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深浅2009-05-24 09:37:27
【内容简介】

身 既 为 妖
何 妨 造 孽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江湖恩怨

主角:静侯 ┃ 配角:秋素心,秋北歌,沙连雪,卫霍,江行舟 ┃ 其它:花喜落,步青衫,秦栾,萧凌极,单云栖

【正文】


妖孽 作者:芙蓉三变

【楔子】

  楔子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啊啊——————妖怪啊————————”
  一群男人连滚带爬的从破旧的山神庙里冲出来,互相推挤着,生怕被落在后面。
  浓烟渐起,摇晃的门窗中透出红艳的火光,沉腐的木料燃烧着哔剥作响,烧焦的味道掩盖不住浓郁的血腥气息。
  恐惧和惊慌的凄号尖叫声中,诡异的掺杂着一个纤细的女声,反反复复的吟唱着古远的嫁曲,歌声清甜而娇媚,带着近乎幸福的天真。
  “主子,你看!”
  急急赶到山神庙的一众人马看到这种情形全都大为惊愕,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沙连雪看看护在自己身前的卫霍,皱起眉头,喝令手下兵分两路,一路去追捕四散逃亡的人,一路留下跟着他去救人。
  “卫霍!”眼看着只是谨慎的护在自己身前的男人,沙连雪不禁恼怒,“还不快去救人,愣在这里做什么!”
  “主子,里面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属下不能置您的安危于不顾。”
  沙连雪怒不可遏,大喝道:“里面生死未卜的人是你身怀六甲的妻子,也是我恩人唯一的女儿,你要是不去救,我去!”
  说罢运功一纵,向着已经被烈焰包围的山神庙飞奔而去。
  “主子——”
  卫霍大惊失色,和剩下的护卫一起迅速的追了上去。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妖怪啊——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刚才还狞笑着对着手无寸铁的孕妇施暴的男人,此刻四肢瘫软无力的在地上挣扎着爬行,看着周围残落一地的肢体内脏和头颅,惊恐而绝望的想要逃离这个地狱一样的地方。
  砰的一声,无头苍蝇一样的男人撞到了庙墙,再也无路可退。
  甜美的歌声渐渐逼近,男人的身上已经湿透,冷汗如泉涌,混合着猩红的鲜血,和极度惊恐下失禁的尿液。
  呵呵……呵呵……
  男人睁大到极限的眼睛里,映出一张弯起的红唇。
  清脆的歌声和笑声不断地从那张美丽的唇中溢出来,地府冥音一般在男人的耳朵里回响。
  女子身上的衣服已经碎裂,凌乱的披挂着,裸露出大片冰雪一般的皮肤,看不出任何温度。
  十指伸出尖利如刀锋的长爪,轻轻的拍抚着怀中抱着的一团血肉,不断的有粘稠的血液从爪尖滴落到地面。女子清秀美丽的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轻轻的低下头,用脸颊摩挲着那团模糊的血肉中,隐约可见的,婴儿的侧脸。
  海藻一般的长发随着女子的动作垂落,泛着幽幽的蓝光,被血沾污到的地方,变成绮丽的紫。
  耳侧,扇子一般的鳍从长发中绽出,雪白的骨头间透明的薄膜上,细小纹路汇成的瑰丽的花纹缓缓的流动。
  破庙中的篝火,早在女子宛若修罗恶鬼的杀戮中化作地狱业火,火舌攀上庙中的布幡供桌,欢叫着肆意燃烧。
  残旧斑驳的山神像在烈火中被炙烤,依然低垂着双眼,不闻不看。
  “为什么要逃跑呢?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的宝宝可不可爱罢了,为什么要逃?”
  女子爬虫一般的缓缓逼近过来。
  碧青色的眼睛圆瞪,瞳孔倒竖,纤细的眉头皱起来,甜美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怒气。
  男人双腿乱蹬,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可是身上却没有半点力气可以用,只能抽搐般的发抖。
  女子看着仿佛被粘在蛛网上待死的虫蚁一般的男人,露出一个笑容,弯下腰,把怀中的孩子凑到男人面前。
  “对嘛,不要乱跑了,给你看看,我的宝宝是不是很可爱。”
  浓郁的血腥气呛得男人几乎窒息,看着稍早时候被他生生从女人体内拉出来的未足月的胎儿,已经成形的小小婴儿被他和其他的人抛来扔去,已经模糊成一团,只隐约看的出一张小小的脸孔,扭曲着,浸透了血污。
  “可不可爱,是不是很可爱?”女子把婴儿更往男人脸前凑过去。
  男人全身都贴在墙上,竭力躲开几乎要碰到脸上的死婴,抑制不住的转开眼睛,方才还大笑着和他一起玩弄着被强行剥出母体的胎儿的那些人,现在都已经变成了零落不堪的血肉,散落在四周,一颗颗头颅上还带着不可置信的恐惧,死不瞑目的眼睛全都直直的瞪着他,好像在看着他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再也控制不住,发出了凄厉绝望的尖叫。
  血花飞溅,巨大的蛇尾闪电般的卷住了男人的脖子,好像折断一根枯枝一样的,将男人的头拧断,软软的歪斜在一边。
  “讨厌的人。”女子不高兴的皱起眉头,下身的蛇尾轻甩,把沾到的血送到唇边,鲜红的小舌伸出来轻舔了一下。
  “果然,讨厌的人,连血都是讨厌的味道。”
  
  “静……静候……”沙连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隔着熊熊燃烧的火焰,他们靠不过去,但是火光之中,那个上身为人,下身为蛇的女子,确实是静侯的面目。
  静侯闻声,悠悠的转过身来。
  “主子,小心!”卫霍闪身将沙连雪护在了身后。面前的怪物,的确生着一张和自己妻子一样的面孔,但是那是个怪物!看看庙堂内的惨状,卫霍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呵呵……宝宝,是你爹呢。”静侯笑着轻摆蛇尾,往他们的方向游动过来。
  “那是——”看到静侯怀中的那团血肉,又听见静侯的话,沙连雪脸色发白——那莫非是静侯和卫霍的……孩子……
  忍不住往前走去,却被卫霍拦了下来,“主子危险,不要过去!”
  沙连雪怒目而视,“那是你的妻子和孩子!你已经舍弃了她们一次,现在还要再舍弃一次吗!”
  卫霍固执的寸步不让,“主子,那个妖物会伤害到您,属下不能让您以身犯险!
  “你——”
  
  静侯看看他们,面容无辜,停下了身形,低下头看看怀里的婴儿,“怎么办,你爹说我是妖物,他不要我们了呢。怎么办呢?”
  血肉模糊的婴儿静静的蜷缩在静侯雪白的胸前,小小的扭曲的身体,温顺而乖巧的伏贴着母亲的怀抱。
  静侯美丽的红唇慢慢弯起,身后的长发扬动。
  飓风骤起,卷着炙热的火龙轰然升腾。
  “主子,快退!”卫霍架着沙连雪迅速的退出烈焰席卷的范围,眼看着破庙被大火吞噬。
  “静侯————”沙连雪大喝,奈何身子被卫霍制住,无法动弹。
  目眦欲裂,看着自己忠心耿耿的护卫,“卫霍,你好狠的心!”
  卫霍咬牙不语,抬头望去,一团烟火弥漫,轰鸣声中,庙宇的大梁落下,房子倾塌了一半,火势更盛。
  熊熊的烈火中,清甜的歌声断断续续的传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第一卷 桃源一向绝风尘】

第一章

  蓝蓝的天空上,云朵像雪白的羊儿一样自由自在的飘荡着,云影倒映在清澈的溪水里。溪边,野生的桃花开的绚烂如霞,大簇大簇的花朵压得枝头都仿佛弯了下来。
  鸟儿在枝头脆生生的鸣叫着,两只兔子灵巧的蹿跳着,来到溪边。
  溪边的大青石头上,仰面朝天的躺着一个人,脚下踩着一只鱼竿,石头下放着一个鱼篓,还有一个小小的葫芦,溢着浓甜淳厚的酒香。
  兔子们不太怕人的样子,被葫芦里的香气引诱胆子很大的靠了上去,动动湿湿的小鼻头拱拱圆圆的酒葫芦。
  石头上,被落下来的桃花瓣盖了一头一脸的人悄悄张开一只眼睛,看看犹未发觉的小兔子宝宝们,无声的笑起来,忽然伸手把酒葫芦拎起来,吓得两只兔子惊跳出好远。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石头上的人笑得胸口一振一振的,张开嘴,手中微一用劲,葫芦中的酒便凝成一条细线,准确地落进嘴里。清甜的酒液,回味绵长,唇齿生香。那人轻轻伸出舌头,舔舔嘴唇,顺便把落在唇上的一片花瓣吞进口中。
  “西塞山前白鹭飞,
  桃花流水鳜鱼肥。
  青箬笠,
  绿蓑衣,
  斜风细雨不须归。”
  清朗的声音带着笑意,吟唱着前人的绝妙好词,衬着这片好山好水,丝丝入扣,醉人心脾。
  “鳜鱼肥~鳜鱼肥~”
  脚下的鱼竿一动,那人立刻身手敏捷的弹起身来,抓着鱼竿轻轻一挑,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鱼儿就被拉出了水面,摇摆的鱼尾带出一片闪亮的水花。
  “嘿嘿,虽然没有肥肥的鳜鱼,可是有你这么条小草鱼来炖汤喝,也算不错了。”
  那人圆亮的大眼睛和鱼儿的眼睛贴着,笑得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鱼儿被鱼钩钩着,噼里啪啦的甩着身子。
  那人拿起鱼篓,咻的一声把鱼儿装进篓子里。
  拍拍鱼篓圆圆的肚子,挑起眉头,一脸无辜,“不行啊,你和我装天真无邪也没有用,我今天一定要用你祭我的五脏庙,你就认命吧。”
  鱼儿在鱼篓里左跳右跳,完全不同意这个人类的说法。
  嘿嘿坏笑着,将手里的鱼篓左抛右抛,腰里别着酒葫芦,哼着小调往回溜达,脑袋里想着鲜鱼汤,心情很舒畅。
  “砍了一把柴火,
  支起一口锅,
  小小的鱼儿下了锅,
  炖成鱼汤肥了我~~~~~
  哎呦——————”
  胡乱哼的小调唱到一半,一个趄趔,差点被绊了一个大马趴。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口水呛在嗓子里,咳得眼泪都淌出来。
  擦掉眼泪,低头一看,绊到自己的元凶,是一个超级大——“青蛙”??!!
  哦不,是个和青蛙一样颜色的男人?
  好奇的蹲下来。
  拉拉男人衣服上的碎布,摸摸下巴,这个难道是今年山下时兴的新样式?点点头,不错,还挺有新意的。
  不过,这个肤色,不会也是今年山下时兴的吧?以前女人们一窝蜂的染那个绿色的眉毛就挺吓人的了,莫非最近开始染绿色的皮肤?还真是挺难懂的。
  倒是这个绿色,看起来有点眼熟啊……
  嗯~,总之,绿色的青蛙能吃,绿色的男人不能吃,还是算了吧,而且一看就知道是个麻烦。
  绕过男人,继续往回溜达,可是,还没迈出半步,脚踝就被抓住了。
  实在是万分不情愿的低下头,脸揪得像个包子,果然看见那个男人睁着一双应该很有杀伤力的眼睛直盯着自己。
  啧,这么黑白分明的眼睛,放在绿色的脸上,还真是效果十足。
  哎——
  良心到底是生来干啥用的呢?不能吃又不能喝,除了会惹麻烦以外没啥作用,偏偏还不能切下来下酒,切,真是的!
  看看鱼篓里的小鱼,兄弟,看来我们今天都要认命一点啦。
  动动脚踝,“这位大哥,你先松手好不好,不然我没法动啊。”
  那男人却不肯放手,手上的力气大的出奇,一点都不用怀疑,就算他咽了气,这个爪子也还是不会有丝毫的放松。
  叹了口气,放弃让男人松手了,直接抓起男人的脚,一个使力,很干脆的把人脚上头下的抗上肩头。
  男人一惊,倒松了手,不过也容不得他不松,被这么一搞,本来就已经只剩最后一口气的男人,已经彻底的昏过去了。
  “早这样不就得了,还要我费这么大的力气。”嘴里嘟嘟囔囔的,扛着男人往回走,一步一顿的,和之前的兴高采烈完全形成鲜明对比。
  
  联系同伴的信物?没有。
  治疗伤毒的药品?没有。
  证明身份的物件?没有。
  身外之物的银子?没有。
  我的个天啊!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用不用清白成个样子啊!
  抓抓头发,实在是容不得人不感叹。明明就是挺豪华的衣料,如果不看那个绿了吧唧的脸皮,也是个挺不赖的长相,蛮有气势的,怎么身上干净成这个样子!
  可别说这家伙不是混江湖的,他要是个书生,谁会没事在他身上下这么多万金难得的翠柳如斯,更别说,中了这么大分量的翠柳如斯,还能把人脚上抓出一片淤青来。
  挠挠脖子,扒开男人的嘴,塞了一粒拇指头那么大的药丸进去。不多时,男人急喘了几声,醒了过来。
  啧,还不够大,下次把药丸做得再大一点——能直接把人噎死最好。
  男人感到嘴里一股清凉入脑的药香,被毒药浸透的大脑和身体虽然还是麻木,但是已经微微的恢复了些清明。动了动眼睛,渐渐看清面前的人。
  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胡乱的散落在肩头。小麦色的皮肤,清秀明朗的五官,宜男宜女的长相。
  他记得这张脸,昏迷前最后看到的脸。是他(她)让自己醒过来的?他中的是几乎无解的绿柳如斯,虽然被他用深厚的内力压住,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救醒,他(她)到底是谁?
  “我是谁?”晴朗的声音很是不满,圆亮的眼睛眯了起来,“要说也是你要先说你是谁吧?”
  男人没发觉自己把疑问问出了口,也从没被人这样直白的把自己的话给顶回来,一时有点缓不过神。
  “嗯?”半天等不到回答,那人纳闷起来,“绿柳如斯厉害归厉害,没道理我一整颗万灵丹塞进去,脑子还是这么不清楚啊?难道他是把绿柳如斯当饭吃的?”伸手拿起男人的胳膊,问起脉来,又扒了扒男人的眼皮,甚至把男人的嘴捏开,看了看舌头。“还好嘛。那问题是出在哪里呢?”
  男人被这么一摆弄,终于回过神来。
  认得绿柳如斯,还这样不当作一回事。男人凝神,仔细的看了看面前的人,没有喉结,应该……是个女子……吧。但是这女子究竟是什么来历的?男人拿不准,决定试探一下。
  “在下秋素心,敢问阁下是?”
  秋素心?!
  开玩笑的吧!!!
  静侯脑中嗡的一声被刺激得金花四溅。
  别人可能不知道这个名字,她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个凭借一人之力建立起江湖上最大的消息贩卖兼杀手组织“云上天”,兼具美貌与智慧,阴险与毒辣于一身的江湖超级大魔头,哦不,大人物——秋、秋、秋、秋素心???!!!
  在深山老林里头也能随便遇到这么大的人物,不是开玩笑是什么?
  “请问阁下是?”得不到回答,秋素心又问了一遍。看着面前的人明显有着想要冲出去抱着门框的欲望,秋素心心下明白,这必定是个听过自己名头的人。
  “无名氏。”回答的响亮又干脆。
  不知道的时候啥都好说,知道了以后,就算是虚弱的和猫叫没两样的声音,都像是毒蛇吐芯子,让人全身凉飕飕,和这位大人物挂上钩,以后不用怕万一,是一万的没可能不惹麻烦啊。
  后悔啦,后悔啦,现在把他扔回去,还来不来得及啊。
  秋素心见面前的人脸色发青,一幅后悔莫及的样子,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看吧看吧,已经开始不怀好意的笑了。
  面前的人开始揪头发。
  “我只是想要请教阁下的名字,日后也好报答阁下的搭救之恩,还请不吝赐教。”
  “大恩不必言谢,真的不必言谢!”两手乱摇,被这人知道名字,开什么玩笑,没人想要把名字告诉阎王吧。
  “既然如此,那在下只好自己去查了。”秋素心收敛了笑容,微微皱起眉头,表情凝重的,看得人心惊胆战。
  “我叫静侯,静侯啦。”开玩笑,被这人一查还了得,祖宗八代都不得安宁了。静侯赶紧主动交待,但是转念一想,又后悔的肠子打结。告诉他名字,不是让他查的更加轻松愉快,笨死了。
  “那么真是感激万分了,静侯……兄。”秋素心满满的说道,果然看见静侯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多谢爹娘给了一幅好相貌,认错了好,认错了好。
  “你好好歇着吧,我去再找些东西煮了吃。”
  “如此,有劳了。”秋素心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静侯垂头丧气的拎起鱼篓,扛着鱼竿又出门去。
  听到门扉被阖上的声音,秋素心睁开了眼睛,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非常简朴的屋子,除了他身下的床,就只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和一个大柜子。一扇窗子大大的敞开着,屋子里只有干净的草木香,应该另有其他房间作厨房。
  所有的家具包括房子本身都是用很厚重的木头做成的,虽然简单,却结识坚固。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
  那个叫做静侯的女子,看来是独居于此,却一定有固定来访的“客人”,不然不会特意放几把椅子在这里。
  心念转了一圈,秋素心收敛了心思,努力的抬了抬手,看看自己已经完全变成绿色的皮肤。
  事情超乎了意料,对方能请来这样的帮手,他实在没有料到,本来以为这次应该死定了的,没想到他的命还真硬。
  不过他的命硬,对有些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无声的笑了几下,秋素心开始默默的运起功来,试图将体内的毒素一点一点的逼出来。
  开始的时候,内力激发了药效,顺利地在身体里运行,但是,很快,秋素心就发现不对,虽然他在中针之后就马上把毒针逼出体外了,但只要一触及被打入毒针的地方,内力就不自觉地改道,搞得他体内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真气大乱,无法被控制。
  猛地一口血喷出来,秋素心只觉眼前一黑,便又昏了过去。
  
  没运道啊没运道!
  就知道良心这东西会害人,偏偏她就是没个记性!
  静侯又回到溪边,这次完全没了兴致,整个人蹲在大石头上,皱着包子脸,嘴里嘟嘟囔囔的,盯着鱼竿。
  绿柳如斯啊,又不是真的绿柳,当是到处可以看到的吗?
  不是师兄,就是师姐啊。师傅那个老酒鬼是不太可能了,不过,要是有人出一坛绝世美酒,他也没啥做不出来的。
  这几个人,哪一个她都惹不起啊,更别说占了她屋子的那个大人物了。
  这个命,她认不下去啊——
  哀号着,扔了鱼竿猛抓头发。
  她都小心的一步不下山了,连这个树林子都没出过,为啥还是要这么耍她啊!她只是个无辜的老百姓啊,对那个啥江湖的,没有兴趣啊——
  愤恨的一咬牙,干脆跳进溪水里。
  “老娘我不安生,你们这些小家伙也别想安生,干脆抓了你们去祭大魔王!”
  说着,灌了一口酒,撸胳膊挽袖子的摆出架势来。
  溪水到这里正好有个回弯,附近也只有她一个人会来钓鱼,因此,这里的鱼儿即多又不怕人。
  静侯眼明手快,拇指食指抓住鱼鳃便往岸上一甩,不多时,便是十来条可怜的小鱼在岸上不停的翻腾。
  静侯直起腰,擦了擦脸上的水,“算了,今天就暂时饶了你们。”
  将岸上的小鱼们塞进鱼篓里,晃晃悠悠的往回走。
  难得今天抓了这么多鱼,却是一想到屋里那个大人物,就啥胃口都没了,唉——
  一只大尾巴狸猫从树丛中窜出来,跳上静侯的小腿,四肢紧紧缠在上面,静侯走一步,它晃一晃,悠哉的很。
  “小家伙,我今天没心情陪你玩啦。”静侯甩甩腿,狸猫自顾的缠在上面,玩得开心,理都不理她。静侯把它抓下来,它反而灵巧的一蹿,又缠在了静侯的脖子上。
  有鉴于上次硬扯这家伙,到头来把自己的头发割下一大把的惨痛经验,静侯懒得理它,随它去了。
  “被人拿去炖汤喝我可不管哦,小东西。”
  对狸猫弹琴的自言自语,不多时就回到了自家屋子。
  哎,明明是回自己家,居然不想进屋,真是的。
  有气无力的推开房门,“我回来了。”
  没人理她。难道是有人把他接走了?
  高兴的往床上看过去,却看到胸前一滩血,昏迷不醒的秋素心。
  “我就知道,这绝对是个大麻烦!”静侯跳脚。
  

第二章
  秋素心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药香。
  他动动眼睛,四处看了一看,却没有看到静侯的踪影。
  “走远点走远点,哎呀,不是告诉你要走远一点吗,弄洒了我的药,我就把你炖了做一锅十全大补汤。”嘟嘟囔囔的声音由远及近,门被推开,准确地说,是被踢开,静侯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海碗,小心翼翼的走进来,脖子上还缠着一只甩着大尾巴的狸猫。
  一人一狸纠纠缠缠的,静侯的身子左晃右晃,手里的药却没有洒出半滴。
  秋素心目光一闪,继而隐藏的平静无波。
  见到静侯将药端至身边,秋素心努力起身,却是全身无力。
  “不用勉强了,你至少要再等个三天才能自己起来的。”静侯腾出一只手,把他按回去,然后放下药碗,把秋素心扶起来,垫了个枕头在他身后,让他靠着坐。
  “喝药吧。”静侯端着碗送到秋素心的嘴边,秋素心没有张嘴。
  没有勺子,这是要硬灌吗?
  喝个药有什么好怕的,你是小孩子吗?
  两个人互相看着,心里想着风马牛不相干的事情。
  秋素心虽然是江湖人,但是论起生活起居,和世家公子的奢华程度不相上下,哪里被这样粗鲁的对待过。
  静侯几乎不和师门外的人打过交道,师门之中整天互相斗法还来不及,哪里记得怎么温柔的照顾人。
  两个人无声的对视了半晌。
  静侯挑起眉毛,要是他自己不喝药,中毒死掉,倒是少了很多麻烦呢。
  秋素心看着眼珠子骨碌碌转的静侯,微微一笑,张开嘴。
  啧,居然真的喝了,就不怕她再下毒直接给他来个干脆的?真不知道是他死猪不怕开水烫,还是自己天生一幅善人样。
  静侯一点也称不上细致的灌药,让秋素心喝的很辛苦。苦涩的汤药本来就很难咽,静侯又连个喘气的空当也不给的硬灌,让来不及被烟下去的药顺着秋素心的嘴边流了下来。
  饶是秋素心再怎么见识过大风大浪,被当成水牛的滋味也是第一次尝试,即便他的脸没有因为中毒而变成绿色,只怕现在也青了。
  一口气没顺下去,秋素心呛咳起来,咳的几乎要把之前好不容易喝下去的那些药全都呕出来。
  静侯见状,赶紧把药碗一丢,伸手捂住秋素心的嘴。
  开什么玩笑,绿柳如斯的解药又麻烦又精细,错了半样,少了一分都不行,费了半天劲才熬出来这一碗,万一吐出来,不是又要重头再来,她才不干呢。
  秋素心被静侯这么一捂,原本到了嗓子里的药又被堵了回去,那个感觉,对于一贯养尊处优的秋素心来说,不是一般的恶心。
  静侯看着秋素心眼角泛泪的狼狈相,叹了口气,伸出袖子帮他把脸上的泪水和残药都擦掉。再帮他躺回去,把被子拉起来盖好。
  虽说心里知道这是个惹不起的主,但是眼睛看到这个现在看来堪称柔弱的男人,还真是不怎么怕的起来。
  “你先休息吧,我去做点吃的,等会叫你起来吃。”说完,收拾了地上摔碎的海碗,走到门口,静侯忽然想起来,回头又补了一句:“你要是再自行运功的话,可就什么药都没用了。”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秋素心看着静侯出门,脖子上还缠着那只狸猫。
  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这个叫做静侯的女子是谁,但是,能清楚地说出绿柳如斯,并且将江湖人闻之色变的至毒如此至若等闲的人,一定与那个向他施毒的人脱不开干系。
  想到那个施毒者,秋素心沉下了脸色。
  当今江湖,黑道白道各行其是,相互之间井水不犯河水。
  白道有所谓的“武林盟主”,黑道也有自己的头子。
  而放眼黑道,如今能和“云上天”一争长短的,便只有云楼。
  云楼和“云上天”不同,是个单纯的杀手组织,而且,早在秋素心一手创立“云上天”之前,云楼便已屹立黑道数十年了。是个响当当的老字号。
  而秋素心的“云上天”,不仅异军突起,在短时间之内,以锐不可当之势同云楼形成各占半壁江山的态势,更凭借着无孔不入的消息网络,将自己的江湖地位抬到了云楼之上——这个世界上想知道别人秘密的人太多,卖命兼卖消息,总比单纯的卖命来的受人欢迎。
  不可讳言的,“云上天”之所以和云楼形成这样势同水火的局面,大部分原因都要归咎于秋素心自己,当初他将自己的组织取名“云上天”,本身就是个恶意的挑衅。
  云楼或者因为成立的时间太长,也威风了太久,有些腐朽陈旧的地方,但是云楼新上任的当家单云栖却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两个组织的针锋相对,从单云栖接掌云楼之后,变得日益激化。
  凡举一个组织接生意,另一个必然也接下同样的买卖,来个趁火打劫,然后双方在任务对象的地盘上来个大对决,搞得出赏钱找人办事的人不知道该把赏钱给哪一边,又不敢得罪这两尊阎王,只好两边都付。怨声载道之余,倒是便宜了一些做散活的杀手们。虽然这些非一流的杀手做起事来没有“云上天”和云楼那样的干脆利落,但是至少出钱的人不用担心会因为要付两份高额的赏金而倾家荡产。
  这次的买卖本来以前也没有什么不同。不同之处在于,本来一贯和他们争同一个猎物的云楼,这次竟然接下了保护猎物的生意。这也都还在他的意料之中,也早早就得到了风声。毕竟“云上天”的消息管道独步江湖。但是,秋素心没有料到单云栖可以找来这么扎手的帮手,攻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差点丢了性命。
  他倒是一直小看了这个新任的云楼当家呢。
  秋素心闭上眼睛,嘴角带着极不可见的微笑。
  他不是个输不起的人。但是,也容不得别人一直踩在自己的头上。
  
  秋素心那里打着什么主意静侯是不知道,但是她脑袋里面的疑问只多不少。
  炉子上的铁锅里烧着水,静侯蹲在木盆边,手上飞快的收拾着鱼,心里却不停的转着念头。
  秋素心被毒昏了头,她可没有。
  这片林子虽然不是啥啥啥的禁地,也不是什么守卫森严的皇宫大内的,但是,光是凭着设在林外和林中的那些阵法,一般人连上山的路都找不到,更别提闯进来了。
  她自己是不知道啦,但是每次听师傅讲自己鬼混的光辉事迹,还有师姐和师兄两个人每次互斗时的那些自吹自擂外加互相攻击,应该,他们在外面都混得名头震天响的样子。至少,就她看来,混成那样,仇人肯定少不了。
  静侯撇撇嘴,被她师门那几只整过的人,要是能有一口气,只怕都会天涯海角的追杀他们。至今还没有找上门来的,足可以证明,他们祖师爷的阵法有多么高妙,又有多么有先见之明。
  既然是这样,那个已经半死不活的秋素心竟然还能闯到被阵法层层保护的林中央,要说是运气好的话,那这家伙的运气也未免太好了。
  把收拾好的鱼儿们全部下锅,顺手的加了一大把药材进去炖着。
  静侯很随便的坐在锅台前,双手托腮。
  哎,要是那个秋素心纯属是撞大运撞进来的,那还好说。最怕的就是她家不知道哪位大人怕她一个人在山上太清闲悠哉,故意送了个大麻烦给她,以免她太“寂寞”。
  这种好意,她可是一点也不想要啊——
  无聊的摸过一只五彩斑斓的肉肉的大蘑菇,吭哧一口咬掉大半边。
  方才偷了一条鱼到旁边吃的狸猫瞄到了,悄悄溜过来,照着静侯手上的蘑菇,跳起来就是一口。
  静侯看着它,高高挑起一边的眉毛。
  只见那只狸猫忽然一蹦三尺高,全身的毛根根直竖,张牙舞爪的冲着静侯扑过来。
  静侯也不见怎么动,平平的连人带凳子往后一错,堪堪让狸猫扑了个空。
  “活该,谁让你这么贪吃。老娘我能吃的东西,你这小家伙不见得能吃,辣了吧,呵呵,再跳小心一会儿口吐白沫哦。”静侯幸灾乐祸。
  狸猫哀哀叫了两声,趴在地上,跳不动了,大尾巴一抽一抽的,只剩一口气的样子。
  静侯坏坏一笑,拽着狸猫的尾巴把它吊起来,拎到面前。
  狸猫哀怨的看了她一眼,挣扎了一下就不动了。
  “长得那么漂亮的蘑菇,是能随便吃的吗。长年在林子里跑,一点常识都没有,小心贪吃要了你的小命。”静侯嘲笑着,从身上掏出个小药丸,塞进狸猫的嘴里。拽着它尾巴甩了好几下,然后在狸猫恢复战斗力之前,很精准的把它远远的丢向屋外的树丛。
  那小家伙很本事的攀在树枝上,冲她龇牙咧嘴几下,跑掉了。
  “真是的,吃一次亏,老实几天就没记性,真是记吃不记打的家伙。”静侯摇摇头,掀开锅看看,鱼汤也差不多好了,抓了个大碗盛起来,这次记得顺手拿了个勺子筷子的准备伺候人。
  唉,说狸猫,自己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明明知道就是麻烦,还是没记性。
  仰头望天,还是端着鱼汤往卧房走过去。
  
  “喂,起来喝鱼汤了。”静侯把汤放下,拍拍闭着眼睛的秋素心。
  秋素心警戒心素来很高,在陌生的地方,只要还有一点精神就会保持戒备,因此静侯进屋时,他便已经从浅眠中惊醒了,几乎是静侯的手刚碰到他,他便睁开了眼睛,倒把静侯下了一跳。
  果然是大人物,被毒成这样,还这么敏感。
  静侯挠挠脖子,把秋素心扶坐起来。
  “你应该还没有嚼东西的力气,就先喝点汤吧。”说着,舀了一勺鱼汤送到秋素心的嘴边。
  秋素心张口喝了下去。
  鱼汤做得称不上什么绝妙的好手艺,但是,鲜鱼做的汤本身味道就很好,再加上汤里有一股清淡的药香,对于此时的秋素心来说,实在是让他精神一振的味道。
  “汤里面我放了药材,喝了可以帮你补补元气,好得快一点。”静侯解释道。
  秋素心尽力的露出一个微笑,以示感谢。笑得静侯身上一抖。
  没办法,她被那两个皮笑肉不笑的同门训练的太好了,面前这个看就知道和他们是同类,这个笑容实在是让她觉得有点凉嗖嗖。
  很有耐性的喂了秋素心小半碗鱼汤,秋素心微微偏开头,示意他已经喝不下了。
  静侯很干脆的把手上那一勺汤送进自己的嘴里。
  “嗯,味道还不错。”
  看得秋素心愣了一下。虽然他叫静侯兄,可是他心里明镜一样,面前的人是个女子。行为举止没有丝毫的女子气也就罢了,江湖女儿举止豪爽的也不在少数,但是,面对一个陌生男人,这样的动作还是亲昵地过分了,但是静侯做来却大大方方的,没有丝毫的不自在。
  “嗯?”感觉到秋素心的目光,静侯疑问的看了他一眼。山上就那么几个人,大家一直以来都是打打闹闹的抢东西吃,她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哪里有问题。
  秋素心缓过神来,问道:“敢问,阁下的师承?”
  静侯嘴角一抽,把秋素心按倒躺下,“你现在很虚弱,有什么话等你好了再说吧。”很亲切的拍拍他,顺便拍了拍他的睡穴,帮他入睡。
  秋素心无法反抗的陷入黑甜乡。
  变成这样问题还这么多,不好好睡觉,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赶紧伤好离开阿。
  静侯帮他把被子盖上,拍拍手。端起鱼汤开始自己吃起来。
  开玩笑,她的师门,要是说了出去,她还哪里清静得了。
  

第三章
  秋素心睁开眼睛,不可讳言的,他精神好了很多。但是,被人点了睡穴强制休息,对他来说还真的是个非常新鲜的经验
  窗子微微的敞开着,山风透进来,不冷,但是混合着山间独有的清新,十分凉爽。
  秋素心听到有人在吹箫。
  萧声含悲,是以萧曲也多为悲壮凄凉之音。但是,这段萧声却是极为难得平静悠然,宛若山间的风,林中的溪流,同这春夜静静的融合。让人合上眼睛,便仿佛能感受到月色的温柔,草木的芬芳,甚至仿佛可以听见花朵落到地上的声音。
  这应该是那个叫做静侯的女子吹奏的吧。闻乐声而识其人,倒是个不一样的女子,
  秋素心微微一笑。
  事实上,秋素心的出身相当高贵。
  他的母亲,是故去的长山王唯一的女儿——延平公主。
  长山王是当今圣上的嫡亲弟弟,早年曾经追随皇兄,南征北讨,立下了汗马功劳。江山平定之后,长山王主动交出了兵权,向皇兄提出要退守田园。皇帝十分信任这个弟弟,舍不得,又拗不过自己弟弟的倔脾气,便赐封他为长山王,将西南一块富饶的土地赐给他做封地,并将那里改名叫长山郡。又将长山王唯一的女儿封为延平公主,享受和皇室公主一样的尊荣。
  长山王极为专情,一生只娶了一位王妃,即使这位王妃只为他生下一个女儿,又在长山王盛年时便去世了,长山王也始终没有再娶。妻子去后不到十年,思念爱人的长山王爷也在方值壮年的时候便离开了人世。
  在长山王去世之后,皇帝并没有收回他的封地,而是将长山郡赐给了延平公主和她的驸马。秋素心,便是延平公主最小的儿子。
  身为皇室的后代,又是饱受宠爱的么子,秋素心表现的十分出色。无论在修文还是习武上,他都显示出了过人的天分。所有教导过他的老师,无不交口称赞。但是,秋素心却对帮助双亲和兄长治理封地毫无兴趣。
  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让他觉得无聊。整治那些只会贪污受贿的官员,让他觉得乏味。
  但是,当有一次,一个被他用计揭露了贪污渎职的官员,不惜搭上全部身家性命的雇佣了云楼的人来刺杀他时,与刺客交手的瞬间,他找到了让他觉得有趣的事情——江湖。
  秋素心不顾延平公主和驸马的反对,不顾兄长的阻拦,凭借一人之力,花了七年的时间,创建了“云上天”。
  无孔不入的消息网络,从无失手的猎杀纪录,让“云上天”在短短的时间里扬名江湖。
  一来,这样的消息网到何时都是有用处的,二来,“云上天”的要价极高,普通百姓是绝对雇用不起,而能雇用的便绝对是有问题的家伙。可以杀的猎物,顺手除掉,还可以赚上一笔。若猎物对朝廷有用的人,他便大可以反咬一口,黑吃黑,也算为朝廷除了隐患——当然,连出价的买命的人都不见了,自然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曾经做过什么手脚。
  于是,久而久之,延平公主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随他去了。
  但是,混江湖,要是没有个实力相当的对手,也相当无聊。
  秋素心微笑,幸好,云楼的新当家,是个有意思的家伙。
  等秋素心注意到的时候,萧声已经停下来了。
  这个叫做静侯的女子,看来功力不弱,能随便解了绿柳如斯,只这手本事,放眼江湖便几乎无人可比。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听过有这样一个人,甚至也从来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这对于一个江湖消息网的首领来说,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秋素心当然知道,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的,未见得就真是最强的,这世上总有很多隐而不出的高人,这些人才是真正不容小觑的。
  重伤之时没有多想,现在回想起来,当初没有选择的闯入这片林子的时候,仿佛是有谁一直在故意引导他,他才能顺利的穿过那片似乎被布了阵法的山林。而他最后昏倒的地方,似乎也是那个名叫静侯的女子必经的地方,所以才会这样快的被发现。
  这样一想,这次的事情到是出乎意料的有趣起来。
  萧声又起,这次的乐声,低回宛转,倒像是抚人入眠一般的,温和柔软。
  秋素心本来身上便乏力,此时不禁闭上了眼睛。
  
  夜晚的溪水映着月光,很亮,也很凉。
  静侯坐在溪边的大石头上,运起内力,吹箫。萧声被送的很远,随着夜风,静静的回荡在山中林间,吸引了无数着林间的动物,渐渐聚拢在她的身边。
  静侯周围,花朵,草叶,初生的果实上,都被镀上了一层散发着甜美香气的淡淡荧光。
  食草的动物们在悠悠的萧声中,被催眠了一般,开始啃食起这些植物。
  这片山间,本来就生了很多有毒性的花草。本来这倒没什么。但是,静侯的那些天性无良的同门们,把这些本来就有毒性的花草拿回来培植研究,又弄出了多毒性更大的花花草草。
  他们随手栽了就不管了,但是这些花草若是被毫无防备的动物吃掉,这林子里的生灵们可就要遭殃了。所以,不敢也不太想费力除掉那些花草的静侯,就时不时地唤来动物,喂它们一些可以抗毒的药物,免得这里成为除了毒物就是毒草的大毒窝——虽然现在看来也已经差不多是这样了,不过亡羊补牢聊胜于无。
  看着周围的动物们都开始吃了,静侯也停下了萧声。
  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在大石头上躺下来。
  满天的星星闪闪烁烁的,缀在深蓝色的夜空上,好像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噼里啪啦的掉下来。
  静侯生性散漫,自觉拜在这个师门,最合适自己不过。既没有什么麻烦的规矩,也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情。
  师傅是个疯疯癫癫的老酒鬼,三天两头的到处流窜去找酒喝。师姐和师兄早在艺成之时,就都各自下山闯荡去了,偶尔才会回来。她一个人在这片林子里,自由自在的,吃饱睡,睡饱吃,自在乐逍遥。
  师姐常常笑话她,说人家养的猪只怕都比她勤快个几分。
  其实,她倒觉得像师姐和师弟一样,整天忙来忙去的,才是不知所谓呢。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现在这样,就是最合适她的了。
  静侯笑笑,看看身边那些小家伙都吃得差不多了,静侯又吹起萧,送它们各自散去。
  伸了个懒腰,把萧扛在肩头,一步三晃的往回溜达。
  睡觉睡觉,啊,不对,她房间里睡了人,唉——
  师姐和师兄的房间她可不要睡,谁知道会不小心碰到什么要命的东西。可是师傅的房间乱的像猪窝一样,又不准人收拾,实在是没法住人。
  嗯——
  算了,还是到自己房间睡好了。没道理救了人还要委屈自己。
  
  静侯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是秋素心还是发觉了。
  他并没有睁开眼睛,也控制着呼吸,继续装睡。
  他想知道静侯的意图。
  吱呀一声,似乎是柜子被轻轻的打开,接着,是布料的轻柔的磨擦声。
  一阵悉悉簌簌之后,便没了声音。
  秋素心好奇的睁开眼睛,却看见静侯竟然在地上铺了棉被,席地而睡。
  “你——”秋素心忍不住出声。
  “你醒啦。”已经躺平闭上眼睛准备睡觉的静侯听见声音,偏过头来看看秋素心。“我还以为你要睡到明天早上才会醒呢,你还真是厉害。”
  “嗯。”秋素心答应一声,心道:被点了睡穴睡了一整天已是大大的失常,若是平常,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哪里称得上厉害。不过问题不在这里,问题是:“静侯……兄,准备睡在这里?”
  “嗯。”静侯答应的很干脆,也很理直气壮。她在她自己的房间打地铺,应该没犯什么天条吧。
  秋素心一顿,他不知道这座房子里还有没有其他的卧房,若是没有,总不能让人去睡外面。就是有,他也不好喧宾夺主的赶人。不过,秋素心转念一想,也好,这样倒是更方便他观察这个叫做静侯的女子,便不再作声。
  静侯看秋素心好像没有话要说的样子,便也不再理他,自顾自的翻了个身背对着秋素心,闭上眼睛。
  静侯很快就睡着了,醒时懒懒散散的样子,睡着了却出乎意料的安静,连呼吸都很浅。
  秋素心看着地上安心好睡的人,不由得苦笑。
  他天性聪明,心思敏捷,又最擅长揣摩人的心思,因此极少处于劣势,可以说,这次是他吃过的最大的亏。
  从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即使是后来自己出来闯荡江湖,衣食住行也还是王侯公子一般,从不亏待自己,就算是迫不得已要露宿,也会有手下将一切打点妥当。
  他天生不爱与人亲近,虽然镇日笑脸迎人,却是与谁都保持着冷淡的距离,只有面对家人时,才有些许的放松。像这样同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共睡一室,而自己又是处在这样一个无力防备的状态,他实在很难睡得安稳。
  从某个角度讲,秋素心的江湖,混得还远远不到家。虽然做到了许多江湖人一辈子都做不到的成就,但是在某些事情上,却连最普通的江湖浪子都不如,完全是贵族式的流派,娇贵的可以。
  不过,睡不着的当下,静侯这个女子倒让他生出许多的好奇。
  身负武功,精通毒物,只这两样便不简单,能干脆利落的解掉绿柳如丝的毒性,十有八九,她与对他放毒针的人关系匪浅。毕竟一个普通的山野女子,是不会知道他的名字的。
  但是,相交于那些一看即明的事情,秋素心对这女子本身倒更有兴趣。
  若说这女子善良,开始时,她却是不想救他的。若说这女子不善良,她却明知会惹麻烦,还是把他救了回来。
  若说这女子胆大,她初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和其他人的表现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一副见了活阎王的模样。若要说她胆小,她却又能像现在这样,背对着他睡得不亦乐乎。
  人,不管再怎么性格多变,总还是有个定性可循。但是这女子,却让秋素心一时捉摸不定,因此生出了些有趣的新鲜感。
  嗯——
  同一个姿势躺得太久,很不舒服,想要动一下,身上又没有力气,秋素心忍不住低声呻吟了一下。
  虽然只是很轻的一声,但是被自家同门训练的很灵敏的静侯还是马上就惊醒了。
  她回过身,看见床上的秋素心皱起眉头,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从她点了他的睡穴到现在,他躺着的姿势都没换过,身子应该早就麻了。
  静侯爬起来,走到床前,一言不发的帮秋素心动了动身子,让他舒服一点。
  手撑在秋素心的肩膀和腰后,静侯的身子弯得很低,散落的头发垂落到秋素心的脸上。
  细软的发丝拂在脸上,痒痒的,让秋素心不觉躲了一下。
  静侯发觉了,低下头,正看见秋素心微微侧着脸,半眯着眼睛皱着眉头的表情。
  今夜没有月亮,星光下只能隐约看见一个轮廓,秋素心的眼睛生得很好,半眯着的时候,有一种别样的美感,只是,这样的神情,配着他夜色中显得近乎墨黑的绿色皮肤,实在是挺好笑的。
  静侯想笑,又想起秋素心的身份,忍了又忍,终于没有笑出声来。
  帮秋素心把被子盖好,静侯又回到地铺上,要睡,想了想,手指微微一动,一缕极淡的香气悄悄地散开。静侯侧耳听了听,秋素心的呼吸很快变得规律,弯了弯嘴角,她也闭上了眼睛。
  

第四章
  虽然不甚温柔,但静侯却有着细致的体贴。
  正哼着小曲儿给秋素心擦手擦脸的静侯察觉到秋素心的目光,疑惑的扬扬眉尾。
  秋素心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他全身被毒性麻痹,几乎没有体力可用,本来处在这样的境地,多少会让他的自尊受到伤害,却因为静侯自然的态度,让他出乎意料的没有什么阴郁的情绪。
  天生不爱与人接近,他连贴身的侍女和小厮都不用,如今被静侯这样接触皮肤,却是只有些微的不习惯,而没有任何的反感。
  既没有一般女子那样啰嗦的“温柔安慰”,也没有施与恩德的高高在上,更加不是敬畏讨好的殷勤。静侯只是自然的照顾着他的需要。
  这种感觉——很微妙。
  如果说秋素心能够看透人心的本事是凭借着天生的聪明和敏感的性格,那么静侯就是全凭直觉,仿佛不用言语,就能找到最让人感到舒服的方式。
  秋素心半阖着眼睛,对这样的状况颇感兴味。
  静侯的身上有一种极淡的香气,很难形容的味道,让人闻到之后会不自觉地放松身心。秋素心想起这两夜陷入沉眠之前,似乎都隐隐的闻到这样的味道,想必是静侯又动了什么手脚吧。
  虽然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托了整夜好眠的福,秋素心觉得身体恢复的速度快了很多。
  不过,恐怕秋素心再怎么心思灵敏,也万万猜不到静侯此时竟然是将他当作一只出生的小猫在照顾。
  被她调理了几天,绿柳如斯的毒性已经褪了很多,秋素心的肤色也渐渐恢复了正常,只是四肢仍然无力罢了,再怎么说这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剧毒,解起来还是挺麻烦的。
  秋素心的父亲身上有异族的血统,本来已经是很稀薄,但是秋素心的相貌仍然与常人不太相同。
  白皙的皮肤,琥珀色的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怎么看,都让静侯觉得很像是她曾经无意中捡到的那只不足月的小山猫。连习性都像得很,警戒心强,又很懂得享受,只要伺候得他(它)舒服,就会把眼睛眯起来。差别只在于小山猫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而这男人不会而已。
  不过,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皮肤还真是好的过分了。
  静侯在心里自言自语。
  白皙的仿佛透明的皮肤,只要轻轻一擦就会浮出淡淡的粉红色,好像用力一点就会擦破了似的,让静侯忍不住小心翼翼起来。
  虽然对于美色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但是这样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叱咤江湖的狠角色,说是个娇生惯养的王侯公子还差不多。当然,那种拼死一搏的野兽般的眼神除外,捡到他的时候,就是被那个眼神定住了,才不得不把他带回来。毕竟,把一个那么强烈的想要活下去的人就这样丢在那里等死,这种事情她还做不出来。
  “好了。”静侯放下手里的布巾,本来想说帮他把身上也擦一下的,不过顾及到把秋素心的嫩豆腐看光吃光的可能下场,还是算了。“等你好一点,再好好的自己清洗一下吧,现在先忍耐一下。我去煮点东西吃,嗯,还要熬药。”
  话说到后面,又变成了自言自语,然后静侯一路念叨着就走了出去。
  秋素心不禁莞尔。
  静侯的动作很快,不多时,就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回来了。
  虽然闻着味道很不错,但是看着静侯筷子上绿油油的野菜,秋素心还是顿了一下。
  “这是荠菜,你应该没吃过吧。我用水先煮过一遍,应该没有什么怪味道了。试试看,下面吃挺不赖的。”静侯解释道。
  一看这男人就是从来都没吃过苦的,野菜在他眼里十成十的和野草没有什么不同。
  秋素心皱眉,犹豫的张开嘴。
  为了方便他咀嚼,静侯把菜和面都煮得很烂,吃在嘴里软软的,有一种特别的清香,味道还是不错的。
  看着慢慢吃起来的秋素心,静侯再次面无表情的憋笑。这副样子,和那只小山猫越来越像了。,当初她喂那小家伙的时候,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一等确定了是好吃的东西,就立刻埋头吃起来。
  还挺可爱的。
  喂了面,也喂了药。静侯让秋素心躺下,自己出去照顾她的菜地。
  师兄和师姐满山的种毒草,只有她,园子里老老实实的都是蔬菜。为了这个,她不知道被笑话了多少回。但是,管它呢。被笑一笑又不会少块肉。下山那么费事,她师门这几个又全部是不事生产的家伙,到了吃饭的时候,还不是要靠她。
  照顾菜地,钓鱼,和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大尾巴狸猫又玩了一阵子,午饭的时候,静侯才晃晃悠悠的回来。
  一进屋,便发现秋素心的脸色不对。纤长的眉紧皱着,抿着唇,本来白的几乎透明的皮肤涨红着,鼻尖上还有细小的汗珠。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静侯忙问。她配的药一定没有问题的,那么是身子又麻了吗?
  静候先诊了诊脉,又帮秋素心动了动身子。只是她不动还好,这一动,秋素心的脸色更红了,别开的眼睛里荡着一层薄博的水光,脸上的表情是压抑的尴尬。
  静侯一怔,马上就反应了过来。
  原来是“那个”啊。
  嗯,开始的时候因为中毒麻痹了脏器,加上都是吃药喝汤的,也不怎么需要“那个”。现在毒性减弱,脏器恢复正常,“那个”也是很自然的嘛。她倒是把这件事情忽略了。
  二话不说,静侯把手垫在秋素心的颈后和膝弯,准备把人抱起来。
  秋素心大惊,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静侯的衣襟。
  “你要做什么?”
  “带你去解决一下啊。”静侯很无辜的看着他,不然还能干什么?
  秋素心的脸已经开始惨白了,虽然他故意叫称她为“兄”,但是她是个女子啊,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自觉吗?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对看了半天,秋素心手上的力气用得差不多了,却也不肯松手。
  静侯望天,叹了口气,好吧,大人物的自尊心总是特别强的,她可以理解。反正现在毒也清得差不多,只差调养而已,稍微输点内力过去也不碍事。
  把人放下来,握着秋素心的腕脉,静侯很小心的运气先试探了一下,见没有什么抵触的反应,便稍稍的送了些内力过去,让秋素心可以暂时恢复点体力。
  秋素心只觉得一股柔和的真气流入体内,暖暖的流过经脉,身上顿时有了力气。
  他撑着床头有些吃力的站了起来,欲言又止的看着静侯。
  “出门右转,再走五丈。”静侯坐下来,单手托腮,眼睛看着窗外,故作不经意的说道。
  秋素心脸上一红,转过头,很慢很慢的走了出去。
  蓝蓝的天,云儿飘,鸟儿喳喳叫,嗯,天气很好。
  静侯等到秋素心走的很远,才笑出来。
  还真是憋得有点内伤了。揉揉脸,趁秋素心还没回来,赶紧恢复一下表情。
  为了不耽误调养,静侯输给秋素心的真气就只有一点点,等秋素心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已经开始全身无力了。
  静侯很平静的走过去,把人扶回床上躺着。
  她的表情很平静,真的很平静了,但是秋素心的脸还是涨红的,虽然他竭力控制着,却没什么效果。
  脸皮真是薄。像她师傅那个疯颠老酒鬼,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廉耻两个字怎么写,喝点酒就开始满山的裸奔,还要她拎着衣服把人给追回来。不过说起来,这么爱脸红,又脸红的这么好看的男人恐怕不太多见。若不是知道这人的来头,她大概也会忍不住欺负一下,可惜这是个惹不起的主啊。
  
  有了一次经验,静侯不敢再把秋素心一个人放在屋里了。要是真的因为她的疏忽,害得秋素心真的“那个什么”了的话,以秋素心的脸皮之薄,她大概会死无葬身之地。
  把去年腌的酱菜拿出来下酒,静侯坐在桌旁自斟自饮起来。
  老酒鬼喜欢喝酒,也喜欢收集酒,他的宝贝里从甜酒到烈酒应有尽有。静侯虽然没有老酒鬼那么嗜酒如命,倒也喜欢喝上一点。辛辣的酒液刺激着舌头,咽下去,又有清甜的回味。配着酸甜爽口的酱菜,真是享受。
  秋素心看着静侯怡然自得的样子,一时之间真的不知该作何反应。
  活了二十五个春秋,最尴尬的一面竟然被一个全然陌生的人看见,羞恼之余,秋素心很认真的考虑要不要坏一次规矩——杀人灭口算了。
  静侯打了个冷战,这才又后知后觉的想到,好像看到了大人物尴尬的一面,她的小命已经不太安全了。
  忍不住朝秋素心瞄了一眼,不料秋素心也正盯着她看。
  四目相对,默默无语。
  冷场。
  静侯手上正夹着一筷子酱菜,赶紧放进嘴里,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你——一只一个人住在这里吗?”秋素心忽然问了一句。
  静侯一口酱菜噎在喉咙里,慌忙之中直接拿起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这才把酱菜送下去,缓过气来。
  呼——
  深出了一口气,静侯拍拍胸口,好险没被酱菜噎死,那可真会被笑话得从棺材里蹦出来。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看静侯好像忘了自己的问题,秋素心又问了一遍。
  “啊?”静侯这才反应过来,“嗯,大部分时候是。”
  “你……不觉得无趣吗?”话问出口,秋素心才发觉不对,自己竟然问了这么无意义的问题。也许是静侯表现的太过惬意,让他忍不住好奇吧。一个人守着一片山林,居然可以这样自得其乐,在他看来真的很难理解。
  无趣?
  静侯愣了一下。她也很惊讶秋素心居然会问出这样的话来,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我觉得很舒服。什么麻烦都没有,自由自在的,很好。”
  秋素心皱皱眉头,他还是不能明白,怎么会有人日复一日的安于一根鱼竿一壶酒的生活。
  瞧见秋素心皱起的眉头,静侯笑了笑,道:“鸟天生就要飞,猪只要一口泥塘。天性不同罢了。”
  静侯坐在正对着门口的地方,半边脸被隐在阳光的阴影中。那个笑容懒懒的,带着一种极淡的说不出的倦怠。静侯的身量不矮,宜男宜女的长相,半长不短的乱发扎成一束,淡麦色的皮肤,半旧的男装包裹着细瘦的身形,若不仔细,很难看出这是个女子。
  她喝酒的样子很享受,专注的好像这世界对她来说就只是手中的一杯酒而已。
  这一瞬间,秋素心忘记了她可能和偷袭他的人有什么关系,只是单纯的,对这个女子产生了浓郁的兴趣。盯着静侯看的眼睛亮起来,和他当初发现江湖这个游戏场一样的——兴奋。
  

第五章
  不知道是静侯的解毒功夫本来就好到出奇,还是为了让秋素心早点痊愈“出山”而特意使出了看家本领——不到十天的时间,江湖中人人谈之色变的绿柳如斯就被解了个干干净净。
  让真气在体内流转一个周天,秋素心收势,睁开眼睛,感觉久违的精力重回体内的充实感。静心听了一下,周围除了虫鸣鸟叫,并没有人声。静侯从早上把早饭和最后一服药端来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秋素心微笑,她大概很期待一回来就能发现,他这个“不速之客”终于消失不见吧。可惜,就这几日他四处观察的结果,没有她带路,自己想要走出这片林子似乎是不太可能。
  若无意外,他的手下现在应该就在这座山附近,只是不得其门而入,所以找不到他。
  秋素心并不担心“云上天”的人会因为自己可能“中毒身亡”便天下大乱。
  从他们这几个孩子出生起,延平公主便找了苗疆的高人,在他们身上种了同命蛊,若是他身亡,留在公主身边的子蛊便会跟着死亡。而他的兄长,虽然放纵他出来闯荡,却也在“云上天”之中安插了很多精心挑选出的王府死士,以保证他的安全无虞。说起来,他确实是个饱受宠爱又任性的幺子。
  秋素心推开门,打算出去寻找静侯,刚走出房门,便听见一声熟悉的尖啸。他抬起头,碧蓝的天空中一只苍鹰正在不住的鸣叫盘旋。秋素心伸出手,鹰便向着他俯冲下来,乖巧的停在他的手臂上。
  顺了顺鹰的翎毛,苍鹰偏过头,这只名唤翔的苍鹰有着漂亮丰实的头羽和尾羽,从它还是只幼鹰的时候便被秋素心驯养在身边,非常灵巧,颇通人言。秋素心把束发的丝带解下来,缚在翔的脚上,让它回去报讯。
  已经十天了,翔才找到这里,看来这附近山上的阵法果然高妙,连不熟悉环境的鸟雀都难以接近,更遑论人了。不过只要是飞过一遍的路,翔就不会忘记。因此,秋素心又返回屋内,静静的等着翔把消息带回来。
  果然,不多时,翔便飞了回来。
  秋素心解下翔脚上缚着的布帛,他手下果然已经锁定了这座山,只是困于阵法的阻碍,无法进入。秋素心想要传书回去,四处看了一遍,却发现这房内根本不见笔墨的踪迹。想想静侯平日的行径,秋素心苦笑的摇摇头,举步出了房。
  这座木屋是单独修建的,宽敞是宽敞,但是便实至名归的只是一间“卧房”而已,连个隔间都不曾有。与木屋相邻的还有几幢外形相似的木屋,想来这林中应该另有人居住,只是不常停留罢了。
  除了与静侯所住的木屋和用作厨房的木屋之外,便只有相邻的一幢木屋门前看来还有路可走。
  从秋素心恢复了体力可以自由活动的那天起,静侯便千叮咛万嘱咐的告诫过他——一定要与其他的屋子保持安全距离,千万不要进去,不然会有性命之忧。
  秋素心看看那两幢房前屋后已经被不知名的鲜艳花草包围的无处下脚的木屋,决定还是先到最近的这幢屋子里去碰碰运气。
  话虽这么说,但是刚把房门打开,秋素心立刻就知道——自己??
画眉深浅2009-05-24 09:38:12
妖孽 作者:芙蓉三变
99~2009-05-24 19:07:56
好看好看,这两天真有福气,贴的都是喜欢的,谢谢;)
opossum2009-05-24 20:26:50
谢谢搬文。很好看!
佳艾2009-05-24 21:13:29
好看! 版主辛苦了!
乱世桃花2009-05-30 06:58:13
好看好看,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