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懒熊2009-07-16 17:26:10
离开游乐园时已经是下午了,太阳偏西,阳光几乎是贴着地面照射过来,把两人的影子连同愤怒都拉得老长。赵初年看了看时间,说:“谢谢你请我玩了一天。去我家吧?我做饭,怎么样?吃完饭我再送你回去。”
  孟缇想起第一次去他家时的不告而别,愧疚涌上心来,笑着点头:“能白吃一顿我是没有意见的。赵老师,我才要谢谢你带我过来,今天玩得很开心。”
  “那就好,”赵初年眉目间都是难掩的喜悦,“我们先去超市好了。”
  两个人聊着天朝游乐场大门走去,赵初年很详细地问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孟缇不是挑剔的人,说“什么都好,不用顾忌我”,赵初年正要说话,不过手机却响了。
  屏幕上显示的是全然陌生的号码,还是接听了。
  孟缇在他身边站住,等着他接电话,电话里有隐约的声音,嘈杂得很。
  赵初年的好心情显然被这个电话破坏掉,表情不豫,微微凝住眉头,说了句“我一会过来”然后挂了电话,看向孟缇,表情里无奈和歉疚兼而有之:“阿缇,偏偏遇到了意外情况。我研究生时的同学过来出差,在火车站被人偷了钱包手机,寸步难行。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吗,”孟缇十分了然,“不过被偷了钱包手机是很麻烦,简直想起来就头大,你先去火车站吧。”
  “不,也不会这么着急。我先送你回学校。”
  “又不是一个方向,你送什么?”孟缇惊讶地摇摇头,“火车站本来就人多,你同学肯定很着急了,别让人家等着。我自己搭公车回去就好。”
  公车站就在游乐场大门外左侧几十米的地方,并不远,赵初年看了看,稍微放下心,伸手整了整她的衣服:“阿缇,回去路上小心点。”
  “好像车子来了,我不多说了,再见。”
  孟缇跟赵初年道了别一路小跑过去,敏捷地跳上了公车。公车在城市里转了圈,路过市中心的某站时却忽然想起昨天郑若声给她的地址,他买的房子所在的小区,一时冲动就下了车,试探着找上门去。
  她心里有数,如果不快点跟郑宪文说清楚,拖得越久两个人关系就越来越僵了。
  她其实并不抱任何希望,没想到竟然一路顺利。没有保安拦住她,大厦的大门也是敞开。一鼓作气走到了门口。摁门铃时也只是试试看,没想到门很快就打开了,暖气和眩白的光芒扑面而来,这间屋子光线极好,孟缇一瞬间只觉得刺眼,片刻后才看清郑宪文。两个人都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对方,一时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郑宪文相当惊讶她现在在这里,一怔之后说:“阿缇,你怎么来了?”
  声音里没有任何喜悦。孟缇站在门口尴尬得要命,硬着头皮说:“郑大哥,小声姐说你搬出来一个人住了。我想来看看你,跟你道歉。”
  郑宪文对她的道歉置若罔闻,皱着眉头:“来之前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
  “我手机没电了……”
  郑宪文“嗯”了一声,依然矗立在门口,没有请她进屋的意思。
  他脸上的不快清清楚楚,绝不是欢迎的模样。郑宪文一直以来都不喜欢别人进他的房间动他的东西,孟缇咬了咬唇,跟他道别,“郑大哥,你忙吧,我先走了。”
  郑宪文微微点了点头:“好,我有空了跟你联系。”
  孟缇勉强笑了笑,郑宪文这次的生气真是大了,这么几天了依然不给她好脸色。她黯然的欠了欠身,就要离开,却被屋子里传出来的清脆女声叫住了。
  “小姑娘你等一等。宪文,怎么不请人进来坐一坐?”
  孟缇愕然的抬起头,只看到郑宪文身后站着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子,从一片白光里走出来。她看上去跟郑若声一样大,五官明媚,打扮得十分得体,穿着高领的白色毛衣和深色牛仔裤。
  郑宪文神色不豫,低声问:“你怎么出来了?”
  被问到的女人轻轻快快的一笑,大方而有得体,“我听到说话声就过来了。没想到你都不让人进屋,我实在看不下去。”
  说完又看向孟缇,对她招手,满面都是笑容:“我猜你就是宪文常常说到的那个孟缇小妹妹了吧?快进屋吧。”
  孟缇连连摇头:“不,不了,你们聊。”
  “快进来,别客气。”
  情势如此,郑宪文也不好再说什么,侧了侧身,从鞋柜拿出一双拖鞋放在地垫上,返回屋内。那个年轻的女人则没有挪位,抱着胳膊笑眯眯站在玄关,等着孟缇换了鞋,笑着拉过她的手一起进屋。
  这样热情和自来熟的人,孟缇之前从未遇到过,等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后,她第一个问题就是:“你是……”
  她自我介绍:“我叫宋沉雅,是郑宪文的朋友。”
  孟缇连忙说:“啊,你好。”
  她这时才有空打量郑宪文的这套屋子,总面积大小不知道,但客厅非常大,装修得非常漂亮,昨天郑若声搬的那架钢琴静静放在客厅转角的台阶上,大概是因为郑宪文没有来得及打扫的缘故,包装还在。孟缇很想保持礼貌,不要左顾右盼,可眼睛始终不够用,架子上的青花陶瓷,墙纸的纹路和颜色,连桌子的颜色跟屋子的风格都如此搭调,在夕阳的光芒中异常温暖。
  “屋子不错吧,”宋沉雅笑道,“果然是建筑师的屋子。”
  孟缇诧异地侧头过去,看着她:“呃,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是心理医生,猜人在想什么是我的拿手本领。”宋沉雅始终面带微笑的,主人般的给她斟茶倒水。那么熟练的姿态,肯定跟郑宪文关系匪浅。孟缇匆匆忙忙到了谢,掩饰情绪的喝了几口水,把茶杯放在茶几上。
  然后才发现茶几上居然有厚厚一沓书和杂志,看题目都是《儿童心理学》、《儿童记忆》、《记忆的缺失和诱导》等,一看就是极其专业的书籍。她想着自己肯定是看不懂的,也没有多加留心,可目光随意扫那唯一一本本摊开的书页时,才发现也不是那么难懂。
  那是数行用红笔圈起来的字。
  “有人认为,孩子从来不会撒谎,他们能够准确地回忆他们大部分的过去经历,而且,他们接受暗示影响的程度决不比成年人更甚。
  但更多心理学专家的研究认为,年幼儿童通常不能对幻象和现实作出分别,他们极易受到暗示,而且,他们实际上不可能对过去的事件提出可靠的证词。与年长儿童和成年人相比,年幼儿童更易于受到暗示影响,也更倾向于产生记忆歪曲。……
  年幼儿童及额叶受伤的患者所表现出的记忆虚构,为我们提供了令人震惊的证据表明,对往事的某一回忆的主观经验,可以同时既是令人确信不疑的,又是完全错误的……”
  
  书被猛然左侧伸过来的手合上了,书页并拢间迸出一阵风。
  孟缇抬起头,看到坐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的郑宪文探身过来,拿过书随手放在那一大堆书里,随便插了进去。两个人的视线不期而遇的对上片刻。
  想起他那么忙,孟缇诧异地开口:“郑大哥你原来对心理学有兴趣啊。”
  郑宪文手臂搭在沙发扶手上,很轻松适宜的表情:“书都是宋沉雅的,我随便翻翻而已。”
  “噢,这样。”
  宋沉雅拍了拍那沓书,漫不经心翻了翻:“对,书是我的。今天过来拜访宪文的时候,就带过来了。我的主要研究方向是儿童心理学。”
  “噢,”孟缇没话找话,“那一定很有趣吧。”
  “一般来说心理学都很无趣,甚至是悲哀的。”宋沉雅摇摇头,收拢了手里的书,略带叹息开口,“尤其是对儿童而言。”
  孟缇对这个哑谜不明所以,“呃?”
  “儿童时代是一个人最重要的阶段之一,儿童的心理也是最微妙和单纯的。一点点小事都可以改变一个人。儿童的心里发展就像种子的生长一样,稍微风吹草动就会破损,甚至连记忆也不真实了。”
  这话题越来越远了,孟缇听得茫然无措;郑宪文不做声地看了她们片刻,呼出一口气来,摇摇头笑了:“又开始卖弄了。这样的专业知识她不懂的。”
  孟缇脸上一热:“是啊,宋医生,对不起,让你对牛弹琴了,我确实不懂的。”
  宋沉雅拉过她坐到自己身边,慢慢收住了笑容,“那我们说一个实际的案例好了,刚刚我就在跟你郑大哥讨论这个案例。怎么样,你愿意听吗?”
  孟缇连连点头,“当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