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深浅2009-11-23 15:34:13

竹马不青梅 作者:十四阙

  一

  “什么?你要我陪你去找柳画年?”苏小白用一种不敢置信的表情睨着我,皱起了他比女孩儿还好看的眉毛,连喝了一半的仙露雪璃酒,都停下了。
  我点点头,无比肯定的嗯了一声。
  “你,没搞错吧?”好看的眉毛斜挑而起,呈现出不以为然的样子,浓密的睫毛也相应的垂了下去,露出我所惯见的懒散来,“我凭什么要陪你去?”
  我可就等他这句话,当即跳起,隔着矮几俯身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然后脚一跺、嘴一歪,带着三分凄惨三分悲痛三分恼怒最后汇集成一分哀怨道:“你、还、好、意、思、说?!若非你为了荣华富贵想娶公主而硬是取消了跟我的婚约,我怎会沦落成为大家的笑柄,至今都嫁不出去?我嫁不出去变成老姑娘可都是你害的!现在我好不容易看上个男人,如果这段良缘能成,你也算赎了罪,还了亏欠我的,你就可以良心稍安,不必再夜夜噩梦,而我也可以不被大家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扬眉吐气,重新做人啊!”噼里啪啦一大堆话砸下去,我就不信他不动摇。
  果然,苏小白眼底闪过几丝犹豫,最后还恍然大悟的唔了一声。
  正当我心中窃喜时,他忽又歪头问道:“可是,你怎么能肯定那个叫柳什么画的就一定会娶你?”
  “第一,他叫柳画年,不是柳什么画,他可是江南最有名的才子、英雄、高手高手高高手啊!”
  “没听过。”他的回答倒是干脆利落。
  我冷笑:“土包子,除了吃喝嫖赌你还知道什么啊!第二,只要你送我找到他,我就一定能让他娶我!”
  好看的眉毛扬起了好奇的弧度,分明是在问为什么。于是我咳嗽一声,决定慷慨的回应他的疑惑:“首先,当然是因为我够美啦!”
  细长的凤眼豁然瞪大,清澈晶莹的黑瞳里倒影出我的模样,我毫不浪费的照了照——嗯,我果然是很美貌。难怪那个见多识广的巨鲸帮帮主金大海都说,所谓的江湖第一美人林月夕,除了眉毛比我稍微黑上那么一点以外,其他地方也都跟我差不多,在伯仲之间。
  “其次,我不但是美女,还是才女耶!”
  这话也是事实,同继书院的钱院长都说可惜我是女孩子,不然去参加科考,肯定能进三甲。
  “再次,我不但是美女,是才女,还是富家女!”
  这一点更不用说了,我爹可是天下皆知的吝啬鬼,而一个吝啬鬼要做到那么有名,其最大的特点是什么?什么?吝啬?错了!最大的特点是——一定要很有钱很有钱很有钱啊!
  “看,我既有男人色授魂与的美貌,又有大家推崇膜拜的才华,更有世人梦寐以求的财富,我这么完美,他只要一见到我,就肯定会喜欢我的!”说到这里,我斜瞥某人一眼,冷哼道,“也只有某些利欲熏心非要当皇亲国戚的家伙,才会没眼珠的错过我这样的良妻。哼,哼!”
  长翘的睫毛又刷的覆了下去,挡住眼睛,眼角依稀有点抽搐。哎,我知道,这家伙愧疚了,但我大人大量、把手一挥道:“总而言之,你只要送我找到柳画年,咱们之间的恩怨就算一笔勾销,今后我再也不对外说你寡情薄意、始乱终弃了。你也就可以安心迎娶你的公主了!”
  苏小白放下手里的琉璃酒杯,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起身往外走。
  我连忙唤道:“诶诶诶,你去哪?”
  他回头,又叹了口气:“还能去哪?当然是去准备马车,早点了结我们之间的恩怨情仇了。”
  我嫣然一笑,连忙雀跃的跟上前去。
  就知道他一定会答应!
  其实,从小到大,但凡我的要求,苏小白,哦不,对外他号称名叫苏荇,就从来没有拒绝过。
  他经常叹气,经常露出一幅无奈懒散且头疼的模样,但最后总是会乖乖帮我把事办好。所以,总的来说,我对他这个前未婚夫还是挺满意的。
  因此,对于去年他突然要求退婚时我还震惊了一段时间,不过很快也就想开了。我和他,实在太熟了,连对方流鼻涕的模样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反而萌生不出男女情怀来。因此,退就退吧,我意属的良人啊,一定要像柳画年那样才惊天下武功高强又有一幅仗义济世的慈悲胸怀的真男儿、真好汉、真英雄才行。
  至于苏小白,听说他在江湖里也挺有名的,不过,都是“坏”名,什么为人阴险高深莫测喜怒不定心狠手辣铁石心肠睚眦必报狡猾神秘多智近妖等等等等。
  我觉得,世人要不就是认错人了,要不就是太抬举他了。
  苏小白就是苏小白。
  从小就被凤凰山庄的大小姐向丝羽——也就是我,欺负的小白一只。

  二

  风儿轻轻吹,马儿悠悠走,小鸟喳喳叫,车轮咕咕转。
  “啊,人生啊,为什么如此美好?”我趴在车窗边,由衷的发出感慨。
  外面赶车的苏小白抬手,压了压自己的斗笠,并用一种古怪的神色避开路人的视线,眉梢微微抽搐——哎,我知道了,他又在自卑了。
  “小白,为什么你不雇个车夫,反而要自己赶车呢?”
  他想了想,回问我:“那你为什么不带丫鬟同行呢?”
  我横眉相向,差点没跳起来:“喂喂喂,我可是去找夫婿的,怎么还能带丫鬟同行?正所谓是吃一堑长一智,丫鬟这种生物,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说到这个我就有气。
  作为凤凰山庄的大小姐,从小到大,我自然有数不清的丫鬟。一开始我还挺喜欢她们的,觉得年纪相仿谈得来端茶倒水敲背捶腿什么的也挺方便,但是,自从十三岁开始,事情就变得有点不对劲——
  每当苏小白来我家时,那些丫鬟们就各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对他比对我这个主子还殷勤;苏小白用过的帕子,掉落的头发,丢弃的扇子……但凡跟他沾点边的,在她们眼里就全是宝贝,争抢不休,但是,私底下却又以姐妹互称,我本以为那是相亲相爱的表现,后来才知道,她们在争了个天昏地暗后,终于排好了名次,将来等我一嫁进苏家,她们也就可以按着顺序填房做小了。
  瞧瞧,我都还没嫁过去呢,就这样了,等我真嫁了,还不得联合起来把我这个正房给吃了?
  苏小白的事情我也就大人大量不追究了,但是柳画年,绝对没门!
  他可是我一个人的,谁也不许分!
  所以,此次我才央着苏小白带我去找柳画年,为的就是摆脱家里那一大帮各怀鬼胎的家伙们,好清净上路。
  “对了,我打听了一下那个柳什么画。”苏小白忽然开口道。
  我一喜,“都跟你说了,他叫柳画年,不是柳什么画!对了对了,打听的结果如何?他真的很棒吧?”我捧着脸颊,无限花痴,“他可是个大才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哦……”
  “听说好像考了三次会试,次次落榜。”
  一盆冷水就那样哗啦啦的泼了过来。
  我拍案:“那是他们嫉妒!嫉妒懂不懂?天妒英才,科考黑暗,有才之士不得志,虫睫菌蠢竞风光!这个国家还有的救吗?当政者也实在太……”我正要发表高见,一只红彤彤的桔子递进车来,我的视线顿时被那只桔子吸引走了,伸手接了开始剥皮。
  苏小白将双手抄在袖中,姿势无比悠闲,那些马儿倒也听话,朝东朝西,半点不差。
  我嚼了瓣桔子,口齿不清道:“小白,咱们此去江南,要多长时间?”
  “这个很难说,要看此行顺不顺当。”
  “什么意思?”
  “如果都是这么个风和日暖的好天气,且一路太平无人打搅的话,大概半个月就能到了。但万一路上出点意外,遇到什么山匪强盗之类的……”
  说到这个,我顿时想起:“诶诶,那怎么办?我不会武功啊!”
  苏小白抬头看了看天,慢吞吞地道:“嗯。好像,我也不太行。”
  这个我信!
  从小打架就全输给我的家伙,怎么可能武艺超群?
  “那遇到强盗怎么办?”我很担心,忍不住就又开始惦念起柳画年的好来,“要是柳画年在就不怕了,他可是一等一的高手,想当年……”
  “想当年,他上少林挑战七圣僧,大败而归。”苏小白凉凉地截了我的话。
  我怒,再次拍案:“那是最开始!最开始懂不懂?老虎也得从小老虎长起,他挑战那七个老和尚的时候才十六岁耶!而那七个老和尚每个人的年纪都是他的五倍以上!加起来就等于他是在跟三十三个自己打!”
  “三十五,谢谢。五七三十五。”苏小白纠正。
  “管他三十三三十五呢,总之,那根本是一场不公平的决斗啊!那些老和尚年纪都一大把了,留在世间糟蹋粮食也就罢了,还阻挠青年才俊出人头地,都是出家人了,功利心还那么重,非要赢了他才肯罢休,真是一帮秃……”驴字没出口,一只更红更大的苹果递了进来,我的视线再次被吸引,伸手接了开始啃。
  “总之,”我口齿不清的继续道,“万一真遇到什么危险,你要负责吸引他们的视线,尽量拖住他们,然后好让我逃跑。”
  “你就这样丢下我一个?”
  “我逃走,好回去找人救你吖!”
  “噢。”他似乎认可了我的策略,但没一会儿又问,“要是他们杀了我怎么办?”
  “笨死了,你只要说出你是风陵城的苏三公子,天底下还有谁敢杀你啊!”
  “那……”他低下头,羞答答的问,“要是他们看上我了怎么办?”
  “那就更好了。”我咬着牙,笑的阴森,“敢跟公主抢丈夫,看皇帝怎么抄家灭族吧!”

  三

  事实证明,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当看见乌压压一群麻衣粗服披头散发胡子拉扎的山贼持着菜刀铁锹扫把等武器雄赳赳气昂昂地拦在道路前方时,我脑海里涌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
  不好啦,苏小白要被蹂躏啦!
  我眼巴巴地望着他,希望他挺身而出帮我吸引住那些山贼,好让我偷偷逃走。谁知道他坐在车夫的位置上一动不动,看样子是吓傻了。而那些山贼压根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冲着我就喊:“车里的人给我出来!他大爷的,还不出来,想让老子们把车给劈了才肯伸头是吧?”
  眼看好几柄大铁锄就要往我车上砸,我连忙抖出一块小白绢手帕,颤声道:“大王们饶命……我、我我这就出来……”
  ——就这样,我和苏小白连人带车成了一个据说叫红牛山寨今年第一笔成功打劫的战利品。
  三个时辰后。
  大概是山贼对待男女囚犯的待遇不同,因此,我和苏小白被分开了。
  我独自一人坐在又黑又小又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奇怪味道的柴房里,回忆刚才发生的一幕,仍觉是在做梦一般。
  “苏小白,好歹你也是风陵城城主苏慕容的儿子,居然这么没用,连争都不争一下,你还是不是男人啊啊啊啊……”悔不当初,我抹泪,踢踢地上发霉的稻草,感到一阵巨大的悲伤,“苍天啊,我真是所托非人,早知道就该去找小白那两个了不起的哥哥,起码不会落得这样的地步啊!苏大哥,苏二哥,救救我,呜呜呜……”
  “噢——”拖长的语音突然响起,吓了我一跳,连忙抬头,就看见柴房唯一的天窗上,露出个脑袋,不是别人,正是苏小白。
  我大喜:“小白?你逃出来了?快!快也救我出去。”
  苏小白迟疑道:“可是,你刚才好像喊的好像是我大哥和二哥,不是我,我看我还是去找我两个哥哥来救你吧……”
  眼看他做势要走,我急的连忙叫道:“不是的,你听错了,我叫的是苏三哥!苏三哥啊!”
  “苏三哥?”他摸了摸鼻子,“他是谁?”
  “你爹还有第三个儿子吗?”
  他一本正经的道:“很难讲,听说我爹年轻的时候在外面花的很。”
  我只觉视线一阵发黑,这家伙!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居然在这种时候跟我较真!“我说的苏三哥是你是你就是你,你满意了吧?”
  苏小白扬起唇角,露出两排整齐漂亮的牙齿,“向小妹,我很想救你。”
  “那就快救啊,还废什么话?”我卷起袖子正为逃跑做准备,他却幽幽地叹了口气:“可是,我救不了你啊……”
  “什么?”我瞪眼,“你放根绳子下来不就能救我出去了?”
  “可是,我找不到绳子啊。”他回答的好生无辜。
  “……”我无语,然后想了第二个办法,“那你就去偷钥匙来,把门外的锁打开。”
  他又幽幽地叹气:“我不敢。现在他们全聚在大堂开庆功宴呢,我去偷钥匙,不等于是自投罗网?”
  我崩溃。“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看守我的人也喝酒去了,我用蜡烛烧了捆着我的绳索,就出来了。”
  敢情他是没被关。
  我哀怨地看着他,心里充满绝望。
  大概是我那过人的美貌再次发挥了作用,苏小白见我如此楚楚可怜,便换了副积极点的表情道:“不过,祸兮福之所倚,我们这次被抓,也未必不是好事。”
  “我就要变成压寨夫人了,还是好事吗?”
  “哦,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苏小白很诚恳的说道,“因为,这个寨的寨主据说喜欢男人。”
  “哇!那你岂非很危险?”
  苏小白幽怨地看了我一眼,“所以,我们能否成功离开,就要看你了。”
  什么?我刚待跳起,他却悠然说了一句话,而那句话,如一句奇妙的咒语,瞬间安抚了我的情绪,令我由绝望转为希望,由黑暗走进光明。
  苏小白说的是:“正所谓是山不来就我,则我去就山。所以,我想了个计划,就叫——就山计划。”

  四

  “什么?你是柳画年的未婚妻?”
  火炬熊熊燃烧,堂上人头攒动。端坐在第一把交椅上、长得是浓眉大眼、虎背熊腰,果然颇具领袖气派的山寨头头听了我所说的话后,不但吓得立刻从虎皮椅上跳了起来,而且手里的烟斗也啪的掉到了地上。
  身旁,一个三十多岁的胖妇人立刻捡起来,用围裙擦了擦,递还到头头手中:“大王,镇定!要镇定!”
  山寨头头无比激动的喊道:“我怎么还能镇定?她居然是柳画年的未婚妻!她居然是柳画年的未婚妻啊啊啊啊啊啊……”
  我心中一阵宽慰,小白想的这个计划还真是不错啊,看看,我的英雄是多么的有名,连这么穷乡僻壤的一个小山贼头头,听到他的名字都如此畏惧……
  “大王,大王,别气,别气……”胖大娘拍着山贼头头的背,一边顺气一边恶狠狠地朝我瞪过来:“你这丫头,真是柳画年的未婚妻?”
  “当然是!未婚妻难道还有假的不成?”我理直气壮,说的毫不心虚。
  “你有什么凭证?”
  “你们写信叫他来赎我,或者带我去找他,见到人后当面对质不就知道了?”这一步才是小白的计划关键所在啊!柳画年的行踪漂泊不定,虽然知道他在江南,但是江南那么大,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去哪找。正好,借着我被绑架,索性把这事炒一炒,如果传扬出去——他的未婚妻被扣在了红牛山寨里,他肯定出于好奇也会赶来看看。他是大侠,既然赶来了,就不会见我一弱女子被山贼强抢,肯定会出手相救。他一救我,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为了答谢救命之恩而以身相许……哎呀呀,小白啊小白,你怎么可以那么聪明呢,一石二鸟,以逸待劳,好计啊!
  难怪你之前乖乖的束手就缚,原来是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回头我要真嫁给了柳画年,一定好好答谢你,唔,你那么喜欢酒,我就把我爹最心爱的那十二坛陈酿女儿红送你吧。
  我心里正美着,却见山贼头头伸出手指对我颤颤的点啊点头,一口气没匀上来,双眼一白,竟是啪的向后栽倒昏死过去。
  我傻了。
  胖大娘等人连忙围上去掐人中的掐人中,呼唤的呼唤,折腾了好一阵子,那头头终于悠悠醒转,眼波瞟到了我,眼圈忽的一红,抱住胖大娘哭了起来:“婶婶啊,怎么办啊?柳画年居然有未婚妻了啊……我可怎么办啊?”
  诶??这、这是什么个状况?
  啊!小白说这个山贼头头喜欢男人的,难道说,他也……
  胖大娘哼了一声,目光就像两把飞刀一样刷的朝我飞过来,狞笑道:“那有什么不好办的?把这丫头宰了,他不就没未婚妻了?”
  “对啊!”山贼头头眼睛一亮,整个人顿时从奄奄一息变得生龙活虎,跳起来仰天大笑道,“果然是老天也怜我一片痴情,要帮我圆了心愿,所以把柳画年的未婚妻送上门来!哇哈哈哈,只要杀了她,我就能抢到柳郎的心,取其位代之了……”
  胸口一股酸水涌上来,连忙被我按下去,但是鸡皮疙瘩却是挡不住,掉了一地。我知道柳画年声名在外,上至七十高妇,下至七岁女娃,全都对他青睐有加。只是我不知道,原来他的魅力已经到了连男人都为他神魂颠倒的地步了……再看眼前这位只比猴子长的好看一点点的山大王,真是连想替柳画年哭的心都有了。
  眼看他拔出一把砍柴刀向我砍下来,我连忙道:“等一下!”
  “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快点说!”
  “你杀了我,柳画年不会放过你的。”
  “哼,我宁可他恨我一辈子,也好过无视我一生!”刀锋朝我近了一尺。
  我连忙又喊:“等一等!那个、你、你要多少银子,我、我都可以给你,别、别杀我。”
  山贼头头冷笑:“多少钱都比不上柳郎的心重要!”
  “……”那明明是我的台词我的想法我的终极目标,可为什么从另一个人嘴里说出来,却让我如此的想呕呢?完了,难道我真要死在这个变态手里?正绝望时,忽见苏小白躲在大堂门口,探出半个身子朝我比手势,然后放大嘴型无声的一个字一个字说。
  我下意识地念出了他说的话:“你就算杀了我此生也没什么机会见到柳画年那么你为什么不留着我好把柳画年引过来等见到了他再杀我也不迟啊。”
  砍柴刀在最后一刻停在了距离我的脑袋不足一寸的地方。
  我暗抹一把冷汗——好险!再慢一个字我可就死翘翘了!
  只见山贼头头很认真的思索了一番,点头道:“有道理。来人,把这女人给我继续关到柴房里去。”说罢,收了刀,转身朝那胖夫人喜道,“婶婶,柳郎要来了,你可得给我做几套新衣裳,还要新首饰,我要好好打扮打扮。”
  我的鸡皮疙瘩又啪啪啪的冒了出来。几个山贼走过来押我,我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道:“那个……大王?”
  山贼头头捧着面镜子,照过来照过去,随口应了一句:“干吗?”
  “那个……虽然这样说好像不太好,不过……柳画年,哦不,我是说我未婚夫他,好像……不断袖的。”
  “那太好了。”他依旧专注在镜子中。
  “……可是,你,你是男的呀……”
  “什么?”他终于丢下镜子,跳起来回头瞪着我,“老娘从头到脚哪点像男人了?”
  我倒吸口冷气,大脑一片空白。
  偏偏,那个胖大娘还在一旁帮腔:“就是,我们家月夕可是江湖第一美人!”
  月夕……难道……“你是——林月夕?”
  山贼头头嫣然一笑,血盆大口差不多咧到了耳朵上,“否则你以为呢?”
  一阵寒风吹过。
  我想起了巨鲸帮帮主金大海的话:“向大小姐天生丽质美绝人寰,在下看来,也只有林月夕林姑娘可以与大小姐相媲美。”
  “哦,那位林姑娘很美吗?”
  “当然,那可是江湖第一美人啊——”
  啊,这个江湖真绝望。

  五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啊啊啊……”我在柴房里愤怒发泄,而唯一的听众,当然还是苏小白。
  比之我的怒发冲冠,他明显要淡定很多,手里握着瓶不知从哪偷来的酒,一边自斟自饮,一边任我大喊大叫。
  “我回去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杀了那个金大海!他竟然敢说我和那只母猴子哦不,母猩猩的容貌在伯仲之间!他居然敢说她的眉毛比我浓……”
  苏小白听到这里,微微抬了下手:“那个,打断一下,她的眉毛的确比你浓。”
  我怒道:“她那还能算是眉毛吗?那分明是长在两颗死鱼眼上的两道扫帚好不好?!”
  苏小白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我捂住心口,痛不欲生:“居然把我跟那样一个丑八怪放在一起比较,还说我们长的差不多,我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样的侮辱……是江湖人的眼睛都瞎了不成?怎么会选她当第一美人?还是……瞎了眼睛的其实是我,是个丑八怪而不自知?”自尊心遭受严重创伤,急于寻找平衡的我眼巴巴的将目光对准了我的永远同盟军,可怜兮兮地问道,“小白,你说,难道我真的长的跟那个林月夕一样丑吗?”
  苏小白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等了好半天,都没等到安慰,只好撅嘴,回头继续宣泄我的愤怒:“总之,把我跟那样一个丑八怪比,根本就是侮辱我!我回去后一定要杀了他!小白,你要帮我。”
  他呃了一声,慢悠悠地终于开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好像管你爹借过五十万两银子,如果你这就把他杀了,银子要不回来,你爹他……”
  想到我爹到时候可能有的表情,我下意识的打了个寒噤,但仍是不肯罢休道:“那就先逼他还钱,然后再杀了他!”
  苏小白露出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淡淡道:“其实你何必如此动气,有情敌如此,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我挑高了眉毛,不明所以。
  “红花需要绿叶衬托,同理,当你和她站在一起时,柳画年会心仪何人,不明而喻。”
  他说的含蓄,但我却听出来了,心里一甜道:“小白,你是在夸我美吗?讨厌啦,要夸我就直接说嘛,干吗绕这么大弯子啊……”一边说,一边用双手捧住脸颊,简陋的柴房里没有镜子,我只好再次把他的眼珠当镜子,欣赏自己的美貌,“我奶娘说啊,她给人当了二十多年的奶娘,就没见过比我更好看的孩子——她说我的眼睛,就像刚冰镇过的紫葡萄,水灵灵的泛着水光;她说我的嘴巴,就像浸在水里的樱桃,从来都那么润泽;她说我的脸,就像刚摘下来的水蜜桃,轻轻一掐就能掐出……”
  正说的兴起,我的肚子突然发出“咕——”的声响。
  苏小白扑哧笑了,“我还是头回看见夸自己都能夸饿的人。”
  被他这么一点破,我发现,我还真的很饿。自从被抓后,我就再没吃过东西,那些死山贼,居然敢这样虐待我,连口水都不给!正在伤心,一只手伸到我面前,我眼睛一亮——桃子!
  苏小白扬了扬眉。
  我连忙接过来啃,一咬下去,就满口汁,好甜。“哇,你真的好厉害,怎么好像随时身边都能取出吃的东西来?”
  他只是笑笑,又不说话了。
  我一边吃着桃子,一边打算讨论点正事,于是问到:“小白,你说,柳画年真的会来救我吗?”
  “就算他不来,也可以逼他来啊。”
  “哦哦,怎么逼?”
  苏小白冲我神秘一笑,“如果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他有个未婚妻被关押在红牛寨,你说,他还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继续上赌场青楼逍遥吗?”
  这句话,前半句完全没有问题,但是后半句,我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思索了一下,皱眉道:“什么赌场青楼?”
  “黄金白壁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否则,你以为,你的大才子,在屡次落榜之后的才名、侠名是从何而来的?”他唇角上扬,浅笑的刻薄,我顿时不高兴了:“不许你嘲笑柳画年!”
  他立刻收了笑容,盯着我,瞳色浓浓。作为天下第一城城主的爱子,自小众星捧月仆婢如云,因此,其实当他不笑的时候,就很有点不怒自威的感觉。
  但,那是对别人来说。
  对我则完全没用,我才不怕他生气,或者说,我从来就不顾忌他高不高兴,所以,我叉着腰,把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柳画年是我的偶像,你不许再说他的一句坏话!”
  蝶翼般的睫毛如我所料的垂下来,遮住表情,他噢了一声,乖巧,温顺,又恢复成我所熟悉的那个小白。
  “总而言之,不管用什么办法,你一定要让柳画年来救我。”
  “嗯。”他轻声道,“我已经想到了办法。”
  我精神一振,忙握住他的手摇晃道:“快说!”
  他的视线在我手上停滞了一下,再抬起眼睛时,不知是否我的错觉,总觉那眸光中似有迷离之色一闪而过,等再细看时,就消失无踪了。
  “江湖中人,对越神秘的事情越感兴趣,对越离谱的事情越深信不疑。因此,与其大张旗鼓的广而告之说你在山寨里,不如,取纸条写上‘柳画年之未婚妻被囚于红牛山’,装入竹筒封好,丢进溪涧,让它们顺流下山。”
  我彻底惊了。
  ——真是个绝妙好计啊!

  六

  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宁可得罪小人也不要得罪女人。
  这两句话,在其后的两天里,被我所深深领教。
  林月夕对我的仇恨达到了空前绝后的地步——她、她她她居然每天让我看她吃饭!
  一到吃饭点,山贼们就会搬来一张大桌子,上面放满了鸡鸭鱼肉。
  她吃肉,我吃咸菜;
  她喝酒,我喝白水;
  她吃的香喷喷的白米饭,我吃的干巴巴的糟糠粥……
  但是,这一切都不算什么!真正恐怖的是——那样一张血盆大口正对着你哇的张开,然后整只鸡腿就塞进去了,数道黄油流下来,哗啦啦的滴到桌子上……你就会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在颤动,一股气流以无比强悍的姿态从脚底升蹿到胸口,又从胸口涌到喉咙,最后——
  哇——
  吐了。
  为此,我整整三天都没吃下饭。若非期间小白又不知道从哪偷了几只水果给我填腹,我看,不用等柳画年来,我就香消玉殒了。
  第三天晚上,待得林月夕他们都撤离后,我对着这才敢现身的苏小白呻吟道:“小白……柳画年为什么还不来?再这样下去,我非被折腾死了不可……”
  苏小白忽然竖起食指,冲我嘘了一声,我顺着他的视线抬头,就看见天窗上,探下了一个脑袋:“你就是柳画年的未婚妻?”
  “嗯……”还没等我问那人是谁,她已飞身跃下,唰的一声,一把寒凛凛的长剑就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顿时傻眼,忙道:“女、女女侠,你、你你这是做什么?”
  “哼,我还以为是多千娇百媚的人物,也不过如此嘛!就你这种矮子也配当柳画年的未婚妻?”那女子用极为不屑的目光看着我。
  本来,我听到她的话,已经气的够呛,而等我看清她的模样后,更是大怒——
  “你!你!明明你比我更矮啊啊啊啊啊……”
  我还没抗议完,呼啦一声,从屋顶上又跳下个人,还是个女人,她的模样让我想起了我的奶娘。
  “一直想着柳画年那眼光高爱挑剔的家伙会选个什么样的美人当妻子呢,没想到千挑万选的,居然选了棵发育不良的豆芽菜。”第二个女子如是道。
  我含泪,老天啊,我再怎么发育不良平胸无臀,也总比你胸前顶着两盏灯笼、一说话就摇来晃去的模样好啊!
  我算是明白了,敢情柳画年没到,情敌已全闻风而至……想到这我哀怨地望向小白,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又消失了。太、太过分了,好你个小白,给我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现在打翻醋坛的女人们都来找我算账了,你就丢下我独自一人跑路……
  “别废话了,杀了她吧!”比我还矮的女子说着,长剑一压,眼看我就要命丧当场,一道白光直飞过来,撞到持剑的手上,那女子娇呼一声,长剑顿时脱了手,哐啷掉到地上。
  随之一起悠悠落下的,是一片轻飘飘的苇叶。
  “谁?是谁?”
  柴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橘黄色的灯光和浅白色的月光交织着照进来,勾勒出一道黑色的影子,纵然尚未看清容颜,已有四个字从脑海里袅袅浮起——
  绝代风华。
  “你是谁?”灯笼女眯着眼睛问道。
  那人朝前走了一步,柴房里的灯光终于也重叠到了他身上,映亮了他的脸庞,就像一幅绝世美妙的山水画卷在我面前缓缓打开——
  远山、浅雾,云舒云卷间,眉儿起了,眼儿笑了,月光跟着他的视线走过来了,从那两个女子身上扫过,落到我脸上。
  薄薄的双唇这才弯出优美弧度,开启,有声音飘过来,宛若迦陵频伽在歌唱一般:“在下柳画年,据说,我的未婚妻子在这里。”
  我的心瞬间掉下了万丈深渊,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的眼睛只能愣愣地盯着这个人。
  我无法呼吸、无法出声、无法动弹。
  柳……画……年。

  七

  第一次听到柳画年这个名字,是在三年前。
  彼时,我年方十三,养在深闺人未识,而他,已是少年得志,名动天下
  他那失败了的三次会试,和那输给少林七僧的一场比武,不但没有令他就此一蹶不振,反而在功成名就后,增加了更多光环——
  有人说他比狼更坚忍;有人说他比鹰更孤高;有人说他比狐更内敛,最最重要的是……他比孔雀更美丽。
  那些赞誉的字句,于此刻一一从我脑海里浮起,映衬着面前的这个人,我一遍一遍的想:不够,不够,通通不够。
  那些平庸肤浅的赞美怎及他真人之万一?他是这么这么这么……惊心动魄的美丽。
  如今,这样美丽的男子,却凝视着我的眼睛,笑意浅浅,温柔三分。我忽觉得如果生命就在下一刻停止,此生亦不会有遗憾。
  而他当然不会让我就此死去,因为,我听见他的第二句话是:“请问,我现在可以带她离开了吗?”
  持剑女和灯笼女终于有所反应了,一个忙撤去我脖子上的剑,另一个则满脸堆笑道:“柳公子,你真的来啦!果然被姐姐说中了,她说你一定会来,所以特地让我们在这里等着你……”
  什么?这两个女人还有姐姐?而且听起来貌似还是个厉害角色。
  柳画年不置可否的轻挑了下眉,我的眼睛顿时又变成了心型——天啊,为什么这个男人这么细微的动作都这样好看?他有没有不好看的时候呢?
  正在花痴,一只手已伸到了我跟前。
  修长的手指伸的笔直,但指腹又带着柔软轻灵的弧度,呈展出邀请的姿态,让我脸儿臊心儿跳呼吸都快停止掉,只能浑身发颤的把手交过去,然后碰触、被包拢,施力拉住。
  “柳公子……”灯笼女的脸色非常难看,“她真的是你的……”
  “柳公子,难道你真的无视我家姐姐的一片真心吗?”
  诶?这又是怎么个状况?
  柳画年却根本无视她们的存在一般,只是注视着我,忽的微微一笑:“怕不怕?”
  我摇了摇头。
  “那好,要一直这样勇敢哦。”几乎是他的话音刚落,柴房的四堵墙就突然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自飞了出去,屋顶榻下来,我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他的手已伸过来搂住我的腰,身子一轻,腾空而起,在空中盘旋一圈后,落到了屋外。
  然后,我被眼前的景象所骇到——
  乌压压的人。
  一圈又一圈,形成十丈见方的包围圈,将我们和那间已经彻底垮掉的柴房围在中央,而那些人的脸上,全部带着极度怨恨的表情。
  偏偏,又毫无声音。
  死一般的沉寂。
  火把熊熊,点亮暗夜。
  我在柳画年怀中,被这样的阵仗吓得手脚发冷——饶是我再愚钝,也看的出来,这些人,都是冲着他来的,而且,绝对不是朋友。
  柳画年却依旧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琉璃般的黑瞳淡淡一扫,悠悠道:“哦,来的真齐啊。”
  包围圈分开了一下,一蓝袍男子缓步走到最前方,看样子是个领头的,面色冰冷,不苟言笑,“柳画年,你知道我们都在等你,还敢来,胆子不小。”
  柳画年呵呵一笑:“我若不来,岂非让你们失望?”
  人群终于不再沉默,七嘴八舌的叫唤起来——
  “柳画年,三年前你砍了我的一只手,今天我要你双倍奉还!”
  “柳画年,七个月前太原街头你逼我当众学狗叫,今日我要你也叫上一夜!”
  “柳画年,你害我今生再不得见心上人之面……”
  “柳画年,你害我有家归不得……”
  “柳画年,你断了我师兄的宝剑……”
  “柳画年,你废了我徒弟的武功……”
  “柳画年,你害我叔叔的小妾的姐姐的二侄子的未婚妻的干姨娘的丈夫羞愤屈死……”
  “……”
  一句句骂声,交错着传入我耳中,我忍不住仰起头看着身边这个正被千夫所指的男人,心里崇拜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他到底是哪来的那么多时间,居然可以在短短几年里做这么多听起来真的好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而这时,柳画年低下头朝我看来,再度微笑:“嫌吵吗?”
  我被那美极人寰的笑容醉倒,无意识的嗯了一声。
  一道弧光自他指尖飞出,分明悄无声息,但是,立刻带得风声四起,那些人手里的兵器火把顿时纷纷落地,发出好大的声响。
  我错愕回头,见他们全都捂住自己的喉咙,几不成音的嚎叫。
  柳画年看着那些人挣扎呼喊,表情淡淡,仿若冰雪下的莲花,琉璃下的溪水,灵动、优雅,却又难言的冷漠:“我的未婚妻嫌你们太吵了,所以,今后你们都不必再说话了。”
  我那已经掉过一次悬崖的心,蓦地又掉了一次。
  抬起眼睛,无比震惊的望着他,这一次,却不是崇拜,而是——
  恐惧。

  八

  我不是江湖人。
  我的父亲虽是富翁,但也只是老老实实做生意而已,偶尔借钱给一些所谓的江湖人士,要求他们付出对等的保护与支持。我身为女子,自小学的是琴棋书画厨艺女红,舞刀弄枪也是不被允许的。小时候和小白打架,抓他头发揪他耳朵刮他脸,用的尽是不入流的招数,我自己心里也很清楚。
  因此,对于那些听来的江湖故事,什么饮酒挥刀斩人头、一剑光寒十九州的,自然是无比向往与膜拜。
  然而,直到此时此刻,亲眼目睹,我才知,这样的场面,竟残忍如斯……
  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这里,一眼扫去大概有五六十人,就全被割伤了咽喉,从此后,发音困难。
  而追溯其原由,仅仅是因为他们太吵了……
  叫我怎能认同这样的理由?
  因此,满心的雀跃瞬间冷去,我凝望着眼前这个仿若霜露明珠般俊美的男子,只觉一阵寒栗——为什么他在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后,眼神还能如此恬静,笑容还能如此清浅?还能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的镇定?
  有几人不甘受伤,挥刀冲了过来。我注意到他眼底泛起寒光,想到只要他一出手,那些人必将性命不保,忍不住就喊了出来:“别杀他们!”
  柳画年扬眉一笑,“好,你说不杀,就不杀。”
  刀光劈出巨风,迫近眉前,而他从容不迫的搂住我飞身而起,不往空处退,反而朝人群中掠了过去。
  我的眼睛完全跟不上他的速度,只觉前面一花,无数道光闪过后,柳画年带着我冲出了包围圈。
  而那些人以各种奇怪的姿势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难道……这、这就是传说中的点穴吗??!!
  柳画年这才伸出一只手来,中指和拇指轻轻一弹,那些人就啪的倒了下去,同时,同刻,同朝一个方向。
  ——宛若戏法。
  “好看吗?”他眯着眼睛笑笑地问我。
  然而,我怎敢再随意应他的话?只能胆战心惊地低下头,感到那只搂在我腰间的手,越发灼热了起来,完完全全一种侵略般的碰触。
  耳中听柳画年问道:“那是你的马车吗?”
  我只好抬头,看见不远处的墙拐角处停着一辆马车,顿觉一阵幻灭——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出行才没多久就被山贼盯上了。看那白玉镶就的车辕,还有金光闪闪的车轮,描龙绣凤的锦帘,琉璃雕琢的车顶……无不标榜着“我很有钱、快来打劫”。
  当初坐上去时只顾得上舒不舒适,现在一看,分明是成心害我嘛!好你个苏小白,你是故意找了这么扎眼的一辆车给我的吧?
  等等,恨的咬牙切齿之际,才突然想起——小白不见了。
  自从那个持剑女和灯笼女出现后他就莫名其妙的失了踪,这边发生这么大的动静也没见他露面,他去哪了?
  当下顾不得太多,一把挣脱柳画年的手,朝前方的屋宇跑过去,边跑边喊:“小白?小白你在哪啊!小白——”
  他不会是又被山贼抓回去了吧?照理说不应该啊……还是说他看见柳画年出现,就认为自己任务已经完成,所以拍拍屁股走人了?
  “苏小白!快出来!快出来啊——”我又急又气又担虑又烦躁,搜遍了所有的房间都人去楼空,不仅没有苏荇,那些山贼也都不知道去哪了。这、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眼看那边还有个屋子没看过,连忙冲过去,一脚踢开门:“苏小——”
  声音戛然而止。
  我张着嘴巴,但下一个白字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因为,一把巨大的砍柴刀架在了我那可怜的、脆弱的、接二连三被铁器威胁的脖子上。与此同时,持刀的人前行一步,我就不得不后退一分,就那样一步步的重新退出屋外。
  持刀人掠了一把头发,眼波流转,娇滴滴道:“柳郎,你可终于来了……”
  外头的灯光照上她,五彩斑斓的衣服,插满珠花的发髻,还有无比突兀的趴在脸颊上的两团胭脂,拼凑起来四个字——惨不忍睹。
  不是别人,正是此间的寨主——林月夕是也。
  这下子真是前有狼后有虎,两个都不是吃素的主。一时间,我好生绝望:这下可怎么办?我今晚还能平安无事的离开这个鬼地方吗?
  不过绝望之余,也免不了有点好奇——不知柳画年面对如此的追求者,会怎么做?
  而我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柳画年直直的盯着她,忽然抬头看了看天空惊道:“啊!流星!”
  当林月夕下意识地也抬头看天时,一道弧光掠过,我的脖子瞬间脱离了刀刃的威胁,然后身体旋转了一圈,被拉住急飞。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唤声:“柳郎!柳郎!等等啊——等等啊——”
  那些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柳画年抱着我足不沾地的一口气冲下山后,才在一条溪边停下,放开我,面色微白,尚带余悸。
  我忽觉好玩,忍不住问:“原来……你……怕她?”
  柳画年的脸抽了一下,我倒——
  不会吧……他真的怕林月夕?

  九

  恐惧心去,玩乐心起,我不禁追问:“你为什么怕她?怕她的武功?还是怕她的脸?或者是……”
  他静静地看着我,突道:“向小姐。”
  我一惊。
  他、他他居然认得我?他知道我是谁?他怎么会知道的?在我一连串的问号中,他笑了笑。柳画年本就长的艳丽,眉目含笑时更见神溢容止,我那不争气的心又开始扑通扑通狂跳。
  “凤凰山庄的向大小姐,在下对你,其实慕名已久了。”
  骗、骗人吧?
  我不是江湖人,平日里也是循规蹈矩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虽然有个举世皆知的爹,也曾有个小有恶名的未婚夫,但是我自己绝对默默无名,怎么想都是不可能会被柳画年这样的大人物所听闻知悉的角色啊……
  我满腹狐疑,而他却又再笑:“你是不是辛卯年戌庚月申子日午时出生?”
  “你怎么知道?”我惊。
  “那日天降春雨,你母亲吃了一碟相思梅后,腹疼难忍,提前诞下麟儿,故为你取名为丝羽,谐‘相思雨’之音。”
  “你怎么知道!”我大惊。
  “你嗜甜如命,糖点水果,来之不拒,曾一度肥到一百二十斤,因此小时候又有外号叫肥妹。”
  乌鸦从我头顶啊啊飞过,我逼紧了嗓音直发颤:“你、你、你怎么会知道……”
  “唔……”柳画年好整以暇的抬手用一根食指轻敲脑袋做沉吟状,明明是很普通的动作,但他做起来就格外优雅好看,“你的琴弹的不太好,棋下得更是一塌糊涂,写的字曾被人拿去贴在墙上辟邪,画的画还吓哭过小孩,不通厨艺也不会女红,基本上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在你身上体现的还是挺彻底的……”
  我已经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不过,”他说到这放下手,凝眸而笑,水墨渲染般的黑瞳闪闪发亮,将我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你长的美,这样的容貌的确可以弥补其他任何缺陷……”
  我的脸一下子变得燥热燥热,小心肝继续没出息的跳啊跳……他、他……他夸我美……被这样一个美丽的人夸赞我美……
  我又是慌乱又是欣喜又有点犹在梦中的恍惚,羞答答的抬眼看他,将发带绕了又绕,“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这么多事情呢……”
  “因为你不是我的——”他冲我眨一眨眼,慧黠道,“未婚妻么?”
  一道雷劈下来,将我劈的外焦里嫩,好生销魂。
  诚然,我原本打的就是要嫁给他的主意,因此在别人面前张口闭口的自称是柳画年的未婚妻都不带脸红,然而,这会儿见了真人,不知是被他之前的狠辣手段给骇到了,还是面对这样俊美逼人的男子让我自惭形秽,总觉得,想嫁给他的那份心思突然间就淡掉了。
  因此,此时听闻他如此调侃,像又千百只小虫子在我心上爬啊爬的,说不出的别扭和不自在。
  “我、我……”我结结巴巴,窘迫难言,“我是为了想逃命才那么说的,其实我、我我不是……”
  他目光闪动间收起戏谑,正色道:“好了,不逗你了。向大小姐想去哪儿?在下送你去吧。”
  诶?去哪?
  老实说,这个问题我还真是没想过啊。我本来找苏小白陪我出来,目的就是要去江南找柳画年,没想到刚出城就被山贼擒了,而且柳画年现在也已近在了咫尺。在我原本的设想里,应该是千辛万苦费尽周折总之在爱情之路上寻寻觅觅历经坎坷才能终与良人相遇,从此比翼天涯做一对神仙眷侣就剧终了,但没想到,现实比我的剧本进程快了不止十倍,直接跳到有缘千里来相会,而且这个良人和我原先预想的又好像不太一样……接下去的戏我该怎么唱?
  柳画年微微扬眉道:“要不……在下送大小姐回凤凰山庄?”
  这个……虽然此时此刻回家是最好的选择,但总觉得好不容易出来了,就这么的回去了有点不太甘心啊……而且心里某个位置空荡荡的,像是还有件大事没有办一样……究竟是什么大事呢?
  我想啊想,费劲脑汁的想,终于想起了是什么大事:“啊!小白!”
  “小白?”柳画年眸色微变。
  我一把拉住他手,焦虑道:“糟了糟了,我只顾自己逃跑,忘记了小白还在山寨里呢!我和小白是一起被抓的,你帮我去救他好不好?”
  “一起被抓?”柳画年皱了下眉头,“我在救你之前巡视过,红牛寨中并无猫猫狗狗。”
  “小白不是猫猫狗狗……”我头冒黑线,“他是人,是个人啦!是我的、是我的……”不知为何,这“前未婚夫”四字,竟是说不出口。
  幸好柳画年也并没有太在意,只是道:“那就更没有了。我确认过,只有你一人被抓。”
  我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小白当夜就逃出来了,之后一直隐匿在寨子里,大概山贼们也的确不知道他的存在,但是,看不见他,我终归是不安心。因此,我用我百试百灵的可怜巴巴大法望着柳画年眨啊眨——
  柳画年见我如此,将手放到唇边,似乎是笑了,喃喃道:“还真是和描述的一模一样啊……”
  “诶?什么?”
  “没什么。”他轻咳几下,正色道,“再回那个山寨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我不愿碰见那个林月夕。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我们先找个客栈休息一下,明天再救?”
  事已至此,我只能点头。

  十

  是夜,我和柳画年找了最近的一个小镇的客栈投宿。
  正准备睡觉,突见窗户格了一下,由外被人推开,一人从窗口跳进来,正是失踪已久的小白。
  “好啊,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我怒冲冲的一挽袖子,就要上前揪他耳朵,他连忙道:“我消失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我都已经帮你打听好了,听说柳画年最喜欢柔弱的美人!他的初恋情人就是一位病西施……”
  “柔弱?”我大惊失色,我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柔弱,“这可如何是好?”
  小白道:“要想柔弱还不简单么?附耳过来,如此如此,如此如此……”
  于是,一阵阴风刮过,我看见自己站在了某条街的拐角处,穿着飘飘如仙的白衣,怀里抱着一只小白兔。
  一辆马车由远而近,我突然冲出去,马匹受到惊吓,抬蹄长嘶,一人拉开车帘,叱道:“什么人,竟敢……”
  那人果然就是柳画年。当他看到我时,就完完全全的呆住了。
  我从怀中摸出一块手帕,捂到唇边轻轻的咳嗽,边咳嗽边凄声道:“这位公子,我的小白生病了,怎么办?”
  “小白?”柳画年狐疑的看向我怀里的白兔。我点头,泪流,“这是我最最重要的小白,可是它生病了,快死了,我好、好、好害怕……”
  我想我此刻的表情绝对是又是柔弱又是可怜,楚楚动人到了极点,因为柳画年果然露出无比同情的表情,亲自下车来扶住我道:“原来如此,小姐真是个温柔的女孩子,连对兔子都如此有爱心,来来,上我的马车,我们一起去给小白找大夫吧。”
  我心中狂喜,但表面上还是柔柔弱弱,走一步咳三声的走向马车,而就在那时,一只公猪突然冲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叼走了我的小白,我大怒,夺过车夫的马鞭就抽了过去,直将它打翻在地,如此还不解气,上前狠狠狂踩,边踩边骂:“你这只死公猪,竟然敢跟我抢小白!你难道不知道小白是我的吗?它可是我的宠物,任何人都别想跟我抢!你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可怜那只公猪,被我打得血流成河,奄奄一息。
  我这才罢休,丢了鞭子,满意的转身,就看见柳画年一脸的震惊——惨了!我的柔弱美人形象……
  我心中一惊,就吓得醒了过来,看见屋外晨曦微亮,才知道原来是在做梦,连忙擦擦额头的冷汗,拍着胸脯想,幸好幸好,是在做梦。
  不过,如此一来,我反而更加思念小白。他究竟去哪了呢?平时不用我说,他都会自动出现在我面前的啊,为什么现在一夜过去了,他还没有来找我呢?
  心情一郁闷,就再无睡意,我胡乱梳洗了一下,就决定去找柳画年,让他赶紧帮我找人。谁料刚推开房门,就看见了好多好多花瓣在空中飘零。
  我呆了一下,愣愣的想着没有风啊,这些花瓣怎么就都飘落了呢,可等我抬起头来,看到屋顶上的人时,顿时明白了,那哪是风的缘故,分明是两个女人,站在屋顶上,手里各自挎着一只大篮子,正大把大把地往下面撒花瓣……
  而那两个女人,还是旧相识——灯笼女、持剑女。
  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后退、关门,但门还没合上,一只手已从外伸了过来,卡在了门缝间。
  白白嫩嫩的好似玉雕般的一只美手。
  手腕上还戴着七只不同颜色的玉镯子。
  凭我自小生长在大富之家所培养出来的深厚内涵,一眼就看出,每只镯子的价值都必定在千金以上!
  我虽不像我爹那么吝啬,但看见这样名贵的玉器,自然而然就萌生了绝对不能破坏的念头,连忙放弃了关门的举动,惊讶地看向来人。
  那个人,风情万种的站在门口,见我开门,便收回那只手,将长发那么轻轻一挽,冲着我凝眸甜甜那么一笑,我顿觉整个世界的花都开放了。
  “请问,这位姑娘就是柳兄的未婚妻么?”
  “你是……?”
  灯笼女和持剑女双双从屋顶飞下来,站到她身后,更将这名来客衬托的美艳不可方物。
  “这位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吹气胜兰皓齿青蛾柳腰莲脸雾鬓云鬟蕙质兰心天香国色风华绝代倾国倾城的大大大美人,就是我姐姐!”
  “矮子,你听好了,别吓着了,我姐姐可是当朝的凤仪公主!”
  “诶?”那一长串成语没把我吓到,但这名字倒是彻彻底底的让我惊了。
  凤——仪——公主?
  那不就是小白要娶的人么?

  十一

  廿年相约,父辈诺起。青梅竹马,手足相依。有情无欲,非我所寄。今遇佳偶,有凤来仪,出自皇庭,长于宫西。愿另攀桂,恳求退吉。谅我多情,恕我负义。
  违约人 荇拜上
  六十二字。
  一年前的深秋,用出尘飘逸的米南宫体,写在我最喜欢的浅紫云锦笺上,送到我手中。
  苏小白,就是用那一句“有凤来仪”,退了我的婚。而此刻,那个出自皇庭,长于西宫的尊贵良人,就站在我面前。
  我望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一切,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感到沉甸甸的,有点自卑,有点惊艳,有点似有若无隐隐约约的悲伤。
  而最后,这些情绪就通通转变成了厌恶。
  我冷扫一眼凤仪公主身后的两个跟班,将下巴微微扬起,“原来是公主殿下,久闻了,失敬失敬。”
  “我可以进去吗?”她客客气气地问。
  我客客气气的答:“抱歉,陋室粗鄙,怕招待不起您这样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吹气胜兰皓齿青蛾柳腰莲脸雾鬓云鬟蕙质兰心天香国色风华绝代倾国倾城的大大大美人。”
  灯笼女气的脸都白了,持剑女虎视眈眈地伸手去摸剑,倒是凤仪公主,依旧面不改色的微笑着。哎,爹爹说过,做生意最怕的就是喜怒不形于色的笑面虎,因为道行高深非等闲之辈。不过爹爹也说,遇到这种重量级大人物时,你搞不定的话,那就也笑吧。
  因此我眯着眼睛唇角上扬也笑了,笑得要多甜蜜就有多甜蜜。
  我们两个就这样笑对笑的僵持着。
  大概过了半盏茶功夫后,凤仪公主终于坚持不下去,眉毛微扬挪开了眼,哇哈哈哈,我赢了!
  心中正在得意,却听她开口道:“虽然这样说很失礼,但是——我有了柳兄的骨肉。”
  啥?
  我想我此刻的表情一定很滑稽,因为我的大脑懵了好一阵子才能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听到了多么不得了的话,视线下意识就移向公主的小腹,明明很平啊……
  “所以,如果不能在七个月内让他娶我,我就名节尽毁,或者,只能另找一名驸马。”
  又一道霹雳砸了过来,我又惊到了。
  难道……小白是因为这个原因才……
  “但是柳兄一直在逃避我,他的行踪漂泊不定,怎么找也找不到。好不容易听说出现在此,但等我昨夜子时赶到时,他已经离开了。”
  “诶?”我呆呆的转头去看隔壁的房间,果然静悄悄的毫无声息。照理说这边这么大动静,柳画年早就应该出来了,难道真的走了?知道了这个事情后,我再看向凤仪公主时,原先的敌意就全部消失了,反而变得无比同情。
  凤仪公主脸上的笑容也没有了,眼中依稀浮起袅袅的水汽,看着我,声音柔软:“我本可以许尽天下诺言,财富地位高官厚禄等等,来利诱姑娘离开柳兄,但是,在看见姑娘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这些世俗名利是收买不了你的;我本也可以动用皇族手段以生死相胁,但是,我不愿意那么做。姑娘,我看的出来,你是个好人。那么,将心比心,若你是我,该如何?”
  我浑身僵硬的朝后退了几步,讷讷道:“无论……怎样,先进来吧。”
  凤仪公主就那样进来了。
  然后就说了一个其实无比烂俗但我还是被感动了的爱情故事。
  据说凤仪公主向往自由,女扮男装外出游学,偶遇柳画年,相谈甚欢,称兄道弟,同闯江湖,好不惬意。一夜泛舟太湖,醉后失态,酿成大错。彼此尴尬,想若无其事,谁料公主珠胎暗结。柳生无情,不想负责,见而避之。公主虽是天之骄女,可生性棉柔,不肯用强,因此一个追一个寻,就演变成了今天这局面。
  我拈着手帕擦眼,怒道:“人渣啊!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当,让一个柔弱女子如此奔波无助,实在可恶!”
  凤仪公主垂目,长长的睫毛在秀丽如玉的脸上投下层层阴影:“我虽是皇女,但遇到这种事情,也真……不知该向谁去说。若被百姓知晓,皇族颜面尽失。我我、我还不如一束白绫……”
  我连忙抓住她的手道:“不行!绝对不行!你若轻生,可是一尸两命啊!虽然柳画年无情,但孩子是无辜的!你要坚强!”
  凤仪公主泪盈盈地望着我,反握我手道:“我果然没看错,姑娘是好人。不但没有因此责怪我,还这样安慰我……”
  我的脸红了,讪讪收手挠挠头道:“哈,这个这个嘛……同为女子,女子不帮女子,还能指望谁帮嘛。”
  “那柳兄那边……”
  “哼!他竟然做出这么寡情无耻的事情来,我杀他的心都有了,还嫁他!呸呸呸,不嫁了!你放心,公主,这个公道我一定给你讨!”
  凤仪公主起身,朝我行了个大礼:“如此,凤仪拜谢姑娘大恩。”
  我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送走公主,整个人都沉浸在义愤填膺的情绪之中,恨不得立刻就去抓着柳画年行侠仗义,正在脑海中勾勒那美好画面,窗户被人轻敲了几下,转头去看,竟是小白!
  我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确信这一回绝对不是做梦后,立刻跳起来冲过去:“小白!”
  他像一条鱼一样灵活的从窗外滑了进来,站在我面前,微微的笑,“嗯。”
  于是我又唤了一声:“小白!”
  “嗯。”
  我眼圈一红,扑上前一把抱住了他:“小白小白小白小白!”
  “好了好了,我在呢,肥妹。”
  “小白,你可终于出现了,你出现的太好了,那个柳画年,他他他不是好人啊!”我抱着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他玩弄女子的感情,害人家有了身孕,却不肯负责,始乱终弃……”
  我越说越觉得柳画年罪大恶极,罄竹难书,简直是天打雷劈人神共愤。这时小白忽然开口,清清冷冷的声音就近距离的从头顶飘过来:“我问你,我和公主定亲是什么时候。”
  “诶?”我呆了一下,仰起脑袋,“就是你跟我退婚后不久吧。去年十月?还是十一月?”
  “那现在是几月?”
  “四月。”
  “所以?”他扬了扬眉毛。
  “所以?”我也跟着困惑地扬了扬眉毛,但下一瞬就立刻明白过来,“啊!”
  “想到了?”
  “等等!那个你和公主是去年十一月订婚的,公主却在今年一月和柳画年有了肌肤之亲,那个那个……一月寒冬腊月的,他们还去太湖游船?那个那个……公主大婚在即还能出宫闯荡江湖?”
  苏小白给了我一个“你可总算想明白了”的眼神。
  于是,我的手抖啊抖、颤啊颤,半响后,慢慢地揪住了他的袖子,怯怯开口:“我……被……骗……了?”
  苏小白叹了口气,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摸了摸我的头。
  我泪流满面。

  十二

  我记得小时候,有客人从天竺来,带了一种很奇特的糖果。爹爹见我在一旁直流口水,就取了其中一块,攥在手中,朝我勾手,我跑过去,他就把手心里的糖给我。第二天,他看见我时,又冲我勾手,做了同样的动作,我连忙兴冲冲的跑过去,掰开他的手心一看,里面却只是颗石子。
  苏伯伯听闻此事后,感慨道:“对自己的女儿尚且如此,向财神的吝啬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而小白知道后,则去书房拜见了我爹,半个时辰后,待他出来时,就捧了整整一盒的糖果给我。
  我当然是欣喜若狂,掀了盖子就吃,吃到最后一块才想起来,讪讪地抬头:“诶……那个,你要吃吗?”
  小白当时看我的眼神,就像我爹看着进了别人口袋的银子一样,非常复杂。
  而爹当时站在书房的窗边,望着我们,摇头长叹:“想我向钱精明一世,竟生出这么个聪明面孔笨肚肠的女儿来,不过,傻人有傻福,古人诚不我欺。”
  我为此很不高兴,因为爹嫌我笨。
  年纪渐长后,这种不高兴的情绪越盛,因为无意间听见下人们说,爹不准备把他的产业传给我,而要传给小白。再后来,小白退婚,爹虽然没说什么,但白头发却越来越多了。
  此时此刻,我站在离家百里的陌生客栈里,不知为何就想起了天竺的糖果。也许,我真的是个笨蛋……吧。
  “公主为什么要对我撒这样的谎?”
  小白的目光闪烁着,见我抬头看他,便将脸别开了些,淡淡道:“你现在就好比拥有了一件全天下女子都梦寐以求的珍宝。她们想要得到这件珍宝,自然无所不用其极。”
  “柳画年是珍宝吗
ewewew2009-11-23 19:02:24
很小白很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