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国货2018-09-04 07:22:15

复仇倒计时:最后看一眼你爸,我要下刀了

 

 

你可能也遇到过这种情况:一个人要是遭遇了什么重大变故,就会或长或短有一阵子,周围的人觉得他“性格大变。”

 

这是一种心理应激反应造成的认知变化,多数时间不长,可一旦刺激过大,人格也可能被挤压、变形。

 

去年9月,律师刘焱的一个朋友就陷入了异常。

 

这个朋友不小心卷入了自己父亲的死亡事件,还被众人当作罪魁祸首。数日间,他失去所有,身份、尊严、未婚妻。

 

可在外人看来,他只经历了短暂的消沉,就“恢复如常”。没人知道他必须每天前往心理诊所,强行压抑心理疾病。

 

时隔一年,他选择在父亲的忌日复仇。他拉来仇人未成年的儿子,一边行凶,一边说:“你再看眼你爸爸,以后没得看了。” 

 

动手前,他想过数种杀人方式,但一个也没用到。他说嫌麻烦,累心,自己是正儿八经替父报仇,不扯什么高智商犯罪。

  

“我觉得,复仇这件事,一把刀就足够了。”

 

事件名称:复仇倒计时

事件编号:罪行07

亲历者:刘焱

事件时间:2016年9月-2018年5月

记录时间:2018年8月

复仇倒计时

刘焱/文

 

去年9月13号,我正在代理一个离婚案,曾经的高中学长跑过来,要我停下手头的工作,去帮他处理“十万火急”的案件。

 

我以为他在开玩笑,没有搭理他。

 

学长的脸突然阴沉了下来,反复问我:“你记得洪文飞吧?他又出事了,和上次一样,还是涉嫌故意杀人。你也知道他人很好的,只是富二代贪玩而已。”

 

洪文飞是我和学长共同的朋友,不久前,我们仨还在深圳龙岗碰过一次面。

 

说实话,相比学长,我更喜欢洪文飞。他俩经常结伴出去嫖娼,但洪文飞从不像学长那样到处炫耀。虽然是个富二代,从不摆架子。最重要的是,这人没有心机,所以我和他还算聊得来。

 

我不大相信学长今天带来的消息,他是一名工科直男,对法律知识一无所知。

 

去年这个时候,他也是一副天要塌了的样子,跑来告诉我,洪文飞涉嫌故意杀害亲生父亲。

 

然而实际情况是,洪文飞的父亲是服毒自杀的,只不过在事发前,洪文飞和父亲大吵了一架。

 

当时是2016年9月份,我赶到洪文飞父亲灵堂的时候,警察已经走了,洪文飞正跪在灵柩前磕头。

 

在场的亲戚和学长一样,把洪文飞当成了“杀人犯”。两个叔叔一把将洪文飞揪开,说他不配跪在那里,但是又觉得他必须跪在那里尽孝,于是一脚将他踢回棺材边。

 

洪文飞头发很长,身子瘦,大概一米六五的个子。那天他穿着麻布孝服,腰间系着草绳,额头上有伤,嘴角干裂,时不时会渗出血迹。

 

 

灵堂上的亲朋,没有人同情他。

 

他右手手背上有个小纹身,有人看不惯,说恨不得把那块肉给削下来。

 

我过去询问情况时,有人把我当成了便衣警察,特意过来说:“来点狠的,把他抓进去关几天。”

 

洪文飞也把自己当成了“凶手”。

 

其他人都去吃中饭时,他把腰间松了的草绳重新系紧,靠着墙有气无力地问我,能不能保他几天,他想守完灵再进监狱。

 

我说警察已经下了结论,人是自杀的,服毒身亡,和他没关系。

 

洪文飞跪了下去,用手指不停地在地上划:“我爹就这么死了,我一辈子都没法好过。”

 

 

父亲去世前,洪文飞的生活一帆风顺。

 

他的父亲叫洪翔,在当地算是家族企业的大老板,旗下业务繁杂,洪翔的两个弟弟也有股份。

 

自打洪文飞出生起,家里给的宠爱就没少过。

 

上大学时,洪文飞喜欢打牌,一个月向家里要好几次钱。父亲从未责怪,只是告诉他不能犯法。

 

然而在2016年9月5号这天,洪文飞的人生突然发生了改变。

 

洪文飞搞不清楚,明明一周前,父亲才给他买了辆豪车,还让他赶紧接手生意。可几天过后,他就被父亲处处针对。

 

9月5号当晚,父亲喜怒无常,不是训斥洪文飞头发太长,就是说他坐没坐相,读了研究生却跟个废物一样。就连洪文飞玩手机,也被说成玩物丧志,只会啃老。

 

洪文飞看父亲今天如此反常,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问他是不是在外面乱搞,有了私生子,开始嫌弃他这个老儿子了。

 

父亲没有理会洪文飞的玩笑,反手打了一耳光:“在我面前没大没小!”

 

洪文飞被这一巴掌打蒙了,他捂着脸对着父亲大吼,抄起热水壶往地上摔。

 

父亲更加来气:“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是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说完他也把房间里的东西不停往地上砸,边砸边骂:“畜生,不要脸的,来我家撒野。”

 

因为闹得太凶,邻居们都纷纷过来劝架。洪文飞心想父亲应该很快就会消气,便窝在沙发上玩起了游戏。当时他看着父亲气急败坏的样子,甚至觉得有点想笑。

 

 

半个小时后,洪文飞闻到父亲的房间有一股怪味,跑去打开门一看,才发现父亲喝了农药。他连忙打电话叫救护车,但已经晚了。

 

去医院的路中,父亲对洪文飞说了最后一句话:“你是我儿子吧?”

 

 

学长第二次跑来找我,我不敢轻信他的消息,第一时间联系了洪文飞的母亲。直到洪母发来拘留通知书的照片,我才匆匆赶到看守所。

 

洪文飞见我来了,亮了亮手铐:“银镯子,酷不酷?”

 

这次他确实涉嫌故意杀人了。

 

他行凶后,还将自己腹部刺伤,导致肝脏破裂,现在已经没有大碍。在会见室里,洪文飞还有心思跟我开玩笑:“现在没人陪你学长嫖娼了,他有没有拉你下水?”

 

我没有接话,说还是谈一下案情吧。

 

他又亮了亮手铐:“总算报仇了,就算下去见到我爹,也能挺直腰板对他说,老子就是他儿子。”

 

我说:“你不一定下得去,你妈也不会让你下去。”

 

说到这里,洪文飞望着天花板说:“我能说我妈什么呢?”

 

洪文飞被怀疑涉嫌谋杀父亲,就是因为外边流传他想夺权,继承家族生意,甚至和母亲邹敏有不正当关系,这才导致他父亲想不开。

 

因为洪文飞的父亲平时不像个极端的人,有年做生意赔了几百万都跟没事一样。现在事业红火,突然又不想活了,只能是这个原因。

 

更重要的是,他父亲走后的第二天,他母亲才回到家里。很多人都说,之前她不敢回家,是怕老公弄死她,现在听说老公被儿子弄死了,马上就回来了。

 

哪怕大家都知道了洪文飞父亲死于自杀,尸体都入土了,亲戚们也没有停止对洪文飞的指责。

 

洪文飞之前有个未婚妻,扛不住流言蜚语,提出分手。洪文飞知道自己在家里待不下去了,只带走父亲的腕表和手机,去青岛找了份工作。

 

无论朋友们怎么劝,他也不肯回深圳,说父亲因他而死,就算别人不指责,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安宁,还不如到陌生的地方得过且过。

 

只有洪文飞的母亲清楚,丈夫自杀的事,和儿子根本没关系。但面对这件事,她不知如何说起。

 

在青岛呆了两个月,洪文飞突然回到家中,他对母亲说自己想通了,要为了父亲好好活,会帮忙一起打理父亲留下的生意。

 

当时他问了母亲一个问题:“不管外边怎么说,我都是他唯一的儿子,你说对不对?”洪母没有觉出任何异常。

 

回家才一个月,洪文飞又告诉母亲,要是她觉得孤单,可以试着去找个伴,自己不会有意见。

 

母亲觉得老公尸骨未寒,提这些不大合适。洪文飞说“重要的是妈妈能幸福。”

 

她对洪文飞说:“倒是有一个叔叔。”

 

听到这句话后,洪文飞笑出了声,那是自父亲去世后,他第一次笑。

 

洪母事后回忆,才觉得那笑声有点瘆人。

 

她当时告诉洪文飞,多亏了这个叔叔的开导和陪伴,不然自己还真挺不过去。

 

洪文飞表示自己替母亲感到高兴,又问那个叔叔叫什么名字。

 

“他叫董程,你小时候见过他,不过那时你才两三岁。”说到最后一句,母亲有些羞涩。她还提到,董程现在离异,带着一个10岁的儿子。

 

洪文飞开起玩笑,说这个叔叔真年轻。

 

母亲拍了下他的后背:“说什么呢,他结婚晚。”

 

当时洪文飞的母亲不知道的是,玩笑过后,洪文飞回到卧室不停抽烟,拿着父亲的手机自言自语,对解锁的屏幕问:“是不是很悲哀?”

 

 

我与洪文飞在看守所的第一次会见,洪文飞什么都不愿意说,我只能找到他的母亲了解案情。

 

邹敏保养得好,看起来像洪文飞的姐姐,皮肤很白,爱穿裙子。起初见她时,我们没有聊太多,我只知道洪文飞涉嫌杀人,个中缘由并不知情。

 

她对我说有些事情实在难以启齿。

 

我强调要了解洪文飞的杀人动机,这样才能开展对他有利的辩护。目前的情况是,洪文飞虽然选择自首,但行凶情节恶劣。

 

他母亲最终选择对我道出实情。

 

原来在结婚之前,她有个叫董程的初恋情人。父母不喜欢董程,拆散了他们。她最终听从家里安排,嫁给了洪文飞的父亲。

 

婚后虽然还是会和董程偷偷来往,但当洪文飞出生时,她决定放下这段感情,在家安心相夫教子。

 

儿子上大学后,丈夫为了生意整天不回家。在一次逛街时,她偶然遇到董程,两人恢复了联系。

 

直到某次董程生日,洪文飞的母亲提前在酒店开了间房,结果房卡不小心掉在梳妆台上。找到房卡时,她还庆幸丈夫没有看到。

 

实际上洪父早就看到了房卡,只是没有作声。

 

下午丈夫打来电话,问她在哪里。她说在和姐妹逛街。话还没有说完,酒店的门就被撞开了。

 

她跪下苦苦哀求,才拦住要拿刀子捅人的丈夫。

 

最后丈夫放下刀子,只是将董程的衣服从窗口扔下去。

 

 

董程仓皇逃跑,在窗台下穿衣服时,董程突然扯着嗓子对着楼上喊:“你不过就是有几个钱,我告诉你,你老婆是我的!你儿子,也是我的!”

 

洪文飞的母亲眼看着丈夫跑到窗口,把刀子往下扔,但是董程躲开了。

 

回过头来,丈夫问她,董程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她道歉,解释自己年轻时确实和董程有来往:“飞飞应该是你的,像你多一点。”

 

“应该是我的?我养了30年的儿子应该是我的?”他大怒,说早知道刚才就该杀了董程。

 

其实洪文飞到底是谁的儿子这个问题,他母亲曾经也担心过,只是洪文飞渐渐长大,越来越像自己的丈夫,她才把心放下。

 

现在儿子身处监牢,她后悔不已。

 

“我还以为儿子什么都不知道,结果他隐藏得那么深,他以前没有心机的。”洪文飞的母亲打了自己两耳光,我没过去阻拦,她又说,“这一切都怪我,现在为了他我什么都可以做。”

 

 

我再次来到看守所,把了解到的情况告知洪文飞,开玩笑地问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想法,把所有人都骗了。

 

我怕洪文飞又用油腔滑调的语气对我说话,特意叮嘱他不要闹了,人命关天,如果他在我手上吃了枪子,学长要扒了我的皮。

 

洪文飞终于哭了出来:“有时候就觉得自己活不下去,还要装作没事一样,不是我变了,是突然有一天,我发现身边的一切都变了,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洪文飞告诉我,之所以从青岛回到家里,是因为自己终于解开了父亲的秘密。 

 

在青岛的两个月,洪文飞找了份端盘子的工作,父亲的阴影一直笼罩着他,他希望通过忙碌的劳作让自己不去想太多。

 

白天餐厅里很喧哗,洪文飞没有太多时间独处。可一到晚上,父亲死前的惨状一直出现在洪文飞眼前:“我好像看见自己用刀往他胸口捅。”

 

洪文飞的脾气变得异常暴躁,走在路上看谁都不顺眼,总想过去和人打一架,要么打别人,要么被人打。

 

他想过用毒品麻醉自己,忘记父亲已经离开的事实。他在网上联系买家,购买冰毒。交易后才发现被骗了,几千块钱买了一小袋碎冰糖。

 

如果不是洪文飞偶然解锁了父亲的手机,他可能会一直在青岛“烂”下去。

 

“我迟早要跳海,我爸说过,那里还算是个好地方。”说完后,他晃着手铐不停叹气,说再坏的地方,也坏不过看守所。

 

手机是父亲的遗物,一开始洪文飞只是留个念想,偶尔用自己电话拨打一下父亲手机,听听熟悉的铃声。

 

后来洪文飞尝试解锁手机,试了几个密码都不对。他想起父亲总是以阴历计算时间拜财神,就试了下自己的阴历生日,没想到手机屏幕一闪,解锁了。

 

洪文飞的双眼模糊,他一直想不通,父亲明明很爱自己,却又选择这种方式离开人世,让自己一直活在内疚中。打开手机后,洪文飞翻阅信息,解开了一直以来的迷惑。

 

在父亲手机里,洪文飞找到一条发给母亲的短信,“现在那个男人告诉我,飞飞不是我儿子,你要我怎么面对飞飞?”

 

手机备忘录里,还有这样一句话,“我也要脸,他们都别想好过。”

 

这个“他们”,洪文飞觉得包括了自己。

 

洪文飞当即拿起父亲手机,拨打母亲的电话,电话还没响,他又马上挂掉。

 

直到天亮,洪文飞一直在沉思,他觉得以后活着就一个目的——证明自己,找回父亲的尊严。

 

我听到这句话,对洪文飞说:“如果你当时告诉我什么情况,我一定会阻止你,要证明一件事,不需要用杀人这种极端的方式。”

 

“不扯那些没用的,分析来分析去,什么都做不了。”洪文飞说,“我脑子里就一个想法,一定要让那个男人付出同样的代价。”

 

自从回家后,洪文飞不再理会流言蜚语,心安理得地在家里生活,见到以前骂过打过他的亲戚,也会迎上去打招呼。

 

“一个人只要脸皮厚,内心就不会愧疚,这样可以过得很舒服。”洪文飞接着对我说,“但我过得一点也不舒服。”

 

从青岛回家的那天,母亲见他回家,过来抱着他痛哭。

 

这一刻,洪文飞实现了自己隐忍的第一步。“我觉得我妈很脏,但还是要抱。我以后甚至还要抱她的姘头。我和她一起哭了,但我哭得很清醒。”

 

后来他像没事一样,从母亲口中证实,父亲手机里留下的信息是真实的。知道真相后,他也没有露出任何破绽,还劝母亲随自己的心,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

 

后来洪文飞的母亲告诉我,当时她没有多想,看儿子剪短头发,变得爱干活,话也比平时多了起来,还以为他在失去父亲后,突然长大了。

 

有次自己和董程微信聊天,被儿子撞见,他也是说“你和叔叔感情真好”,那声“叔叔”喊得毫无违和感。

 

为了让自己心情好转,洪文飞还去找了心理医生,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想努力走出阴影,活得更好。

 

谁也不知道,洪文飞酒后会去父亲的墓地,蹲在坟前说很多话:“人家都欺负到你家来了,还好你有个好儿子,看我怎么玩死他。”

 

 

其实洪文飞行凶之前,我和他还见过一面。

 

当时我去深圳出差,住在学长公司附近的酒店。后来学长打电话给我,说洪文飞也来了,有时间的话,一块聚一下。

 

我不大愿意见洪文飞,他家里才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我不善交际,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好,就算一块玩也无法尽兴,便婉拒了。

 

很快洪文飞也给我打来了电话,从说话的口气来看,完全没有异样,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大律师你躲什么呢,你又没有欠我钱,就算欠了我钱,也给你免了。”

 

我不好再拒绝,因为他们已经在楼下等我了。

 

走出电梯,我见洪文飞正在和学长讨论酒店的星级评选,还说迪拜有八星级酒店,学长不信,他骂学长是土包子。

 

见我过来,他跑着小碎步来跟我握手,说要在我这里沾点正气,怕被小鬼缠上。

 

我们谁也没有提他父亲的事,从他的行为举止上来看,也察觉不到他有任何异样。但他那一整天都很聒噪,不停地说话,回忆他和学长在校园的时光,数自己谈了几个女朋友,打牌输了多少钱,他最看不惯谁,还有哪些地方没有去过。

 

我想着老朋友见面,东拉西扯也很正常。

 

晚餐的时候,洪文飞请我们喝酒,我说自己肠胃不好,一般不喝酒。洪文飞一个劲地往我杯子里倒酒:“这不是不一般嘛!”

 

入夜后,洪文飞提出要去嫖娼,就在学长家对面的小巷子里,因为他和学长第一次去的地方就在那里,具有纪念意义。

 

我坚决不去。洪文飞拉着我的手说:“听学长讲起过,你们好几次都在红灯区外面瞎晃悠,你就是不敢进去,只要迈出了那一步你就不怕了。”

 

我说我真不去,学长喝得有点多,一把推开了他,指着我说:“这人就是个怂货,你要和他磨叽的话,今晚都不用去了。”

 

他们摇摇晃晃地走了,我蹲在马路边上等他们。

 

他俩没多久就出来了,两个人互相嘲笑。洪文飞说自己出来的时候看到学长在门外打哈欠,指不定什么时候出来的,然后兀自笑个不停。

 

我送他们回学长租的房子,学长一进屋就倒在了床上,我叮嘱他们早点睡。

 

一直在椅子上休息的洪文飞突然起身,帮学长开了空调盖好被子,也跟了出来,说要送送我。

 

我看洪文飞喝多了,让他不用送,觉得带着他还是个累赘。

 

洪文飞说自己真的没有醉,他今天高兴坏了,觉得这点酒不算什么。他告诉我,自从父亲走后,他几乎每天都喝酒,酒量长了不少。洪文飞自言自语,说那些酒才难喝。

 

我听着不对劲,说自己暂时不走,想在房间里陪他聊会天。

 

“你父亲的事,不要放心上,现在看着你的状态,我觉得挺好的,但总觉得哪里不对。”有些话我不想让他憋在心里,看得出来,那个时候,他很需要人去依赖。

 

“夺妻之恨和杀父之仇你觉得哪个更严重点?”洪文飞掏出打火机不停把玩,火光把他额头边的头发烧得发臭。

 

我被他吓到了,因为我知道他一直认为自己害死了父亲。我怕他会自杀,连忙问他有没有去看心理医生。

 

洪文飞举着打火机,让火焰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说真的,还挺感谢那个心理医生,她漂亮,还会哄人,不然我早就自杀了。”

 

 

接着洪文飞问我:“作为一个律师,如果我要杀人,应该有哪些反侦察手段?对了,要是我去杀人,怎么能让人替我顶罪?”

 

“谁他妈会替你顶罪!这大半夜的你想吓死我,我又没有抢你女朋友。”我看着洪天飞那个样子来气,把他的打火机给抢了过来。

 

“我妈那么爱我,她应该会吧?我是说如果啊,我当然不会这么做。你知不知道,要让一个人顶罪的话,需要具备什么条件?”

 

我摸了摸他的额头,开玩笑说我只知道发烧了应该叫医生。

 

第二天,洪文飞还是那副嘻嘻哈哈的样子,他特意对我解释,昨晚喝的一塌糊涂,应该说了不少胡话。

 

我本来有点担心的,但听他这么一说,倒是释然了。

 

在路上,他碰到拿钵子乞讨的老人,往里头放了一百块钱,此举引来了学长的不满,“洪老板你这么有钱,分点给我啊?”

 

洪文飞看着他认真地说:“老子怕以后事业太忙,赶不到你的婚礼包红包,所以给你交了一年的房租。我买了块手表放在你抽屉里,洗手台上那块又油又破的毛巾我给扔了,人要讲卫生才能娶得到老婆。我明天就回去了,不管你的这些破事了。”

 

临过安检,洪文飞回头跟我们笑着打招呼。

 

我对学长说:“洪文飞好像哭了,他回去之后会不会自杀啊?”

 

学长说:“自杀个毛,他胆小,割个包皮都会哭的。”

 

 

在后来的会见中,我问洪文飞为什么和董程相处了好几个月才动手?

 

“我要让他临死前后悔没有防范我,以为自己成功抢走了洪翔的妻子和孩子。我要让他骄傲,然后等他以为自己达到人生巅峰的时候,在他儿子面前要了他的狗命。”洪文飞拍着桌子,手铐砸得砰砰响。

 

2017年2月,他母亲和董程住在了一起,家里还有个十岁的小男孩。董程多年来一直放不下邹敏,很晚才结婚,没几年又和妻子离了婚,带着儿子独自生活。

 

此时,洪文飞的父亲已经过世5个月。

 

洪文飞偶尔也过去住,他喊董程叔叔,喊小男孩弟弟,就像在自家一样。

 

董程没察觉到洪文飞有问题,甚至还当面回忆过去与洪文飞母亲的情史,时不时哈哈大笑,洪文飞也跟着笑。

 

在洪文飞看来,董程哪里也比不上父亲,瘦得皮包骨头,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见到自己的时候,像一个胜利者在打量他的战果,与母亲眉来眼去,毫不避讳。

 

这一切洪文飞绝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因为还是他劝说母亲搬去和董程一起住的。

 

一来他不想母亲在父亲的房子里和别人打情骂俏;二是他要复仇,就得接近对方,而不只是简单地宰了董程。

 

第一次见面,洪文飞装出涉世未深的样子,喊董程叔叔,说母亲以后就交给他了。

 

董程答应下来,“好说,好说,我会连你一起照顾的。”

 

洪文飞听到这话,恨不得马上拿刀从董程脑袋直接插到肚子里。

 

但他没有这样做,只是从背包里拿出iPad,递给董程的儿子,说是送给弟弟的礼物。

 

小男孩接过礼物,马上就和洪文飞亲近起来。那时刚好放暑假,洪文飞时不时给小男孩补课。趁董程不在,他还会带小孩打手机游戏,找女人的裸照和小孩一起看。

 

“这孩子从小就没妈妈,很快连爸爸也没有了,我得教会他这些性知识,要是他以后遇到难处,可以跟我一样去温柔乡找寄托。”洪文飞后来对我解释。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小男孩开始叫洪文飞哥哥,有什么事情都和他说。

 

有次小男孩在外面被人欺负,找洪文飞出头。洪文飞本来觉得,小孩间打闹很正常,但转念一想,他就拉着小男孩出了门。

 

找到欺负小男孩的那个小胖子后,洪文飞一把将他抓了过来,让小男孩使劲扇对方的耳光,并问小男孩爽不爽。

 

小男孩打了对方四五个耳光,大呼超级爽。洪文飞又掏出一把小刀,递给小男孩,“如果他敢回去告诉家长和老师,你就捅死他。”

 

没过五分钟,洪文飞又把刀子要了回来,叮嘱小男孩现在还是要好好学习,以后被谁欺负,都要打回去,但不能乱来。

 

洪文飞觉得,小男孩是单纯的,很像他自己。“如果一直和董程儿子相处下去,我可能就不想动手了。但董程把我爸逼死在我面前,杀人不用偿命?便宜能让他一个人占了?”

 

在董程生日那天,洪文飞包了五千块的红包,一开始董程说洪文飞还没有工作,不肯收。洪文飞说,父亲给他留了一大笔钱,这点不算什么。

 

听到洪文飞这样说,董程把红包收了,背过去小声和洪文飞母亲说:“要是你当年没有被那谁抢走,这一大一小兄弟俩,一直在这个家长大,该多好。”

 

“听到这句话,我直奔洗手间,翻江倒海地吐,是真的吐。”洪文飞对我说。

 

董程生日过后,洪文飞决定即刻动手。

 

他每天在网上找资料,逛贴吧,了解杀人手段,查找毒药。

 

听说夹竹桃可以毒死人,他便计划让董程的傻儿子摘来泡茶,自己喝一小口轻度中毒,其他人则毒发身亡。

 

这样一来,因为小男孩是未成年人,不用承担刑

七彩奶油2018-09-04 20:34:35
什么选择都没有错/对的分别,只是自己的认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