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是厦门人,是福建人。所以在美国我可以叫福州人老乡吧。记得小时候在厦门读书时,班上就有好几个福州人。很多福州人在厦门经营三把刀:剪刀,菜刀,理发
刀。他们在这三种行业很有名,也就是说这三种行业的高手基本都是福州人。我认识在缝纫业里的几个大师傅,因我的中学两个同学的父亲就是厦门有名的西装师
傅。他们的公作和生活很辛苦。因天天剪裁和缝纫,长期弯着腰,结果都得了肺病,这两位父亲都在60多
岁就走了。他们的生活是很精打细算的因生存不易。长大了才注意到福州人不但在这三个行业有名,在很多方面都是很杰出。历史上福州名人很多,在各个领域都
有。我小时会和福州人交朋友是因为是同学,而且他们和我们一样会讲厦门话,他们回家才和父母亲讲福州话。说实在话厦门人和福州人(大人们)是不大亲密往来因语言和习俗很不一样。福州人的语言闽东话和厦门闽南话是决然不同的。
我第一次到福州是在文革步行串连时,我们从厦门要走到北京去。我们沿着海岸公路步行经泉州, 惠安, 到了靠近 莆
田的小镇就开始离开闽南话语系,听的就是一种完全听不懂的普田话。再走一天就到了讲福州话的地方福清,长乐,福州。在福州我们是感到很不习惯。虽然福州是
福建的省会,但福州人对外地人很不友善。记得因不懂福州话,买东西时只好讲普通话,但他们理也不理,但那时是在文革期间,现在大概不会吧?福州人在福州当
然和福州人在厦门不一样,那是他们的家乡。
后来跟福州人的认识就是在美国了。那年有一艘名叫“黄金冒险号”的旧货轮载着293名中国福建偷渡者,大多数是福清,长乐,福州一带来的。这船在印度洋、大西洋中航行三个多月到达美国,被边防发现后在纽约昆斯区洛克威湾抢滩登陆,六人溺水死亡,其余除六名脱逃外均被美方抓获。他们就关在Baltimore160;北不远的约克城。这件消息震动了不少在美华人。Baltimore的华人教堂也组织了去探望和保释活动。听说他们绝大多数通过政治避难手续留在美国。
我那时在语言学会兼翻译工作。有一天语言学会打电话问我是否能到约克城的一个诊所,因有一移民需进行鼻手术,需翻译在场。我是住最近的,刚好那天没事,我就去了。160;从B到宾州的约克镇开车大约一个小时,当我到达那诊所,两个拘留所官员和一中国福建小青年已在那等我。他的鼻子里面生有一粒瘤子,已经很久了,而且越来越大。医生认为最好马上割掉。这种手术在这儿是很简单的。我帮他填了医疗需填的表格,替他回答了医生所问的问题就没事了。
他是从福建长乐来的。我问他,“你母亲知道你今天鼻子手术吗?” “没告诉她。我这瘤子很多年了,她知道。” “在里面生活习惯吗?” “就是吃不到稀饭,吃三文治不习惯,其他都可以。”因同是中国人,他比我的儿女年纪还小。我很同情他们。我因迟到了点,一急把车钥匙放在车里,还得等AAA来开车门。在我等的时候,他们就出来了。手术很顺利。那小同乡还向我招了招手说了再见才走。
有时候,我通过语言服务中心给移民局做笔译和口译工作。大部份翻译是在电话中进行。听到说话声音,但从没见过人。
160;后来我又到过西亚图拘留所,那一回有200多非法偷渡者,是海上的一条偷渡船在关岛附近被边防抓到,全送到西亚图。他们和其他来的非法偷渡者一样,都要求政治避难,这是他们能留下来,获得自由的第一步。一般是问了他们为什么不愿被送回中国。早期90年代来的,一般他们都会说是因为反对一胎制,所以逃出来。故事都大同小异,几乎一样,大概是事先有请教过律师。后来,故事又有所改良,绝大多是因**功,因散发手册被通辑等。有个别好奇的移民官要求他们示范一下怎做**功,才发现他们没有一个会做**功。只能说是因有牵连,刚开始,还没学会。 第一关是很容易过的,因政府官员只要决定他们是否该遣送回去。如果他们被认为被送回有生命危险或会受苦刑,就有理由留下申请政治避难,就不会被送回去,至于能否避难还得等到法官审查,通过法庭做决定。然而,等上法庭还得等很久。在等的期间,一般有人担保,答应出去后,保证告诉移民局他们的正确地址,就可保释了。我常常在电话翻译的,也都是这一类的接见和法庭对谈。
这一次因人太多了,所以集中各地移民官和翻译到场进行这第一关的工作,面对面接见。他们全是花了大约两,三万美金让蛇头把他们运进来的,绝大多数来自长乐,福州,还有莆田和温州一带的村庄,目的地是前往纽约市。开始他们到底目的地址是纽约州还是纽约市搞不清,后来看了电话号码,才知道全是往纽约市。这些偷渡来的,绝大多是农民的年青的子女,通常有乡亲在美国,一般是开餐馆业。他们甘愿冒着生命危险,花几十万人民币,漂洋过海,来到美国,无非是为了打工,赚钱。第一年基本上是白打工,钱都交给蛇头或还债。因已听过了他们的故事,看来绝大多数的移民官对他们基本上是走过场,绝大多数是留下了。故事是千篇一律的,有一些是太年青了,都还没结婚,但全编出一个女朋友怀了孕被强迫拉去打胎的故事,有的根本没能讲清楚,幸亏我们这些当翻译的,也常常主动帮助他们把故事讲完整。
在见面时,移民官首先问他们,身体好吗?在拘留所有否受到不好对待呀?回答当然都说没亏待他们。是否愿意今天进行接见?倘诺还没准备好,还可以推迟,但一般每个人会答,准备好了,都有思想准备的。如果没律师,还得他们同意在没律师的请况下同意谈话(Interview) 。在监狱里,他们有麻将,扑克可玩,还有免费医疗。我常看到有些人在排队打免费长途电话回家,一般有时间限制。会谈完结束时,还会给那些还没请律师的,一张免费志愿律师的电话单。告诉他们可和这些免费律师联系请求帮助。
如果在海上能顺利落到美国海关巡警是较好运的,想一想有多少人随船漂到不是他们要去的地方,想一想在那汪洋大海上随时有暴风骤雨,多少人可能会在大海中丧命,再想一想来了后,他们的命运又会是如何? 其实来了后,他们是非常辛苦的。能通过程序拿避难的毕竟是少数。有许多是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到达加拿大或墨西哥,再从加拿大和墨西哥偷运进美国来的,很多黑了身份,他们常年住吃在餐馆,工作时间很长,因不会讲英语,去的地方有限,有的人就只去过赌城。他们非常想念家人。他们常常要很长时间,甚至十几年没有合法身份。有的是后悔了,但已步上这条路,没退路了。但留下来的很多人就这样辛苦赚下钱,存起来,寄回家乡。很多自己后来也开了餐馆。他们的后代在这个国家出生。我到过一家开餐馆的福州师傅家,他们的子女讲英语,是父母的翻译官哩。中国人辛苦一辈子全为了下一代啊!
听说后
来从海上来的减少了,大多是从空中飞出中国,有的辗转途经许多国家,因不懂外语,也不知这些国家的名字,许多人经过好几个月,有的终于到达了美国,有的则
永远也到不了。当中国富强了,就业机会多了,出来的人就自然而然少了。谁愿意冒着生命危险离乡背井,一踏上这条路就很难回头了。故乡,年老父母就只能在梦
中见了。
后来在我上班的办公楼后面紧靠一家中餐馆的后门,进去就是厨房。我在中午休息时,常过去那儿买午饭。我见到一位还不到20岁的福州人在那干活。我告诉他,我过去常在电话里给福州人当翻译。我问他是办避难留下的吧? 他说是。他还让我看了他的证件。他说干的活是不苦,但这儿的生活太孤独,他很想念家乡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