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假装2011-02-20 22:35:31

 

      妈说让我先到爸那儿去住一段,没有什么不安。因为爸是招孩子喜欢的大人。跟爸在一起没有过不愉快的时候。

       奶奶家有好几个孩子。二叔(爸的大弟弟)解放初在北京新华书店总店工作,50年代中期,响应号召支援新疆去了。在那儿跟同去的北京青年结了婚,可是这位婶婶受不了那里的环境,一个人带着两个女儿回来了。不知为什么她没有回北京,竟回到了婆家。婶婶在石家庄纺织厂找到工作,安定下来了。二叔没有回来过,都是二婶一个人去探亲。大姑在外地工作,有时也把大女儿放在奶奶家;加上我,奶奶家常有4个小姑娘,而且年纪差不多。小奶奶的小儿子比我大三岁,也在我们的行列里。爷爷是太老爷型的人,不会为孩子服务。总之,是一群渴望跟父亲扯皮的孩子。

       爸是这几个孩子的救星。爸肚子里有讲不完的故事:“大胖子和小瘦子”、“小淘气”,从来没有重过。爸一出现,我们就围上去,提出各种要求:星期日带我们去公园吧;吃了饭讲个故事吧,接着上次的讲……。

       爷爷家吃饭,孩子们从来没有上过大人的桌子,也就是说孩子们从来没有跟大人一起吃过饭。只有爸跟我们一起坐在小地桌上吃,边吃边逗我们,“哎,你怎么光吃菜不吃饭呀?不行啊”、“你们应该学雅琴,她吃饭一句话都不说”、“立个规矩,一口菜一口饭啊”。有爸一起吃,难吃的饭菜也会觉得好香。

       那时孩子的手一到冬天不知为什么会长皴,是脏还是冻的,我至今不明白。爸弄盆热水给我们洗手,一边洗一边说“欸呀,这哪是姑娘的手哇”。看着软化起来的皴,我们命令爸“给我扣扣!”

        我们喜欢爸,还因为他不小气,只有他给我们买精打细算的主妇们绝不给孩子买的小零食。

直到现在,这几个孩子看望爸时的笑容仍是当年那种嬉皮笑脸的顽皮的笑。

       爸走了一年半了,妈从来没有对我讲过爸的情况。坐上火车要去见爸了,我脑子出现的全是以往跟爸在一起的愉快的日子。见到爸以后,我一定得好好向他诉说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经历了多少委屈。爸一定会抱住我,好好的安慰我一阵。

       亲戚带我下了火车,老远我就看见了爸。

      “爸~!”我喊着跑过去。

      “最怕谁来谁就来了”爸见到我的第一句话

       我准备好的撒娇话,诉苦话,全被爸的这句话给噎回去了。从后来的生活中,我明白那是不愿让我跟他一起受苦的意思,但是听这句话时受的刺激至今难忘。不是记仇,是重逢时留下的印记。

 

       1966910日,爸坐上火车离开石家庄。受妈之托,爸在保定下车,按妈画的地图找到姥姥家。妈预料到以后发生的事情,想把手头的70元公债交券给姥姥保存。公债本来是为支援社会主义建设而购买的,文革的时候,黑五类手里的公债有可能被说成向党反攻倒算的证据。爸是来送公债券的。

      “你来时不是过了个小桥吗?回去过那桥时把它扔到河里”姥姥拒绝保存工债券,对爸这样说。

       爸碰了一鼻子灰。从姥姥家出来爸继续乘车北上。

      宁省州市郊,有个叫前五里子的地方,祖父出生在那里,爸在那里5三十多年后,爸身上揣着一纸户口迁出明回到了老家。在的帮助下,爸在个村子落了,成了普普通通的民。

      从周看,前五里子不像东边纺织厂;南面是纺织厂的工宿舍区,西面是几家大工厂连结着市区;北面的后五里子是市民的居住区。由北向南是:后五里子-前五里子-纺织工宿舍。从市中心来的3路汽十几分一趟,通前五里子再一站到后五里子才是点。前五里添加了城市的气氛。

但是,供应该地区居民日常用品的商店,不叫“······副食品店”,而叫“合作社”。合作社(也叫“供社”)村商店的用名,就像“新华书店”一,不管走到哪儿只要是卖书的都叫“新华书店”。合作社斜面的几没有窗的小土屋:打掌的、修胎的、的。人感到里确村。

    纺织工宿舍是一排排整的尖瓦房,前五里子和后五里子街道算整,但房屋状况可以用“民窟”来形容。虽说居住在民窟里,但后五里子居民的社会地位远远高于前五里子的人前五里子是人民公社下的一个生,多数居民是农业户,耕南面的一大片土地,为该地区居民提供一年四季的蔬菜。后五里子是城市下工人,是领导阶级由于两者的社会地位、经济地位大,同住一个区却存在着不同人种间的那与被歧

   按照当时的规定,前五里营子的农民只能种蔬菜,收获的蔬菜必须送到指定的几个菜店。因为不能种植粮食作物,口粮靠国家供应。前五里营子的农民买口粮的地方、口粮中粗细粮的搭配,与该地区的市民完全不同。市民每月到位于前·后五里营子之间的国营粮店买粮。前五里营子农民的口粮,冬闲时由生产队派大马车到公社粮站统一买来,一年一次分到每户农民家里。买来的是高粱、苞米(玉米),不加工不能吃。生产队在田头为村民办了碾米、磨面的粮食加工站。辽宁出产好大米,市民的口粮中每月最少有2斤大米,但是前五里营子的农民从来没有分到过,春节能够分到12斤白面(小麦面)。食用油,市民每月5(后降至3),农民每月1两,一年才有1.2斤油,所以家里的油瓶常年是空的。

   副食供应农民与市民的差距就更大了。当时白糖、豆腐、鸡蛋、鱼、肉、东北人餐桌上离不开的大酱都凭票供应,这些前五里营子的农民都没有。纯农业地带的农民除了白糖以外,差不多都能自己生产,起码可以用自己种的大豆制造大酱,过年时杀一头猪,炼出一些猪油来。前五里营子的农民自家有院子的很少,更有一些院子与市民合住,没有养猪、养鸡的地方。

  供应副食凭副食本和副食票。买大酱、碱之类的用副食本。肉、鸡蛋、鱼、白糖、肥皂等要副食票。每年年初,发1100号的副食票,每月商店的小黑板上公布几号副食票可以买什么。前五里营子的农民也能领到副食本和副食票,但是颜色和市民的不一样,市民的是天蓝色的,农民的则是跟他们耕种的土地一个颜色—土黄色。市民的副食本、副食票可以在全市任何商店买东西,全市通用;郊区农民的只能在指定的合作社或供销社购买。供应给市民的鱼肉蛋跟农民无缘,就连大酱也不供应给前五里营子的农民。生蔬菜沾大酱是东北人的主菜,没有大酱就等于没有菜吃,前五里营子农民作稠稠的苞米面粥,里面放上盐,用韭菜大蒜或是大葱调味,以此代替大酱。没有油,味之素(味精)成了最高调味料。你能想像拿生菜沾咸苞米面粥的味道吗?用它作主菜送下高粱米饭或苞米面饼子。不用作忆苦饭教育人民了,这就足够了。( 大酱:东北特有的一种酱)

   都知道“不患贫、患不均”这句话,体验过在不均面前的人格上的屈辱吗?前五里营子路口的合作社里卖点心,农民没有粮票,不能卖!有鱼肉豆制品,你手里的副食票不能用,没有资格买!商店里有不卖给你,邻居可以买你不可以买!哪怕你农民有钱,你也不能买!

   前五里营子农民的副食本、副食票只能买碱面(洗衣用)、肥皂,其他一点儿用都没有,每到年底人们就把副食票当废纸卷烟用了。

  前五里营子生产大队有两个小队,爸在第2小队。这里的农民也不例外地实行工分制。每个社员都有一个记分本,记分本的格式很像现在的效率手册,每天的出工分“早上”、“上午”、“下午”。“早上”即早饭前的时间,只有夏季最忙的时候早上出工。每天下午休息过后,记工员便去给在不同的地方干活的社员记工:在记工本上盖章。

   到了年底开评分会,根据劳动能力和态度,评出每人一天挣几分。男人最高挣10分,女人最高挣8分。然后用生产队的总收入除以总工分,算出一个工分的“工分值”。风调雨顺的年景一个工分达0.18元,一般也能在0.15元左右。像爸这样一天挣10分的壮劳力,一年的收入[0.15元×10分×30天×9]400元左右。冬季长、夏季有雨天不能出工的日子,实际劳动一般只有9个月左右。农村开支的日子叫“分红”,前五里营子一年分两次:中秋节和春节。中秋节是预支,春节是总结算。扣除每年的口粮,蔬菜 (吃菜也是在生产队买) 钱,实际领不到那么多现金。

  一年能有400

tiantu2011-02-21 01:37:06
一个户口背后居然隐藏了那么多的苦难...
石假装2011-02-21 01:53:56
是啊、有太多不公。
Glider2011-02-21 04:22:12
户口制度中是“母系继承制”,好像成分又是跟父亲那边走的
石假装2011-02-21 04:33:32
所以有人说:户口随母,成分随公。
笑比哭好2011-02-21 12:56:35
有这样一位爸爸,有幸.
@绿豆豆@2011-02-21 13:21:27
额小时候还被派去合作社打过酱油呢~~~额爸妈一直叫它合作社改不过口来叫它副食店
笑比哭好2011-02-21 13:24:14
打酱油的绿豆~~~~~哈哈哈哈
@绿豆豆@2011-02-21 13:51:39
以前才真叫"打"酱油,因为是零打的,不整瓶儿的卖
笑比哭好2011-02-21 13:55:35
嗯.三角形的铁漏斗,竹子做的筒,直把儿的...
dongyingke2011-02-22 00:35:55
有荬整瓶儿的,那叫“换”。用空瓶换新瓶,价钱稍贵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