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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阳似火,鼻间嗅入的空气都是 的。刚洒过水的马路蒸出一团热雾,透过热雾看街景,高楼大厦如海市蜃楼。
后座的老夫妻轻声攀谈,印象中没有哪年的夏天有这么热,刚进六月,气温就飙升到38度。
我打开手中的喜帖,顾俊的婚期是6月20日。
耳边传来语音报站的标准女声,曹家屯站到了。车一停下,立刻就觉得站在火山口前。
我憋着一口气跑进商场,冷气扑面而来,浑身毛孔倏地张开,我小心翼翼地呼吸。
我一层楼一层楼的逛着,不知道该买什么样的结婚礼物给顾俊。
在家居品柜台,有着一张满月般圆脸的营业员向我推荐了一对情侣马克杯。来自韩国的骨瓷马克杯,雪白如玉的杯身上画着一枝单茎玫瑰。玫瑰半开,清新得像刚从花园里摘下, 上依稀残留着隔夜的露水。
走远一点看,很有立体感。
“冬天的晚上,一人一杯奶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夏天,一人一杯冰咖啡,并排站在阳台上吹风。哈,又实用又浪漫!”营业员向我挤挤眼。“这是新婚贺礼的最佳选择。”
我被她说得心动,让她给我包装。
“是闺蜜结婚吗?”她从抽屉里拿出丝带、珠粉色的包装纸、小剪刀。
“同学。”怔了下,我又加了个定语,“男的!”
营业员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泽,但她被我脸上的不耐烦吓住,没有多问。
顾俊是我大学四年的同学。读书时,我们关系不见得非常要好。工作之后,才稍微近了点。
顾俊是在这个海水东移之后泥沙堆积形成的平原上长大的。我的家乡距离这里五百多公里,那里有一面大湖,冬天不太寒冷,夏天不太炎热,高楼比这里多,水比这儿的甜。
他是我在这里唯一认识的人。
他进了政府部门做秘书,每天都有写不完的材料、开不完的会,我是一所三流大学的语文老师兼大三某班的班主任。
这已经是我在这座平原上生活的第三年。
宋怡很喜欢我送的礼物,她有些过意不去,“其实应该是我们送你份谢礼,却让你破费。”
在茫茫宇宙之中,地球只是银河系里极其普通的一分子。在这颗星球上,谁和谁的相遇,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顾俊来我办公室玩,与刚工作的宋怡一见钟情。他要我帮他追宋怡。
顾俊说,成功的男人要有敏锐的嗅觉,能在一片混沌之中嗅到萌芽的机会,并及时攥住。
作为市长独生女的宋怡,在许多男人眼中,都是一个难得一遇的好机会。
顾俊从千军万马中脱围,牢牢攥住了她。
宋怡把新房布置得像座公主城堡,到处都是乱花的布艺和蕾丝。高高大大的顾俊立在那里,不像王子,像公主的护卫。
我告辞出来,顾俊送我下楼。
“还是你幸福,马上就有个长长的假期。我又是婚礼又是工作,忙得焦头烂额。”顾俊向我抱怨。
我调侃道:“谁让你急功近利!”很少有人选择在盛夏举办婚礼,除非是奉子成婚。
他呵呵笑,摸摸鼻子,有点窘,忙转移话题,“你呢,有中意的人没?”
“我才不像你那么随便,眼光很高的。”我抬起下巴。
“说具体点,我帮你张张眼。”
我哼了一声,“我要找一个比你好百倍千倍的男人。”
他当我说了个大笑话,哈哈大笑。
我也笑,苦涩的,酸酸的。
我和顾俊在小区门口分手,他要去开会,我回学校。
一上公车,我两肩耷拉下来。公车上热如蒸笼,不紧不慢地向前开,我好像被蒸发了,成了一团白气,消失得无影无踪。下车之后,双脚如踩在云朵里。一只足球从远处飞来,落在我脚前,我木木的站住。
满脸青春痘的男生冲我呵呵傻笑,抓抓头,把球捡走了。
其实我并不比他们大几岁,可是看着他们,无论心态还是体力,总觉得不是同一个世纪。
我挑树荫处往前走,种满睡莲的池塘边,有个班级在拍毕业照,女生们 的声音银玲般飘过来。她们穿着各式花裙,摆不同的POSE。青春洋溢的面容,有着逼人的美丽。其中一个看见我,向我招手,要我加入。
我摆摆手。今天,我不再想勉强自己笑。
“路老师!”教学楼的台阶上站着一个俊逸修长的男生,嗓音湿润。有人说他像韩剧《传闻中的七公主》里的年士兵。
“哦,柯煜!”
“我在等你!”他走过来。
西斜的阳光打在他身上,看久了有种不真实的晕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