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深浅2009-09-11 08:11:39
《最爱》:男人“最爱”与女人“只爱”

  乔英伦出生一个严谨的家庭,爷爷临终前忠告她,前面的路是黑的。她习惯于自我控制,习惯于平静,从不为感情冒险。长像漂亮的她,被朋友们认为是个没有女人味的女人。但当她遇到方骆以后,一切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乔英伦在矛盾中,不能阻挡对方骆的爱,而方骆更是以万分的热情来追求她……他们终于合二为一,在爱与性惊人的和谐中,他们越爱性就越美妙,性越美妙他们越爱。但是……

华夏出版社出版 作者崔曼莉

崔曼莉,女,生于南京,毕业于南京大学中文系。2001年开始自由写作,在《青年文学》、《花城》、《芙蓉》、《山花》等刊物发表中短篇小说及诗歌。著有《艺术的敌人》(文学批评、时代文艺出版社)、长篇小说《最爱》(华夏出版社)。合集有《中国女性城市小说》、《中国城市批评》(艺术文化出版社);《后先锋女作家小说选》(新疆文艺出版社);《现场——网络先锋诗歌风暴》(江苏文艺出版社)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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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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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曼莉《最爱》的情爱故事


  小说的所谓“好看”,不只是文字上的晓畅明丽和情节上的热闹与曲婉,那是包括了故事、人物与意蕴在内的既切近人生又切近人心的“引人入胜”。崔曼莉的《最爱》,便是由发生在一对青年男女身上的情爱故事,做出了这样一个“引人入胜”的小说新文本。

  与那些一见钟情的男女爱情相比,小乔与方骆的爱情是逐步升温的。方骆在守护身体不适的小乔时,除生活照顾上的无微不至,甜言蜜语随口而出,抚摩亲吻信手而来,使小乔觉得“又宁静又温馨”,当进入到“我爱你”、“就爱你”、“只爱你”、“够爱你”、“专爱你‘这样口令式对话后,两人的爱情之火已在彼此胸间熊熊燃烧。方骆在别离后的电话中频频道来“我爱你”,方骆归来后两个人如饥似渴的一次次做爱,使小乔觉得“她得到了爱情和爱情给她的勇气”,遂答允“嫁给他,和他在一起”。

  小说里面有一个重要的细节,也可以说是小说的“文眼”,那就是方骆与小乔在谈论所谓“嫖”与“不嫖”的话题时,方骆逗引小乔说,“我去呢?”小乔咬着牙说,“你去,你搞一个我就搞十个”。这看上去象是随口而出的赌气话,实际上是专一爱情的另类宣言。不幸的是,方骆在跟小乔好的起初,确实又曾“睡了另一个女人”;尽管她让他感觉“索然无味”,从而使他知道他多爱小乔。但了解了真相的小乔,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他。她不仅不能相信这是真的,而且不知如何去履行她曾发过的“你搞一个我就搞十个”的铮铮誓言。难以承受这一切的小乔,大病一场后,决计不再理会方骆。从此居无定所,不开手机,使方骆无法找到。从生活到情感,都没有了可人又可爱的小乔,方骆才知道他到底失去了什么——一个一心爱他并值得他一心去爱的可爱的人。他怀着满心的歉疚和无言的怨悔,到处寻找小乔,并从内心深处发出“我爱你,只爱你”的声声呼唤。

  《最爱》在感觉的体味与描述上,把女性作者的诸多特点显现得相当充分。像热恋中的青年男女在表达深挚的互爱时的用语,以层层递进的方式演绎着集中的意向,以看似不同的语式表达着同一挚情;像亲昵与做爱时对感觉的那种”他们越爱性就越美妙,性越美妙他们就越爱“的描绘,以及两个人在情炽意盛之时“你是我的”、“我是你的”的喃喃诉说,都在身心合一、灵欲相谐的层面和相互占有又彼此奉献的意义上,以微妙的感觉和细切的语言表达女性作者对于情爱的深入体察与独到体味。作品里还有一个使用频律极高的字眼:“不要脸”,也相当有意味。两人说情话时,她说他“不要脸”;两人做情事时,他说她“不要脸”;有时还互相说对方、说“我们真不要脸”。这象是在自责,又象是在自诩;既在自责中掩护着些什么,又在自诩中张扬着些什么。那种又羞涩又大胆,又纯洁又放纵的炽热恋情,经由这许多个含义丰沛的“不要脸”,表露得惟妙惟肖、淋漓尽致。

  《最爱》无疑是一部现实感较强的情爱小说,它几乎就是当下现实生活中一些青年男女爱情经历的文学写照。但它并非是简单地摹写生活事象,它由一场因不慎“出轨”而遭遇的意外挫折,揭示了现代男女青年在恋爱中的体验、波折与困惑,以及在这种体验、波折与困惑中的成熟与成长;作品又经由这样一个凄美的故事,表达了真正的爱可遇不可求,而一旦失去则悔之晚矣的道理,告诫人们要倍加珍惜已经获得的真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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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爱》第一章(1) 崔曼莉
  一个和十个,这只是一句玩笑。

  然而语言似乎都是有天启的,为什么我要和他开这个玩笑?每次说得时候,我们都半真半假的,好像在说一件真事儿,而且说着说着,我的牙齿就紧紧地咬起来,像在咬他。

  他的牙齿也咬着,像要杀了这个长成小乔模样的女人。

  每次都是这样,说着说着,我脸上的笑就不再是小乔的了。那个乔英伦,在朝他笑,笑得轻轻的,轻轻的。她咬着自己的牙齿,需要用力才可以不让它们上下磨擦,发出声音。

  她看着他,半真半假地说:“你去啊,既然别人喜欢你,你去啊。”

  她又来了,可是他喜欢。

  他嘴上说我不去,但他满脸的微笑都在说,我要去。他喜欢惹她,看她使性的那个鬼样子,这让他感到快意。

  他看着她,果然她说:“你去啊,你搞一个,我就搞十个。”

  他快活地放声大笑,在笑声里品尝着某种危险,他不由地咬住牙:“一个和十个,你可真牛!”

  她回答:“当然!”

  我们走在路上,他常常突然地喊一声:“小乔?”

  我就抬起头来:“嗯――?”我嗯的声音有一点朝上,好像问他有什么事儿,我知道那个答案,尽管知道,我还是忍不住每一次都这样嗯着。

  他说:“爱你!”

  我补充说:“是我爱你!”

  这是他最不满意的回答,他纠正说:“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我们每天都说,每时都说,每刻都说,吃饭的时候说,散步的时候说,讨论问题的时候说,做爱的时候说,当他贴近我的身体,他说:“爱你。”

  “爱你!爱你!爱你!”

  有时我问:“有几百个吗?”他说:“不止吧,有几千个?”然后,他把头转过来,看着我,问:“一天吗?”

  “不,是这段时间。”

  “很多吧,”他想了想:“有一千万个。”

  我们一起笑起来,我说:“胡说!”

  他说:“肯定有,是这样,有的,一千万个,”他把我的下巴抬起来,问:“一千万个,够吗?”

  “不够!”

  “爱你!”

  “我也爱你!”

  “去你的,”他说:“什么叫也?”

  “我爱你!”

  他满意地笑了,吻着我的嘴唇:“这还差不多!”

  他们每天都通过身体感受着爱,这对于他们是非常新鲜的,他们彼此说着第一次的经历,互相好奇又互相妒忌,他要她说,她也要他说。

  空气里都是酸的。

  他们躺在床上,都不穿衣服,有时连短裤也不穿,他们赤身裸体地拥抱在一起,他们的皮肤很相像,都不是很白,也不太黑,是那种健康的颜色,当然,她比他要白些,他的肤色是从小在河边晒出来的,而她,则遗传了乔家的小麦色,皮肤微微泛红,所以她的脸颊也是红色的,即使在平常化了妆,涂上淡淡的一层粉,她的脸上依然透着好气色的红晕,更不用说在床上,依偎在他的怀里。

  ……

  这样的做似乎无穷无尽,而且,他们都没有因此疲惫,他们显得容光焕发,完全是两个热恋中的男女。

  男人和女人,一个三十八岁,一个二十七岁,都不算年轻,都有过一些经历。

  他更早,十六岁就接触了女人,知道了这件事情的秘密。他的身体天生就是矫健的、结实的、还有一些修长,看上去并不孔武有力,带着一些清秀,但是运动的天份是天生的,他对于男女之事的能力就好像他对于运动的能力一样,不需要训练就可达到某种成就,他的耐力与体力,都超出了力的限度。

  他就这样自然清秀而又强大。

  他的身体,从十六岁以来,经历了多少个女人,她不得而知,但是她知道他对女人是有吸引力的,也许因为他的能力,这种身体上的感觉是说不清的,尤其是那些有经验的女人,用鼻子和耳朵就能嗅出他的神秘气质。她们喜欢他,她们想要他,当然,在此之前,在他没有找到小乔之前,他也想要她们。

  之前她也和男人有过,也为他们担心忧虑,甚至为他们哭泣,然而,当她遇到他的时候,当他还没有接近她的身体,她就感觉到了不同。

  因为他,她推翻了以往所有浪漫的、柔情的往事,他们在爱,而以前,仅仅是性。

  他们相互骂对方,笑着骂,说不要脸。他常常说,你真不要脸,她说,是你不要脸。他们还说,淫荡。说时看着对方的眼睛,然后他们又互相否认,他们说我们一点也不淫荡,我们很纯洁。

  ……

  他充满妒意地询问她的第一次。那一年她十九岁,他三十岁,已经结婚。那一年的夏天,她小小的发育完全的身体裸露出来,躺在某个大男孩的床上,他可能已有经验,也可能没有,但是他知道了女人的结构,所以并不慌张,他尽管激动但是有条不紊。

  他搂着她小小的身体,将要得到一件珍贵的物品。夏天如此炎热,却让她浑身冰冷,因为剧烈的疼痛,她开始抗拒,她的抗拒不够坚定,但是疼痛是显而易见的。

  他像个大哥哥一样放开了她,他心疼了,不忍心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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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爱》第一章(2) 崔曼莉
  这样连续三个晚上,他们已经不是在做爱,而是在完成一个任务,要在身体上,或者约定俗成的意义上,把她变成一个女人。每次他都劝她要忍住痛,像个慈祥的医生,但是第二夜又失败了,她还是痛,她太痛了,她是个怕痛的女人,这在后来的各种病痛中得到了证实,她的敏感让她极度地惧怕疼痛。

  也许是前两天的结果,也许是她努力了,在一声不吭里,说不清是痛还是不痛,她感觉到他进入了她的身体。

  她不知道能不能把这种感受对他说清,事实上,她的童贞因此顽固地在她的身体里保留了下来。她保持着孩子气,脸颊晕着两片红,即使瘦了,那也是少女才有的轮廓,她的眼睛只会向人直视,它们与其说漂亮,不如说正直,正直到失去了一个女人应有的魅力。

  当然,还是有人喜欢她,她的身体是圆润的,成熟的。

  女人味这个词一直和她保持着距离(她不知道这个词终究是要属于她的)。

  她的确是个漂亮的女孩,但她就是没有办法得到它。她的女朋友们在恋爱与婚姻中都找到了。她们谈论男女之事,就好像谈论买菜烧饭、洗碗扫地一样轻松自如,她们在她面前进行着女人味的表演,充当她的老师。

  乔英伦没有女人味,这几乎成为公开的话题。

  至于男人,他们一方面肯定她的漂亮,一方面根本不把她看成女人,他们对她绝望了,一个二十七的女人,她不可能永远像一个孩子,她是会老的,也就是说,乔英伦,很可能没有真正女人过就老了,她要么是个少女,要么是个老女人。

  她对自己几乎没有了信心,一度把罪名加到乔英伦的头上,都是这个充满了男人味的名字,使她不像个女人,后来,她才知道这是多么大的误会啊。

  他越男人,她就越女人,事实上,他对她的女人味赞叹不已。

  他阅人已多,女人味是他一直追求的,在很多女人身上,他的感觉丰富而敏锐,他看到一些,品到一些,感觉到她们出色地表演。然而,只有小乔,她的女人味是天生的、自然的、是属于他的。在他之前封闭了二十七年之后,突然地打开了,毫无造作的成份,完全由于她对他的爱才激发出来,令人如此地不可想象。

  他找到了他的女人,他造就了她,也成全了自己。

  他的头陷在柔软的枕头里,听她说那连续疼痛的三个夜晚,他恶狠狠地搂住她,嘴里轻轻地骂着:“去你的,三天!”

  他明知不可能地问:“为什么不是我?”

  他相信她的感觉,她的童贞其实一直都在,一直等着他来真正地把她打开。

  他整个人都被醋意浸透了,只要一想到她躺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下,忍受着那不要脸的疼痛,他就把头抬起来,像责怪老天似的骂一句:“妈的!”他的意思是,为什么不让我在那一年遇上小乔。

  我爷爷常常对我说:“英伦,前面的路是黑的。”

  他死的时候,躺在床上,他知道他要死了,病痛折磨着他,他拒绝用药,甚至喝水,他的一个儿子、两个女儿以及外孙们,和唯一的孙女乔英伦,在他的卧室里出入,他们看一看他,或者轻声地再劝一劝他。

  我正在高考,那天下午是最后一门,我走到他的床边,说:“爷爷,我去考试了。”他在床上微微地蠕动了一下,整个脸都变了形,费力地张了张嘴。

  父亲在后面推了我一下,我明白了,把耳朵凑上去,我听见他模糊的声音:“英伦,好好考……要记住,前面的路是黑的。”

  他时断时续地说着,当说到要记住时,他的声音突然连贯起来,像从脑后面发出了一个响亮的指示,他说:“前面的路是黑的!”说得又清又亮,让围坐在旁边的儿女们全部站起来,但是他又沉默了,把眼睛紧紧闭着,像死了一样躺在床上。

  我背着书包,朝外走,父亲跟了出来,说:“英伦,考完试马上回来。”我答应了一声。

  外面的太阳明晃晃的,但是感觉却不暖和,正是七月,整个城市都在因为高考焦躁不安,我走出小街,在街口上了公交车。

  最后一门安排在十五中,考化学。十五中的校门前是一条大马路,有很多家长自觉地在马路中间组成人墙,请过往的车辆绕道而行,以免噪音影响里面的考生,所有的人都尽量保持着沉默,表情严肃。

  我穿过他们,走进去,在教学楼前寻找自己的考场,我不知道爷爷死了没有,也许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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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爱》第二章(1) 崔曼莉
  七月的同城已经很热了。我喜欢同城的夏天,喜欢烈日。小时候我爱在河边玩耍,他们不让我下河游泳,我坐在河边,把腿放进水中,我不喜欢游泳,我惧怕水、惧怕河,每年都有人淹死,我只是喜欢晒太阳。

  春天多雨,有时十几天不见阳光,雨水中常常夹杂着小冰雹。秋天短暂,冬天一来就下雪。而夏天让很多人讨厌,高温持续着,工厂被迫停产,暑假也格外漫长。

  我不知道同城人应该是什么样,从我长大以来,没有人说我像同城人,不仅外地人这样说,同城人也这样说。我对于飘泊天生渴望又天生反感,我不羡慕旅行者,但我羡慕无家可归的人。

  同城面积宽阔,城外是同城山,城内有同城河。同城河由很多条小河组成,这些小河密布在城中,包围着高楼大厦。同城河的河床虽然狭窄,河堤却很宽阔,沿河种植着松树与草坪。同城山山势平缓,终年都是绿色。

  我和张逸方不可避免地分手了,这没有影响我一如既往的平静。

  至于一个月后,方骆的突然出现,他带给我的,我带给他的,那是做梦也不曾想到的。

  我坐在公交车上,脚边放着旅行袋。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我把旅行袋朝座位底下挪了挪,它已经有些烫手。下午乘客很少,街人也几乎看不见行人,到处都亮得刺眼。汽车从小街一直朝北,等开到同城花苑的时候,车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下了车,马路上热气蒸腾,我感觉膝盖以下的皮肤被烤得隐隐作痛。

  同河新苑的门边孤零零地栽着两棵小树,树叶全部蔫了。传达室开着空调,两个保安一个趴在桌上睡觉,一个看着我点点头,我朝他笑了笑。

  这个小区很安静,就在同城河边。房子是一年前我们谈恋爱后买的,张逸方的母亲一直催着我们结婚。她以婆婆的方式喜欢着我。

  我打开房门,屋子里有一股刺鼻的涂料味。

  我把窗户全部打开,没有什么风,空气都是静止的。我站在阳台上,看着河水,沿河生长着一些杂树,到处是知了的叫声。

  我对于将来的事情一无所知。前天,我和张逸方在这儿谈到了分手,我们说了很长时间,一直在讨论如何向他的母亲解释。张逸方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他很孝顺母亲,母子之间有种分不开的亲情。在刚开始的时候,我真得想成为他们家庭的一份子,只是不清楚为什么,很多东西越来越淡,越来越淡。

  我们坐在新买的沙发上商量着,像一对兄妹,而不像恋人,这也是我们迟迟不能分手的原因。

  我们很难受,也很平静,虽然分手将疏远我们的亲情,但我们知道再这样下去,只会害了双方。

  我把旅行袋打开,把我的东西装进去,其实都是可以不要的,当初要不是他母亲催得紧,我也不会拿来。张逸方决定他一个人向他的母亲解释。我们约好今天下午在这儿见面,我把东西全部装进旅行袋,等他下班后过来。

  我走近厨房,烧了一壶开水,茶叶筒里还有茶叶,我倒了些在杯子里,和所有的东西一样,杯子也是六月新买的,玻璃又轻又薄。

  客厅里有些闷热,我擦了擦汗,看见墙角处有一堆旧报纸,我走过去,拿了几张坐在沙发上。

  为了消磨时间,我一个标题一个标题仔细地看,国际版上登了一张阿富汗女难民的照片,那个女人包着脸,皱着眉头,双眼皮又深又宽,忧郁地斜视着前方。

  大约五点半,张逸方来了,他穿着一件藏青色的短袖衬衫,满头大汗,胳肢窝里夹着黑色皮包。我把茶从厨房端出来,递了一杯给他。

  他坐在沙发上,疲惫地对我笑了笑。

  “你妈妈怎么样?”

  “哭了一晚上。”

  “对不起。”

  “这也不能怪你。”

  我没有说话,他注意到门边的旅行袋:“东西装完了?”

  “嗯。”

  “等会儿我送你,正好帮你拿。”

  “不用,我行。”

  “反正顺路。”

  他把茶喝完,杯子放在茶几上。我走进房间去关窗户,他在客厅说不用关了,开着透气。我看了看天,朝西的天边有大团的红云,要变天了。

  我把窗户关好,走到客厅,他站在门边等我,我把钥匙从包里拿出来,放在了茶几上。

  “可真像一个家。”他说。

  “是啊。”

  他拎起旅行袋,打开门先走出去,我跟在后面,顺手关上了门。

  到了我家,他把旅行袋放在地上,我打开风扇,他站在风扇下,仰起头对着吹。

  “告诉你父母了吗?”他问。

  “说了。”我走进厨房给他倒凉水。

  “他们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我说。

  我把水递给他,他一口气喝了: “英伦,你还是装个空调吧,天太热了。”

  “过两天吧。”

  “有钱吗?”

  “有。”

  他嘻嘻笑着:“有空去看看我妈,她可是把你当女儿的。”

  “周末吧。”

  “好。”

  他的手机响了,大概是和朋友约了吃饭,他说已经出来了,马上就到。我把门打开,他走到门边停住,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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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爱》第二章(2) 崔曼莉
  “怎么了?”我觉得他突然严肃起来,问。

  “英伦,”他伸手擦了擦汗:“找个你爱的男人吧。”

  我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走出院门,天已经快黑了,他路过泡桐树的时候低了低头,其实树枝离他还远着呢。

  风扇在外间的屋顶上飞旋,我把包拖进里屋,把东西放进书橱最下面的抽屉,装不下的就放到橱顶。橱顶上落满了灰尘,我爬上爬下,尽量把东西收拾整齐。有一次我没有站好,椅子突然晃了晃,我赶紧扶着书橱,站了一会儿。我感觉我离屋顶很近,双人床从这个高度看显得过于宽大,它摆在屋子中间,只有一张床头柜。

  也许张逸方说得对,我笑了笑。

  我的房间在小楼的右拐角,原来是个偏厅,退给我们以后隔成两间。我上中学时小姑姑去了北京,爷爷死后,父母也搬回了同山县。

  两间房屋一间朝南一间朝北,正好从中一隔两半。地上铺着老式地板,走起路来咚咚作响。外间朝南的窗户很大,阳光照进来,一直可以照到里屋。整幢小楼住着十几户人家,院子很破旧,中间有一棵泡桐树,拐角有一个花坛。爷爷说泡桐树是解放后栽的,花坛则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砌的。

  我沉浸在说不清的感受里,周末也没去看张逸方的母亲。

  天真得热,到处是滚滚的热浪。我从银行取出钱,装了新空调。

  我和红叶文化公司的合同只剩下三个月,书稿却停了下来。我呆在家中,享受着冷气,一连十几天没有出门。

  孙婷给我打电话,说要来玩。她离我这儿很远,坐车大约要一个小时,我到小街的车站去接她。

  几个月不见,她把原来烫过的头发拉直了,穿着米色套裙,看上去很有女人味。她拎着一个包,里面装着换洗的衣服,我问她和男朋友怎么了?她说吵架了,我说吵架了才想到我,她说也没有,只是想来玩玩。

  我们沿着小街往回走,阳光刺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她挽着我,我有点儿不适应,但也没有推开她。我从不和人挽着走路,她的胳膊汗津津的,擦着我的身体,又肥又腻。

  她问真的和张逸方分手了?我说分了,她问为什么?我说不为什么。她说你心也够狠的,我奇怪地看了看她,问:“我的心狠吗?”

  她说:“狠。”

  “为什么这样说?”我问。

  “不知道,”她说:“感觉就这样。”

  从初中起,就有人说我们长得像,现在看起来,还有很多相似之处。我们的脸和身体都比较圆润,气质上也比较平和。但只要稍稍多点时间,人们就可以感觉出不同来,她越来越女人了,并且在这方面,感觉越来越好。

  她是常常要来当我老师的。

  “真的,”她说:“舒服很重要,男人嘛,很在意那件事。”

  我笑笑,看着她。

  “你们一般吗?”她问。

  “谁?”

  “你和张逸方?”

  “一般吧。”我说。

  她摇了摇头:“要不,你上网查一查。”

  “查什么?”

  “网上有很多这方面的知识。”

  “好吧,” 我喝了一口茶:“有空我就看一看。”

  空调的冷气很足,但是噪音有点儿大。她每次都是这样,谈着谈着,她就要谈男人和女人,要谈高潮、要谈舒服、要谈那个时候她都要死过去了。

  她坐在沙发里,身体浑圆丰满,一条略小的睡裙包裹着她,她翘着腿,脖子和胳膊露在外面。我不太了解男人,他们对女人的身体会有什么反应?但即便是我,现在也忍不住对她着迷。她一边吃着冰淇凌,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话。我感觉到了一种魅力。

  直到这个时候,我还不了解我,不了解我对于男人的吸引力。

  我坐在她身边,容貌姣好,身体的曲线同样柔润迷人,由于长久的不开化,我只会欣赏其他的女人,这与其说喜欢,不如说羡慕,在我的潜意识里,我也是朝着这个方向去的。

  “你和你男朋友怎么样?”我问她。

  “好,就是老吵架。”

  “好还吵架?”

  “那是两回事。”她白了我一眼:“谁像你。”

  “我怎么了?”

  “你多狠心啊。”

  我推了她一下:“不许说我狠心。”

  “史号哲最近怎么样?”她问。

  “挺好的。”

  “他不是喜欢你吗?”

  “人家是有女朋友的。”

  她忽然坐直身体:“我们打电话约他出来喝茶?”

  “为什么?”

  “你不是和张逸方分手了嘛。”

  “行了,”我说:“你别多事。”

  她叹一口气,看着我躺了回去。

  晚上,我们并排睡在一起。孙婷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我躺在床的一边,闭着眼睛,鼻子和嘴唇的线条都很娇美,体态也很玲珑。

  孙婷想不通男人为什么对我没有感觉,从我的第一个男朋友开始,最后他们统统都要离开我。有的时候,孙婷真的不知道是那些男人在伤害我,还是我在伤害那些男人,从高中到现在,我既没有进步,也没有退步,好像时光不会对我造成影响。孙婷想帮我,却不知应该从何下手,她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老话:“英伦,你要心无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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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爱》第二章(3) 崔曼莉
  “嗯。”我本来都睡着了,又被她吵醒。

  “要集中精神!”

  “嗯。”

  “集中到那儿!用那儿感觉!”

  “嗯。”

  “你嗯是什么意思?”

  我睁开眼睛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她生气地嘲讽了我一句:“你这个性冷淡!”

  我翻过身,把床头的台灯关上,房间里黑了下来,只剩下空调的声响,温度适宜,凉凉的很舒服,过了一会儿,我们都睡着了。

  我以为她会在这里住几天,但是第二天一早,她的男朋友就来了。她躲在里屋,让我赶他走,

  那个男人站在外间的饭桌旁,听她在里屋发脾气,我把电风扇打开,他有点儿受宠若惊地看了看我。

  我走进里屋,对孙婷说你走吧,她看我一眼,说你别乱好心。我说行了,你走吧。她这才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

  我到院子里去收她昨晚晾的衣服,她没有洗裙子,只有一个胸罩和一条短裤,挂在泡桐树和电线杆中间。我把它们拿下来,走进房间。

  那个男人紧紧地抱着孙婷,站在饭桌旁,见我进来,男人就松开了,孙婷搂住他,不许他动。

  我笑了笑,看看他们。

  她仰着头,嘴巴朝上翘起,对着男人的脸。她的乳房与屁股都朝外凸起,几乎比他厚了一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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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爱》第三章(1) 崔曼莉
  她是一个有病的孩子,整个乔家都是有病的,他们是亲人却从不表现关心,在这个家里,她习惯了冷酷与无情。

  她从八岁就再也没享受过病人的待遇,她发高烧,浑身痛疼,她都必须自己去学校,或者医院,只要她还能站起来走路。他们为她担心、为她心疼,然而他们把对她的爱全部收起来,他们鼓励她,如果不行就谩骂她,后来,她对这些已习以为常,再后来,爷爷死了、和恋人分手,她也都习以为常。

  他们从来不问为什么活着,他们对于忍耐、坚持有种天性里的尊重。他们喜欢平静,厌恶失态。他们自豪地说,我家的孩子从来不哭。这倒也是实情,爷爷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哭。大人们在作榜样,我们早就习以为常。

  她没有忘记,在小时候她憎恨亲人。她从不在他们面前哭,也不言痛,不仅她,其他的孩子也是如此。软弱只能带来斥责或打骂。她不怎么说话,礼貌多于亲近,她喜欢把药片全部碾碎,倒进一个玻璃杯,再冲入开水,她看着粉沫渐渐溶进水中,化成白色液体,再慢慢喝下去。她不怕苦,也不吃糖,最多走进洗漱间,把苦味漱干净。

  他的天性和她不同,他有一种火,比一切忍耐与坚持都更直接。他们彼此发现了两个生存的极端,既陌生又想靠近。

  八月底,天气正热,她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穿着白T恤和牛仔裤,在小街上的面馆吃了面,直接去了顶点酒吧。

  酒吧里人很多,万丽群穿着一件无袖的黑纱连衣裙,乳头在黑纱里隐约可见。她的个子很高,头发盘上去,斜插着一根仿古式的金钗。她就像一个流动的商标,在人群里穿梭。

  乔英伦四下看了看,几乎没有认识的朋友,她有点奇怪,平时这里到处是熟人。她被万丽群拉着,介绍给了几个男人,过了一会,她才知道今天晚上的主题是电子乐,她慢慢地朝着吧台挤,准备把寄存的包拿上,然后就溜。

  吧台边上挤满了人,有的坐着,有的站着,突然人群一乱,她本能地朝旁边一晃,感觉撞到了什么,大腿上就刺疼起来。

  她伸手一摸,裤子全湿了,热乎乎的一大片。旁边的吧凳上坐着一个男人,正端着空杯子呆呆地看着她,她提高声音:“喂,你干什么?”

  张立和方骆坐在吧台边,方骆已经半醉了,他们下午刚到,就被消息灵通的万丽群请到酒吧。这种场面他们早已习惯,他们不停地喝酒,以为总会碰上一两个熟人,结果一个也没有。万丽群不时地介绍一些女人给他们,但那些女人很快又不见了。他们不停地喝酒。

  张立觉得有些醉了,让服务生倒了两杯热咖啡,刚刚端在手里,就被撞了一下,热咖啡倒下去,洒在乔英伦的身上,这使他有些不知所措,同时他又觉得这不是他的错。

  他看着她,大约二十岁出头,扎着一根马尾巴,她皱着眉,一双眼睛很漂亮,此时有点凶的可爱。她用手在大腿上擦来擦去,姿态与动作都很好看。

  他正想怎么跟她说话,方骆突然从旁边的凳子上跳下来,递给她一叠餐巾纸,她顺手接过去,低下头擦着,边擦边责备道:“你不会说对不起吗?

  方骆不等张立开口就说:“小姐,是你撞了别人哎。”

  乔英伦吃惊地抬起头,才发现那个男人旁边还有一个男人,他懒洋洋地对着她,一张满不在乎的脸,眉眼间全是醉意。

  她想了一下,把头转过来,还是对着张立说:“你不会说对不起吗?”

  方骆一愣,妈的,这个女孩还挺傲气,他又想说话,却被张立拦住了。张立几乎是低声下气地说:“对不起啊,我不小心的,没事吧?”

  乔英伦觉得大腿上还是热辣辣的,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那么疼。

  直到后来方骆问她,真的很疼?她说是。方骆就笑,说比第一次做还痛吗?她笑着往他的怀里钻,嗔怪道:“不要脸。”他一定要她说,紧紧地搂住她,他的身体火热,勃起的阳物抵住了她。

  他问:“真的比第一次痛吗?”

  她想了一想说:“真的。”

  他说:“天啊,只是一杯热咖啡。”

  “我知道。”她笑着说。

  他哈哈大笑,说:“你不知道,你痛的样子有多迷人。”

  他大概想到了她的第一次,什么什么地躺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下,他就轻轻地骂了一句,去你妈的,然后,他又要和她做。

  此时,乔英伦用餐巾纸擦了擦牛仔裤,疼痛好了一些,她说:“算了,没关系。”

  张立不想放过她,他说:“我叫张立,这是我的朋友方骆,请问你贵姓?”

  她奇怪地抬起头看着他,一双眼睛迷迷糊糊的,好像在发愣。她脸上的不成熟常给她惹麻烦,因为人们总是依据外表来判断与她的距离。她皱着眉,身体的重量微微靠后,落在后面的脚上,这使她的视线自上而下,审视着他。

  张立显得有些尴尬,不知道是看她,还是回避,但僵持很短暂,她感觉气氛冷得恰到好处了,就把餐巾纸朝吧台上一放,转身走了。

  方骆正在喝酒,他没有注意乔英伦的表情,他回过头,发现那个可爱的小妞儿要走,就冲着她的背影喊:“喂——”他见她没有回头,又喊了一句:“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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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爱》第三章(2) 崔曼莉
  那天晚上,张立和方骆都喝多了,两个人回去的时候,关于乔英伦,只有两句话的讨论,方骆说:“那个小妞可真他妈的。”

  张立想了一会儿,也说:“那个小妞可真他妈的。”

  书稿又开始写了,一切顺利,史号哲给我打电话,说红叶的两个老板来了,约了去同城山,这套书的作者们都去。

  “不是说编辑要月底才来吗?”

  “是的,不过,听说是老板亲自来了,想见见大家。”

  “哦。”

  “去放松放松吧,见见面。”

  我迟疑了一下,觉得不太想去,也说不清什么具体的理由,我说:“算了,等写完吧。”

  “怎么了?写得不顺?”

  “还好。”

  “那为什么?”

  “不为什么。”

  “好吧。”过了一会儿,他又打电话来,说大家的意思,还是要我去。我也有点儿奇怪,为什么不想去呢?电话里,史号哲还在强调理由,我说这样吧,我想一下,待会儿给你打。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硬币,如果是正面就去,反面就不去。我把硬币放在手心里朝天上一抛,硬币在空中闪了一下,砸在桌子上,它摇摇晃晃地打着转,然后当的一声落在地板上。我俯下身,把它拣起来,硬币的正面朝着我。我给史号哲打电话,问明天几点?他说九点半,在同城山东门。

  作为女人,乔英伦身体里属于夜晚的部份还没有开发出来,放荡与神秘都和她无关。她洋溢着白天的气息,显得明朗随意。

  下了车,她就看见山坡上站着七八个男女,她朝他们挥手,他们中也有人朝她挥手。史号哲站在坡顶,学她走路的样子,两只脚原地跳着,晃着胳膊。她笑了起来,阳光、草地、同城山,这都让她心情愉快,她从坡下往上跑,姿势矫健。

  张立看着方骆,方骆也看着张立,他们在想前天是不是喝多了,他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小跑上来的女人,正是前天在酒吧遇见的那个。他们都看过她的小说,在他们的想像中,乔英伦应该是文静而内向的。他们站在山坡上,正等待着这样一个女人从山坡下缓缓走来。

  乔英伦穿着T恤和牛仔裤,她放慢了脚步,这不是前天在酒吧遇见的两个男人吗,难道他们就是红叶的老板?她看着他们,洒咖啡的那个没有前天晚上那么讨厌,另一个也不再醉醺醺的,只是眉目间还是有些懒散。她走到山坡上,三个人互相打量着。

  史号哲在一旁介绍说:“这是乔英伦,这是红叶公司的方骆和张立。”

  方骆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所有的人为之一愣,紧接着,乔英伦和张立也笑了起来,三个人像比赛一样哈哈大笑,笑得其他人不知所措,不知道为什么。过了一会儿,张立不笑了,方骆和乔英伦还在哈哈地笑着。

  方骆的笑声又清又亮,他看着乔英伦,她已经笑得弯下了腰,几乎要躺在草地上。方骆看着她,像有什么溶进了他的心里。

  乔英伦不知道,方骆也说不清楚,他们到底是在顶点酒吧就有了感觉,还是在这片草地上?方骆的笑打消了所有的尴尬和不舒服。他笑得自然、热情,这样的笑是乔英伦多年不见的,或者,也是她多年寻找的。她也爱笑,笑起来很好看,但她永远不能像他那样笑,与好看不好看没有关系,那是从心底发出来的,直接通向自然的某个部份。

  张立说了前天晚上的事,大家都跟着打趣:“有缘,有缘。”

  大家有意无意的让乔英伦和方骆走在一起,山上有些热,乔英伦的脸红通通的,方骆问:“你擦了胭脂吗?”

  “没有。”

  下午的时候,她有些疲倦,脸色变得苍白,方骆跟在她的左右,注意着她。

  晚上,他们去了顶点酒吧。万丽群穿着深红色的长袍,像一个古希腊人。方骆和张立坐在一起,乔英伦坐在方骆的对面,她不怎么喝水,也不怎么说话,懒洋洋的。

  万丽群过来打招呼,在方骆和张立中间加了一张椅子。

  万丽群轻轻笑着,不时与方骆耳语,柔软的布料顺着脖子往下滑,很明显,她没有带胸罩。她左手端着酒杯,右手拿着没点燃的烟斗,在桌子下轻轻地敲着,不知道是在敲桌腿,还是在敲方骆的腿。她的五官漂亮,有点异国情调,和这身装束很相配。

  之前的乔英伦,她自己没有感受,也就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

  她谈恋爱,也照样和其他男人交往,并且允许她的男朋友和女人交往,有的时候,她对待恋人和其他的男人几乎如出一辙,旁人无法判断她是大度还是迟钝,或者冷漠?

  当万丽群朝方骆又说又笑的时候,乔英伦的醋意让她自己都吃惊了。那个情绪泛上来,震得心里隐隐作痛。

  今天不快乐吗?她想,和新朋友一见如故……她为自己辩护,敏感到需要某种逃脱。方骆朝她大笑时,她不觉得有什么,在白天,在没有干挠的状态下,她只是愉快地和他在一起。到了晚上、到了此时、到了别的女人参加进来,她才知道需要防备或者逃脱。

  乔英伦坐着,沉默少言,端着一个茶杯,后来,她实在有些烦恼,就给茶杯里倒了啤酒,没有人发现,大家都有点儿喝多了。

  史号哲也在不停地喝酒,他一面注意着乔英伦,一面注意着和万丽群说笑的方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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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爱》第三章(3) 崔曼莉
  方骆满不在乎地笑着、说着,他把头贴在万丽群的耳朵上,说了些什么。

  万丽群突然抬起头来,有些意外地看着乔英伦,脸上的表情冷冷的。她看了看四周,站起来,朝另一桌人走去。

  张立坐在一旁,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万丽群又回来了,她还是坐在两个人中间,但是,她明显地不和方骆说话,而是转到了张立这边。

  方骆也不理会,只是喝酒,自得其乐地举着杯子,偶尔也敬一敬同城的朋友们,但是他不敬乔英伦,也不看她。

  桌上满是酒瓶,服务生还在不停地朝上面放酒。

  话题越谈越乱,也越谈越少,方骆突然举起了酒杯,他笑着喊:“乔,英伦,”似乎在考虑怎么喊更好听,或者,这两个喊法他都不满意,他摇了摇头,像是决定先把这件事放一放,他说:“乔英伦,我爱你。”

  他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乔英伦愣了,看着他。他笑着,似乎只是在开一个玩笑,旁边的朋友哄笑起来,喊着倒酒,要为方骆爱上乔英伦干一杯。他们的喊声都有些模糊,酒杯与酒瓶在桌上乱碰一气。

  张立对方骆说了一句话,两个人站起来,去了洗手间。

  张立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爱你。”

  “你喝醉了?”

  “没有。”方骆笑着:“我是认真的。”

  “就算你是认真的吧。”张立说。前天晚上,张立见到她就有点低声下气。

  方骆想,他妈的,凭什么都喜欢小乔?对,小乔,这个名字好。他收起笑容,又说了一遍:“我是认真的。”

  从顶点酒吧出来,上了大街,方骆抢先走到乔英伦面前,对她说:“我送你。”

  乔英伦没有说话,史号哲和其他的人继续朝前走。

  很多出租车等在街上,他们纷纷上了车,张立也走了,只剩下方骆和乔英伦。

  乔英伦朝前走着,方骆跟在后面,他们都沉默着不说话,大街上的空气比酒吧里清爽,没有酒精与音乐的刺激,也没有其他的女人和男人。

  乔英伦不想方骆跟在后面,但也不想出言拒绝。这样走了一会儿,她突然冷了起来,非常冷。她是不能喝酒的,医生早就警告过她,这与遗传有关。她回头看了一眼方骆,他们认识的时间还不足三天,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有一辆出租车缓缓地停在路边,似乎在等待他们。乔英伦走到车边,打开车门坐进去。方骆站在车外,扶着车门,问:“你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

  “我送你。”

  她又摇了摇头。

  “我一定要送你,你好像不舒服。”

  她费力地朝里挪了挪,方骆也上了车。

  很快,她就感觉不到方骆的存在了,她极度的虚弱,靠在后座上,脸和手都是滚烫的。方骆用手去摸她的额头,她一动不动,几乎是瘫在座位上。

  出租司机没有问去哪儿,只是沿着大街朝前开。乔英伦惦记着要告诉司机地址,说去小街。司机把车拐向右边。

  他们靠在后座上,距离不远不近,像一对夫妻,他守护着她,她闭着眼睛,觉得胃里开始难受,她知道是酒精在作怪,她想吐,咬牙坚持着。

  方骆催促司机开快一些,他想让她赶紧回家、赶紧休息、赶紧恢复健康。

  出租车从大路拐上了一条小街,街边没有树,只有一些低矮的楼房。司机问:“小街多少号?”

  方骆看着乔英伦,以为她睡着了。她睁开眼睛,低声说:“66号。”

  车在一个小院的门前停下。方骆打开车门,她从车里钻出来,也顾不得什么礼貌,摇摇摆摆地走进小院。方骆跟上去,看见她打开小楼拐角处的一扇门,然后又关上了。

  屋内的灯亮了,方骆站在离窗户几米远的地方,他既不敢敲门进去,也不敢走,透过那扇窗户,似乎看见她的身影在晃动。

  她走进洗手间。他隐约听见她呕吐的声音。

  他站在院中,抽出一根香烟,点上。

  有一个男人走进院子,看见方骆,吓了一跳,问:“谁?”

  方骆指了指窗户:“回家。”

  男人仔细地看了看他,没有说话,从西角的楼梯上了楼。

  方骆看着手表,心想,如果一刻钟后还不见她有动静,他就给她打电话。

  吐得空空荡荡的乔英伦倒在床上,陷入了迷糊之中,她发着高烧,在昏迷中还有一点意识,方骆,她想,他大概已经走了。

  方骆站在泡桐树下,他看看手表,时间到了。他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灭,从手机里调出乔英伦的电话,拔了号码。

  屋内传出响亮的电话声,即使他站在院子里,也能听见。他看了一眼整幢小楼,基本上没有人家亮着灯。他发现二楼有个人影闪了一下,估计是刚才的那个男人。

  电话没有人接。

  方骆继续拔,一次,两次,电话声反复响起。

  他走到门边,看了看,似乎没有门铃。他轻轻拍了两下防盗门,门哗哗地响,他低声唤道:“乔英伦,乔英伦。”乔英伦没有回答。

  他用力地拍门,门晃动着撞击门框,发出很大的响声。他看见二楼过道的灯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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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爱》第三章(4) 崔曼莉
  “干什么?”好像是那个男人,站在二楼上喊。

  “乔英伦病了。”他转过头,朝上喊:“有办法打开门吗?”

  又有一两家的门打开了,走出来两三个人。

  那个男人从楼上下来,狐疑地看着方骆:“你是她什么人?”

  “男朋友。”

  “她怎么了?”

  “病了。”

  那个男人走上前,用力地拍了两下门:“英伦,在家吗?”

  旁边有人说:“打112吧,或者打110。”

  “先把门撬开。”

  “是啊,先看看怎么样了。”

  陆续有人走出来,小楼上下一片光亮,方骆给院中的几个男人递烟,他们开始有些奇怪地打量他,接了烟后态度明显温和了。

  110的警察到了,车进入小街的笛声惊动了更多的人。几个警察用器械撬防盗门,防盗门很普通,是用方管焊成的。不一会儿,警察把锁打开了。方骆快速走进去。

  乔英伦和衣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他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滚烫的,他冲到外间,找出一条毛巾,在水笼头下冲了冲,拧干水,放在她的头上。

  救护车也到了,两个医生走进来,其中一个嗅着鼻子。他们开始给乔英伦做检查。方骆在一边看着,他想她怎么了,怎么会突然这样?他气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给她打电话,他迅速在心里做着准备,如果住院怎么办?如果有危险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嗅着鼻子的医生问他:“今天晚上她喝酒了?”

  方骆看着他点点头,问:“怎么了?”

  医生说:“没事,可能是酒精中毒。”

  方骆问:“喝两杯啤酒也会这样吗?”

  医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她不能喝酒吗?”

  “不太清楚。”

  “哦。”医生哼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另一个医生对他说:“能抱上车吗?”

  “当然。”方骆说。

  两个医生朝门外走,把邻居们挡在门外的警察问:“怎么回事?”

  “乙醇中毒,”医生说:“就是喝醉了。”

  警察摇摇头。邻居们发出嗡嗡声,像在说:原来是这样。

  方骆把乔英伦抱起来,她散发出一股酒气,还有其它说不清楚的味道。

  他走出去,警察把一张名片塞进他的口袋里,嘱咐他处理完医院的事情后到派出所来领新配的钥匙。

  他抱着她,她轻微地哼了一声。他感觉到她很痛苦,把她朝上托了托,想让她舒服一些。

  车箱里比较闷热,他没有把她放在担架上,他抱着她,让她躺在自己的怀里,她的两只脚垂在车箱的地上。

  天亮的时候,乔英伦醒了,她睁开眼睛,阳光已经照进病房,其他病人都安静地躺着,到处是白色的床单。方骆站在床前,看着她笑。

  “你醒了?”他问。

  她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然后笑了笑。她记不起昨天晚上的事了,手上插着输液的管子。她不喜欢他现在的样子,站着也是满不在乎的。她觉得虚弱,脸上的皮肤干干的,头发散乱。她躲着他的目光,抿了抿嘴唇,希望它们滋润一些。他一直盯着她,站在她的床头,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让他想笑,并且有吻她的欲望。

  这时一个医生走进来,挨着病床查问。医生翻了翻她的病历,询问了几句就走了。

  方骆俯下身,对着她的脸蛋,他说小乔,你酒精过敏还敢喝酒?他嘿了一声,有点儿咬牙切齿地说,你可真牛。

  她想解释说我以为喝两杯啤酒不会有事,但是他离她太近了,他的关怀离她太近了,她觉得心里一热,什么话也没说,赶紧把头偏到了旁边。

  旁边的病床上躺着一个老太太,一个中年男人坐在床前的凳子上,头埋在床边打瞌睡。乔英伦注意到她的床边也有一张凳子,大概昨天晚上他就坐在上面。

  她转过头去看他,他站在门边和医生说话,他连这样站着的时候,也是满不在乎的。

  她想笑,心里却有点酸酸的。上一次有人守在床边是什么时候,八岁,还是九岁?总之,从那以后,她就自己面对这样的床位,乔家的大人再也不守在她的身边了。

  下午三点,最后一瓶药输完了,方骆办完手续,扶着她离开了医院。

  他们坐在出租车里,她用手梳理着头发,他看着她,把她的手拿下来,放在她的膝盖上:“别动。”

  他逗她,接着笑起来。她嗔怪地看他一眼,继续把辫子扎好。

  她已经无所谓脸色的好坏,反正他都看了一天。头发扎起来让她感觉舒服,阳光强烈,这是她喜欢的。

  方骆的手机响了,是张立打来的,他问方骆在哪儿?方骆说在车上,他问昨天晚上去哪儿了?方骆说喝醉了,被送进了医院。张立问谁进了医院,方骆笑着看了看乔英伦,乔英伦轻轻推了他一下,他说一个老大爷。

  张立哈哈大笑起来,连声说挂吧挂吧,方便的时候再联系。

  方骆从口袋里摸出名片看着,对乔英伦说:“我先送你回去,然后再到派出所。”

  “干什么?”

  “拿钥匙。”

  “拿什么钥匙?”

  “你家的。”

  “对了,”她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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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爱》第三章(5) 崔曼莉
  “撬门。”

  “那门呢?”

  “交给警察叔叔了。”

  她笑了,他也笑了,问:“你笑什么?”

  “笑你。”

  “我可笑吗?”

  “可笑。”

  他突然搂住她,在她耳边说:“我爱你,小乔。”

  她的脸一下红了,在他怀里不知如何回答。

  他快活地说:“你的脸色真好看。”

  她好奇地打量他,他做出一副给她看的样子。她笑着,心想这人可真是的,从昨天到今天,他一直守护着我,又满不在乎的,连说我爱你,也都满不在乎的。

  小院中静悄悄的,没有人。他让她站在泡桐树的下面,然后到昨晚认识的邻居家借了一把椅子,嘱咐她好好休息,他去拿钥匙。

  好好休息,休息就休息,休息是多么舒服的一件事。乔英伦懒懒地靠在椅子上,她不渴也不饿,嘴巴里什么感觉都没有。傍晚的太阳还挺热,但对她来说,这温度刚好。

  有一个邻居走进来,看见她,笑着问她好些了没有,她说好多了,邻居又问:“男朋友呢?”

  “去拿钥匙了。”

  “哦,好好。”邻居说。看得出,邻居觉得她的男朋友不错。

  方骆拎着一包东西走进院子,两个人相视一笑。他满头大汗,她想问他去哪儿了,这么久?但又没问。

  方骆把包朝她晃了晃,笑着说:“我把菜买回来了。”

  他用新配的钥匙打开门,她站在一边,感觉他更像这家的主人。他放下菜,走进里屋,把床理了理,要她躺下。他把菜拿进来,一样一样地给她汇报,问她想吃什么,是鱼还是肉?是西红柿汤还是青菜汤?她靠在床上,抿着嘴笑,他说一样就笑一下,说两样就笑两下。

  他看着她,突然把头低下来,靠近她的脸,盯住她的嘴唇,她把头转到一边,他咬着牙,轻轻地说:“躲我。”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自我调整了一下,问她到底想吃什么,她说随便,什么都行,他说好吧,那就交给我了。她想告诉他厨房有什么,但是她没有说,她舒舒服服地靠在床上,她想他肯定可以的。

  她听着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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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爱》第四章(1) 崔曼莉
  这幢小楼,是我的曾祖父修建的,还在使用的门窗和地板证明了当年的奢华。

  据说所有的家具都是从英国订购的,由船运进上海,再从上海运往同城。整个小楼充满了他喜爱的情调。爷爷小时候跟着曾祖母,住在同山县,那里有田地和老宅。曾祖母死后,曾祖父把他带回小楼,直到他长到十九岁。那一年他去了英国,几年后,奶奶跟着他回到同城。奶奶是在英国出生长大的华裔,她对遥远的故土充满了向往,并按照她所理解的中国方式要求着自己。后来她死了,死得很凄惨,在那个动荡的年代,乔家连掩埋尸体的权力都没有。除了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她什么也没有留下。

  方骆端了一张椅子放在床前,把做好的饭菜摆在上面:两碗稀饭,青笋炒肉片、蒸鸡蛋,还有一碗鲫鱼汤。

  乔英伦被他惊醒了,她的脸色红润,头发有些散乱,一副慵慵懒懒的样子,他想俯下身吻她,却忍住了,把她身后的枕头垫高。

  他在床边坐下,用小勺盛了一勺稀饭递到她的嘴边,她笑着让开。方骆哈哈大笑,把碗递给了她。

  今天早晨乔英伦醒来的时候,看见方骆,她首先担心的是她的仪表,从小,她看见的父母都仪容整洁,在家里也不会披头散发、衣冠不整,他们也以此要求她。但方骆并不在乎,她与之前有什么不同,病也好,不病也好,只要她是乔英伦,她就是美的。

  他自然的态度吸引着她,使她放松。

  方骆把碗筷收了,搬了一张凳子,放在床边的椅子前,他坐下来跷着脚,舒服地和乔英伦说话。

  她笑着问:“你为什么这么轻佻?”

  “轻佻?”他吃惊地看着她。

  “是啊,神气活现的。”

  “我有吗?”

  “有。”

  他放声大笑,笑了很久:“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我,”他盯住她:“你是第一个。”

  她的嘴唇微微翘起。

  “你知道吗?”他问。

  “什么?”

  他看着她的嘴唇:“听说接吻可以治感冒。”

  “我没有感冒。”

  “听说还可以治发烧?”

  “我没有发烧。”

  他慢慢地把头低下来,用手抬起她的下巴:“躲我,”他说。

  他看着她的嘴唇,线条像画的,上唇略薄,微微翘起,下唇稍厚,既饱满又柔嫩。他看着,说:“长成这样儿?”

  她的脸朝他的怀里躲闪:“什么样儿?”

  他又把她的脸搬过来,正对着他,几乎贴着他:“让我吻的样儿。”然后,他就吻了下去,轻轻地、有力的,吻了下去。

  乔英伦觉得一股怜爱从他的嘴唇透了进来,透进她的嘴里,再从嘴透进她的身体,她什么也做不了,甚至不能回吻,她任他吻她,整个人都晕了起来,让她虚弱,让她难受。

  他突然放开了她,把头埋在床边的被单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看着脸色苍白的乔英伦,说:“真难受。”

  他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但是他又一次俯下去,吻她。

  他们的嘴唇轻轻碰在一起,这样相碰便让两个人晕了,他们保持着嘴唇的距离,相互触碰着,一点也不用力,有时轻轻地贴在一起,有时分开。

  他再一次将头埋在被单里。乔英伦看着他浓密的头发,把手抬起来,轻轻地插到那些黑发中,抚摩着,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只是晕着。

  他一动不动,任她这样在他的头皮上摩挲,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看着她,他们的脸色都非常难看,他艰难地吐出一口气:“不,不能这样接吻。”

  她看着他,虚弱地靠在床上,他心疼地说:“你的脸色好难看啊。”

  夜幕不知道有没有降临,屋里被床头的灯光笼罩着。

  乔英伦睡了很久,她的脸朝着墙,身体侧卧,枕着方骆的胳膊。他的身体紧贴着她的背,搂着她,他们贴在一起,觉得又宁静又温馨,刚才的吻的确让他们不舒服,现在,他们舒服地躺在一起,彼此温暖,就这样睡了过去。

  不知道是乔英伦先醒还是方骆先醒,他们醒了,这样的拥抱让他们舒服。

  乔英伦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方骆听到她叹气就笑了,然后吻她圆润的肩膀,说:“你一点也不瘦。”

  “你喜欢胖的?”

  “我喜欢你。”

  他搂着她,让她转过身来,他仔细地看她:“嗯,气色好多了。”

  他又去吻她,刚刚碰到就放开了:“不行,还是太晕了。”

  她穿着贴身的内衣,靠着他的身体,曲线的一起一伏都可以被他感觉,她的乳房不大,但浑圆结实,腰顺着身体细了下去?
佳茗2009-09-11 11:31:35
崔曼莉好像就是写《浮沉》的“京城洛神”吧?
画眉深浅2009-09-11 20:43:23
是阿
佳茗2009-09-12 18:08:54
喜欢她的职场小说。谢谢搬运!
bit-ware2009-10-01 02: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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