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林奇案录第一部之95兵站
作者: 八峰
第十节
“你没有杀他?那这材料纸上的血迹是谁的?又是从何而来?事到如今了你还不承认?那好吧,我来说说你是怎么干的,”周源看了一眼身子微微战栗、缩靠在墙边的牛郝军。
“昨天夜里12点25分左右,你事先潜伏在值班室小楼后墙之下,当前班哨兵罗玉堂和王大林巡逻完毕返回哨位后,你偷窥到单中田也离开马排长值班室下楼返回调度室,便趁机迅速上楼进入了马排长的房间,掏出事先准备好的这份检讨书交给马排长,请他批改,还假装恭敬地递给他一支你专门买来的大前门过滤嘴香烟,用你自己带的火柴为他点了烟,马排长遂坐下看你写的检讨材料。不一会儿、12点40分的夜班火车发车,火车启动时发出了尖厉的鸣笛声,这也告诉你是下手的时刻了,你趁着马排长正在全神贯注地低头看你的检讨报告,迅速从他挂在墙上的手枪套里拔出了他的五四手式枪,从马排长的左后侧对准他头颅的太阳穴部位扣动了扳机,而就在同时,马排长也察觉到你拔枪时弄出的响动,他刚刚向左扭头看你,就被你一枪击中头部,而当时震耳欲聋的火车鸣笛声则完全遮盖了你杀害马排长的那声枪响,马排长当场毙命,他前胸倒靠桌子前沿,头颅倒在桌面之上,正好压住了这几张在桌面上铺开的文稿纸;你连忙扶起他的头和前胸,扯出几张被他前胸压住的稿纸,慌乱中却有一张被撕破,留下来一个边角,就是这张小纸片,”周源停顿了一下,右手掏出一个透明塑料袋,向眼睛越瞪越大的牛郝军展示了封装在里面的一张小纸片,正好与他左手拿着的一张文稿纸缺失的一个边角吻合。
“随后你顺手扯下了脸盆架上的毛巾、擦拭自己手指和袖口处沾上的血迹,然后用毛巾包裹住几张扯出来的报告纸收了起来;接着你把手枪塞进马排长垂下的左手里形成指纹,再让它落地,造成自杀的假象。你又拿出一盘事先准备好的蚊香和小鞭炮,嗯,就是这一种,外层的彩色包装纸被你撕掉了,只剩下内层包裹火药芒硝的黄皮纸,你把小鞭炮安放在蚊香架旁的地上,然后把制作好的导火绳按照你计算好的时间要求缠绕在自备蚊香上已经量好、刻出了标记的位置,而这个时间要求就是让小鞭炮在你和张春金上岗后的四五分钟内被点燃爆炸,造成一声类似枪响的声音,好让张春金和你都能听到;然后,你从里面闩上房门,打开后窗翻出,你用右手抓住窗户靠北一侧的水管,两脚使劲蹬住后墙,左手试图将窗扇虚掩合上,不料该窗户底框与窗扇间隙过大,致使窗扇虚掩不上,情急之下,你摸到裤兜里的火柴盒,连忙取出,因身体悬挂窗外,脚蹬不牢,加之心情慌乱,不慎之下竟然让火柴盒的内盒坠落,在后窗下地面留下了散落一地的火柴和火柴内盒,你只好将火柴外盒压扁,做成一个楔形垫入窗扇之下,增加的摩擦力终于使窗扇虚掩合上,这样当你再次进屋时只需趁张春金不备时将插销插好即可、造成出事时窗户是从里面被闩上的假象;你的身体在攀墙落下时,左脚蹬在了后墙下标语牌上边框,蹭上了还未晾干的油漆,而且还不慎蹬着了标语框上沿的一枚钉子,刺破了你左脚胶鞋和袜子的前部;你的左手在下落时抓住了标语板右边的木框,也沾上了混有桐油的油漆,左边袖口也沾上了一些——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发现和闻到了你身上沾上的混有桐油的油漆与气味;你悄悄溜回宿舍后,先把包裹着这份揉成纸团的检讨报告的染血毛巾塞进了堂屋里石膏塑像下面的孔内;在雷锋塑像的侧面和底座边缘上我们都发现了你的指纹;然后你回到床上假意躺了几分钟,到了换岗时间,王大林进来叫醒你和张春金一起上岗;几分钟后,也即一点零五分左右,你们果然都听到了值班室里的所谓‘枪声’,其实那是蚊香燃烧到了你计算的时刻、点燃了小鞭炮致使其爆炸而发出的声响;你故作惊慌,叫上张春金,一起跑上小楼,撞开了排长的值班室门,进屋后,你趁着张春金惊慌失措,叫他立刻用桌上电话给站长打电话,然后趁他背面对着你打电话之机,你迅速将后窗插销闩上,造成无人从后窗翻越的假象,之后你又让张春金下楼去叫醒李又山副排长,你自己却留下来迅速清理了房间里地上残留的一些鞭炮爆炸后的纸屑,”周源停止了叙述,看着完全愣住了的牛郝军用平静的语调问道:“我说的这些,是不是当时的情况?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嘿,嘿嘿……”,牛郝军竟然裂开嘴惨笑了一下,他抬起头来、蹬着血红的眼睛看着周源:“我不知道你是咋知道这些的,但你说的都对。是的,是我打死的马排长,可是你知道我为啥要杀他吗?” 靠在墙上的凶手慢慢抬起了头,眼睛里沮丧绝望的眼光逐渐变成了无比的怨恨:“我来自河南农村,家乡贫穷,从小就受苦,好不容易参军到了部队,这个出头的机会多不容易!入伍后这几年我也积极要求上进,先后入团入党,当了班长,但是因为和马排长关系没搞好,提干的事情一再受到他阻挠,两周前我与二道沟村里的妇女刘香谈恋爱的事情又被排长发现了,他威胁我说要上报兵站,让我受记大过处分,让我提干的事情完全黄掉【3】,我当时就起了杀心。我了解马排长的生活习惯,知道他夜间值班的日期和时间,也熟悉站台和值班小楼周围地形,还知道夜班列车发车时间和发车时长鸣汽笛的规律,于是就开始准备了一个计划。昨天夜里,12点26分,我潜伏在值班室楼下,趁着当班哨兵完成规定路线巡逻返回南北哨位,而调度老单给马排长送完面条也下楼回去的机会,悄悄上二楼进入了值班室。刚刚吃完面条的马排长见我进来有些惊讶,我告诉他是专门来道歉和请他批评的,拿出了那份检讨报告请他过目指正,然后又拿出香烟来讨好他,马排长好像很高兴,接过烟就坐在桌前看我写的检讨报告,我就站在他左侧身后,背后墙上就挂着他的配枪。当夜班车发车、火车开始鸣笛时,我迅速拔出他的手枪,对准了他的头部左侧太阳穴,可能是弄出了响动,排长扭头朝我这边看,就在他开始他转过头来的时候、我身体一边后移一边就扣动了扳机…… 后面的事情,都跟你描述得一样。”牛郝军平静地描述了当时的情形。
“你在伪造现场时,取下并掐灭了马排长先前点起的蚊香,安放上你自己事先准备好、刻有时间度量的蚊香,可是离开房间时为什么没有把原来那盘蚊香带走藏起来,或者后来趁张春金出去叫李排长的时候把它处理掉呢?”周源问道。
“当时、心里很慌张,虽然事先都想好了要怎么去做,但是枪一响杀了人后,整个脑袋瓜就蒙了,心里就只想着要赶快逃走,却忘记了带走那盘蚊香。春金打电话时,我还没有机会伪造现场,后来他下楼去叫李排长时,我才慌着关好后窗扇、摁下插销,检查了桌子上的东西,慌忙拿走了桌子上留给马排长的那盒‘大前门’香烟,把李排长掉在桌面上那个烟头捡起来丢进了烟灰缸——却没想到是给你留下了一个证据;最后刚蹲下来开始清理地板上的鞭炮纸屑、还没有来得及处理那盘蚊香时,就听见宿舍那边李排长和春金赶过来了,上楼梯的声音咚咚的,我只好作罢。”
牛郝军神情颓丧地说道。孙忠阳挥了下手,两个保卫处的执法士兵走上前来,给他戴上手铐,押出了房间。
堂屋里顿时一片安静,蒋志贵教导员最终打破了沉默,他摇了摇头说道:“可惜了,本来是一个好苗子的。”
返回基地司令部的路上,周源开车。一阵沉默之后,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孙忠阳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牛郝军的?”
“记得我们在调度室讯问他和张春金时的情形吗?他当时穿了一身较新的军装,我注意到在他右边袖口上有几处摩擦后深色发黑的痕迹,而左手袖口则有一块带漆色的油渍,当时他左手夹着香烟,我借着给他点烟的机会凑近观察,闻道那袖口上的油渍有一股桐油的味道,而且看着他食指和中指上被烟油熏染发黄的痕迹,也很难相信这样一个烟瘾大而又随身带着香烟的人会不带火柴或打火机。接着,我观察到他左脚上穿的胶鞋前端也沾上了混有桐油的油漆,而且还有一个破口;这些都与我在小楼后窗外墙上、标语牌边框和地面上发现的那些痕迹相吻合;还有,记得他后来递给我们的香烟吗:是带过滤嘴的大前门,而在马排长桌上的烟缸里,四个烟头都是不带过滤嘴的迎春牌,只有一个是带过滤嘴的大前门,凭这几点,他就成了我最先锁定的嫌疑人。”
“那你又是怎么想到牛郝军会把那些罪证藏进雷锋塑像里面去的?藏在那个人来人往的堂屋里,岂不是风险很大?他为什么不把罪证藏到其他更为安全隐秘的地方去呢?” 坐在后排的定国接着又问。
“嘿嘿,‘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你不会没有听说过吧?对铤而走险的罪犯来说这尤其被视为一条真理,”周源笑了笑说道:“如果假定是牛郝军作案,那么首先他作案的时间很短,从开枪杀人、处理现场到潜回宿舍只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不可能把罪证藏到较远的地方去,而且将罪证藏在值班小楼或警卫排宿舍外面附近的地方风险反而更大,很可能到时候会被我们搜查出来,所以他想到了那个石膏塑像,里面是中空的可以藏物,而且也是人们通常不会想到或者注意的地方,正所谓出其不意;可惜,他从后窗爬出来顺着后墙下来的时候左手和衣袖沾上了油漆,那油漆是棕色的,里面还混合了桐油,不容易被擦掉,而我在下午再次检查堂屋的时候,首先是在雷锋塑像附近嗅到了桐油的气味,引起了我的注意,接着在塑像底座凸起的边缘上,我发现了沾有这种油漆的几个手指印,虽然指纹模糊不清,但颜色和气味都跟我们在标语板边框上见到的油漆相同,而且塑像被人移动后没有能完全恢复到原来位置,呈现出底座压住部分灰尘不同的差异,这些当然都引起了我的怀疑,用手一摸,石膏塑像里面果然是中空的,再把手伸进去,掏出来的竟然是一个用染血的毛巾包裹住的纸团——里面正是牛郝军亲笔写的检讨报告。”
——95兵站全文完——
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