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年初,我们听说李志绥出了一本《毛泽东私人医生回忆录》,当时没有太留意。我们和李志绥共事多年,对他的情况是比较熟悉的,凭他对毛泽东的极其有限的接触和了解,能写出多少东西呢?
后来,得知一些西方传媒对李志绥的这本书大事吹捧和渲染,使我们觉得李志绥“回忆录”的出现并不简单,看来在这本书背后大有文章。
我们找来李志绥的“回忆录”仔细看了,果然如此。
这本书名为李志绥的个人“回忆录”,但我们很清楚,以李志绥个人的经历和能力,是绝对写不出来的。应该说,是一些西方人士直接插手这件事,通过李志绥的口,来说出他们想要说的那些话。他们所看中的,正是李志绥当过毛的保健医生的这个身份。
李志绥和这本书的其他参与者们以为,这本“回忆录”一出来,别人就会把书中所写的都看作真实可靠的事情,他们甚至说中国共产党以及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历史都要因此而改写。这显然太荒谬可笑了。这本书造假的手段的确很不一般,经过了不少“高手”的精心策划、编排和捉刀。但在我们这些十分熟悉实际情况的人看来,全书漏洞百出。
李志绥等人忘记了一个起码的原则:历史是不能编造的,谎言并不难被戳穿。何况那些参与捉刀的人,远在海外。对毛泽东周围的情况实在太隔膜,一编起故事来,总要弄得牛头不对马嘴。所以,让读者了解历史的真相,对于曾经长时间在毛泽东身边工作的我们来说,是义不容辞的。
正当我们着手写这两篇文章的时候,李志绥死了。听到这个消息,我们为失去对质对象而感到遗憾。本来,我们是很想同李志绥就他的“回忆录”中涉及的重要问题逐个对证的。如今,这已经是不可能了。但我们还是应该把它写出来。只要是抱着客观和公正的态度的读者,把那本“回忆录”和我们的文章细心地对照一下,便不难辨别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我们都是在新中国成立前就受过高等教育的。林克毕业于燕京大学,徐涛毕业于北京大学医学院,吴旭君毕业于上海国防医学院。我们早在李志绥之前就来到毛泽东身边工作,同毛的接触和了解,远比李志绥要广泛和深入得多,单凭我们的记忆,差不多就可以判明在李志绥的“回忆录”里哪些是假的,而这本“回忆录”的假东西实在大多了。
为了对历史负责,我们没有单凭自己的回忆就来写这两篇文章,我们还花了许多时间,到中央档案馆查阅大量材料,包括摞起来足有二三米高的毛泽东病历档案,找出由李志绥亲笔签名的接任毛泽东保健医生的接班记录、毛泽东临终前的护理记录和抢救记录,还采用了毛泽东的一些手稿。这些证据的权威性,自然不是李志绥书中那些信口胡说所可比拟的。
我们还采访了汪东兴、吴阶平、黄树则、阎明复、孙勇、陶寿淇、王海容、唐闻生等几十位重要的当事人。书中的有关访问记录,都是我们记录下来后,又经他们本人作过核定。这些是当事人的证言。
这些证据和证言,已经收录在我们这两篇文章里。
我们在文章中所澄清的事实,只是我们所接触和了解到的李志绥“回忆录”中涉及的一些基本的和重要的问题。可说的话,当然不只这些,但我们觉得这样就已经够了。
我们注意到,李志绥的“回忆录”出版以后,海外舆论很关注我们三个人的态度,对我们一直没有公开表态有这样那样的猜测。读者们只要看一看这两篇文章,知道我们为写这两篇文章下了多少功夫,就会明白我们的态度了。
多年来我们都发表过一些回忆毛泽东的文章,现在从中选出部分,作为本书附录,重新发表。
我一见到李志绥这部厚达六百多页的“回忆录”时,就大吃一惊。我和李志绥共事近十年,可以说相当熟悉。说实在的,他同毛泽东接触的机会非常有限,单独交谈的机会更是少得可怜,他只是一个医生,怎么能写出这样一部涉及党内高层领导政治情况的“巨著”呢?怎么能提供得出“全球第一手资料”呢?
常常有人问我:李志绥在毛泽东身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他在“回忆录”中说的那些事究竟可靠不可靠?你对这本书有什么感想?我想,这些也许是大多数读过这本“回忆录”的读者的共同疑问。
其实,李志绥“回忆录”涉及的人和事,离现在并不太久。同李志绥共过事并了解他底细的人并不少,有关的文献档案也都保存着,许多当事人还健在。李志绥在“回忆录”的不少地方提到我。
作为一个重要的当事人,我深感有责任说出事实的真相,就一些重大的史实问题与李志绥对质。我翻阅了自己当时的日记,查阅了中央档案馆保存的有关档案,并就有关问题找当时与我一起在毛泽东身边工作的同志进行了核实。因我年届七旬,身体又不好,这项工作断断续续,迁延日久。
当我正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李志绥死了(按:1995年2月13日,李在家中浴缸离奇死亡。极有可能是被美国情报部门灭口,因为他的书稿经过了美国安全机构的运作,已经被改得面目全非,李志绥肯定知道中情局等机构介入此事的内幕。因为此书谎言太多,太多人想要找李志绥对质,美国方面最担心的是李志绥活着会泄露本书的真相,如果出现那样的局面,这本书不仅没有“妖魔化毛泽东”,反而妖魔化了美国。所以,让李志绥死去就是对美国最有利的选择)。
一九九五年五月,美国施拉姆教授来华进行学术访问,我们会面时,我向他谈了我对李志绥“回忆录”的看法,并告诉他:我正在写一篇反驳的文章,遗憾的是李志绥死了,看不到我的文章了。
的确,我真为失去了对质的对象而遗憾。但是,为了给历史留下一个真实的记录,我还是决定把这篇文章发表出来。
李志绥心里很明白:如果他不竭力抬高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不把自己说成是和毛泽东有着特殊亲密关系的人,他的话就没有多少人会相信,他的“回忆录”也不会产生多大的影响。所以,他在这方面下了不少的力气。归结起来,大概有三点:
第一,他是毛泽东的保健医生,“无论在北京或去外地,都跟随在他身边,为时二十二年”。
第二,他教毛泽东读英文,见面和闲谈的机会很多。毛睡不着觉时就找他谈话,他因此成了“毛的清客”。
第三,他深得毛的信任,毛要他读《参考资料》,做政治研究,给毛写报告,毛甚至要他当自己的秘书。
这就是李志绥用夸张和虚构来欺骗读者的三块招牌。这三块招牌归结起来,就是他在“序幕”中带有总结性的那段话:“二十二年来我每天都随侍在毛的左右,陪他出席每个会议,出巡任何地方。在那些年里我不只是毛的医生,我还是他闲聊的对手,我几乎熟知他人生中所有细枝末节。除了汪东兴之外,我可能是随侍在他身边最久的人。”
李志绥讲这些话的时候,难道他不心虚吗?但他一定要装出理直气壮似地这样讲,才能使一些无法了解真实情况的读者以为这部“回忆录”里所讲的事情都是真的。
事实上,在毛泽东身边的工作人员中,没有一个人能处于这种地位。即使是最受信任的秘书和警卫,都不可能在一年之内“每天都随侍在毛的左右,陪他出席每个会议,出巡任何地方”。
我同李志绥相处近十年,他的底细我是比较了解的。我将根据自己亲眼目睹和亲耳所闻的种种事实,对李志绥的真实情况和他同毛泽东的实际关系,作出负责任的说明。
(一)李志绥何时开始担任毛泽东的保健医生?
他在毛的身边工作到底是多少年?
1、事情开始就是骗局
李志绥在“自序”中说,他是一九五四年被任命为毛的保健医生的。在“回忆录”的另一处,则又自称做“毛的专任保健医生”,是一九五五年四月下旬以后的事。
事情一开始就是编造的。
李志绥历次亲笔填写的《干部履历表》和《党员登记表》现在都完整地保存着。
关于他担任毛的保健医生的时间,在他本人填写的《党员登记表》和干部任免报告表中,有的写为“一九五七年七月”,有的写为“一九五七年六月”,我们就按六月计算。这个时间,同我和当时在毛身边工作的徐涛(他自一九五三年至一九五七年五月担任毛的保健医生,也可以说是李志绥的前任)等人的记忆,是相吻合的。我还问了汪东兴,他记忆的时间跟我们也是一致的。
这就证明,李志绥作为毛泽东“身边工作人员”、正式担任保健医生的开始时间是一九五七年六月,而不是他在“回忆录”中说的一九五五年四月,更不是他在“自序”中说的一九五四年,时间相差两年多或三年多。一九五六年他曾被临时找去为毛泽东看过病,但不是毛的专职保健医生。这些都有完整地保存着的毛泽东病历档案可以说明。
李志绥把他担任毛泽东保健医生的时间从一九五七年提前到一九五四年:这不是记忆的误差。也不是任期时间的些许夸张,而是有很重要的目的的。
因为“回忆录”中许多重要情节和毛对李的大量“个别谈话”,正是写在这段时间里:先是李同毛一谈即合,成了“往后多次与毛彻夜长谈的开端”,从而做了“毛的清客”;随后,又随毛登天安门城楼,去北戴河海滨,到外地出巡;在取得毛的信任之后,毛还要李当他的秘书,“除了读读《参考资料》外,还要做政治研究,写报告给他”。
说起来真可笑:一九五四年至一九五七年五月这三年多时间里,李志绥根本还没有做毛的保健医生,还没有到毛的身边,“回忆录”里居然编造出那么多根本不存在的事,而且描写得那样绘声绘色。这些,都是“回忆录”作者们(李志绥这本“回忆录”是由多人参与写作的,这个问题我将在后面专门说到)精心埋下的重要伏笔。这样,他们就可以任意编造一些毛只对李一人“彻夜长谈”的“内心的话”。
2、虚张声势之笔
李志绥把他到毛泽东身边工作的时间从一九五七年提前到一九五四年,还有更深一层的用意,那就是便于对在一九五六年召开的中共八大做文章。
坦率地说,读这本“回忆录”,我处处感觉到一种浓烈的政治意图,是借“回忆录”的形式来发表政论。在全书中,一个核心论点是把中共八大说成是“文化大革命”的起因,是毛泽东同刘少奇、邓小平矛盾的起点。李志绥说,他跟随毛泽东到了八大开会的地方,听了刘少奇、邓小平的报告,并且就此做了一大篇文章。
关于八大本身的问题我放在下面再谈,这里先说一点,就是一九五六年九月八大开会时,李志绥还不是毛的保健医生,谈不上跟随毛去参加那次会议。当时,我是毛的秘书,毛要我去听大会的报告和发言,我自始至终就没有看见过李志绥。
我也向当时还担任毛泽东的保健医生的徐涛和毛的护士长吴旭君核实过,他们也都说,李志绥根本没有、也不可能陪同毛出席会议并在后台旁听。
我还问过毛的机要秘书高智,他十分肯定地告诉我:“我一次也没有见过李志绥跟毛出席过任何一次中央会议。他没有资格参加,根本不可能。”
“回忆录”用了很大的篇幅来写毛泽东一九五六年游三江(珠江、湘江、长江)的情况,写得活灵活现,让读者真以为他是紧随毛身边的经历者。其实,他除了随心所欲地编造以外,还有些是抄自别人回忆的东西,甚至连别人搞错了的东西也照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