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弦歌2010-02-12 03:41:08
啊,寒冷的冬天总算过去了,春天就在眼前。在温和的风中,有那么两个女孩儿走在街上,也许她们并不十分引人注目,但也不是没有回头率,每天都会吸引若干对眼球。她们年轻,对穿着打扮充满热情,对时尚十分在行,漫长的冬季她们的心总是跃跃欲试,想象着到时候怎样展露自己,怎样感受肌肤和空气接触的美 妙。这是吃,还有吃。她们爱吃,女孩儿的嘴总是很馋的。休息的日子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吃是她们最经常的活动。为了身材苗条,也为了享口福,她们还有一个爱好,健身,不约而同地参加了同一个健身俱乐部。

  那家俱乐部叫做奥特,两个女孩儿就是在奥特认识的。当时的情形是这样,姚一和杨一,记不清是哪个了,听到有人叫了声一一,以为是在叫自己,然而不是,就脱口而出地说:你也叫一一呀!于是她们就认识了。

   暮色降临,大约七点左右,健身房的灯已经亮了,空间显得格外明亮,四下里播撒着洁净、时尚和活力的分子。巨大的玻璃窗外可以看到西天的一抹桃红,空气中振颤着节奏单一的各式声响,跑步机在吱吱叫,金属器械一起一落发出响亮的哐啷声,一张张汗津津的脸吐出粗重的呼吸,有的表情呆滞,有的龇牙咧嘴。看,一个 年轻人正举起杠铃,那白皙的脸由于用力而涨得通红,额上的青筋如蚯蚓般蠕动,他的痛苦是那么显而易见,几乎显得有些可笑。这小伙子名叫郭先,是女孩儿姚一的同事,同在一家香港投资公司上班,而公司又离奥特不远。郭先是个白白净净的小个子,长着精致的五官,他知道作为男人自己有些瘦弱,心里却觉得无所谓,说 到底他是个有点懒散的贪图自在的人。不久,郭先认识了另一个女孩儿杨一,不过不急,等等才能轮到他。

  杨一在大学中文系毕业后成了一名报 社记者。虽然她的思维不算很敏捷,文笔也没有多精彩,但她为人灵活大方,采访后很快能写出文章,这就很够了。自从和姚一相识,两个一一时常相约同一时间来俱乐部锻炼,运动后又自然而然地一起去吃东西,再后来她们一同逛街买衣服,周末约上几个朋友泡吧,聊得热火朝天,还一起去看电影郊游,好玩的事一件接着一 件。很快,两个女孩儿就感觉到一个问题,不管谁一叫一一,她俩总是齐声答应,然后相视而笑,有时故意都不答应,结果还是咯咯笑。所有的朋友,包括她们自己,都觉得需要有另外的称呼,以便把她们区分开。姚一是学英文的,她想到了“one”,提议自己叫万万,杨一还叫一一,可只要还有一一,误会就难以避免。杨一是个大眼睛的姑娘,眼睛大到可以算作她的特征,姚一的眼睛自然比她小,于是有个家伙随口提议她俩一个叫大眼儿一个叫小眼儿,话刚出口就引来阵阵窃 笑,两个女孩儿登时变了脸,那位弱智先生遭到一通劈头盖脸的臭骂,实在活该。

  这时期两个姑娘都是单身,没有男朋友,她们觉得自己的自由是那么可爱,那样值得赞美和享用。有时候这两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孩儿也会故意夸张地把自己称为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发出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叹。

  不久,她们俩就对彼此的恋爱经历如数家珍。

  杨一最后的一任男友是她的采访对象,一个颇有成就的中年男子、有妇之夫。你猜最好玩的是什么?是我往他家里打电话。他只要一出气儿我就知道他老婆在不在家。他满嘴谎话,编得那叫快,恨得我呀……”

  看着女友目光中闪烁的风情,姚一的心不由得蠢蠢欲动,她憋不住地吐露了自己那段鲜为人知的情感波折,也是一位有妇之夫,也是因工作而相识。

  他说他爱我,我信他说的是真话,其实我并不在乎名分,真的,可我实在不能忍受……”

  杨一的大眼睛瞪得比灯泡还亮,盯着姚一,说,你不能忍受什么?说呀!

  姚一不能忍受的是想到那男人和另一个女人睡在一张床上。

他难道会不碰她?你信吗?

  杨一当然不信。

  一想到这儿我简直要、恶心死了,想吐,想掐死他……”

   所幸的是她们是有知识的现代女性,理智战胜了痛苦,理智因此被打磨得愈发金光灿灿。现在再回首那段时光她们可以津津乐道,自信内心的感情已经提升到了一个高度,那可不是所有女性都能达到的高度,她们因此而情投意合。当然还有许多其他的恋爱,中学时期的和大学时期的,两个姑娘时常陷入回顾的热潮,交流、议 论、感慨,你一言我一语,说到兴头上简直像在说相声。谈呀说呀笑啊,多么痛快淋漓。可是谈话渐渐出现了停顿,接着是静默,到后来她们会不由自主地叹起气来,爱情一去不复返,今后会怎么样呢?

  五月的一个晚上,她们和朋友们坐在酒吧街露天的桌旁,烛光在清爽的微风中摇曳,在年轻人脸上投下晃动的影子,起名字的事又被提起来。两个女孩儿笑着说要发起一次征集活动,设奖,谁起的名字被采纳谁就得奖。

  奖多少钱?有人问。

  大家异口同声地说俗。那么奖什么呢,一个吻怎么样?当众!知道那个国王和公主的故事吗?谁要是回答出国王的三个问题,公主就嫁给他!可咱这儿有两位公主,岂不麻烦啦!阵阵开心的哄笑引起旁桌人的侧目。

   两个一一满面春风,脸庞在夜色映衬下显得格外光洁动人。好了,现在该轮到郭先了。他是这晚聚会的参加者之一,位子正好坐在杨一旁边。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大眼睛的女孩儿,只知道她是姚一的朋友,也是奥特的会员。大家笑了半天,停下来歇息片刻,郭先忽然抬手打了个清脆的榧子,有了!

  什么有了?大伙诧异。只见郭先面带微笑,伸出手,左一指右一指:她,横横,她,竖竖。

  满桌人还在发愣,杨一已经反应过来,拍起巴掌。好!太好啦,多好玩的名字,多么妙啊!那天剩下的时间里,大伙儿一直在和两个女孩儿逗笑,谁嫁给郭先?要不一个大老婆一个小老婆。

  呸,美得他!姚一啐了一口,随即瞟一眼女友,嗨,快看她呀,笑眯眯的,你就嫁他得了。

  杨一的大眼睛兴奋发亮,她本想反击,又改了主意,扭过脸细细端详坐在身旁的青年,微带调侃地问:请问,你姓甚名谁?郭先像个聪明人那样应对自如,姓郭名先,可惜,不是神仙的仙,先后的先。

  那一刻两人的脸庞离得很近,四目相对,仿佛在彼此探问,怎么样,还够格吧。四周发出哦哦的哄叫,郭先和杨一移开目光。

  那次聚会以后姚一和杨一真的改了名字,杨一是竖竖姚一是横横。可大伙都不叫她横横而叫哼哼。姚一撒娇地抗议,要和杨一换名字,正在一旁的郭先说了句话,他说杨一个子高,叫竖竖合适。谁能想得到呢,这句随口说出的话日后竟多少次成为夫妻间吵架的由头。

  等等,谁?谁和谁做了夫妻?不要着急。

  又一个晴朗的黄昏,西天的红光透过大玻璃窗照射在健身房里,给所有的东西都镀了一层金。姚一走进健身房时不由得抬手遮阳,适应了一下,她看见杨一已经在跑步机上奔跑了,旁边还有一个人在跑,竟然是郭先。

  哟,太阳从西边出来啦。姚一走上前说。郭先呼哧带喘地咧咧嘴,用苦笑作为回应。

  杨一笑着和女友打招呼,嗨,哼哼!她气息平稳,两条修长的腿匀速地向前迈动。

   姚一什么话也不再说,只是站到郭先面前,双臂往胸前一抱,盯着他看,嘴角上弯起一丝嘲讽的笑纹。郭先到底是郭先,他没有败下阵来,用加倍的自嘲回应姚一的嘲讽。小伙子把自己说得一无是处,什么个子矮,三等残废啦,小白脸啦,非洲饥民,身上摸哪儿哪硌手,两排小肋骨当人体标本特合适……郭先总能抢在姚一前面说出她想说的话,逗弄得姚一又气又乐。那天锻炼完毕,三个人一起去吃鱼头泡饼,吃饭时郭先和姚一继续表演逗嘴,杨一则边吃边欣赏,结果吃撑着了。那个夜 晚给哼哼和竖竖留下愉快的印象,以后三个人经常在奥特碰面,一起去吃饭。郭先总是扮演弄臣的角色,把两个女孩儿对他的讥讽嘲笑当赞美来听,那种机敏滑稽又悠然自得的态度让姑娘们乐不可支,开心极了。一次三人吃饭时郭先起身去上厕所,好一会儿没回来,两个女孩儿都觉得没有他像是少了点什么,她们笑嘻嘻说出自 己的感觉,当成怪有趣的事儿,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这正是变化的端倪。

休息的日子,两个女孩儿相约去逛商场,尽情地转啊看啊挑啊选啊,那天姚一破纪录地试穿了九条裙子,杨一呢,只比她少试了一条。穿过男装区时,一张真人大小的模特像吸引了杨一的目光,那是个面容清癯的男模特,塌陷的双颊显出两团阴影,眼神似笑非笑,十分暧昧。杨一脱口而出地说:“看,像不像先儿!”

  两个姑娘在广告前站住,细细打量。

  “你觉得这人好看吗?”姚一开口问。杨一大模大样地点点头,“唔,挺性感的。”

  姚一扑哧笑了。她没有想到这只是个开始,从那以后,杨一嘴里时常冒出一些让她意想不到的话。

  “想想,先儿脸上的痣长在哪儿?好好想想啊!”要不就是,“先儿也是左撇子,左手写字,特神!”或者是,“这衣服谁穿也不好看,除了一个人,先儿。”这些话每每让姚一感到吃一惊,可她偏偏做出不以为意平淡无奇的样子,似乎一切都很正常。有一天,杨一又说,“嘿,郭先肚子里可能有虫子。”

  “什么?虫子?”杨一糊涂了。

  “你不知道吗?他睡觉咬牙。”

  “我上哪知道去?怎么,你和他一块睡觉了?”

  杨一尖叫起来,伸开双手扑上去,要去掐姚一的脖子。姚一奋力反抗,高喊道:“干吗,干吗你!讨厌!”

  原来杨一是听郭先的大学同学说的。姚一不由得问杨一:“怎么搞的竖儿,喜欢上郭先啦?”

  “他挺可爱的,你不喜欢吗?”杨一的口气自然而又随便。姚一飞快地调整自己的心态,带着一丝鄙夷的神气吐出一个字:“他?”

  杨一没有让她再说下去,很坦白地说出自己的看法,她觉得郭先的性格好,乐观豁达,人又那么聪明,和他在一起总那么快活,对这样的男人有好感不是太正常了吗?

  “好感,没错儿。可你难道会爱上他,和那么个小男人结婚?”姚一对自己的直截了当有点不安。果然,小男人的称谓让杨一感到不受用,继而激起一股挑衅的欲望。

  “什么叫小男人?你怎么定义小和大,衡量的标准是什么?个子,还是生殖器?”

  姚一的反应快得惊人,撇了撇嘴,说:“可惜,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什么意思?”杨一有点发怔,立刻明白过来,骂道,“呸,不要脸!”

  两个女孩儿的这次谈话在嘻嘻哈哈之中混过去了,似乎一切不过是个玩笑而已。可事实是怎样的呢?

  有一个事实,人是嫉妒的,而两个关系密切的女人尤其嫉妒。这种嫉妒能达到什么样的程度?且看事情的发展吧。

  不久,美妙的夏天过去了,秋高气爽的蓝天下人人精神振奋,步履轻快地奔向各自的目的地。姚一和杨一很忙,见面少了,三人的聚会更是谈不上。有时两个女孩儿偶尔想起对方,不由得有些诧异,奇怪,原来彼此的关系不过如此嘛。

  公司里一如既往地人来人往,嘈杂忙碌。姚一坐在电脑前,面对着厚厚一沓要翻译的资料却视而不见,脑袋里有一些问题在打转,她在想,人,女人,一个女人应该怎样生活,活着需要什么?什么是幸福?答案绝不止一个。要有钱,要自立,要体现自我价值,更要享受,还有美丽,爱情,周游世界。想着想着,一个人出现在脑海里,清瘦的脸,笑嘻嘻的模样,是郭先。

  姚一吃醋了吗?不,没有。可她明明陷入了一种不正常的情绪当中。究其原因,惹她如此不安、不快的是杨一对郭先态度的变化。他们俩之间是不是有了什么秘密?杨一为什么喜欢郭先?他真的那么好吗?

  午休之前,姚一去了趟洗手间,站在镜子前补了妆,整了整额前的刘海,不一会儿她就走出电梯来到大堂。郭先的身影已经站在门外的台阶上,这小子总是腰板笔直,好像裤带里别了根棍子,穿着得体,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真是很精神,姚一心里这样想着,穿过大堂,准备脸上的表情。

看到姚一,郭先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随随便便地问:说,上哪儿吃去?

  那天他俩去了一家泰国餐厅,姚一非常欣赏泰式的冬阴功汤,那又酸又辣又鲜的味道独一无二,是任何别的菜系没有的。她默默喝着汤,态度很矜持。郭先不由得问:嗨,怎么了,情绪不高?

  姚一沉住气,淡淡一笑,没什么,挺好呀。可实际上她心里有股怒气在蠢蠢欲动。

  事情发生在昨天。她正在跑步,杨一来了,两人热情地打了招呼,各自锻炼。后来洗澡的时候杨一问女友:嗨,我问你,你的梦是彩色的还是黑白的?姚一从来没有想过,思忖了一下,没等她回答,杨一说了,先儿昨天做了个彩色的梦,你猜他梦见什么?

  梦境很神奇,带有象征意味,杨一讲得津津有味,故意不说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个梦的。姚一听着,只觉得心头怦怦直跳,说不出话来。分手后她越想越觉得憋闷,简直难以忍受,早上一上班就给郭先发了邮件,约他一起吃午饭。

  机灵的郭先已经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他不再关心哼哼的情绪,没事儿人似的东拉西扯,说说公司里的新闻,拿同事开开玩笑,姚一被逗乐了,但立即又收敛起笑容。后来她终于憋不住了,说:嘿,听说你的梦是彩色的……”

  郭先微微一怔,并没有躲避姚一的目光,相反,眼神变得专注,目不转睛地望着对面的女孩儿。

  嘿,我问你话呢!

  郭先不回答,继续望着。

  你哑巴啦!

  郭先依然望着,不出声。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姚一有点不知所措,有点慌乱,突然她坚持不住了。

  浑蛋!讨厌!滚你的!姚一大声骂道,同时挥起拳头,隔着桌子要打郭先。郭先手疾眼快,一把攥住半空中的小拳头。女孩儿的脸泛起两团红润。

  不久,公司里的人发现有两个男女同事成了情侣,天天出双入对,虽然他们自己并不承认是恋爱关系,但是还能有什么别的解释呢。

   郭先已经不去奥特锻炼了。哼哼和竖竖有时还会在那里碰面。两个人仍然笑着打招呼,聊天,可谁也不提郭先的名字,好像那是个咒语。只有一次,咒语不小心地从一个女孩儿嘴里冒出来,于是像打开了闸门,她们大谈特谈起来,先儿这样先儿那样,多么逗,多么CUTE,多么可恨,多么可爱,多么可怜兮兮又多么奸诈狡猾……倾吐的欲望使两个姑娘几乎忘记了她们所谈的对象,倾吐变成了对象本身。好热烈的一场谈话啊!可突然间她们感觉到了尴尬,态度为之一变,变得冷淡,漫不经心,有一搭无一搭地说起闲话来。

  这个时期是年轻人郭先一生中最好的时光。从小到大他并不缺乏自信,甚至算得上是个自我感觉良好的人,但他从来也没想到自己身上竟有那么多的可爱之处,聪明和独特气质自不必说,连左撇子、下巴上的一颗痣都那么值得欣赏,他简直觉得自己里里外外都亮闪闪的。

   开始他没有感觉到危险,他的反应完全出于男人的本能,这种本能把他带上钢丝,并且赋予他保持平衡的极大本领,最终还把他带到了两个女孩儿的床上。杨一的身体是颀长的,很美,但有一点硬,哼哼多肉的身躯柔软得多,虽然不及杨一美观,却更受用,让人激动。郭先自认为艳福不浅,满足而得意。代价,当然,世上什 么好事儿会没有代价呢!可他没想到好日子竟那么短暂。

  一次相遇时,杨一和哼哼说,郭先睡觉咬牙,咬得咯吱咯吱响,逗极了。姚一立刻意识到郭先欺骗了她,他和杨一发生过关系。

  当时姚一脸色煞白,神情有些恍惚,窘迫地阴沉沉地瞪视着女友。应该说她们是了不起的姑娘,两个人咬紧牙关,克制住情绪,隐藏起仇恨,礼貌地分手了。但,仇恨,这股可怕的情感是一定要发泄的,还能发泄到哪里去呢?

   郭先,这个自在懒散微微自负的小伙子在两个女孩儿的夹击下万念俱灰,一心想逃离这个世界,而又不可能。短短的一个月,他垮了,彻底地认命了。最终郭先被姚一制服,因为他俩天天都要见面,怎样也躲不过去。郭先想到过辞职,可还没等采取行动,杨一已经决绝地断了和他的关系,于是他只有和哼哼结婚了。

事情到此似乎已接近尾声,一对年轻男女经恋爱而成为眷属,有点曲折,但也并不十分曲折。可是各位,别急,故事并没有完呢。

  婚礼举 行得很排场,新郎新娘去新马太作了蜜月旅行。朋友杨一再也没有出现过,新郎渐渐松了口气。然而有一个人不甘心杨一就此消失,那就是姚一。还在蜜月中,新婚夫妻徜徉在新加坡的乌节路,热带的风把女人的裙子掀开,露出大腿,那是个高高个子的姑娘,腿很长。新娘注意到丈夫的目光,问了一声:嘿,看什么哪!

  晚上,新娘躺在新郎的怀里,忽然问:你说,你是不是嫌我矮?

  你说什么?新郎十分诧异。

  别不承认了,我知道你喜欢高个儿,喜欢腿长的。新娘提起曾经有一次她不想叫哼哼,想叫竖竖,你当时说什么来着?

  我说什么了?

  你说她个子高,叫竖竖合适。姚一不愿意说出杨一的名字,只是说

  新郎想不起来,也懒得费那个脑筋,管它呢!你就是哼哼,我的哼哼,哼哼,哼哼,哼哼……”新郎一边好玩地叫着妻子,一边亲吻她多肉的肩膀、脖子、胸脯,弄得新娘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哼哼的呻吟。

   然而姚一听到郭先叫她哼哼心里还是觉得不舒服,甚至有点受刺激。她忍不住地要问丈夫那个老问题,有没有和杨一上床。郭先说没有,她不信,郭先不置可否,她不答应,郭先坚决否认,她没法子,但气得要命。事到如今郭先怎么可能再承认呢?任何聪明的男人都会这么办的,那就是不管姚一采取什么态度,撒娇也好,胡 搅蛮缠也好,入情入理也好,郭先的回答都一个:没有,绝对没有,根本没有的事儿……

  姚一实在是想不通,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她的老公怎么 是这样一种人,这么无赖!明摆着的事,她完全知道他们干过什么,抵赖也没有用啊!而老公郭先也是这么想的,简直神经病,不可理喻,明摆着的事,她心里都明白,问来问去想干吗?有个屁用啊!郭先忍不住说出口:你既然知道,还问我干吗?姚一愣住了,无言以对。看着妻子难看的脸色,丈夫先想开个玩笑,一笑了之,可妻子忽然高声大骂起来:无赖!天底下没有比你再无赖的,不要脸!

  姚一的脸上充满狠巴巴的活力,而郭先则用一种阴冷的动物性的 目光望着她,默默想道:为什么,这是怎么搞的?怎么就结了婚呢?当然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一切都锁在心里。每次争吵后夫妻俩都有一段时间相互不说话,在郁闷的气氛中熬时间,一天或者两天,慢慢缓解。有一次,郭先咬死抵赖的态度让姚一气得要发疯,抓起一个玻璃杯扔到地上摔碎了,郭先扭身就往外走,地 一摔门,消失了。

  晚上姚一没吃饭,躺在床上,想到郭先她的心里只有恨,凭什么,他凭什么!想想他那德行,小男人,小白脸……泪水潸潸流 出,那是委屈与懊恼的眼泪。天黑下来,世界变成一个黑黢黢的深坑,她被埋在里边,多么悲惨多么苦啊!突然,屋子里亮起来,是对面饭店的霓虹灯,红彤彤的彩光在整个房顶和整面墙壁上闪来闪去。眼泪止住了,不再流淌,她愣愣地躺着,心想:别傻了,干吗自己一个人难过?凭什么!姚一翻身坐起来,她的肚子有点饿 了。

  她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朋友,想约她一起出去吃饭,可对方不在,她又打给另一个,是位男性,先是随意问候,东拉西扯,接着不由自主地透露出心中的不快,引来对方关切的询问,那个晚上她在打电话中度过。

   九月里姚一递了辞职书,离开原来的公司去一家德国公司工作了,待遇好是一,不愿意和老公同出同入是二。同事们渐渐发觉郭先的身体有了些变化,准确地说是身体比过去胖了,衬衫不再瘪塌塌的,能撑起来了。谁也没有想到郭先迷上了健身,每天下班以后他都去奥特锻炼两个小时,把四肢和胸部练出一块块肌肉,硬邦邦 的。姚一的工作很忙,也很累,没有精力健身了,换成了美容和保健按摩。夫妻俩几乎不再吵架,对那一段纠缠不清的日子,姚一想想都觉得很没有意思。偶尔,两人亲热之后,姚一摸摸丈夫发达的胸大肌,幽幽一笑,你是不是去奥特和杨一约会呀。郭先也淡淡笑着:我不会告诉你的,你自己去看嘛。

    可姚一一次也没有去看过。

  郭先确实见到过杨一,是在奥特附近的街上,杨一站立在路边,似乎在等人,一件米白色的风衣衬托出她高挑的个子,引人瞩目。发现郭先她立刻背过身假装没看见,而郭先在一种不可抑制的冲动的激发下大步走向她,叫她,他叫的不是杨一,而是竖竖。

   听到曾经亲昵的声音,杨一的心跳加快,激动中混杂着厌恶的情绪,她控制住自己,镇静地转过身和郭先打招呼,就仿佛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她告诉郭先自己在等男朋友,一个从国外学成回国的海归,比她大八岁,好几家公司都争着聘他去作CEO,她在考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上海工作。正说着,一辆汽车开到他们身边停住,车里坐着那位海归。那人下了车,和郭先彬彬有礼地握了手,然后告辞,很洋派地为杨一打开车门,然后自己再上车,汽车一阵轰鸣,绝尘而去。

  郭先心里有股说不清的滋味,好像受到了歧视似的,想想并没有。杨一一句也没有问他的情况,也许是故意的,如果是,那说明她心里还有他。嗨,谁又知道呢。只有一个事实让他感觉好些,那个海归也是矮个子,说不定还没他高呢。

  当郭先的身体练得一天比一天健壮,结实,姚一和他离婚了。

   离婚对郭先并非没有影响。一段时间里他的情绪很不稳定,时而觉得解放了,情绪亢奋,时而又自怜自哀,落落寡合。曾经,他这个人,被两个女孩儿那样的爱上,那样对他津津乐道,难道一切不过是海市蜃楼?这是什么道理?其实郭先明白,没有别的道理,只说明女人根本不懂男人,她们爱的是自己,津津乐道的是她们 自己的感觉。而天底下有男人愿意依照女人的想象生活吗?没有,绝对没有一个。有时他恨自己没出息,就因为和姚一在一个公司,天天见面,就被她俘获了,如果当初选择了杨一会怎么样?梦里他听到轻柔的女声在叫他,先儿,先儿……”他甚至还梦到过一个面目模糊的家伙挽着杨一的手,醒来后想,一定是那个海归给他留下的印象。每晚脱衣上床前,他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仔细欣赏每一块肌肉,这一刻脑子里没有任何杂念,烦恼尽消。

  冬去春来,街上的景致一天比一天绚烂多姿,到处闪动着白白的大腿,光洁脖颈上的项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在一个商务Party上,郭先佩带着工作人员的胸牌正忙着,来宾里的一张脸一下引起他的注意,多么面熟,是谁?啊,想起来啦,不是海归嘛!

  那位男士西装笔挺,胸前插着贵宾的花束,一只手端着酒杯,而另一只手……郭先定睛望去,嘴不由自主地微微张开,他看了又看,不,那只插在他臂弯里的纤纤玉手不是杨一的手,不是。那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美貌的程度是杨一不能比的,简直可以用光艳照人这个词来形容。

  Party进行的过程中,郭先的心一直隐隐不安,眼睛总在东张西望,寻找着海归的影子,他想和他打听杨一的情况,但最终不过是想想而已。

  那么我们的杨一现在怎么样,在干什么呢?

   九月六号杨一度过了二十九岁生日,她约了朋友一起吃饭,有人带来生日蛋糕,有人带来礼物,她特别喜欢一个GUCCI的包,虽然她知道是假货,还有一个银 手镯,式样别致,她立刻戴到手腕上。饭后大家又去了酒吧。杨一喝多了,笑嘻嘻搂着身边一位男士的脖子,说今晚上就和他回家了。大伙儿开始起哄,杨一起先还笑,过一会儿却扭过脸去。一个女友发觉她在流眼泪,二话不说赶紧把纸巾递过去,接着一桌人都安慰她,说都是酒精惹的祸。忽然手机响了,是妈妈!来自千里之 外的声音那么熟悉那么温暖,杨一告诉妈妈自己在和许多朋友一起吃饭,一切都好,非常快乐。

  夏天快要过去了,风变得凉爽起来。一个月明之 夜,姚一坐在出租汽车上,汽车在机场高速路上飞驰。飞机晚点了,害得她在广州机场等了三个小时。现在她有些疲倦,斜靠在后座上,默默望着车窗外,脑子里不由得想着在酒店遇到的那个男人。她相信自己的判断和决定没有错,没有去他的房间。但是如果去了呢?姚一下意识耸了耸肩,这是她经常和外国同事相处染上的习 惯,不,她对自己说,她没有兴趣,不会有什么新鲜的,不过也没什么可怕的。

    这些男人啊!

  天上的月亮在随着汽车移动,姚一抬头望着明月,上次和郭先通电话是什么时候?好像还是冷天呢。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了,还没有交女朋友吗?想到他,姚一心里一点也找不到恨的影子,确实没有什么可恨的。

  回到家,洗了澡,换上睡衣,姚一躺到床上,真舒服,真累啊!明天一大早就得去公司,真可怕。她伸手拿起一本杂志想翻翻,眼睛却有点睁不开了,就关上了灯。

  不一会儿,一一睡着了。此刻,另一个一一也在睡梦中。她们谁也没有想到谁。也许她们的心依然相通,因为她们真的有很多共同之处,但生活中,她们彼此再不相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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