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子
生子是我家邻居于大妈的长子,四十几年前就去世了。这么多年来,每每提起生子,我母亲还是会难过流泪,唏嘘不已。
四十几年前,于大妈家曾是左右邻里羡慕不已的富户。于大伯是一家大型耐火厂的 八极大工匠,收入颇丰。大妈则赋闲在家,相夫教子。每天大伯下班回来,香味扑面的菜肴总会令他喜笑颜开。他就喜欢每天傍晚,坐在葡萄树下,就着可口的饭菜,喝 点小酒。他又是个闲不住的人。闲暇之余喜欢侍弄庭院里的葡萄树,喜欢将几块木片鼓捣成踏勒板(日本人穿的木屐)。用不了的便送给左右邻居。夏日饭后,我们这些孩子们木屐的踢踏声和欢笑声不绝于耳
。可是这样的殷实 财力,这样的家境,并未给他们带来幸福。
于大妈的相夫工作做的完美到位。可是她的教子方法,可就令人不敢 恭维了。生子是家中五个孩子中的长子,人比较顽皮淘气,不是将砖头塞进人家的烟囱里,就是在人家的椅子上摆满图钉。经常惹得别人找上门来告状,免不了饱受 皮肉之苦。可是这父母两个经常轮番上阵,将皮带抽断,把铁条打弯, 经常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也不见奏效。父母恨其不争,不管是寒冬腊月,还是高温酷暑,常常在教训之后,还要剥光衣服,令其在厨房跪着反思一宿。天长日 久,难免招徕一些不解 和非议。尤其是我外婆及母亲,每次听到消息,都要匆匆赶去,将其解救出来,领回家里,抹药加衣,安抚一番。自此,生子便不把自己当成外人。我家的和煤,扒 炉灰等一应体力活计他都抢着干。见到我母亲忙碌不堪,他还会让我小妹骑到他的脖子上,哄她玩耍。到了饭点,他也会蹭过来饱餐我家那粗茶淡饭。衣裤破了,有 了口子,也会悄悄找到外婆,央求她帮其补缀。
忽一日夜半,有人敲窗报信,生子卧轨自杀了。其时生子年仅14岁。
生子父母痛苦万分。我的外婆及母亲出力相助(文革期间搞四清我父亲经常出差在外),处理了后事。生子父母自是感激不尽。
丧事过后,生子父母总该过段平静的日子了吧?可是不然。起初,生子妈还遮遮掩掩,只说夜里睡不着觉,白天满脸疲态,病病殃殃。后来挺不住了,才据实相告:生子夜夜蹲在灶间,衣衫单薄,声声喊冷。一声高过一声。闹得她夜里不敢动弹,心慌意乱,精神恍惚。
外婆终于搞清了原由,原来时值仲夏,出殡前买来的寿衣是单衣。
按照外婆的嘱咐,于大妈买来厚厚的棉衣裤,由外婆陪着去到一个十字路口,将其烧掉,当然也烧了些纸钱。
当天晚上的梦中,外婆看见生子站在屋地当中,穿着厚厚的棉衣,对外婆说:我要走了。 此后,一切归于平静。也没有了木屐着地的踢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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