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M《难道》by 问斜阳
——在不平凡的年代,平凡都不是可求的。
父亲六年前病故,一直也无法以平静的心情回忆父亲的故事。一转眼又近三年没能回乡探望八十多岁高龄的母亲了。不知国内独特的防疫政策什么时候是个头儿,我什么时候才能踏上探亲的旅程。
父亲和母亲都有着既平凡又非常特殊的人生经历。说是平凡,因为随意找几个他们同时代的人,不难听到非常类似的人生故事。说特殊,因为即使对于我们这些直接的后代,已经感到他们奇特的人生经历难以置信了。那一切竟然就发生在我们出生前的二三十年里,在我们出生之后,甚至还一直延续……
我的父亲出生在苏州一个曾经非常显赫的书香之家,自乾隆年代到清末,家族中曾出现过几十个进士和举人(其中有状元、探花)。不论是为官,经商,还是收藏都在历史上留下非常优秀的记录。但历经朝代更迭和战乱,父亲出生之前,家族已经处在迅速破落之中。父亲二岁时,日本侵华,他正当壮年的父亲逃难到无锡乡下,不幸染疾,得不到及时治疗而病故。
内战结束后不久,抗美援朝战争又开始。父亲当时正就读苏州最好也最难入的中学。热火朝天的政治宣传,纯朴的爱国热情,同时也想摆脱封建家庭,父亲背着母亲报名了军校。当时他只有十五岁。他的母亲知道战争年代当兵意味着什么,但她没有能力去阻止她的独子,只能暗中流泪,希望他走的是一条平安的路。我的父亲也没有想到,仅仅几年后他会因这天真的一步要经历人生的大起大落。没有上战场,在十七岁他仍荣获三等功;十八岁参加海军文体检阅,和队友表演的舞蹈获二等奖,受到司令员和国家副主席接见;十九岁他已经是少尉军官;二十一岁,在中国最高级的军事学府里,他因为成绩优秀获全校通令嘉奖。但那就是他人生最辉煌的顶点,两年后,他要面对酷寒、饥饿和死亡的威胁。他目睹身旁的人在饥寒中永远地倒下了,他熬过了人生最黑暗的时光,但他的余生最终还是在一直偿还着莫名其源的原罪。
同从小就一直受良好教育的父亲不同,母亲出生在山东海边的一个纯粹的农家,家族没有任何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如果有任何特殊的话,就是家人都勤劳而不甘贫穷,手巧又能吃苦。母亲的爷爷在北京从学徒做起,历经磨难,最后成为一名厨师。可以猜想他是一名很成功的厨师了,尽管没有任何可查证的记录,但他劳动的所得改善了乡下家人的生活,为后代接受教育也提供了可能。但他万万想不到他的勤劳也给家人埋下了灾难的祸根。
就在母亲准备去上学的那一年,又一次改朝换代发生了,母亲的人生也彻底改变了。她失去了读书的机会,不愁吃穿的生活也结束了,她和家人要为生存而挣扎。
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个随机事件的触发,是大英博物馆里马克思脑海中的一道电波,还是阿芙乐尔巡洋舰向冬宫轰击的炮声?命运机器上的齿轮在某一刻开始神秘地疯狂运转。 将有一天,父亲和母亲注定要在东北北大荒的亘古荒原上相遇。两个人都远离家乡。一个是思想需要改造的知识分子,尽管是再纯粹不过的共产主义信仰者;一个是逃离家乡的青年女工,在家乡她因出身而遭受歧视,唯一的原因就是自己的家庭不够贫穷。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