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洲活雷锋2021-01-14 14:48:21

编者按:感谢微信中的软件-传图识字,使我能将父亲的部分回忆录从纸上放到网上。从此只要打开微信就能看到父亲的回忆录,总能感到父亲就在身边。

本文记录了1949年10月—12月期间父亲前往广州执行针对国民党中统军统情报搜集工作的一些细节。50年代父亲曾经在叶帅领导下工作过一段时间,本文所记录的应该是父亲最早认识叶帅的一段经历。文中所提"二局"系从事我军情报工作的中央军委二局, 解放战争中在各野战军先后配属其各自的二局从事对敌军事情报工作, 即后来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X部。


广州解放寻天书 
1949年10月—1949年12月

历史名城得解放,为寻天书到五羊
踏破铁鞋无觅处,走遍广州日日忙

一九四九年九月,中央军委命令第二野战军第四兵团、第四野战军第十五兵团,于湘南战役开始,即向广东进军,切断白崇禧集团南逃广东广西的路。九月下旬,华南局书记、华南军区司令叶剑英,与第四兵团司今陈赓在江西州召开军事会议,进行了具体部署,统一由陈赓司令员指挥两个兵团共五个军准备于十月解放广州及广东省大部分地区。在此背景下,四野司令部二局(即中南军区二局)决定,立即组织一个班子,赶赴广东搜集与我局任务相关的敌方资料。由二局副政委李行律同志带队,(李是老红军,二局创建不久即加入技侦队伍,是技侦战线的老前辈,抗日战争时期曾任股长、科长、解放战争初期任东北局副政委,四野二局系华北二局东北二局合并成的李为局副政委)这是一支临时组建的班子,其中研究人员三人, 机务人员二人,采购人员二人,财务人员一人。政工干事一人,警卫人员三人,加上李副政委共计十三人。为了便于执行任务,四野司令员林彪亲自写信给叶剑英,要求各部队各单位支持配合。

一 途中轶事

队伍组成后,稍事准备,立即从汉口出发,乘“江安轮”到九江,“江安轮”是一较大的内河航轮,可载客数百人,我们过去没有坐过轮船,更没有乘坐常识,上船后不是先找座位,而是先跑到顶层,见船头很空,没人坐,于是大家打开背包,铺好被褥,准备就寝。谁知船一开,江风很大,被子几乎被风吹到江里,看来是我们无知,闹了大笑话,大家只好收拾被褥,进舱内再找位置。到九江后,我们下了船,转乘去南昌的火车,在南昌办好继续前进的手续,乘汽车团的卡车,经吉安到赣州,又乘坐运送人民币的汽车,前往广东曲江。因为车上全是准备解放广州后使用的人民币,押车人员全副武装,我记得全是朝鲜族战士,佩有长短武器,以防土匪袭击。我们十三人分乘十一辆汽车,都坐在驾驶室里,有时候爬到车上欣赏南国大地的自然山野风光,赣南粤北,山高林密,河水清清,公路两边茂林修竹,郁葱,秀美极了,我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秀丽的景色。1200多年前唐代诗人宋之问过大庾岭时曾有诗曰:“山雨初含霁,江云欲变霞。”诗人笔下的景色,宛如一幅清新绚丽的江山雨霁图。戎马倥偬,重任在身。我们坐的车子飞速前进,路的两边都是二野的部队。车轮滚滚,尘士飞扬,二野的同志们在尘灰中行进,他们吃苦啦。但是他们依然高兴,热情地向我们挥手表示友好,体现了兄弟部队的情谊。他们的着装与我们差别很大,但开未因此影响了兄弟部队之间的友情。车子过了大庾岭,南雄,就到了曲江。一路平安无事,只是路中见到了一辆翻了的大卡车。四轮朝天,牺牲了几位同志,据说是三局(通信局)派往广州去的同志。他们走过了枪林弹雨的疆场,却没有看到新中国的成立,真是不幸。

曲江又名韶关,地处北江上游,南连广州,北通衡旧,为粤北门户、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白崇集团南逃广东的必经之路。解放军占领了曲江,也就切断了白崇禧与余汉谋两集团之间的联系。曲江地区本有余部三个军,即三十九军、六十三军、九十七军。我十五军一到,国民党军队全部散了,真是兵败如山倒。解放军一攻,他们就选之天天,如乌兽散了。我们进入了曲江后,秩序已经恢复,虽有不少溃散的国民党军队人员,只是因交通不便,一时走不了,等待上路。在曲江,我们找到了军管会主任张云逸同志。因为没有车子,只好等候火车。火车什么时间开,没有确切消息。为了尽快赶往广州,决定夜宿火车站,火车一来,立即登车。车站军管人员对我们十分关照,为我们在车站内办公室安排了两间房,一间房是李副政委与警卫人员休息,一间房我们几个体息。当时虽然是十月份了,可粤北依然很热,蚊子又多,使人无法入睡。于是我们就撤到站台上去睡,比屋里好多了。刚睡时只有我们几个人,谁知睡着后,站台上睡满了人,足有好几百人,全是被缴了械的遣散人员。事后李副政委批评我们无组织无纪律,怎么能到站台上睡觉,也不设岗哨,太危险了。此时我们也知道错了,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好在没有出事,权作前车之鉴,车站执勤小分队的同志将遠散人员集中到一边,等候火车。不一会儿,火车进站了,因有特殊任务,我们优先上年,那些遣散人员也上了这過车

火车开得很快,下午到达英德。车站南边不的遥步墟大桥让国民党军队炸坏了,火车只能开到桥边,我们只有自己想法过河再上南边的火车。我们十三人在热心的当地人引导下进入了一个小镇。镇上十分繁华,商店很多,营业正常,一派繁荣景象,好像没有打过仗。我们进入一家饭店,准备用餐。坐下不久,来了几位北江支队的战士,他们带着式器,穿着和当地老百姓一样的服装,只是带有北江支队的红袖章。他们先向我们敬礼,很有礼貌地请我们到他们的驻地。经过询问,才知道他们是我党领导的地方武装,过去一直在附近地区打游击,我们一进镇,他们就发现我们着装整齐,佩戴中国人民解放军胸章,八一帽徽,知道不是一般的部队,很想和我们接触,了解更多的大事。李副政委愉快地答应了,饭后我们应邀到了他们的駐地。我记得是一个套院,房屋不多,可住几十人。落座以后,李副政委介绍当时的形势,湘南战役已经开给,白崇禧集团逃往广东的路已被切断,广东全省即将解放,全国解放的日子也不远了,北江支队的同志们听得非常专注,得知全国即将解放的消息,他们非常高兴,北江支队的同志们一定要我们留下来住一夜,第二天再走。第二天又送我们上火车,几个小时后,火车顺利地到了广州。

二 寻找天书

广州是十月十四日解放的,同时到达市郊的有两支部队,即四兵团的十五军,十五兵团的四十三军。陈赓司令员命令十五军不要进入市区,继续向佛山方向推进,四十三军进入市区。我军正向市区推进时,国民党残匪在桥墩上装了四百多箱黄色炸药。爆炸时、桥上行人车辆很多,一声巨响,大桥炸断,死伤行人及居民五百多人。大桥附近街道房屋毁坏,死尸遍地,一片狼藉。我们进入市区时,死尸尚未清理完毕,断垣残壁,死尸残血随处可见,凄惨得很。国民党正面战场打不过我们,却制造这起骇人听闻的惨案,真让人气愤!
下车以后,我们先到爱群大厦住下,等候叶剑英司令员接见。爱群大厦当时是广州市最高的大楼,一共十四层。整个楼军管会全包了,可以说是军管会的招待所。我们住在八楼。四个人住一间,一人睡床上,一人睡沙发,两人睡地铺。条件虽然艰苦,但是大家都争着睡地铺。我们吃饭在十二层。我们都戴有广州军管会臂章,进出自由。开始几天,无事可做,想到街上转转。因语言不通,问路也很困难。街上多数人讲粤语,不讲普通话。我们说普通话,他们听不懂。有时候写字问路也很困难,他们写的是地方方言,很多字带口字边。我们不认识,交流起来非常困难。街头的岗哨是四十三军的同志,北方人,他们也是刚进駐广州,向他们问路也问不清楚,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不敢远走,只能在附近活动。
过了几天,通知我们去见叶剑英司令员。叶司今员住在东山梅花村8号,院子不大。见了叶司员,李副政委转交了林彪写的信,说明我们的情况和工作打算。当时在座的有四兵团司令陈赓,十五兵团司令邓华、十五兵团付司令、四十三军军长洪学智等人。叶司令员认为李副政委说的可行,要求各部队清查获的敌军资料和器材,并尽快上缴转给我们。公安系统待他打招呼后,我们再去联系、叶司令还问我们有什么困难?李副政委说,我们没带车子,行动不便。叶当即表示,发给一台轿车,以解决交通问题。我们告辞后,按任务作了明确分工,李俊同志负责搜集国民党陆军系统的材料,王保英同志负责搜集海空军系统的材料,我负责搜集国民党党部及其特务系统的材料。我们三人有分工亦有合作,有时候为了某一个任务三人一起去办,有时候个人单独行动。我的任务特别,单独活动多,经常是我一个人去广州市公安局。由于叶司令要求我去公安局不与其他人发生联系,就找局长或副局长,所以去的多了,和广州公安局长陈泊、副局长陈坤都熟了。陈泊只有一只胳膊,在延安保卫毛主席有功,抗目战争期间,国民党反动派向陕北派遣了不少特务,企图刺杀毛主席,但都被陈泊识破。广州紧靠香港澳门,是敌特派遣的重点地区,陈泊同志担任首任公安局长,可见组织对其信任。我每次去公安局提出的要求都予以满足。我提出要去中统特务部门、军统特务部门在广州的工作地点看看,也都准许了。但我到那里看后,一无所获,只见到几部破坏的无法修复的收发报机,材料连纸灰也没见到,看来特务比较狡猾。不过李俊同志收获颇多,上缴来的材料足有一大皮箱,其中也有四兵团缴获的。他们自己没有留下,都转给了我们。四兵团有自己的侦收部门一一新闻科。负责人是高彩章,也是位老红军。四兵团设新闻科,这是陈赓司令员争来的,本来技侦部门只设在大军区,兵团是没有的。但陈赓同志找到军委二局,要求给他派个班子,二局派一个人,他还十个人,且保证质量,按二局人员的条件选调。最终二局同意了,派高彩章负责,这就是四兵团新闻科。高彩章同志也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
喜讯:一艘国民党海军军舰起义了,开到广州,停在黄捕军校边的珠江里,这是我们搜集材料难得的机遇(编者按,经查系国民党海军“联荣”舰)。于是我们到中南海军办事处了解情况,争取把材料拿到手。海军办事处设在白宫酒店,这是一座米黄色的四层大楼。白宫酒店外观气派大方,是广州比较好的大宾馆,起义人员就住在这里。白宫酒店警卫很严,没有证件是进不去的。办事处人员接见了我们,扼要地介绍了起义及舰只的情况,希望我们不要太急,给他们一些时间,以便他们先做好起义人员的工作,然后再一步一步地实现我们的要求就这样谈定了。当谈完准备走的时候,楼后边小胡同里人声听喊,乱哄哄的,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同办事处的同志不约而同地走向阳台,看是怎么一回事。胡同不宽也不长,是一条死胡同胡同里有一小队解放军战士正在追捕坏人,我们看见坏人进家门里,紧跟着战士也就追了进去,坏人爬上了房项,又跳入另家院里,解放军战士也即追到了另一家院里,抓住了那个人。当时我们都带有手枪,可是谁也不敢开枪,怕误伤了自己人。解放军战士怕抓错了人,问我们抓的对不对?我们说:“没错!就是他。你们前面追的和抓到的。衣着和个头都是一样的,哪有那样的巧合,”广州解放初期的日子里,坏人破坏的事屡屡发生,但都是个别人的单独行动,没有发生过集体性的骚乱和闹事。因为国民党不得人心,人民群众对其恨之入骨、人民群众发自内心欢迎共产党和解放军,不会作出不友好的行动。
过了两天,我们又到海军办事处,同起义的骨干人员见了面,对他们表示欢迎、祝贺,同时也提出到上舰上看看。谈完了,办事处的同志又安排我们见到了起义的舰队司令,该司令着装整齐,身穿国民党海军将军服。他害怕公布消息,再三说明,他是被迫的,家眷都在台湾,为了家人的安全请予以保密。这舰不是他的旗舰,他是临时到这艘舰上的,他的部下要起义,阻止不了就这样一起来了,我们对他表示欢迎,希望他为新中国的海军建设做出贡献,同时也表示不会将消息爆光,请其放心,他表示同意我们到规上看看,并指派了两名起义人员陪同我们上舰,这般舰的名字我忘了,记得是四百吨级的,不算大舰,但吃水深,不能靠江边,登舰必须先乘小船到舰旁,再爬梯子上去。舰上警卫人员全是四十三军的同志,起义人员都登岸了,临时由陆军保护。我们登舰后想看看发报室,机要室,可钥匙没有拿来,只好派人回宾馆去取,多数人留舰等候。吃午饭的时间到了,只能在舰上就餐。人多菜不够。舰上人员拿大米和渔民换鱼,换了不少鱼,鱼成了主菜。大家美美地吃了ー顿。取回钥匙后,我们参观了每个房间,对于机要室,通讯室看得特别仔细。对通迅诸元,机要资料尤为关注。之后经多次洽谈,终于达到了要求,将我们所需要的材料全部取走。
为了尽可能获得所需材料,我们从多方面入手,比如图书馆、仓库等处也多次联系寻找。但都收获不大,仅搜集到一些工作中需要的地图。为了拓展工作,我们也进入了多国駐广州的领事馆。领事馆集中在沙面,沙面是珠江中的一个小岛,面积不大,环境优美。领事馆一个连着一个,苍翠欲滴的古树,飘着曳地长须的老榕,弥散着阵阵幽香的巨樟,坐落在浓荫掩映中的许许多多的风格迥异、气派豪奢的欧陆建筑,美英法等国侵略者就在这里对我们赢弱的国家进行疯狂地侵略和掠夺。如今解放了,侵略者恬静闲适的生活没有了,矜责的华美与油画的风情已成为了过去。我们以搜查国民党匪徒的名义进入领事馆,对每个房间进行了察看,不动他们的物品箱柜,估计他们已经把机密文件带走或者藏了起来,一般地查看是找不到的,领事馆的院子都不大,每个院子里只有一座小楼。我们去的时候,领事们已经逃离广州到了香港,每个领事馆只有一个守门的。相邻的领事馆我们逐一进入,如英国的、美国的,这次行动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只好悻悻而归。
过了些日子,我们又去见叶剑英司令员,向他汇报了工作进展情况,并提出派人去香港采购电讯器材,以改善我们的装备,叶司员即表示同意。并批了四万港元,这个数字在当时可是不小的数目,大大超出了我们的期望。事后我们派了三名同志赴港,并请了一位电料行的老板做中间人同去。其中有杨亚春,另外一位是过去经常出入敌占区采购物资的谢坚同志。没过几天,采购完毕,发回电报,说明车次及到站时间,要我们去接。接货的时候,恰巧公安局人员也在车站等候抓捕国民党派谴特务。我看到陈坤副局长身着使装,面带大口罩,站在出站口旁。他见到我主动打呼握手,我也将接站之事向他说明。时间不长。火车进站了。下车的人急忙向出站ロ涌来。我在拥挤的人群中,很快看到了杨亚春,谢坚等人。我们算是顺利地完成了任务,公安局也按布置抓住了派遣来的特务。

三、归途二三事

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我们的任务就算结束了。这时粤汉铁路已全由我军控制,只是遥步墟大桥尚未修复,需要途中换车。我们从广州乘车到遥步墟南岸,将携带的物资运过江,然后再乘北去的列车,但过完江后,火车已经开走了,夜里没有车、只能在江边露宿。天快黑了,既没有饭吃,也没有水喝,实在饿了就吃几口饼干充饥,渴了只能忍着。江边有水不敢喝,也不能喝,坏了肚子路上不好办。这是一条临时規定的纪律,大家都自觉遵守。江边露宿要自己设岗。两人一岗,一个半小时換,人人参加。论年龄我算最小,尚不満十八周岁,大家照顾我,让我站第一班。我推让,但是领号定了,只能执行。睡觉就在物资旁边,就地而卧,两人合一个被窝。下方再铺块雨布和床被子,另一条被子盖在两人身上。我们带的物品不少。电讯器材十几大箱、缴获资料两大皮箱、还有为单位买的自行车、手表等物品十几大箱,这些东西是我们守护的重点,尤其是缴获来的材料。一夜平安无事,第二天一早火车来了,大家乘上火车オ算松了一ロ气。那时的火车开得很慢,从英德到衡阳走了十几个小时。
到衡阳后,二局前站班子派人把我们接下车,休息一下再走。四野司令部在衡阳设有前线指挥部,二局亦派了一个班子到衡阳、配合衡宝战役。前站班子在一家银行大楼里办公,几十个人挤在一个房间,工作非常紧张。李俊同志下车后即投入战斗,广州搜集来的材料亦派上了用场,起了很大作用。我和王宝英同志没有参战,就在值班室的床上休息,准备第二天回汉ロ。回到汉ロ后,我又遇到了一次险情。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我进宿舍后,将手枪放在床上,没关保险,子弹上了膛。组长杨国柱同志进来看我,随手拿起枪,一扣扳机,枪响了,几乎打着我,把门打了一个洞,真是命大福大。

收集材料的任务结東了,之所以顺利、圆满,是因为有叶剑英司令员的关照与支持,是革命老前辈对二局事业的关怀这是最最重要的原因。回忆这一段历史,更是深感二局事业的成长壮大与中央领导、革命老前辈的关心指导不可分。
收集材料的那一个多月过得非常紧张,而上下之间,同志之间的关系却非常友好和谐。尽管大家来自四面八方,多数人过去并不认识,甚至不是一个局的,都是初次相处,但为了圆满完成任务,大家都严格要求自己,努力工作,为任务为别入着想,这是大家共同的信念。一个多月相处,没有发生一件不愉快、不满意的事情。没有一个人背后说别人的是非。同志之间相互关照体谅,彼此不分,结成了深厚的战斗友情。回首往事,已经过去了五十七年,但战斗的情谊并未因时间的流逝而淡忘。

2006年8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