩年定是占不到便宜,他身体大不如前,只剩下轻功还使得出来。
  “美女,你裙子破了个大洞!屁股露出来啦!”他故意大喊一声,挟持他的宫女未想到这小子竟如此胆大,手收了劲,却来不及了。
  到底是个妙龄女孩,赫连雩羽本已勾住韩年手腕,只待出掌,听了此言不由微微一怔,韩年趁机抬脚十二分力的踢了出去。
  连退五六步,雩羽捂住胸口,咳了出来。
  韩年不追击,面色痛苦的微微喘着粗气。
  她竟也不反攻,而是转身给了夏笙一巴掌。
  抽的结结实实。
  “你个臭女……”夏笙感到剑刃冰凉的贴的更紧,不由收了声。
  没想到,远处却传来一声惨叫。
  而后,一声接着一声。
  把静寂声声的撕裂了。
  这村里住的皆不是泛泛之辈,即便自己毁了花阵,又有谁能如此恶毒,趁机行凶?
  赫连皱了眉头。
  三个宫女会意,闪身飞出。
  她哼了声,挑挑眉毛,说不出的狂狷:“收拾了那帮投机宵小,再取你的狗命。”
  “你才狗命,不要脸,不许骂我爹!”
  一直没说话的绮罗大力挣扎起来,雩羽瞅了冷笑:“他没告诉你他干了什么好事吗?”
  “别说了!”韩年突叫,脸上的长疤扭曲起来。
  吓的绮罗怔在那里。
  赫连雩羽收住了笑意,一字一句的:“你这般无耻下流之辈,倒有对这般金童玉女,他
  们,还真是可怜。”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韩年技不如人,认命了,只是没想到,狂放一世,竟死在你这个小丫头手里。”
  他摇着头,用长剑支住身体,脸色清白如同死人。
  “宫主自是不屑杀你,不然,你早死了千回百回,派我,也是看在旧日情分,给足了面子,你以为你韩惊鸿还是当日的韩惊鸿吗?”
  夏笙望向绮罗,绮罗对着夏笙。
  韩惊鸿,“惊鸿浮影”须臾十里,秦城那翩翩公子,风流倜傥,一掷千金,家中美婢如云,食客无数,吴醒说过的无数武林旧史中那如夏花般的一笔,竟是这毁了容,伤了身,隐匿村野的韩年韩村长,竟是他们十六年来不苟言笑古板沉默的爹爹?
  “启禀左使,是无生山的人,属下已将其全部剿灭。”
  小院里正是一片寂静,刚刚出去的三位宫女便飞跳了进来,她们的服饰于其他人的相似,水蓝的罗衫水裙,但领口袖口都绣了银边,想必地位要高些,不过高不到哪里去,所以夏笙吃了一惊也便不奇怪了。
  “无生山?来干什么?”雩羽瘦长的眼睛斜瞟一眼,脸颊的曼陀罗在夜里熠熠生辉。
  “说是来找一把剑,一把绿色的剑。”
  赫连雩羽不屑的扭头:“无耻匪类,整日只知偷抢。”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无声山,武林第一邪地。
  传说山上毒虫怪蛇与美人珠宝的数量同样骇人,弱肉强食,杀戮抢夺甚于禽兽。
  无生山顶,叫不周地,怪石嶙峋,荒凉凄楚,却生着上古神龙,得见者寥寥。
  教主季无行练就食人邪功,殒命无数。
  二小姐季蓝,手段残忍,淫乱武林,几年前下得山来到处搜罗美男少年,更是如妖似魔。
  江湖人,恨他们,唾弃他们,也怕他们。
  能够对无生山如此轻视,也只剩下倾城龙宫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这个小姑娘,只让人觉得狂,却不妄,她又把目光转向韩年:“看在你儿女在此,我便给你个尊严……自行了断吧。宫主只让你死,并未说要你怎么死。”
  韩年伤疤又抽动了一下,缓缓的举起剑,飞快的看了看绮罗和夏笙。
  “我不会杀他们,也不会用他们威胁你,你若不自杀,我便杀了你,这是一样的。”
  雩羽又道。
  韩年的剑再次往上提了提。
  “爹,不要听这个臭女人胡说!”
  “爹!”
  见绮罗夏笙如此,他竟扯出一抹笑来,他们从未见过他笑,如今笑了,竟是无比的扭曲与凄凉。
  “我对不起楼月和倾城,多活这许多年,也不过在等今日,终于来了,我终于可以解脱了,哈哈哈哈!”他还在笑,笑声颤抖,脸上,簌簌划下一道清泪,他们亦从未见过他哭,如今哭了,却是难言的痛苦和抑郁。
  “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谁念北楼上,临风怀谢公。”他轻声念着。
  韩年,韩念,谁念北楼上,临风怀谢公。
  “你们也长大了,该出去了,包裹我已替你们收好,出寨吧,江南江北,烟雨蒙蒙,那里才是你们的世界。我们缘分一场,就此……别过了!”
  话音未落地,寒光一挑。
  “爹——!”夏笙见了喷出的鲜血,两眼通红,口中一甜,竟也呕出血来。
  鲜血飞速的溅落,溅到绮罗秀静的脸上,她早已昏了过去。
  赫连雩羽漠然的看着一切,此刻,她的表情才是与身后宫女相同的,那般的麻木与不动声色。
  “走。”她道。
  鱼灯幽蓝的光齐齐熄灭了。
  小院,貘寨,又是一片漆黑。
  空气中飘散着浓浓的血气。
  那一片蓝,浩渺生风,夹着殷红的异色,离开,与到来一般轻易的突然。
  夏笙不由自主的寻着蓝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脚下,是韩惊鸿苦心教受的步履。
  果然翩若惊鸿。
  从前夏笙从来找不到爹爹所言的那种如风似雾之感。
  但现在郁结着一口气,反倒运行的自如了许多。
  自己,只是要拦住她们。
  眼看出了村口,夏笙点着瓦片纵身一跃,竟踩过花枝,几步飘渺,抽剑,停了下来。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赫连雩羽站在树下,墨色油亮的长发随着抬头而倾泻下去。
  黑水晶的眼瞳在眯起的眼中只露了一半。
  看着那个少年,立于桃花树上,细白的脸上有些汗珠,一身白衣,拿着剑跃下。
  夜色中入画至极。
  他很劲瘦,个子高挑修长,所以姿态潇洒美好,竟然让自己一时间,想起了宫主。
  雩羽摇摇头,无人能与宫主相提并论,一定是累得昏了头。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喝什么雨!”夏笙见那臭丫头停下,赶紧挡在她前面,着急又想不出她的名字,只好随口一唤。
  赫连雩羽微怔,琢磨几遍才知道是在叫自己,不禁愕然。
  自己虽不是数一数二,但在江湖上也算上有头有脸的人,何时受过这等待遇。
  她缓缓神,挥手:“你们先走,我随后便到。”
  蓝衣宫女们随即起步,几下轻跃,就远去了。
  “你是要报仇?”
  夏笙没说出话来。
  雩羽道:“你爹爹死了,你自然是要怪我的。”
  话虽如此,但都叫她说出来,自己还要说什么,夏笙后退一步举起剑来:“你这个臭三
  八,少说废话,拿命来!”
  啪——
  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听见声清脆的响,然后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赫连雩羽手指缠着鞭子,鞭子在月光下舒快的游弋,倒像是在把玩。
  “你!”夏笙捂住脸:“打便打,你为何抽我的脸。”
  “我不是三八,从未干过一件多余的事情。”
  “你千里迢迢毁了我的村子,逼死我爹,还敢说不是三八。”
  “毁你村子的是无生山的贱人,与我何干,至于你爹……这是他与宫主的约定,但总算是被
  我逼死的。”
  夏笙空举了半天剑,赫连雩羽也不动换,搞得他进退两难。
  “我不会束手就擒,你也打不过我,不如,就这么算了。”
  算了?夏笙一时气结,提剑砍了出去,没想雩羽不躲,收手是来不及了,结结实实的直入了左肩。
  她趔趄了半步,剑尖出了骨肉,忙抬手锁了穴道。
  本就无色的唇,更加苍白。
  血还是涌了出来,把红衣染暗了一片。
  夏笙看着她深渊似的眼睛,竟然失了神。
  “我的父母也是被恶人所杀,自然知道丧亲之痛,韩惊鸿虽罪有应得,但我确实欠你和那位姑娘。”
  “我……”夏笙看看剑上的血迹,再看看脸白唇白的雩羽。
  “我还你们三件事,今日受你一剑,算是解气,别的,日后再说。”
  赫连雩羽又深深吐纳了几次,一提身,依旧飞跃了出去,只是身形不够往日轻盈,惊散了朵朵桃花。
  夏笙跪倒在地上。
  爹爹死了,仇人走了。
  他睁大眼睛。
  眼里,是比夜的最深处还要郁郁的极黑。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桃林外,却遍地萋萋芳草无情。
  夏笙手腕一倾,往土上倒了一杯清酒。
  清冽的酒,醉人的香。
  “爹,孩儿无用,让那恶婆娘逼死了您,您若泉下有知,还请原谅夏笙不孝。”
  绮罗跪在他身边,只是嘤嘤的哭泣,眼睛红肿得可怜。
  一片桃花瓣悄然落于坟茔之上。
  如往日稚嫩无暇。
  谁知,竟也是花开花落两重天。
  想起从小韩惊鸿便不苟言笑,却对他们极好,手把手的教着写字习武,桃花开了,便带着两个小鬼到山里玩耍。
  摘果子,游泳,爬树,捉知了。
  开开心心的长大。
  他告诉他们江湖险恶,却叫他们做一个好人。
  他的脸吓人,用起轻功来,却比仙人还美。
  每当村里有了新人,他都会讨些外面的小玩意回家,让两个孩子围着又叫又跳。
  也许他当年富贵,莫说家事,就连饭也做不熟一碗。
  十年后,却比村里的厨子还要厉害。
  他要绮罗不能一棵树上吊死。
  却让夏笙学会钟情。
  他说世间绮丽无数,最好的,只有家中一展灯火。
  失去了,才知道他的好。
  他这样好,却被说为无耻之徒,逼的自缢家中。
  什么叫无耻,惹了你一人,就是全天下的无耻吗。
  从前做梦都想看看龙宫水中晶幻奇景,现在,心里只剩下不服与厌恶。
  夏笙眨了眨眼,含住眼泪没落,鼻尖却已经发凉:“你想报仇吗?”
  绮罗哽咽:“我不知道。”
  “不管他是好人坏人,是韩年还是韩惊鸿,他都是我们的爹爹,是他养大了我们。”
  “所以,去杀赫连雩羽,去杀游倾城?”绮罗苦笑。
  夏笙摇头:“至少,应该去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绮罗点头,擦了下脸:“离开吧,我们。”
  “到爹爹生活的地方?”
  “嗯。”绮罗看着夏笙:“你说,我们会分开吗?会改变吗?”
  “失去了爹爹和貘寨,我便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怎么舍得分开,又怎么会改变?”夏笙摇头。
  “毕竟,你那么向往外面的世界,你还会有合意的姑娘。”绮罗叹气:“而我,只想留在村里,守着爹爹和你。”
  “那我就不娶媳妇。”夏笙梗梗脖子。
  “傻瓜,你这么俊俏,定会伤了许多姑娘的心,若是不娶一个两个,姑娘们还不把我恨死。”绮罗笑起来,脸上还挂着泪痕。
  见绮罗笑了,他也翘起嘴角。
  两只手,紧紧的握着。
  竟是说不出的坚定。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破坏,总是比创造与守护要容易得多。
  如今的貘寨,已经在江湖上烟消云散。
  那夜,花树折倒了一半,村里的人,死了两成。
  剩下的,都知形迹败露,本就是老江湖,连夜便逃了。
  等到夏笙走回小巷。
  村内已只剩他们两人。
  破败的房屋更加破败。
  火燃着未灭,到处都充盈着烧焦的气味。
  还有尸体。
  貘寨人的尸体,无生山教徒的尸体。
  惨烈而令人作呕。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他站在血迹斑斑的大街上,打开那封信,是韩年俊逸的字体,信封上只留了夏笙二字。
  信里写,绮罗是他捡来的没错,而他,却是旧交的遗孤,他爹给他起名夏笙,还留了只白玉的笙给他。
  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皆是旧时恩怨,不要心怀报复而成了心胸狭小之人。
  江南气暖,去江南吧。
  顺便找机会把一个剑匣送到玉宇城中。
  伺机而动,明哲保身。
  不好奇。
  云云。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原来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他教自己的原是惊鸿浮影,蓝田剑术。
  还当作村野小技来学。
  可惜了学艺不精,被一群女人制住,眼生生的看爹在面前自刎。
  仇人就在眼前,却连打都不屑于与自己打。
  还让她演出了大恩大义的一幕。
  好生窝囊,好生无用。
  然而人死不能复生,自己堂堂七尺男儿,不能每日因此期期艾艾,想到绮罗,他坚定了些。
  毕竟还有要去保护的人,不能总胡闹着生活下去了。
  立于街口的少年,身高早已窜起,站得笔直,顶天立地的,目光决绝而灼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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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他教自己的原是惊鸿浮影,蓝田剑术。
  还当作村野小技来学。
  可惜了学艺不精,被一群女人制住,眼生生的看爹在面前自刎。
  仇人就在眼前,却连打都不屑于与自己打。
  还让她演出了大恩大义的一幕。
  好生窝囊,好生无用。
  然而人死不能复生,自己堂堂七尺男儿,不能每日因此期期艾艾,想到绮罗,他坚定了些。
  毕竟还有要去保护的人,不能总胡闹着生活下去了。
  立于街口的少年,身高早已窜起,站得笔直,顶天立地的,目光决绝而灼热。
  ****************************前情分割********************************
  秦城是近些年才兴起的南方城市,在淮水南岸,如一枝灿然盛开的奇葩,妖娆妩媚。
  特别是到了晚上,水岸灯火幢幢,船桨一划,碎了琼浆。
  四处歌舞升平,莺莺燕燕一朵一朵的美丽忧愁。
  商人,官宦,贩夫走卒,把这里点缀的热闹,也点缀得鱼龙混杂。
  还有些许江湖人,不留声迹的,在酒楼,在客栈,在赌坊,在熙熙攘攘的大街。
  来了停,停了走,让秦城增倍的热闹,也增了倍的神秘。
  人间天堂,谁人不向往之?
  更何况,迎面而来的两位少年,清秀的眉眼间还有稚气,东瞧西看,这水榭楼台,飞阁流丹,那擦肩而过的执扇公子,牵巾佳人。华美而盛大。
  夏笙一身青,腰间系着白玉笙,身后背着剑匣,绮罗一身绿,手持长剑,挎着包裹。
  水嫩的花颜,手牵手的兴致勃勃,难免要被那些游走市井的人盯上。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哎,我说这位小哥。”
  一个黑衣瞎子拦住两人去路,眼眶里都是留白,脸褶的像个包子。
  绮罗拉了拉夏笙,示意他绕步过去,夏笙却贼兮兮的了,而后正形道:“先生何事?”
  “昨夜老身连夜占卜,挂相上说今日秦城有异客将至,果叫我等到了。”
  “哦?何异之有?”夏笙眨眨眼。
  老瞎子故作犹豫,扭捏了一会,悄声说:“不妨借一步说话。”
  绮罗一脸无奈,被夏笙拖到算命摊前坐下。
  “还请小哥告知生辰八字,老身好做进一步推测。”
  夏笙胡诌个日子,瞪着俩眼睛对着瞎子。
  半晌,两人都“啊!”的一声大叫。
  瞎子平日叫惯了,何曾听见客人叫过,不由一问:“小哥大叫所为何事?”
  一问,就倒了霉,这夏笙自小触的人哪个不比他道行深,那些异术怪物恐怕瞎子见都没见过。
  “不瞒您说,我二人乃天山玉虚宫的道人。”
  “天山玉虚宫?”瞎子傻了,何时又有了这个门派?
  “本宫以修仙为目的,平日不与外界联络,先生不知也不奇怪,其实本道已八十载有余,近日天象诡异,恐有大祸降世。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贫道才与师姐下山来这江南一遭。刚才见先生印堂满是煞气,恐有大祸!这次祸端非比寻常,乃以火水金木土为基准,变化无穷,防不胜防啊!”
  瞎子也是久经历练之人,他一席话说得天花乱坠,哪里肯信:“不知这火水金木土所指为
  何?天下哪有这等事情,老身觉得……”
  话到了半截,忽然肩上火热异常,伸手触之,竟然着了起来,脸忽得就变了颜色。
  绮罗知道夏笙多半是偷撒了磷粉,这秦城气候炎热……瞎子又穿了黑衣,日头晒了半天不着才奇怪。
  “先生莫慌!”
  只见夏笙站了起来,捧着临摊的馄饨锅就倒,烧了一会的热水把瞎子烫的哇哇大叫,夏笙又故意猛地转身放回锅子,后背的铁质剑匣狠狠的打在瞎子脑袋上,他一个没站稳,直接倒在卦摊的木桌边,木桌本就腐旧,禁不起一压,把瞎子摔在地上,吃了一头一脸的浮土。
  绮罗看的心惊肉跳,夏笙点点头:“这就是火水金木土,贫道说了防不胜防,先生不信,这回上天怪罪了下来,贫道也只能替天行道了。”
  瞎子头磕破流着血,疼的满地呻吟,哪还有力气回答他的调侃。
  夏笙肩膀抽动了一下,拉着绮罗便走,没走出五步,就哈哈大笑起来,引得满街侧目。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你这个家伙,吓坏我了,小心闹出人命。”绮罗落了座,连连抱怨。
  夏笙不以为然:“多行不义必自毙,谁让他想骗我们。”
  “哎,你呀。”绮罗长发简单的挽起,别了朵水绿的绢花,衬着乌黑的青丝,随着摇头摆摆晃晃,煞是可爱,她又问:“你是从哪里知道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夏笙眨眨眼,左顾右盼了一下,才从怀里摸出几本书。
  绮罗定睛一看,《修仙善本》《隋末四侠演义》《两朵小金花》。
  前两本还能理解,这最后一本……绮罗拿起来。
  “哈哈。”夏笙抢回去干笑:“拿错了,拿错了。”
  “你……净干那不学好的事儿!”绮罗聪明,顿时羞红了脸,纤手拍了他头一下。
  “我说……二位客官,这菜点是不点?”
  夏笙抬头,店小二哭笑不得的瞅着他俩,想必等了半天。
  “有什么好菜拿上来嘛,点什么,说不定你们的破菜老子还吃不惯。”他大手一摆。
  小儿顿时绿了脸,还好平时接待贵人接待惯了,使劲憋出点修养来:“您稍等。”
  “喂……”绮罗拉了拉他。
  夏笙无所谓的摇摇头,满脸坏笑。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没错,他们正坐在秦城最大的酒楼,也便是传说中的携月楼里。
  八扇门的楼口,高堂大殿。
  雕花的窗,红木的桌。
  绵软华丽的地毯。
  大厅的客人也是那般规矩,似乎只剩下夏笙在嚷嚷。
  绮罗的是被他硬拉来的,她不喜奢侈,但携月楼却是夏笙的梦,是他从小到大不断叨念的梦,她不知他为何如此,然而她疼他,总是由着。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客官,淮安茶馓,蟹黄汤包,红玉列兵,嫦娥善舞,给您上齐了。”
  夏笙美滋滋的点头,拿起筷子便吃。
  一口虾子还没咽下,只觉耳畔全是静寂,抬头,愣是咽不下去了。
  他突然确实相信茫茫天山有个玉虚宫,玉虚宫里飞着修真的仙。
  是两个人。
  前面的身型高而健硕,穿着藏青的长袍,面如冠玉,翩翩然的迈进店来,手握着一把深绿雕金的长剑,气宇不凡。
  另一位,个子更高些,修长而优雅,腰束着暗银的宽带,极细的腰,却是极挺,倾泻而下的月白华服,微微动着,就泛起滟涟的水纹,他的手,纤长美丽,白细到透明,指甲却泛着但而柔的血色,轻巧的拿着一支玉箫。
  夏笙的目光长到他的手上似的,许久才上移,不禁大为疑惑,他竟然带着面具,碎银镶成的面具,璀璨清雅,额处嵌着冰蓝的宝石,而后,他又不觉遗憾,因为面具下,透出两只湖水似的双眼,似乎再不能有第二双眼有这般透彻又这般分明的黑白,流光琼彩,在密而纤长的睫毛下勾魂摄魄。
  待那位青衣公子坐定,对着夏笙恶狼似的光明正大的偷窥投来甚为诡异的一眼,夏笙才记得擦一下口水,观音大士啊,他俩这一身得值多少钱。
  绮罗自然知道这小子脑袋里装的什么东西,玉足狠狠地踩了一下。
  夏笙惨叫。
  这下俩位公子都回过头来,白衣的漠然又扭过去,青衣倒是一笑,他笑时嘴是微微撇向一旁的,因此,显得特别意味深长。
  “不要乱看。”绮罗又拉他一下。
  “哦。”夏笙也知道这两个主非富即贵不好惹,闷头吃起了东西。
  不吃则已,一吃在貘村一筷子拔三口的毛病又出来了,外加上携月楼果然名不虚传,做的菜清淡可口,鲜香诱人。
  吃的夏笙恩恩恩的连连头,绮罗看了好笑,明明早晨才吃过的,现在又一幅饿死鬼投胎相。
  但他们乐意有人不乐意,邻桌商人模样的老头砰的把茶杯锤到桌上,气呼呼的瞪着夏笙。
  响的满厅都是的吃饭声停了下来。
  夏笙鼓着嘴,四处传来隐隐的窃笑。
  绮罗皱了眉头,她脾气极好,就是看不得别人笑话韩夏笙,一抬手,极小的铁花就飞了出去,准打在那老头的茶杯上,茶杯应声而裂,奇的是,竟也均匀的从中间分了五瓣,齐齐散开,茶水哗就流了下来。
  知是遇上了武林人士,商人自然精明,没说话,招手结了帐就气势汹汹的走出了大厅。
  夏笙又嚼了嚼,瞥见那白衣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摆弄玉箫,手缓慢的动着,优美之极,他不脱面具,也不吃东西,夏笙困惑:他不馋么。
  但韩惊鸿的多年教育还是有用的,夏笙很快收回了视线,更奋力得吃了起来。
  好奇,总是麻烦的开始。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嗯,饱了。”
  筷子啪的放在桌上,夏笙伸了个懒腰。
  绮罗早就坐在那喝茶等候,见他吃完,伸手想拿银子结账。
  “不急。”夏笙按住她的手,又开始乐。
  “喂——”绮罗教育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一只苍蝇撇进盘子,内里微震,盘里的汤水热了,那小虫不一会就蜷缩起来。
  只见他拿着筷子,信手拍桌:“小二,过来!”
  “来勒~!”
  殷勤的跑到桌前,小公子面色不善,小小姐满脸漠然,再瞅瞅盘子里,店小二刚顺的气又冒上来,脸是一会儿绿一会儿黑。
  “你这店也太脏了,看看,看看,这是什么。”
  夏笙的嗓子变了声也是又脆又亮,携月楼的大堂就数他的声音了。
  “客官……这……”
  小二面色为难,店里的卫生是一等一的好,怎么会出这个乱子,隔三差五就有人捣乱,可是有理说不清的事儿,只好破财消灾,以免坏了生意。
  夏笙脸上冷,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儿:看你怎么办,一顿饭小说几十两银子,这回可省钱了。
  绮罗刚想劝阻,一个清到无瑕的声音彻底让夏笙的小脸拉了下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明明是你自己放进去的,不要欺负人。”
  白衣公子正悠然的擦着水绿的长箫,面具下突然就传出了不高不低的话。
  他的调子绵长,一个字一个字十分清晰,却不拖沓着烦心。
  好像琴师的手勾到了上好的弦,让人流连沉醉。
  青衣喝了口酒,又对着他们一笑。
  但夏笙可没心思陶然,愤愤不平的胸闷,刚想胡搅蛮缠着再战,绮罗却说:“你忘了爹的话了么,不可骗人。”
  夏笙眼睛动了动,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对不起,他不懂事,多少银子?”
  小二感激涕零:“还是小姐您识大体,三十二两。”
  “给。”绮罗递过银子扯了扯夏笙:“好啦,起来吧。”
  “客官慢走。”
  夏笙讪讪的往门口去了,恶狠狠瞅了那白衣服的怪胎一眼,怪胎没什么反应,还是悉心护理着他的箫。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真讨厌,原来这世上还有如此多管闲事的人!”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行人悠哉游哉,纸醉金迷。
  这是秦城最喧哗的荇元街,两边都是华美的店铺九楼,旌旗高挂,临了街的舞女垂下衣摆。
  小商小贩是不来这里的,穷人也是不来这里的。
  这里,曾是韩惊鸿的世界。
  夏笙还没从郁结中爬出来,又向苍天抱怨了一遍。
  “这事本来就你不对嘛,干什么讹诈人家?”
  “携月楼日进千金,干嘛在乎我们这几两银子?”
  绮罗笑:“你就成了那瞎子,自不量力还想行骗,没吃闷亏就知足吧。”
  夏笙哑口,抓住剑匣的背带往上提了提,说实在的,这东西还真沉。
  “你说,会有认识爹的人吗?”
  “全天下的人都认识爹,我们要找的是了解他的。”
  “到哪去找……”绮罗蹙眉。
  “嗯……”正琢磨着,突然一个黑色物体猛生生的眼前划过。
  夏笙和绮罗身轻,凌空后阅了一步,那些笨的可就惨了,被砸个正着。
  定睛一看,原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尖尖的下巴,漂亮得有些像个女孩,之所以这么肯定他的性别,是因为少年衣冠不整,裸露的白皙胸口尽是斑斑点点的红痕。
  他又被摔倒的人推到一边,虚弱的趴在地上,恍然可见秀媚的脸蛋泪痕斑斑。
  “小贱人,敢扫了小姐的兴致,今天这是轻的,还不快滚。”
  一个粉衣姑娘晃出大门,长得煞是可爱,秀发梳成两个团子束在两边,衣服精美大气的银色绣纹在阳光下灿若银莲。
  巴掌大的脸,眉间一颗红痣,声音娇滴滴的内容却极为不堪。
  “哪家的小姐这么不要脸。”夏笙看的不忿,嘴里就嘟囔了出来。
  “你说什么?!”亮晶晶的眼睛从那个少年转向夏笙。
  “嘿嘿,我说你家小姐好生的不要脸面,我只见过男人喝花酒,还没见过女人耍流氓,真不知是何方神圣。”夏笙哪里怕他那一瞪,打开了嗓子,下巴还一挑。
  粉衣姑娘见这少年生的刚中带柔,举手投足尽是说不出的风情,外加有些性格,小姐定是喜欢,便古怪一笑:“我家小姐?告诉你何妨?”她一顿,吐出几个字来,砸的夏笙发蒙:“无生山,季蓝。”
  无生山,无间地狱无生山?
  周围顿时一片寂静,知趣的,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散了,只剩下几个不怕死的,不远不近看着热闹。
  绮罗本不想管这闲事,一听无生山三字,却暗火顿涌,抽了剑起身就刺了过去。
  粉衣姑娘微怔须臾,但久经沙场,平地起身翻过剑锋。
  岂知绮罗“惊鸿浮影”飘渺一转,惊的她靠左一蹲,拿出武器迎战起来。
  几个动作只是眨眼的功夫,夏笙看着她们刀来剑去,紧张的要死,生怕绮罗有个闪失。
  一时间空中只剩下武器的光,杀意的寒。
  水绿和桃粉融在一起,流水似的越杀越狠。
  绮罗天资聪颖,有肯用功,韩惊鸿的点拨早以学了八成有余。
  粉衣姑娘刀术虽狠,但和绮罗一比举止钝了许多。
  时间一久,就微露败绩,被挑下一层衣袖。
  飘飘忽忽的粉纱从空中飘落下来。
  绮罗一个提气,连环十余剑就杀了出去。
  粉衣姑娘连连后退。
  响的尽是钢铁碰撞之声。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春江,小心!”
  夏笙刚松口气,顷刻又从二楼阳栏掠出一抹桔色,与那粉衣连起手来,逼得绮罗翻了个身,跳上房檐。
  定睛一看,桔衣和粉衣竟生的一模一样,眉眼分毫不差,只是春江多了颗红痣。
  夏笙心急,也不顾剑匣安危,负着就跃了上去,挑开春江,伸手就扬了把蚀粉。
  这粉是韩惊鸿秘术,遇上女子肌肤立马见血,落在脸上定是毁容露骨。
  桔衣长袖一扫,拂去许多,但难免有着几抹落在手背,出了点点血迹。
  “你……!”她一瞪眼,生气起来:”找死!”
  说着就横刀一挥。
  夏笙轻巧的跳到地上,哈哈大笑,惹得她更为恼火。
  正打的不可开交,楼里忽有女子说话。
  那声,柔美的入骨,妖娆而诱人。
  “秋水,你动了怒,定是输了,快回来吧。”
  语气温柔亲和,好似在安抚,而不是命令。
  但也奇怪,这对双胞胎听了,乖乖的收了手,跳回花楼。
  绮罗落在夏笙旁边,微有些气喘。
  他们对视,很显然,都想到这是谁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季蓝浮窗见影,为数不多的围观者不禁发出整齐的惊呼。
  传闻里她常抢些男子强行那周公之礼,简直被唾弃致死,但见了本尊,又有几个男人需要她强迫呢?
  桃花眼瞅瞅夏笙,浮出了笑,情色却不下贱的笑。
  她长发及地,一袭黑裙,只剩下纤细的美手,白嫩的脸蛋,和半露的酥胸。
  丰润的红唇微启:“敢问公子大名?”
  夏笙歪过脑袋,哼哼了两声,才到:“行不改名做不更姓,韩夏笙是也。”
  “夏笙……夏笙……”季蓝软软的重复了几遍,又笑,眼睛都成了月芽:“韩公子伤了我家的丫鬟,这可怎么是好?”
  绮罗哪肯跟她废话,想到貘寨横尸流火,咬牙切齿:“丑女人,少在那里无耻!”
  “奴家丑吗?”季蓝鲜红的指甲扶上脸颊,笑得花枝乱颤。
  “丑,丑死啦,我家的猪都比你好看!”夏笙接茬。
  “那……我这个丑女人……”季蓝不知从何处拿出把刀来,小巧的,弯的厉害的银亮的刀,她慢悠悠的说道:“今天……就教训教训你们这个两不懂事的孩子!”
  话音刚落,就提脚杀下,身形快的不可思议。
  夏笙只觉眼前一阵银光乱闪,勉强用白玉笙接了几下,手震的发麻。
  都说无生山二小姐快刀乱世,人称“十三冬至”,一般人五步之内就要败手倒地,不顷刻死,却要被刀伤寒毒折磨的比死更加难受。
  但季蓝却无心伤他们,七步,绮罗倒地,九步,挑了夏笙的扣子,他长衫散开,里衣又被划得破不蔽体。
  “哎呀,你们怎么如此不小心呢。”季蓝收了手,巧笑挪揶,果然她使刀绝不过十三步,杀便杀,不杀便罢,但大多,刀下都是死人。
  夏笙脸涨的通红,赶紧双手拉住长衫衣襟,没想到,呆了半刻,外衫也一道一道破落下来。
  消瘦而白滑的少年肩膀在日头下有些微微发抖。
  “真乃春色……”季蓝刚要用刀尖挑了夏笙的下巴,半截,似笑非笑的收了手。
  一件温暖的斗篷落在夏笙身上。
  她用手点着唇线:“今天这风吹的,可比往日都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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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无生山二小姐快刀乱世,人称“十三冬至”,一般人五步之内就要败手倒地,不顷刻死,却要被刀伤寒毒折磨的比死更加难受。
  但季蓝却无心伤他们,七步,绮罗倒地,九步,挑了夏笙的扣子,他长衫散开,里衣又被划得破不蔽体。
  “哎呀,你们怎么如此不小心呢。”季蓝收了手,巧笑挪揶,果然她使刀绝不过十三步,杀便杀,不杀便罢,但大多,刀下都是死人。
  夏笙脸涨的通红,赶紧双手拉住长衫衣襟,没想到,呆了半刻,外衫也一道一道破落下来。
  消瘦而白滑的少年肩膀在日头下有些微微发抖。
  “真乃春色……”季蓝刚要用刀尖挑了夏笙的下巴,半截,似笑非笑的收了手。
  一件温暖的斗篷落在夏笙身上。
  她用手点着唇线:“今天这风吹的,可比往日都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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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笙还僵在那里,尴尬,心情还有些别的复杂。
  绮罗爬起来,不顾得疼,抱过夏笙,娇小的身子,使了最大的力气。
  她以为季蓝要杀了他们,她以为夏笙要死了。
  那一刹那,心跳的有些凝结,后悔,恐惧,什么都涌上来。
  颤了许久,体温的触觉才让她冷静。
  抬头发觉,和季蓝对上的,竟然是那个携月楼的青衣男子。
  玉树临风,武气逼人。
  站在身后,让她特别安心。
  他与季蓝对视,烦恶,甚至有些厌倦的神色在里面。
  “莫大侠赏脸献身,不知有何指教?”季蓝忽而又媚笑,刀却提了起来。
  绮罗微愣,她虽长在山野,但对外界频有耳闻,当今二十岁上下姓莫又让季蓝称的上大侠的,只有清风剑莫青风了。
  “小友何处惹了季小姐,至于如此捉弄?”
  莫青风上前一步。
  季蓝笑意更浓:“他们伤了我的婢女,我的教训,算是轻微。”
  “胡说,明明是你们无生山杀了,杀了……”夏笙脱口而出,话至半截,又不敢道出家乡。
  “杀了谁?”季蓝桃花眼微眯。
  夏笙语结。
  “不管杀了谁,无声山上上下下几万教徒,难道都归我季蓝管么?冤有头债有主,你不如找季无行那个老头去吧。”
  天下能这样称呼自己亲爹的,恐怕只有她了。
  莫青风却微微蹙眉:“有没有你的份,心里清楚就好了。”
  季蓝没说话,抬起到,红润的舌尖在弯刀上轻舔了一下,强烈而妖异的样子简直非人。
  “恶心。”绮罗小声嘀咕了一句。
  季蓝也没理他,把刀抬在莫青风的下巴尖上,冷冰冰的的问:“这么说,在你的眼里,我季蓝就是天下第一大恶人了?”
  “有过之而无不及。”莫青风厌恶的避开。
  季蓝哈哈大笑起来。
  “我不想打女人,但你未必,所以,你还是赶紧走吧。”
  季蓝笑到不行,眼泪差点出来,弯腰捂着肚子道:“那还真是多谢你,有缘再会。”
  说完,身子一纵。
  黑而妩媚的衣裙隐进花楼不见了踪影。
  街上的人渐渐冒了出来。
  除了有几个侧目夏笙,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阿笙……”
  绮罗担忧的看着夏笙。
  夏笙扯着嘴笑。
  她摸了一下他的脸,没再说话。
  “你们以后小心些吧,不要再惹是生非了。”
  莫青风拱了拱手,转身要走。
  绮罗叫住他:“莫公子。”
  他回首,挑挑眉。
  “可否,带我们去玉宇城?”她咬咬牙,说了出来。
  莫青风不置可否的笑笑:“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便知道生人不能进玉宇。”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玉宇莫家,天上宫阙。
  如果武林还有最后一个地方坚持正义,那便是这里。
  莫言城主曾只身手刃临风岛七十二罪人,成为传奇中的传奇。
  独子莫青风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十五岁踏入江湖,行侠扶弱,快意恩仇,自创清风剑法,力重速快,近年来的名声不下“不如不遇”。
  老一辈的人已极少现身,活跃于武林的新秀,他是第一人。
  玉宇城藏匿极其隐晦,无迹可寻,外人无可进入,才导致众邪教包括他们的龙头老大无生山久攻而不破,屹立江湖纵步天下。
  传说玉宇城中浩渺池,百里青莲遍开。
  浩渺池中沐水亭,十尺银蔓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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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绮罗点头:“只是,我们的爹让我们把一剑匣亲手交给城主,此为遗嘱,不肯怠慢。”
  莫青风迟疑。
  “我爹……是韩惊鸿。”
  英气的眸子微微一闪:“我见你们刚才步伐轻巧奇快,比内力高上不止半点,原来是惊鸿浮影,这就难怪。”
  “现在,可否带我们去了?”
  莫青风微撇着嘴笑笑,语气不似见到季蓝那般冰冷,反是极为散漫:“韩前辈与我爹是故交,既然有物相托,自然是去得,不过路途稍远,而且我那朋友不喜赶路,不如今日先暂做休
  息,明早启程。”
  绮罗点点头。
  夏笙看他们一唱一和的说完,乌溜的眼珠转了两圈,也点头。
  莫青风伸手:“二位先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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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时客栈。
  月色浮了上来,照得灰瓦白墙尤为干净。
  过了饭时,前来投宿的人渐渐少了,门前车马稀。
  两个大石狮子伫立守护。
  阔气而威武。
  越过漆红大门向里,是敞亮的大道直通大堂。
  整齐的桌子,人们三三两两的坐在那,闲聊着,稀落倒也干净。
  掌柜八成在算一天的收成,小二倒是忙上忙下的倒水。
  绮罗洗了身子,换下件干净的紫色衣服,柔顺的长发还带着水珠,亭亭的从楼上下来。
  自然天成,浓妆淡抹总相宜。
  莫青风正在喝茶,见了绮罗,微微一笑,英武的眉舒展开来??
新夏2009-03-23 21:25: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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