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玉窗前梦2013-12-02 02:12:50

 
 
                                           几度夕阳红

深秋那璀璨夺目,震撼人心的金黄奇观美景退去光彩后,冬天的银杏村又恢復了旧日的古朴和寧静。夕阳残照,银杏林中的升起了缕缕炊烟。

妈妈在厨房里做饭,薛小禪将院子里的一地残叶扫去準备迎接新的一年。她是一个招人喜欢的女孩,梳著两条细长的辫子,银盆脸大眼睛,嘴唇一动脸颊上就出现两个又大又深的圆酒窝。她身材瘦削单薄,一件手织的米色粗毛衣穿在身上鬆鬆垮垮的。住在隔壁的女友隔著围墻嗑著松子和薛小禪聊天。

“小禪,过了春节我和姐姐要到西双版纳玩,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我哪有时间去玩,过完春节我马上就要回学校去了。我打工的那家店,老闆回四川老家过年我才有时间回家(同学介绍薛小禪每週星期六,星期天在嘉乐福商场里的一家童装店打工,挣点伙食钱)。”

小巷尽头,几个放学晚归的顽童边跑边叫:“薛小禪,薛小禪你爷爷昏倒在田里了------”

薛小禪慌忙扔下手中的扫把和厨房里冲出来的妈妈一起朝村外跑去,隔壁的女友跟在后面。

薛小禪的爷爷薛江寧已经八十九岁了,还在地理干活。他準备将田里的苦菜收了,明天一早拉到滕冲县里卖给那些準备煮年菜的人,谁知竟昏倒在田裡。

窗外一片漆黑,爷爷盖著一床补丁摞补丁的被子静静地躺在他的小屋里,床脚一盏油灯摇晃。村裡大夫临走时摇头说:“薛大爷可能熬不过今天晚上了,你们為他準备上路的东西吧。”

为了不让爷爷伤心,妈妈跑到门外痛哭,薛小禪坐在爷爷身边小声抽泣,灯光在爷爷佈满皱纹的脸上摇晃。这世上有谁知道,这位饱经风霜的乡野老人曾是西南联大文学院的学生。因抗日战争爆发后,他和西南联大的八百多名学生一同北上抗日。他参加过长城战役,台儿庄战役,淞 潞战役,南京保卫战。后来爷爷受了重伤,伤好后被调到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昆明第五分校任教官,因為懂英语為美军当过翻译。

1950年昆明解放后,爷爷成了美蒋特务被关进监狱,坐了十多年大牢。出后狱,爷爷带著奶奶还有妈妈回到了老家腾冲银杏村,才过了两年平静生活,又遇到文化大革命,重新成了美蒋特务,不知挨过多少次批斗,小禪没有见过当时的场景,只听妈妈说;每次都是九死一生。

“夕阳红-----夕阳红-----”

薛小禪弯下腰将耳朵靠近爷爷的嘴唇仔细听。

“夕阳红-----夕阳红----”

薛小禪对著爷爷的耳朵念她呀呀学语时爷爷就教她的,杨慎的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髮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爷爷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突然,爷爷睁大眼睛看著房顶的大樑说;“坑-----坑-----这麼深,这麼黑-----小禪拉住我,拉住我,我掉到坑裡去了。”他伸出一双战抖的佈满老人斑的手到处乱抓,薛小禪忙伸手过去紧紧拉住爷爷的手。

“小禪救救我-----救救我-----”爷爷的眼神是那麼恐怖绝望。在薛小禪眼中爷爷从来就是个铁骨錚錚的英雄,她从未见过爷爷像现在这样可怜无助。

薛小禪泪如雨下,她对著爷爷的耳朵说;“爷爷,爷爷我发誓,我发誓!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要接你回家。”

爷爷鬆了一口气睁大的眼睛慢慢失去了神采,抓住小禪的手渐渐放鬆了。

薛小禪和妈妈一起度过了一个每天以泪洗面的春节,哭肿了眼睛,哭哑了嗓子,为了完成学业,过完春节薛小禪就忍住悲伤,告别了妈妈回昆明打工去了。

坐在车裡,她不停地举目望天:“爷爷呀!爷爷!你究竟到那裡去了?上帝呀!求求你告诉我,我要怎样才能找到爷爷?”

车到昆明站后,薛小禪步行回学校。昆明对她来说还是一个陌生城市,她边走边问路。

快到学校时,薛小禪走进了一条两边是白色粉墻的小巷,粉墻下有长长的花坛,花坛里种这些金盏花,三色堇,灯笼花,金鱼草。走在这墻如白雪,花如飘带门巷喑喑的小巷里,薛小禪突然从这些天的悲痛中清醒过来,她和爷爷如今已隔音尘,相见更无因,她对爷爷发了一个无法兑现的誓言。她想起爷爷临终时那可怜无助的眼神,就万箭穿心忍不住失声痛哭。

这时,小巷里一户人家的门开了,两个中年妇女从里面出来。

一个女子惊讶地问:“小姑娘!咋个了?哭得这麼伤心?”

薛小禪哭得蹲在地上,站不起来。

两个女子将她扶起来说:“你有什么伤心事,说出来给我们听听,看看我们能不能帮你?”

薛小禪一边擦泪一边摇头说:“谢谢两位阿姨,谁也帮不了我的忙。”

“小姑娘,有什么苦水不要憋在心裡。将苦水倒出来,心裡会舒服许多的。”

薛小禪正找不到倒苦水的地方,因為此事无人述说。就是妈妈也说;那是爷爷临终前眼睛发花,说的胡话,别放在心头。

薛小禪便将爷爷的事和她所发的誓言告诉了她们。

一个女子笑了说:“别的事情可能帮不上忙,此事说不定还真能帮上你呢。走我们带你去见一个人,她今天在五华书院请云南省歷代的优秀教师吃饭,我们正要去那裡帮忙哩。”

“谁能帮我呢?难道这天底下还有能帮我的人?”薛小禪心想,她擦去一脸的泪水跟著她们走。

小巷外一座葱苍蔽天,绿茵如锦的山麓档住了去路。一条小街出现在眼前,小街两边是一幢幢粉墻低,里面梅花照眼明的小院子。那些小院里的住房多是雕樑画栋的古代木楼,还有题额如“垂花廎”“艷梅精舍”“剪灯斎”“邀月楼”“冷香斎”等。

“请问两位阿姨,这是什么山?昆明城裡怎麼会有这麼高的山?”

“这是五华山。”

 “啊!五华山不是省政府所在地吗?那些高大的办公楼都到哪儿去了?”

“姑娘呀!这裡是老昆明城。”

薛小禪还真不知道,原来还有个老昆明城哩。她听奶奶说过;老昆明城不失為古香古色之古城,颇有古都风光。

   两位女子带著薛小禪左拐一直走到小巷底,那裡有座高墙大院门头上写著“五华书院”四个大字大门敞开,可见大院里有几个男子在梅花树下摆放桌椅。一个黑色套装裙系白围裙,头髮平整地盘在脑后的青年女子,抖开白色桌布铺在摆好的桌子上。

  那女子抬头看见她们就朝她们走过来:“两位大姐怎麼现在才来?”
    “依萍姐,我们遇到这个女孩,哭得好惨啊!她爷爷是位抗日老英雄,可能掉到地狱里去了,你看看有什么办法能将她爷爷找回来。”

  依萍姐对薛小禪说:“小姑娘,别难过。我们老昆明城裡也住著几个抗日老英雄,我帮你问问他们,看看有什么办法能找到你爷爷。”她从西服的胸包里掏出一朵怀表大的向日葵花来,薛小禪好奇地看了一眼,上面细小的黑瓜子原来是一个个小键盘,依萍姐用拇指在上面飞快地点击。

一会儿,她将小向日葵花装回胸包对薛小禪说:“我帮你联繫到一位叫付心德的抗日老兵,他曾经是位军医,在台儿庄战役中认识了一位叫罗芳珪的团长。这位团长在长城战役中受了重伤,后来又带伤参加了台儿庄会战,在会战中以身殉国。他现在是新血田城的长老,还来老昆明城找过付先生玩,只是不知他下次何时才会来了。

如果你急著要找爷爷的话,每星期三晚上十二点正,就会有一个叫刘帆的小师傅赶著拉动物的马车从东风路过,你可以请他带你到新血田城去,到了血田城将你爷爷的事告诉他,他肯定会帮你的。”

薛小禪看见花树下的桌子已经铺好了,院子里空空的,两位阿姨可能到厨房帮忙去了。依萍姐将薛小禪送到门口,告诉她一直走,走出小巷就可以找到回学校的路了。

薛小禪走出小巷,马上认出了外面那条大街就是她去每週打工的必经之路—华山西路。她回头一看小巷两边高楼林立,哪裡有什么粉墻,梅花。进去问问来往的行人才知道这条巷叫大梅园巷,那两位阿姨家所在的那条小巷还有一点刚才的影子,就是两边是高大的粉墻,顺墻有几个长满草没有花的水泥花坛,那条小巷叫小梅园巷,薛小禪细想了刚才和她们的对话,知道自己刚才进入了另一个时空的昆明城。

去找爷爷的事情有了希望和盼头,她的心情顿时开朗起来,接下来就是如何解决下学期的吃饭问题。她在“百宝粥”找到一份清晨买早点洗碗的活计,晚上又和家住昆明的同学到夜市卖烧烤。

星期三晚上,收摊后薛小禪穿著油烟熏了一晚上的衣服,赶到东风路守候刘帆的马车。宽大的街道,明亮的街灯,来往的车辆和行人,现在的昆明完全就是一座不夜城。薛小禪想像不出来,一辆灵界的马车如何出现在这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她忐忑不安地在人行道上的棕櫚树下走来走去。

中国银行楼上的大鐘敲响了十二点的鐘声,大街上一下变得万籟俱寂,车辆行人都不知到那裡去了?薛小禪正惊愕间,看见一个十五六岁剪著平头的小民工驾著一辆装满木笼子的黑马车从西边驶来,风驰电掣速度极快。

“小刘师傅,小刘师傅停一停车。”薛小禪站在路边朝他挥手

马车在薛小禪身边停下来,刘帆从车上跳下来问:“你是谁?竟能拦住我的车。”

“我叫薛小禪,请你带我去新血田城找罗芳珪长老,我要去找我爷爷。”

薛小禪就将爷爷的事情告诉了他。

刘帆听后非常同情地说:““我可以带你去,但你是凡胎肉体怎能进血田城,你知道那裡的温度有多高吗?你进去马上就灰飞湮灭了。”

“如果我该命断血田城,那麼我今天不死在那裡,明天也会死在那裡的。小刘师傅你听说过百善孝為先吗?你就成全我的这片孝心吧。”

  刘帆拉开一个装动物的笼子说:“好我带你走,你进去吧。”

  薛小禪心想:“那麼小的笼子,怎麼进得去呢?”

 刘帆忍不住笑了说:“到血田城你都不犹豫,进笼子怎麼就犹豫了呢?”

薛小禪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弯腰低头一下就进去了,一个笼子竟有间二十平方的屋子大,只是很低直不起腰来。薛小禪坐在地上靠著木栅栏,看看栅栏外一片漆黑,只听见马身上的银铃攒攒作响。从天不亮忙到现在,她已经太累了,不知不觉间身子歪倒在地上睡著了。

“薛小禪,薛小禪----”

薛小禪睁开眼睛,看见前面的天地笼罩在一片惊心动魄的火光之间。

刘帆站在笼子前面叫她,指著那一片红光对她说:“前面就是新血田城了,你再好好想一想,说不定进去就出不来了。”

“走吧!小刘师傅,没什么可想的。还是那句话,如果我註定命丧血田城,那只不过是早晚之事。”

刘帆跳上车一挥鞭子说:“好!那我就带你去撞大运啰。”

马车驶入那片火光之间,这是一个血色的世界,一条烧得通红的石头路通到山顶上,那裡有一座黑色的外国城堡。路下面是望不到边的烈火腾腾的沼泽地,许多男女火焰中嚎叫乱跳,他们的叫声消失在火焰熊熊燃烧的声音里。有人不管不顾地抓住路下面刀子似的火石头想爬上来,才爬到一半城堡上就有白光发出来将那人击落下去。

  “薛小禪,薛小禪你还活著吗?”

  “当然活著啰,我没有感到这裡的温度有什么变化呀?”

   “太好了,咱们就快走吧。”

    “小刘师傅,这些在血田里的乱跳人是些什么人?”

  “这些人的脚是践踏义人的脚。”

看见刘帆的马车驶来,城堡裡的一个士兵已将大门打开,马车驶入城堡里的大草地上。里面完全是另一个世界,头上是蓝天白云,脚下是绿草如茵,仅仅一墻之隔,却是两个世界两重天。

  刘帆将薛小禪从笼子里拉出来,问那个装古代战袍的士兵:“芳珪长老呢?有人要找他。”

士兵说:“长老在农场里工作。”

刘帆带著薛小禪从侧面一道小门进去,里面像个实验农场种满了各种各样的庄稼,顺墙边还开著许多闲花野草。更绝的是一块稻田里还站著一个装T恤带草帽,笑眯眯的稻草人。

刘帆带著薛小禪走在一条麻石小路上,路尽头有排小平房。

  “芳珪长老,芳桂长老-----”

一间屋子的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穿白衬衣黑裤子瀟洒英俊,气宇轩昂的年轻人来。薛小禪看见那间房子好像学校里的化验室,吊著许多瓶瓶罐罐。

  为了不当误刘帆的时间,罗芳珪长老带著刘帆到关动物的木板房,打开门三头猪一头羊几隻鸡鸭立即跑出来。

它们“哼哼,咩咩,嘰嘰,嘎嘎。”地叫著欢天喜地地跟著刘帆走了。

罗芳珪问;薛小禪到这裡找他有什么事情?

薛小禪就将爷爷的事情告诉了长老。

罗芳珪又问:“你爷爷临终前说了什么?”

“他说;夕阳红-----夕阳-----。然后就说看见一个坑,一个很深很黑的坑自己掉到坑里去了。”

罗芳珪说:“夕阳红,夕阳红,那是他在回顾自己的一生,那天我们撤出南口战场时夕阳斜照,血浸焦土,长城都几乎被染成了红色。他说自己掉到一个坑裡,那他是掉到地狱里来了。”

薛小禪急得差点哭了起来:“我爷爷是个铁骨錚錚的英雄,他怎麼会下到地狱里呢?”

“女孩别难过,黄土不埋英魂,他们不论埋骨那座青山那片土地都有自己的去处。现在我公务在身,不能擅自离开岗位,等我休假时我一定去将他找回来,现在我派人送你出去吧。”

“叔叔我既然来了,就不回去了。你将去地狱各城的路线图告诉我,我自己去找。因為我对爷爷发誓哪怕上刀山入火海,上穷碧落下黄泉都要接他回家的。”

罗芳珪动容地说:“女孩,你不知道地狱有多大。我虽然不能陪你去,但我将我的天方画戟借给你,让它带你去,但不知你能否拿得动它。”

 罗芳珪长老从一间里面掛著些战袍盔甲的屋子里拿出一把方天画戟来,插在地上叫薛小禪拿。那方天画戟有1米八高青铜铸成,上面缠著龙虎花纹,插在地上如定海神针。

  薛小禪深深吸了口气,心想:“方天画戟呀!方天画戟今天我无论如何都要将你抬起来。”

  薛小禪用尽吃奶的力气使劲上抬,用力过猛差点向后跌倒。她还没有站稳,天方画戟就带著她飘然而去。

她来不及向罗芳珪长老告别,来不及向给她开门的士兵说谢谢,来不及再停下来看看那些在在血田里呼叫哀哭,但没有声音的人是些什么人。就被方天画戟带著飘出了血田城。

出了血田城,方天画戟带著她在茫茫云海里飞行。不知过了多久,薛小禪感觉到身体在下沉,最后脚接触到了地面。云雾散去后,薛小禪发现自己站在两堵高墙之间,头上是灰暗的一线天,因為墻太高使得本来就幽暗的光线更加幽冥。夹墻弯弯拐拐使方天画戟的速度慢了许多,但它依旧带著薛小禪飘行。

转过一道弯,几个摸样狰狞长髮披肩的人迎面过来,他们张牙舞爪地向薛小禪扑来,薛小禪吓得连连后退贴在墙壁上,那些人的利爪差点就抓到了薛小禪脸上,她手中的天方画戟顶上放出一道白色强光,那几个人用手捂著脸,弯著腰转身逃跑了。

天方画戟的带著薛小禪又转了几道弯,一道小门挡住了去路。薛小禪轻轻一推,门就开了。这是一个农家小院的后院,里面连绿草也没有一株,全是黄沙土地,那栋背朝小院的土坯房连个窗子都没有,不知从那裡出去。

薛小禪刚一踏进院子马上就被几隻上古时候的猛犸包围了,它们全身覆盖著棕色长毛,又粗又长的门牙向上弯曲,低著头甩著长鼻子向薛小禪撞来,要将她撞倒踩死。天方画戟顶上又放出的了白色强光,强光击在猛犸身上,皮毛立即烧焦,更激怒了那些野兽。它们吼声震天甩著鼻子跳起来飞蹄踢她。

薛小禪吓得魂飞天外,她从未见过这麼兇猛恐怖的怪兽。她也不知道如何使用手中的方天画戟去对付那些猛兽,只能紧紧握住方天画戟,天方画戟带著薛小禪飞快地在猛兽中穿行,避开它们的进攻。方天画戟带著薛小禪想飞过那只比人高一点的土坯墙,但每次飞到墻顶又落了下来。

薛小禪心想:“这墻真厉害,连罗叔叔的方天画戟也飞不出去,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土坯房的墙里冲出三个古代的公差来,他们手持钢鞭朝那几个畜生打去,鞭子下去血肉飞溅。

一个公差边打边骂:“你几个祸害人间的孽畜,要不被这女孩拦住,天下又要有祸了。”

因薛小禪坏了它们的好事,它们不管烧的皮毛脱落,也顾不上血溅土墻,非要将薛小禪置於死地,它们一起大声吼叫著向薛小禪撞来。

“快走,女孩!我们助你一臂之力。”

三人同时朝薛小禪发功,薛小禪只觉得脚下被强力举起,天方画戟带著她跳过了墻垣。

薛小禪惊魂未定地落在一条狭长的山沟里,远处有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薛小禪尚未喘过气来,就被天方画戟带著飘入黑洞中,碧绿的磷火在洞壁上闪烁跳跃。有哭声,笑声,,磨牙声,尖叫声-----嘈杂喧闹。薛小禪瞥了一眼,看见洞屄全是骷髏白骨筑成。薛小禪闭紧眼睛,随天方画戟飘行。

耳边的嘈杂声消失了,眼前有了亮光。薛小禪睁开眼睛看看,自己站在一片雾霾中,看不见自己伸出的手掌。一阵阴森森的风过之后,雾霾散去许多,薛小禪才看清自己站在一条古老的小街上,两边木楼东倒西歪,摇摇欲坠,风吹过就“嘎嘎”作响,街上的房子都门窗紧闭,方天画戟不再带她行走了。

薛小禪想爷爷可能就关在这些屋子里。她看见有两间屋子的门前站著两个公差,就提著方天画戟过去向他们打听爷爷是否关在他们那裡,两个公差都说;他们那裡没有此人。薛小禪和一个公差说话时,看见半开的门裡光线昏暗,有人伸直胳膊弯著腰艰难地在里面推巨大的磨盘。有全身黑毛兰脸红鼻的山魈,挥舞著鞭子抽打那些推磨的人。

薛小禪想:“既然天方画戟不走了,爷爷肯定就在这里,但这些房屋都门窗紧闭,就像空屋似地连问的人都没有。”

薛小禪走到街尽头,看见那裡一个小院的门开著,门口有三匹马正在那裡打转转。薛小禪忙走过去,原来门裡是一个矿井的入口处。

“有人吗-----有人吗----。”

里面走出一个穿一身黑的公差来;问薛小禪怎麼跑到这裡来?

薛小禪就向他打听爷爷是否关在这裡,公差说:“我们这裡的确有这个人,但他是罪犯我们不能让你见他,你快走吧。”

薛小禪急了说:“我爷爷是英雄,你们怎麼能将英雄当成犯人关起来呢?”

“闺女,是英雄是罪犯不是你说了算,凡是到我们这裡来的都是犯人,你快走吧,再多说也无用。”

薛小禪想今天我就是遭天打五雷劈,也要将爷爷救出来。她提著天方画戟就朝里面冲,两个手提大刀的青脸小鬼冲出来挡住了她的去了。天方画戟的顶上放出了白光,两个小鬼迅速地闪到一边。

“闺女,请留步。”

薛小禪停下来,公差走过来问她:“闺女,你手中的方天画戟,不是新血田城长老罗芳珪的兵器吗?”

薛小禪就将她爷爷如何掉进地狱,她如何到血田城找罗长老,长老如何借方天画戟给她的经过细细告诉了这位公差。

公差说:“闺女你知道吗?是你念那首临江仙分了你爷爷的心,使他走错了路掉入地狱。但因為你的信心使你来到了这裡,找到了你爷爷。芳珪长老说得对,黄土不埋英魂,他们不论葬在那座青山,埋在那片土地都有他们的归宿。你先走吧,我立即放人。但你必须记住,你要确信爷爷跟在后面了,不要说话不要回头,如果你说话回头,你爷爷马上就会被吸入矿洞里再也回不去了。你要一直等到你爷爷开口说话才能回头。”

薛小禪是云南大学中文系的学生,她当然知道希腊神话中音乐家奥暜斯和妻子尤丽提丝的故事,她已经错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了。

薛小禪顺著公差所指的路径走出了小街。天色幽暗也不知是白天还是晚上,周围是高达云端的巍峨大山。山上似有无数土墓,层层叠叠,鳞次櫛比。从山下到山上,从山上到天边。一排排,一组组,一群群,簇拥著,攀升著。无数绿色萤光在雾气中闪烁,诡秘之极。

薛小禪走近一看原来是些茅草房,那些萤光是掛在门前的绿灯笼。门前还坐著纳鞋子的女人,做木活的男人,买包子或烤饼的小贩,装束打扮有古有今,光线昏暗的小店裡买著些古旧的商品。

薛小禪舌头顶住上腭,眼睛直视前方,顺著小街小巷往上走,她不知道爷爷是否跟上来了。

“薛小禪,薛小禪-----你怎麼跑到这裡来了?我到处找你呢。”这是她暗恋的一个男生在叫她。

薛小禪刚要转头,她手中的方天画戟猛地震动起来,她吓得用手捂住胸口,好险啊!

“薛小禪,你怎麼不理我了。为了找你,我天涯海角都走遍了,你等等我,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说。”

薛小禪突然觉得非常内疚。这位师兄不知帮了她多少忙,帮她申请助学金,帮她找工作,薛小禪有什么困难找他,他都尽力帮忙,现在又不远万里来找她,她居然这麼无情无义。但她不能回头,她不能像奥暜斯一样,在悔恨中度过一生。

   “薛小禪,你以為你是谁!你不过是个运气好一点的村姑,想追我的女生排著长队哩,还有人要為我买房买车呢。”

  薛小禪差点笑出声来,如果她喜欢的男生是这个德行,她早就跑得远远的了。她抬著方天画戟继续往前走。

  “小禪,从我门前过怎麼也不进来看看奶奶?”

“是奶奶,奶奶怎麼也会在这裡?”

  “小禪,你快进来看看,奶奶為你栽的白果树都快有你高了。”

薛小禪真想回去头去看看奶奶,她太想奶奶了,那时爷爷和妈妈每天在公社的田裡苦工分,她是在奶奶的背上长大的。那年爷爷腿上的抢伤復发,奶奶到山上挖草药,失足掉到山崖下摔死了。

“奶奶,我好想你呀!”她忍不住又想回头,天方画戟在她手中猛烈震动。

她忍住了,眼泪却忍不住流了出来。

“老头子,你怎麼了?脸色绿得可怕,快进屋裡来躺著。”

薛小禪深深吸了口气,心头释然了。她奶奶是老昆明人,讲一口老昆明话。如果那女人真是她奶奶的话,她应该说:“小禪呢老爹,咋个了?脸嘴绿吓吓呢,还不赶迭进来倒遮。”

“这女人缠住爷爷,可见爷爷已经跟上来了,我们为什么不赶快走呢?”方天画戟似听懂了她的心裡话,它带著薛小禪飞进了云雾中。

薛小禪不知方天画戟会把她和爷爷带到那裡去。莫非带到腾冲老家银杏村,又回到那栋破旧的小木楼去。月明三更时徘徊在在村裡的石板小路上,星河欲转时站在银杏树下看树上的叶子春绿秋黄,那是多麼可怕的百年孤独千年凄凉啊。

“方天画戟,方天画戟你千万不要带我爷爷回老家银杏村。求求你将我爷爷带到新血田城,当罗长老的士兵或带到老昆明城里去。”

方天画戟带著薛小禪不知飞了多久,然后落在地上。雾气散后,薛小禪发现这是一个太阳尚未照过来的清晨,自己站在一个极大的没有人跡的广场上,蓝天上飘著几朵似锦缎的红云,广场的南北侧各有一幢古香古色的建筑。中正间的那幢建筑以蓝白二色為主,琉璃瓦八角顶上有一颗红宝石似的大圆珠,正面有很高的花岗岩石阶。

“这裡是什么地方呀?爷爷也不知是否还跟在后面?”因為还没有听到爷爷的声音,薛小禪不敢回头。

方天画戟带著薛小禪登上石阶,两道厚重的青铜门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穿黑西装系紫兰领带的男子来。

“报告团长。薛江寧回来了。”

薛小禪听到身后传来爷爷洪亮的声音,转过头去看见爷爷的头髮蓬乱地散披在肩上,穿著破烂的短衣长裤,就像刚从煤堆里爬出来似的。

“爷爷-----”

“江寧你怎麼了,变成了这个样子?”

爷爷拉著小禪和团长的手老泪纵横。他告诉团长自己走错了路,掉到了地狱里是孙女将他救了出来。

团长谢过小禪,对薛江寧说:“这裡几年前就已经关门了,所有人都回上元城去了,我和先生一直在这裡等你。以后我们不再打仗了,你就叫我谢晋元吧,叫我老谢也行。”

谢晋元带著爷爷和小禪走进大厅,里面有一张极大的办公桌。

谢晋元叫:“先生,先生薛江寧回来了。”

从旁边一间小屋里走出一个穿白色唐装的男子来,他拉著薛江寧的手说:“小薛终於回来了,我们一直在等你呢。”

爷爷就将他的事告诉了这位先生,先生说:“小禪谢谢你救了爷爷,否则我们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呢。”

他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卷纸,将纸展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签名,先生叫爷爷在最后一个空格里签名。薛小禪看见上面有几个熟悉的名字,他们是王纪勋,王铭章,张灵甫,关麟征,孙连仲,池峰城,田镇南,余程万,李家鈺,冬麟阁,罗永年,吉星文,黄百韜,喻英奇,冯治安------还有许多像爷爷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兵。

爷爷郑重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先生将纸捲起对谢晋元说:“你带小薛去换衣服吧,换好衣服后我们马上离开这裡。”

“爷爷,爷爷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

“小禪,你现在知道我的去处了,以后我们还能再相见的。”

爷爷跟谢先生走了,穿唐装的先生问薛小禪:“小禪,你手中的天天方画戟是谁的兵器?”

薛小禪摇摇手中的方天画戟说:“这是新血田城长老罗芳珪叔叔的兵器。”

先生说:“罗芳珪临危能授命,他当之无愧。”

他将薛小禪送出青铜大门说:“观光客马上就要来了,你快走吧!芳珪长老还等著他的兵器哩。”

方天画戟带著薛小禪一下飞上了蓝天,落到一团红云上。晨风拂面吹来,薛小禪的心情变得像蓝天一样宽广,她张开手仰起头大声朗诵那首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她朗诵了一遍又一遍,脚下的云层渐渐下落。薛小禪低头看,下面不是火光冲天的新血田城,而是一个极大的城市。这个城市有江,有湖,有花,有树,有山,有水。楼房建筑有中式木楼,西式别墅佈局协调完美。街上有商铺,茶室,酒楼,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这是哪个城市?怎麼这麼美。”薛小禪不明白方天画戟为什么将她带到这裡来。

方天画戟带著她落在一片大草地上,草地中间有座白色大理石建筑,四周有高大的石阶。方天画戟带著她走上石阶,走在有白玉栏杆围著的走道上,走道上有一间间办公室,里面有人在低头工作。

“莫非,罗叔叔在这裡?”薛小禪稀裡糊涂地跟著方天画戟走。

方天画戟带著她走进一间很大的办公室里就立在地上不动了,薛小禪试图将它提起来。这一次,方天画戟像定海神针似地丝毫不动,她根本无法将它提起来。

里面一个浓眉大眼,仪表堂堂的军官正在对一个男子说话:“------张平你知道你是怎麼来到这裡的吗?”

那男子茫然地摇摇头说:“不知道。”

“因為你临终前发了一个善念,所以现在你可以回去完成你的心愿,等会儿我派人送你出去。”

这个不知穿那国军服的军官,转向薛小禪问:“姑娘,罗芳珪长老的兵器怎麼在你手中。”

薛小禪就将她去地狱找爷爷的事情一一告诉了这位军官。她大著胆子问这位军官;她带爷爷去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军官笑笑说:“那地方今后你自然会知道的,上元城是个好地方,你爷爷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今天各城的长老要到这裡开会,你将芳珪长老的兵器放在这裡吧。你和张平都要去昆明,我现在派人送你们出去------”

“张自忠长老,张自忠长老------有人偷东西,你不能放她们走啊?”

外面草地上有个女子大声喊叫,张自忠长老拿起方天画戟走出去,薛小禪和章先生跟在后面。薛小禪看见蓝天上有一团棉桃似的云彩,云上站著两个十五六岁的古代仙女,一个穿浅绿色衣裙,一个穿粉红色衣裙,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简直就是一副绝美的仕女图。

张自忠长老站在石阶上用方天画戟朝她们一指,两人从云头上滚落下来,落到石阶下的草地上。

穿浅绿衣裙的仙女抱拳向长老行礼问:“请问,自忠长老有何吩咐?”

自忠长老严厉地说:“姜樱子,我知道你有在三界行走的能力,但你為何带人到这裡偷东西?”

叫姜樱子的仙女忙说:“自忠长老,新城的规矩我知道。我和湘月到这裡来是来望我们的朋友桃叶的,我们怎麼会偷朋友的东西呢?”

她话音刚完,那叫湘月的仙女马上跪下,从袖中取出一个袖珍箱子来放在地上。箱子落地马上变成了一只大拉杆箱,打开箱子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做工精緻的衣裙。

湘月面颊緋红,声音战抖地说:“自忠长老,东西是我偷的,你别怪樱子,她什么也不知道。”

姜樱子急得大叫起来:“湘月,湘月你怎麼这麼糊涂?你忘了这裡的规矩了吗?”

湘月眉头微皱说:“什么规矩我不记得了?”

她对自忠长老说:“自忠长老,姜樱子可以為我作证。在现实生活中我是一个遵纪守法的人。我虽然爱穿名牌服装,但都是自己掏钱去买,从来就没有想过去偷。今天真是鬼迷心窍,居然动了偷东西的念头,而且还是偷朋友的东西,真是惭愧。”

桃叶忙跪在湘月旁边说:“张长老,既然湘月也认错了,你就饶了她这一次吧。”

自忠长老说:“湘月偷了东西就必须受到惩罚,规矩不能坏,你先回去吧。”

桃叶谢过长老,拉著箱子走了。

姜樱子忐忑不安地绞著手指走来走去,湘月跪在那裡瑟瑟发抖。张自忠长老走进一间办公室里,拿出一卷小画来递给姜樱子说:“这是出去的路线图,你带他们一起出去吧。”

姜樱子将画塞进宽大的袖中。拉起湘月谢过长老,带著薛小禪,张平走在绿草如茵的大草地上。湘月想不到长老竟会放她走,高兴得想飞起来,可试了几次都飞不起来。薛小禪想;这可能就是对她的惩罚吧。

湘月高兴地说:“樱子我又想起来了,上次我们来是从草地那边的一个大玻璃门进来的。”

姜樱子说:“今天不是那道门开放的时间,所以我们走的是另一条路。”

他们穿过草地走进城中,这个城市太美了,街上没有大车小车只有熙熙攘攘的行人。

薛小禪问:“樱子姐姐,这是那个城市?”

姜樱子说:“这裡是酆都新城。”

薛小禪咂嘴咂舌地说:“现在那边环境污染严重,吃的是地沟油毒食品,如果再打起战了,那简直就是真正的地狱了。阴间这麼美,那做人还不如做鬼算了。”

姜樱子忙摇摇手说:“话不能这麼说,圣经说;万国在上帝眼中就像桶里的一滴水。因為灵界有三千大千世界,有不同的时间和空间,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死后会落入那个时空中去。再说新酆都城也不是久留之地,顶多就只能呆二三年,然后就根据你的所作所為发配到不同的地方去了。”

她接著说:“几年前,我到过一个叫妒花城的古老城市,那个城市阴风惨惨,鬼气森森。看不到一朵花,就连纸花都没有,却漫天飞舞著大大小小的白色粉蝶,诡秘之极。城裡的女子个个蓬头垢面,穿得烂烂褸褸,腰弓背驼。更有些头如笆斗,如提包,如水桶,如南瓜,如葫芦------的怪人走在其中。

我走进路边的酒楼打听,酒保悄悄告诉我;他们城主的夫人叫粉蝶夫人,是个倾城倾国的绝色美女,但也是个妒妇,连花都嫉妒更别说人了。城中女子只要长得有三分姿色,就找个莫须有的罪名拉去,眼睛美得将眼睛剜去,鼻子直的将鼻子割了,嘴唇美的将嘴撕裂-----。城中的女子吓破了胆,不扮成丑八怪就无法存活。

我问他;那些怪物是些什么人?他告诉我,我才知道,那都是些现代小青年,她们性格张扬,不知天高地厚,故意打扮得花枝招展,招摇过市,要挑战粉蝶夫人。被粉蝶夫人抓去,弄成了那副怪摸样------”

薛小禪忍不住大叫起来,打断了姜樱子的话:“粉蝶夫人如此兇残暴虐,难道上帝就看著不管吗?任凴她随心所欲,為非作歹吗?这天地间到底还有没有天理王法?”

姜樱子笑了起来说:“上帝是活人的上帝,不是死人的上帝。要寻找上帝,追求公平正义,离恶行善那要趁你还活在人世的时候赶快去做。这就是人为什么活著的真实含义了。”

薛小禪听懂了,将这话牢牢记住,心想;等回去一定要告诉妈妈和她认识的所有人。

“那天我见到了这位粉蝶夫人,她只不过三分姿色七分打扮罢了,就成了城中人人仰慕的九天仙女。

后来我查了这位城主和粉蝶夫人的歷史,才知道他们是晋国的介之推和太太石尤。太子重耳当年被驪妃迫害,奔逃外国求生,深夜匆惶起程。介之推是东宫卫士,义不容辞,随他走了。石氏在家那晓得这段情节,以為丈夫有了外遇,顿然把她拋弃。每天叫天抢地,忿恨一回,痛哭一回,诅咒一回,痴想一回。恨不得从半空中将介之推一把头髮揪住拉到跟前,生生咬嚼下肚,方得快心意。不料一日日,一年年胸中长了一包块,刀砍不开,斧头打不碎,坚硬如石,这就叫妒石。

19年后,重耳成為国王也就是晋文公,当年五个从龙的卫士大臣,四个都作了大官。唯介之推依恋妻子之情,端然如故,一返故国便回家访问妻子。

哪知十余年前妻子早已搬到绵竹山中去了,过著与世隔绝的生活。石氏在家中木雕一个丈夫,朝夕打骂不已。介之推前往山中探访,豁然相见,两人顏色皆苍,细说因由方才相认。

石尤忽然震天动地哭将起来。骂道:“负心贼,闪我多年,故把假言搪饰。”

无论介之推怎麼解释,石氏就是不信,手打口咬,头撞脚踢。弄得介之推好像败阵伤亡的将士,垂头丧气,一言也不敢发。介之推原指望她气过之后,依旧出山做官,那石氏怕丈夫又一去不返,用一条红绵九股套将丈夫扣颈缚住,顷刻不离。说:“我不求金紫富贵,只愿在家两两相对,韭盐苦守,由那帮福大命好的做官去吧。”

介之推被老婆拘系,上不能疏奉朝廷,下不能写书邀人劝解,晋文公也不知之推在何处,便唤魏某(因电脑里没有这个字,所以用某代替。)遍访介之推下落。魏是个武夫,哪有耐心终日搜寻,况绵竹山有七八百里开阔,实在难寻踪跡。就想出一餿主意,四下放火,想介之推夫妇烧急了自然奔将出来,就可以找到他们。

那时乃是初春天气,山上草木尚是乾枯,魏叫人顺风势举火,一时火势漫天漫地卷将起来。石氏正在睡觉,介之推见四下起火,知道是魏访求踪跡,无奈自己做了个藤缠螃蟹,草缚团鱼。一时出头不得,即使见了魏也不成体面,就下了死的决心,不喊不叫,任凭火势蔓延。

石氏醒来时,大火已四下逼近。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奔前不能,后退不得。就把介之推一把抱定,双双等死,所以火势虽狂,夫妻两人到底安然不动,皆烧成灰烬。

介之推自焚时,正是清明节前一日。晋文公就命国中家家户户门前要插柳為记,不许举火,只许吃些隔夜冷食品,这就是禁烟寒食的故事。”

薛小禪听得津津有味虽然自己是中文系学生,可从不知道寒食节的这个典故。她所知道的都是世间流行的版本,(就是介之推不愿出山做官,抱著母亲烧死在绵竹山裡,那版本极不靠谱,哪有儿子不愿做官,还拉著老母亲一同去死的事情。)而且现在这个节日已经不存在了。

姜樱子带著他们穿街过巷走到一条宽大的两边有高大树篱的青石板路上。

湘月问:“樱子,最近你还到过那个城市。”

姜樱子说:“前几天,我到过一个城市,那个城市的名字是个古老的希伯来语,长得连我也记不住。那个城市到处是断壁残垣,无底深渊,关在里面的全是俊男美女,他们就是大洪水前擅自离开岗位,私自下凡到人间来与凡人结婚的天使。

那天守城的长老没让我进去,他说:“这几天,天上来了一位长老正為他们讲课,这是他们得救的最后一次机会了,叫我不要进去打扰他们,我就离开了。”

这条大街的尽头有道大铁门,门前有两个男子在货摊上卖翡翠首饰,

湘月看见兴奋地跑过去,拿起一件件首饰,细细欣赏。然后对两个男子说:“老闆,这些成色好,水头足的我全要了,帮我打包。”

薛小禪看看那些翡翠,标价比他们腾冲翡翠商店里的翡翠不知高出多少倍。但那做工可不是世间能比的,那些花鸟鱼虫个个晶莹剔透,栩栩如生。

姜樱子忙止住湘月说:“这些东西不能买。”她拿起一瓶浅绿色的液体摇摇说:“他们的翡翠不是真翡翠,是用这种绿色液体做成的。”

“管它是用什么做成的,只是这顏色太淡,做出来的是白菜玉。老闆有没有顏色纯正的,再帮我做些出来。”

姜樱子提醒她说:“湘月,湘月你忘了吗?上次我们来找桃叶,我看中一个翠绿色的小猴子,特别调皮可爱,就买下来。我们没走多远小猴子就活了,钻进我袖子里,在我身上乱咬乱啃。你帮我捉住它将它扔回酆都城,没走多远它又追上来了,我们又捉住它将它扔回酆都城。来来往往不知多少回,真是烦不甚烦,后来幸好遇到刘帆小师傅赶著拉动物的车回来,我们将小绿猴子交给他才得以脱身。后来我才知道了,你将这些东西带出去,不是有疾病缠身,就是生出坑爹坑妈的忤逆子来。而且顏色越好价钱越贵的越毒。”

姜樱子问两个老闆:“两位老闆,我说的对不对?”

两个老闆笑笑,默认了。

湘月也想起来了,她敲著脑袋说:“我怎麼了?我怎麼了?竟然把这些重大事情全都忘了。”

一个老闆将铁门打开放她们出去。

铁门外,就像一幅云遮雾绕只有黑白两色的中国水墨画。姜樱子从袖子中拿出那副路线图展开看,那确实是副中国水墨画,只是上面标著些字。

湘月茫然地说:“我什么也看不见,只看见一副白绢。”

姜樱子拿给张平看,张说:“我看见一幅山水画,上面有些蝌蚪文我看不懂,但我看见右下角有个地址。”

姜樱子说:“你记好这个地址,这就是你要去的地方。”

她将画拿给薛小禪看,薛小禪看得懂图画上的文字:“这裡是盘蛇河,这是万冢山,白骨岭,幽冥谷,鹰愁涧,盘丝洞,奈何桥,黑龙湖------”但张平要去的那个地址,她看见的是些蝌蚪文。

湘月听了恍然大悟说:“原来自忠长老叫我们来走这麼艰险的路,就是对我的惩罚吧。”

姜樱子说:“我想是的。”

他们走进大雾中,来到一条白色的大河边。薛小禪低头看见湖河裡游满了白色的蟒蛇,看得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没有渡船也没有桥,不知怎麼过去。

姜樱子说:“你们跟著我走,别害怕。”

他们看不见路在那裡,只有姜樱子能看见。她走在河面上,水裡的蟒蛇迅速游走。薛小禪定睛一看,原来那裡有一条凝固不动的水路。

湘月兢兢战战地跟在姜樱子后面。她问姜樱子:“樱子,樱子怎麼上次我们来找桃叶时我眼睛雪亮。这次来,到了酆都城里还如瞎子似地,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是你牵著我一直在讲解,我们到了那条街那条巷,一直走到桃叶的商店时我才能看清东西。而且油脂蒙心似地想偷东西,还差点将那些病毒和孽子孽孙都买回家去。”

姜樱子说:“耶穌基督说;‘眼睛是身体的灯。所以,要是你的眼睛单纯,整个身体就都明亮;要是你的眼睛邪恶,整个身体就都黑暗。要是你里面的光原来是黑暗。那麼是多麼黑暗啊!’所以你要小心了。”

湘月沉思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了,是爱财之心,弄瞎了我的眼睛。圣经上说;贪爱钱财的心是一切有害事物的根。我一定要将这句话牢记心头。”

过了盘蛇河,一座绝壁如刀削斧劈,云遮雾罩的黑色大山挡住去路。姜樱她们如风飘,云淡淡地登上大山,张平紧跟其后,他们马上消失在云雾中。

薛小禪连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急得大叫:“樱子姐姐,湘月姐姐------等等我。”

姜樱子和湘月马上从山上下来。姜樱子吃惊地说:“我们是梦魂到此一游,你怎麼是肉身来游酆都城?”

她们一左一右拉著薛小禪往上爬,薛小禪就将她如何来找爷爷一事告诉了她俩。薛小禪问姜樱子;她爷爷被关在地狱里的那个古城是什么地方?

姜樱子说:“那是酆都古城。”

她又问;方天画戟带她去的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我从未去过。”

“那上元城呢?谢先生说;所有的人都回上元城去了,他们就等爷爷回来。爷爷回来了,他们就关门回上元城去了。”

“上元城是南京的别名,既然自忠长老说;上元城是个好地方,那天我也到那裡玩玩。”

姜樱子和湘月牵著薛小禪行走如飞,她们不时地停下来等张平。姜樱子的袖子里文刷,铜镜,宝莲灯-----。她用它们拨开迷雾,照亮洞穴,拂去蜘蛛网。他们一路顺利平安,也没有见到什么妖魔鬼怪。

最后,终於来到了一条平坦的白色卵石路上。路两边有许多形状狰狞,令人望之生畏的太湖石。

湘月小声对姜樱子说:“樱子,我要上厕所。”

姜樱子吃惊地说:“怎麼你连这种感觉都有了?”

薛小禪才想起自己,自从上了小刘师傅的车,就没了时空感。连吃,喝,拉,撒的感觉也不存在了。

姜樱子对张平说:“你先走吧,在湖边等我们。记住了如果路边出现房子,亭子,酒楼等千万别进去。如果突然出现许多条路,只能走这条白色卵石路。”

姜樱子在和张平讲话的时候,湘月匆匆转到一个假石山后面去了。薛小禪从山壁的石洞可以看见湘月走进洞裡,还没有蹲下来就陷入地下不见了。

薛小禪吓得大叫起来:“樱子姐姐,樱子姐姐,湘月姐姐陷进地底下去了。”

“从哪裡陷下去的,快带我去。”

薛小禪带著姜樱子转到石山后,看见湘月进去的洞口变成了一个山壁上的石洞。她们看见湘月的上半身躺在地上,下半身在石头缝里。

姜樱子焦急地问:“湘月,湘月你怎麼了?”

湘月惊恐地看著她们,眼泪流了出来,她已经不会说话了。

姜樱子将身子探进洞裡,伸手将湘月拉出来,薛小禪做梦也不想到,同时拉出来的还有一个峨冠博带的古代中年男子,他紧紧抓住湘月的脚爬在洞口不鬆手。姜樱子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朝那男子的背上刺了两刀,那男子鬆开手,像蜘蛛似地四肢摊开爬在洞口。

姜樱子抱著湘月,看见她脚上还缠著几根铜线粗的蜘蛛丝,又用匕首将蜘蛛丝割断。湘月的鞋袜都被蜘蛛精曳走了,一双脚变成了两个木坨坨,不能走路了。

姜樱子背著湘月走,薛小禪跟在后面,她们的速度渐渐慢了。

“樱子姐姐,我来背著湘月姐姐吧。我是凡胎肉体,背得动梦魂。”

姜樱子笑了说:“你不知道她现在有多重,你根本背不动她。”

她们的速度越来越慢,姜樱子走几步就要停下来休息。

湘月说:“樱子,时光不早了,你不要管我了。带著小禪快走吧,否则所有人都出不去了。”

姜樱子说:“这裡危机四伏,不知藏著多少魑魅,我怎能扔下朋友不管呢?”

湘月哭了起来:“都是我不好,连累了大家。”

“啊!湘月怎麼你一哭就变得一点重量都没有了。”

姜樱子背著湘月,牵著薛小禪飞也似地赶路,转眼间就来到了黑龙湖边。黑龙湖的水黑幽幽的薛小禪看得心裡发毛,湖面上裹雾缠纱中的奇峰怪石时隐时现。湖边一叶孤舟,张平和一个穿蓑衣戴斗笠的渔夫在湖边等她们,姜樱子将湘月背上船,扶著她坐下来。

张平悄悄问薛小禪:“湘月的脚怎麼变成了这个样?”

薛小禪低声说:“湘月被古老蜘蛛精抓住了脚,脚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了。”

眾人登船后,渔夫用撑杆将船撑离开岸边。姜樱子和湘月立即从十五六岁的小仙女,变成了三十左右的白领丽人。

湘月穿著一套粉红色的名牌套装裙,光著脚,她的脚復原了,但又红又肿,她不停地在揉脚。

姜樱子看看用上海话说:“吾看侬个脚痛的病,咯能要跟侬一辈子啰。”

湘月说:“勾难阿好,阔以时时提醒吾的过失,脚痛总比整固人下到地狱里强。樱子,下个号头侬再陪吾回转酆都城,吾要亲自向桃因道去。”

“晓得。”

一路走来,尚未开口的张先生问:“你们两位是老上海人吗?”

姜樱子说:“是的,张先生是不是常到上海来,所以能听懂我们的口音。”

“我是昆明一家公司的老总,常到上海谈生意,对上海非常熟悉。”

姜樱子问:“张先生是如何来到新酆都城的?”

张平说:“我是昆明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总,打拼多年终於迎来了事业的顶峰。可就在这人生的黄金季节,却被医生诊断出癌癥晚期。我从来都认為“人定胜天”没有跨不过去的沟,没有翻不过去的岭,可死亡临近时才发现人是那麼的渺小,那麼的无能為力。才知道财富地位都不足掛齿,年青或年迈,富裕或贫穷,高贵或卑贱,死在破屋里或死在宫殿里并没有什么区别,因為你在世间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归於无有。

我孃嬢劝我受洗入教她说;“救不了生命,也当救自己的灵魂”

我觉得那简直就是无稽之谈,我根本就不相信鬼神论。我们从小受的教育就是:“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没有神仙上帝,要拯救世界全靠我们自己。”而且我是个独立特行的人,不想加入什么宗教来约束我的自由,我断然拒绝了她的劝说。

临终前,我开始动摇疑惑,我想;‘如果人真有灵魂,有今生来世,那麼来世我要到山裡盖座小教堂,当一名传道士。将福音传给那些住在深山老林里的人。正因為这一个善念救了我,使我没有下到地狱里去,”

他接著说:“我一直认為自己是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儒商,在生意场上,我总是谨慎小心,喜欢思考。讲信誉,遵守职业道德。我喜欢与经验丰富,判断正确的人交谈,好找出生意成败的原因。我做生意每一步都细心计算,考虑可能的利益和风险,想尽各种办法取得成功。来到这裡后才知道原来自己是个罪犯,不想下地狱都难。”

湘月好奇地问:“张先生究竟犯了什么下地狱的罪?”

“就是犯了行贿罪。像我们开公司的人,你要跑项目,跑贷款,跑原材料进口,跑销售。你不跑行吗?绝对不行,那公司就得关门倒闭。你跑的话,空手行吗?肯定不行。现在的民谣不是说吗;‘不跑不送,降职使用;光跑不送,原地不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我们那裡的口号就是;‘开拓思路跑项目,创新方式争资金。’

有时夜深人静时,我也思考此事想;‘我们这样做不是在犯罪吗?’但又想想这是人人知道的潜规则,人人都这样做,法不缉眾。

来到这裡才知道,这裡不存在法不缉眾,自己為自己的行為负责。就像你虽然不是一般的凡人,同样受到惩罚。”

渔船在奇峰怪石中穿行。最后来到一个地方,渔夫将船靠岸后叫薛小禪和张平下船。薛小禪和张平跳到岸上,一霎间,四围灯火辉煌,回头看那一叶小舟不见了,天边泛起白色的鱼鳞,灯光像璀璨的珠子环绕湖岸,西山就在眼前。

薛小禪惊奇地问:“这是什么地方?”

张平说:“这裡是滇池边的海埂公园,现在有早班车了。你出门后,坐车到云南纺织厂下车,然后再转车就可以到云大了。”

张平说完话,就像雾气一样散开消失了。

薛小禪回到宿舍后,天已经大亮了。她毫无困倦感,她立即提笔写信将此事告诉妈妈。(因為她没有手机,也打不起电话,再说她家也没有电话。)

学校开学了,她才接到妈妈的来信。信中说;此事听来就像个离奇的故事,但愿这是真实的,愿你爷爷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她建议薛小禪拿到报刊杂誌上发表,让那些国民党抗日老兵的亲属们都能得到安慰。’

当然,没有那家报刊杂誌会登她的故事,她只有把它发到网络上去,希望这些抗日老兵的亲人能看到她的故事。

薛小禪毕业后,在昆明一所中学找到了一份教师工作和她暗恋的那个师兄结了婚。

几年后,他们的日子越来越好了。银杏村成了腾冲旅游必到的景点,妈妈重新装修了她们家的小木楼,开了一个叫“夕阳红”的农家乐,生意火花。

台湾对昆明开放了自由行,春节过后,他们全家要到台湾旅游。薛小禪在网上做功课,将要去的景点打印下来。当她打开“蒋中正纪念堂”的网页时,顿时惊呆了。那天,罗芳珪长老的方天画戟带著她和爷爷去的那个地方就是这裡。

注:付心德是名不见经传的滇西抗日老兵。

        依萍姐是《银河倒转》中的女主角。

       姜樱子是《碧玉玺》中的女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