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Matlab 来源;网络
鬼往何处去
心里有事睡不安稳,尹明很早就醒了,要不是郑泰还坐在那张空铺上念念有词的自言自语,她真怀疑昨天的经历全都是在做梦。据说人躺着的时候思维比较活跃,于是她保持原有的姿势整理自己的思想。
他说是三百年前雍正皇帝,他说他曾经被封在罐子里(这皇帝怎么这么衰?),他说昨天下午郑泰被电击的灵魂出窍,他就趁机上了身。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不过好像也不完全是无稽之谈,罐子打搅她睡觉的事,没跟任何人说过,他怎么从时间到内容都知道?还有意外发生后,郑泰不但是口音变了,神色表情也彻底变了,以前不爱说话,现在比十个唐僧加起来还要唠叨。以前这孩子总是不好意思抬头看人,现在呢?眼睛直视的让人害怕,好像一眼就能看进人心里去。这么说来如果那些鬼话都是真的,那他以前是皇帝也好,鬼魂也好,现在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没有装神弄鬼祸害自己的本事,似乎无需害怕,底气不觉足了,从床上一跃而起:“你给我走!!!!!”
胤禛正自我陶醉的叙述着年羹尧如何被自己威风凛凛的骂个狗血淋头,被尹明的突然的怒吼吓了一跳:“你说什么?……你敢轰我?”
“废话,你跟我非亲非故,凭什么赖在我这儿,女生宿舍男士勿入!”
“我已经入啦,再说你叫我去哪儿呢?”
“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跟我没关系!”
“不行,我现在真的是孤家寡人,你得负担我的全部生活!”
“……你无依无靠也不能胡乱赖人啊,你家后代子孙那么多,找谁不行,为什么非得是我!!!!”
胤禛心说人家可未必愿意认自己这现成祖宗,鬼魂附体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再说别人可没你那么好吓唬,“因为是你把我放出来的!”
“我给了你自由,你应该感谢我才对,这不是以怨报德么?”
这孩子还真没傻到家,胤禛想了想答道:“我要还是个鬼,自然就自由了。可偏得到个人的身体,就得吃饭穿衣。这些都是你造成的,当然要你负责。”
“那我又没逼你和郑泰抢身体!”
“你是没逼,可你要不是在那个时刻摔破罐子,我现在还能做个逍遥鬼,这跟你怎么可能没关系呢?”
尹明欲哭无泪了,怎么就这么倒霉和周斌做了朋友,怎么就这么财迷收了他的礼物,怎么就无故发善心照顾郑泰,招来这种甩不掉的麻烦,皇帝都是满口歪理的吗?她只得说:“求求您了,我知道您很厉害,可我实在是很穷,养不活您哪!”
“少骗人,你明明告诉过周家的孙子,说你一个月有八九百块钱的补助?上次你们俩吃饭的钱不也是你出的么?”
“……”
“你不服气吗?你独自在实验室里,不遵守操作规程,出了事故肯定得由你负责吧?事发后你又打扫现场,企图私下里解决,要是我去报告你导师、系领导、校领导,你看怎么样?”
“你威胁我!”
“哼……”
尹明没料到他会出这一招,前几天学校刚开过安全工作大会,正是抓顶风违纪的时候。有个女生只因在宿舍里用热得快烧水引发了一场小火灾,虽然只烧坏了几摞书,但因为惊动了消防队和辅导员,还是落了个记大过处分。电泵的事确实与自己无关,可如果他非要找不痛快,肯定也能闹个天翻地覆。胤禛瞧她表情,知道是害怕了,接着说:“其实那,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也不想和你过不去,只是现在我刚活过来,一时没法独自立足。你放心,我不会麻烦你很久的,少则半年多则一年,而且我这人心地善良恩仇必报,要是你老老实实的孝敬我,我就绝不说出去,而且将来发达了还会好好关照你。现在虽说时代不同了,可以我这天纵英明,还愁不出成绩?想当年我十几岁就跟着老爷子做事……(以下省略数千字)”
新身份
经过反复的软磨硬泡,尹明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赖了个结实,只好转而考虑以后的生计问题。她想自己的补助养活两个人,简朴一点还可以做到,可是,“我没有地方给你住!”
“你这屋里不是地方?”
“……大哥,您好歹也是男的,咱俩一块住不象话!”
胤禛也不愿意和她挤在一间屋子里,只是为了对外隐蔽身份不得不如此,说:“要不你给我另租一间?……我知道你没钱,那就只好凑合了。咱们俩眼前都有困难,应该和衷共济才是。你放心,圣人的礼法我不会忘,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再说你长得这样,简直比那些候选的满洲秀女还要丑……”
尹明正要生气,发现了个漏洞:“怎么,传说中的秀女长得不好么?”
胤禛回想往事,心说岂止是不好而已,可面子上有点过不去:“呃……也不是都不好,谦嫔啊年贵妃啊都还可以……”
原来《大内密探》是部纪实风格作品,尹明想,看来皇帝身边围绕着一群如花,也怪可怜的。可还有谁能比自己可怜!好心没有好报,只能认倒霉,走一步算一步了。她叫胤禛把郑泰身上原有的东西全都掏出来,共计手机一个(当初可能是买的二手货,按键不太好使),钥匙一串,二百五十元人民币和一只钢笔。尹明把手机和钥匙揣在兜里,说要出去买些吃的回来,叫胤禛老实等着,然后反锁了门离去。她去了郑泰租住的那间学生宿舍,屋里东西很简单,收拾的也整齐,书桌上有身份证,底下压着张文登考研班的报名表,周围摆了很多书。尹明细瞧了瞧,不是 c ++就是汇编,还有些网络技术、考研真题、单词突击……瞧不出他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她不觉感叹郑泰真是好学生,满脑子都是学习,想着这个老实可爱的孩子已经灵魂出窍,真是叫人难过。
尹明翻箱倒柜的找了一阵,翻出了郑泰的毕业证、学位证、四级证、六级证、计算机水平考试证……然后把小郑的所有东西打了两个大包,又掏出了那个手机细看。通讯录里电话不多,尹明选了一个她好像听郑泰提过的名字打过去,原来那人是小郑的高中同学,很直爽,尹明编谎说自己是郑泰的朋友,没费多大力气打听,就被告知郑泰人很老实,数理化成绩不错,文科总在及格线上晃荡。不爱说话,也没什么业余爱好,除了专业书之外读书很少,也不经常看电影电视。他从来没去过北京,只会说西安话。在尹明的特意询问下,那人说从没听过郑泰对历史,尤其清代历史有什么兴趣,顶多是看电视剧清宫戏的时候,偶尔问些多尔衮是不是康熙的儿子之类的问题。挂了电话,尹明已经基本断定原来那个郑泰是个好孩子、学习狂人兼历史白痴,她又去了图书馆借了几本书,在超市买了些东西,带着郑泰的全部财产回了宿舍。
尹明进门的时候,胤禛正在照镜子,愤愤的想:郑泰这小子长得太幼稚了,哪配的上自己成熟内敛充满智慧运筹帷幄的内在气质,简直影响形象!尹明琢磨原来的郑泰绝对不会有这么诡异的表情,鬼上身已经没啥可疑,只是鬼魂又没有身份证,总不能完全肯定他生前的地位经历,于是开门见山的说:“你说你是皇帝,我不能全信,得考问考问才行。”
“你?哼!”
尹明拿出刚借来的《圣祖实录》和《清史稿》:“少废话,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生的?”
“嘁……康熙十七年十月三十。”
“上午下午?出生时屋里有几个人,都是谁?”
“哼,是早上。屋里的人……我怎么会知道,你刚生下来就会数数认人么?”
“呃,也对。那咱们从康熙二十七年开始查对怎样?……”
智力问答活动一直持续到晚上,其间俩人都喝了无数杯茶补充损失的口水(胤禛:“这也叫茶?!比树叶儿还粗还老!”),胤禛还尝了尝尹明带回来的蛋糕,凑合着吃了些。他记性本就很好,死后这些年除了回忆又无事可做,因此答的头头是道。最后尹明终于确认,无论历史白痴的郑泰,还是大胆冒名顶替的无名鬼,都不可能对康雍朝历史了解到这个程度,算是信了他的身份。折腾了一天两人都很累,各自倒下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尹明被砸门声吵醒,开门一看是斜对门住的师姐来借开水,师姐一眼瞧见屋里还住了个男生,愣了。尹明意识到自己的名声在此刻悬于一线,抢在胤禛说出什么奇怪的话之前开口:“这是我弟弟,从老家过来看我的!”
“你亲弟?我怎么记得你说过你是独生女呢?”
尹明恨自己大嘴巴,以前为什么把家底交得如此干净,不过明欺着这个女生记性不好,说:“你记错了吧,我就是有个弟弟啊,跟你说过的!”
“呃……小弟弟长得好可爱,叫什么名字?”
胤禛,老四……此刻容不得太久迟疑,尹明果断的伸手掐住那张圆圆的娃娃脸:“他叫……那个……尹四喜。四喜,快叫大姐姐!”
对抗与妥协
师姐刚走,胤禛就忍无可忍的翻脸了:“你活腻了么???!!尹四喜……亏你想的出来!!!”
尹明很知道自己急中生智编出这种名字,完全是因为明星三缺一打得太多,但这理由摆不上台面,只能另编一个好点的,说四代表排行,喜代表欢喜,连起来就是康熙家的老四重获新生后,过得很欢喜。
“你当我是傻的么?四喜是丸子!你要觉得这种名字好,你干吗不自己改名叫蒸羊羔!”
尹明心想你就认便宜吧,四喜丸子至少还上得了席面,要照这规律,老七得叫七喜,老八成了八喜,一个汽水一个冰淇淋,全都是为防暑降温事业做贡献的东西。正要说话,手机响了:“老尹吗!”
原来是老刘,尹明这时才突然记起,自己已经整整一天没去实验室报道了。老刘告诉她,昨天老板(即他们的导师)又来了,看她不在很发了一阵脾气,尹明哀叹自己真有些 rp 问题,老板是不常查岗的,偏就让自己赶上。老刘安慰她:“别怕,我们俩说你去图书馆查资料了,怎么样,咱哥们很厉害吧?哈哈哈!”尹明再三表示感激涕零,同时她也明白,单纯精神鼓励没啥意义,第二天买了两桶八喜送去,老刘老谢吃的兴高采烈,连说同门学艺同气连枝,以后还要多多互相帮助。
在那个师姐的宣传下,好几个同学都得知尹明自己长得不怎么样,却有个比娃娃还可爱的弟弟叫做四喜,事已至此想改是不可能的了,胤禛不得不接受了现实,但仍然抗拒被当众施加这种傻名字,提出以后在公开场合下,尹明可以叫他老四,但没有外人时必须叫他四爷。尹明承认两人之间差的辈分很多,叫他一声爷还算自己占了便宜,无奈郑泰留下的那副长相实在太嫩,让人叫不出这么老气横秋的称呼来。结果是两人各让一步,尹明学着鲁迅对鲁四老爷的样子,从此叫胤禛做四叔。
几天下来,尹明发觉自己多了个祖宗。老四上辈子从小到大,行动都有人伺候,自然毫无劳动观点;食堂的饭连学生都常在 bbs 上骂,更不可能对他的胃口;北京的自来水他嫌有股怪味,喝茶又批评茶叶太差,虽然他已经百般克制,还是时常挑三拣四。尹明在心里痛骂是哪个混蛋历史学家说雍正简朴爱存钱,再财迷的皇帝也比小民百姓奢侈 N 倍。最让她不可忍受的是,她从小的家教已经算是很严格了,老四倒比她爸妈管的还宽,不许穿裙子不许穿短袖食不言寝不语坐如钟走如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老四对这种生活状况也很窝火,除了死后几百年比较衰,活着的时候可从来没有受过一丁点委屈,所有人都众星捧月般的时刻准备着为他服务。现在跑到个一知半解的年代寄人篱下,衣食住行处处靠别人,处处不习惯。尹明照现代的标准绝对是个老实孩子,可在他看来还是不入眼,广播里常说妇女是半边天,可也不能疯成这样啊,好心替她爹妈管教管教她还气呼呼的不肯领情。老四越想越郁闷,和尹明的脾气对上,只好谈判解决。尹明掌握着两人的经济命脉,底气自然比较足,要求老四以后不许挑吃拣穿,力所能及的事情也要自己做,观念、习惯也要向她靠拢,这样才能更快的融入社会。老四提出要尹明帮他尽快熟悉环境,尹明知道他适应得越快,滚蛋的也就越快,于是很痛快的答应了。
俩人本着互惠互利求同存异的原则,最终达成了协议,尹明的心情好了很多。她的喜怒一向都摆在脸上,老谢见她这些天喜怒不定,奇怪她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老刘教育他:“老尹虽说没心没肺,也总是女的。女人都会周期性的发脾气的。”
老谢恍然:“哦,明白了。……那老板是男的,怎么也总乱发脾气?”
“笨死了,老板的老婆是女人,她给老板气受,老板就得给咱们气受,懂不?”
老谢发现上研究生真长学问。
学前班
老四上辈子拥有的是绝对权力,也深知枪杆子里出政权的道理,但就算借给尹明一万个胆子,她也不可能帮助老四用抢班夺权来回报社会,于是她从笔杆子开始,给他买了一本《新华字典》当识字教材。以前在罐子里的时候,老四听过宣传简化汉字的广播,很是腹诽不已,现在见了字典,总算得了大批判的机会,大骂当时的决策者不通,连字都敢乱改,简直是卖祖宗。尹明好歹也是受党教育多年,很有维护党和国家形象的觉悟,当下答:“要这么说,岂不是要人人写甲骨文才算对得起祖宗?”
老四茫然,尹明想起甲骨文是晚清的时候才让老王发现的,哀叹跟这种人说话真是费力,只好再搭配个名词解释。老四无话可说,只好捧着字典翻起来。其实简体字简化得虽多,但还是有规律可循的,有的是借用原字的一部分,有的是原字的行书或草书版改头换面而成,老四瞧了一会就有了心得,所差的是实在不习惯尹明给他的笔,没法练亲笔书写。等尹明回来,老四一边勉强吃她买的鱼香肉丝(食堂大师傅一糊涂把盐搁多了,咸得俩人差点长翅膀飞出去),一边叫她去买几枝毛笔用。尹明估计,能叫他用顺手的毛笔肯定便宜不了,于是义正词严的说:“有毛笔做后备,您可就很难学会用硬笔啦,还是克服一下,困难象弹簧,你弱它就强……”
她知道这点小心眼骗不过老四,趁他还没开口赶紧转移话题:“我总把你反锁在屋里,万一有个火灾什么的岂不很危险。不如咱们设个开门暗号怎样?”
老四寻思了一会:“你们这年头的接头暗语,是不是‘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什么的?”
尹明大惊,老四解释说:“有那么十年的工夫广播里一天到晚都是这些,听得人都能倒背了。”
尹明发自内心的惊叹新社会不但能把鬼变成人,还能把一个封建鬼培训成革命样板戏专家,只是这两句知道的人太多了,最好换个知名度没这么高的。两人经商量确定,以后尹明回来先敲四下门,老四在屋里说上句:“穿越无罪,”尹明接下句:“附体有理。”然后他再把门打开。
老四觉得这很神经,尹明说他还处于不应经常见生人的特殊时期,小心无大过。此后几天,尹明每日早上去实验室给老板作牛作马,老四在屋里和硬笔书法作艰苦卓绝斗争,不知折断了多少枝铅笔写破了多少张纸,单等着吃饭时间尹明买饭回来喂他。晚上尹明也不再四处乱跑,就呆在宿舍里给他突击培训。除了办公室的电脑外,她自己有台笔记本,觉得多媒体教学可能事半功倍,于是下载了很多科教专题片秀给老四看。老四很想玩玩广播电视里近年来常说的电脑,尹明觉得他程度不够,所以暂时只让他当观众。
第一个被尹明拿来展示的是部讲中国近现代史的片子,自从嘉庆跟着老孟去投胎,老四就只能从周家的言谈话语、广播电视里零星了解世上的事情,得到的都是些支离破碎的概念,电脑又有声音又有图像,很适合给他补课。不过尹明没预防到的是, 1840 年后到 1949 年之间中国那些丢人事,太过挑战老四的承受能力。讲鸦片战争那集刚播了十分钟,他就拍了 N 下桌子,尹明怎么拦着也没有用。等看到慈禧太后勾引恭亲王发动政变,她那个最漂亮的大号咖啡杯很悲惨的变成了碎片。展示活动被迫中止,第二天尹明就去超市把屋里所有的日常用具都更新换代成了塑料制品。
尹明估计最安全的就是给他瞧《十万个为什么》,离历史知识越远越好,但老四怒归怒,还是坚持着想知道“那些不孝子孙”到底做了些什么。尹明考虑继续多媒体教学没准他急起来把电脑砸了,就去给他借了几本《清实录》,但只敢他看乾隆朝的,晚清那些最好等他承受能力好一点时再拿来。
没想到这也不行,老四虽然不再摔东西,可不代表他不会唠叨。比如他会很严肃的问尹明:“你知道什么样的行为很不可原谅么?”
“不知道。”
“是乱花钱!”
“……”
“你知道什么样的行为更不可原谅么?”
“……”
“把别人存的钱拿来自己花了,还要说花的好花的妙花的真有品位,这样更不可原谅!”
看世界
看了几天书写了几天字,老四非常气闷,尹明也觉得他这样整天窝在屋里会缺钙,万一腰酸背痛腿抽筋,还得给他买那一片顶过去五片的神药救命,太浪费钱。于是说好周末带他出门逛逛,为了防止两人走散,出门前先尹明教了他怎么用手机给自己打电话(郑泰那个烂手机再次派上用场),还给了他一张五十块的钞票。老四拿在手里折了几下,瞧瞧上面的人像,想起以前听过的新闻问:“这个就是你们朝太祖?”
“那是主席!!!!”
“他也剃了月亮门呀。就是剃的不太彻底,也没留辫子……”
“……”
尹明认为,让老四了解一下普通人的生活最好,而且她也舍不得给北京的出租车公司做贡献,所以只肯带他去挤公共汽车。两人边等车,尹明边好心的告诉老四这是高楼,那是站牌,不远处是报刊亭,那个分成好几格但所有人都是往里乱扔一气的铁箱子是分类回收垃圾桶……老四把这些东西和以前听来的印象一一对上,同时周围的人暗自指指点点,猜测尹明是不是培智学校的老师。一时汽车进站,开门跳下一个毛头小伙子,哇啦哇啦的叫:“海淀黄庄中关村,人大魏公村白石桥,全都一块钱!前门刷卡后门下车,快快!”只见刚才还零零散散等车的人“呜”的一声拥了上去。老四问:“是不是快点挤上车,就不用出车钱了?”
尹明没工夫理他,拽着就往上挤,之后的状态就像沙丁鱼进了罐头,老四觉得吐不出气来:“哎呀,……怎么这么挤!……哎呀!”熬了几站地,尹明看他真是要缺氧了,就在中关村下了车。脚一落地,老四大喘了几口气,抱怨道:“为什么不把这汽车做大一点?把人都挤成扁片有意思么?”
尹明心说就算把公共汽车做的有泰坦尼克号那么大,也能让前仆后继的北京人塞满,想起以前读过的一首打油《鹧鸪天》很对景,当下念给他听:“铁打车厢肉作身,上班散会最艰辛,有穷弹力无穷挤,一寸空间一寸金. 头屡动,手频伸,可怜无补费精神。当时我是孙行者,变个驴皮影戏人。”
老四笑。尹明带着他东看西看,老四对眼花缭乱的数码产品没有概念,没觉出有什么了不起,只觉得这儿人太多了。他以前常听广播宣传计划生育,一夫一妻还只能生一个娃,觉得简直大逆不道:万一生的不是儿子怎么对得起祖宗!现在见了处处的人山人海,不得不承认,如果每个人都学老爷子那么能生,就连站的地方都找不到了。尹明得意的问他:“怎么样,够热闹够繁华吧!”
老四答:“还可以,就是这地方名字不好。”
“中关村怎么不好?”
“中官,不就是太监的意思么?好好的地方叫个太监村,也不嫌晦气!”
尹明不懂中官是太监这职业的古典主义称呼,继续在人群的夹缝里凌波微步式的前行,忽然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凑上前来问:“姑娘,要游戏不?”尹明摇摇头走开,没走多远,换了个男的搭茬:“同学,软件要不要?”她早就见怪不怪了,看也不看一眼继续走,结果又上来个小伙子,这次是冲着老四:“大哥,要毛片么?有码无码的都有!”
尹明仔细的对着郑泰留下那张面孔端详半天,找不出一点看A片过度的迹象,开始置疑那位卖黄盘的兄弟的眼光和职业操守。老四非常好学的问:“毛片是什么?”尹明估计照实说他又得罗嗦一天的时间批判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瞎编道:“你知道钱上印的是谁么?”
“你不是说叫毛主席么。”
“对的,宣传毛泽东思想的影视片,就叫毛片。”
老四不信,不过也没再问下去。中午尹明带他尝了汉堡和薯条(“什么玩意,真难吃!”老四说。),再坐车去别处逛。路上,尹明告诉他,这条路两侧分布着好些高校,因此叫做学院路,但老四只对那两座一模一样隔路相对的雕像感兴趣,尹明解释说那是取了唐人诗意,所谓“相看两不厌”是也。到了商业区,小摊小店林立,两人下车,尹明买了两双袜子,想起应该给老四买件睡衣穿,叫他自己去挑。老四不屑道:“什么下等料子,经纬稀得象冷布一样!颜色也难看,红的不红绿的不绿,没有绣花没有滚边没有……”
尹明几乎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摊主的头上升腾起一团怒火。北京素来是首善之区,连卖大萝卜的都比别处有气质,万万不能得罪,她赶紧识相的抓了一件还价付钱。不过没想到的是,事后发现那件睡衣的衣角上赫然印着一只华丽丽的卡通熊,尹明扯谎说那是寓意长命百岁的吉祥图案,老四没证据揭穿她,不得已将信将疑的勉强穿了。请阅读更多我的博客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