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篇献与给我命题的Lily和跑跑 :D,感谢为此问“献身”的DJ--rick)
1.
我和王家卫一样,中了米兰·昆德拉的毒。当然,我也中王家卫的毒。天下使毒圣手又何止四川唐门一家?
我总在做梦,我妈说我没轻没重。其实,因为她老人家认为活就要活得沉重,所以,她拿这话说我就为了说后两字:“没重”。我承认,由于她把我生得骨骼超大,使我无法体态轻盈,于是我便选择做梦,梦里我轻盈地飞起,一直梦到够着了月亮。可是,月亮上没有别人,我忽然觉得轻飘飘的寒冷,这个好像叫孤独。可是我太轻了,我下不去了。我怀念地看了一眼月亮下面……
我知道我在做梦,虽然是半夜,却是一种白日梦的形式,因为我能听到歌曲。我带着耳机呢,虽然隔着房间,但夜深人静,我妈又是很惊醒的。我说过,她活得是沉重的。自从偶然地知道这个网 络 电 台,我就会整天流连其中。而且,我也必然地认识了他。因为那里面除了歌,时不时地出现的就只有他的声音了。但是他总出现在我的半夜,我一直听不清他每次介绍名字时的声音,是"rain"还是“瑞”?
所以,我向月亮下望去的时候,我看到了瑞。他是有近水楼台之嫌的,整个夜晚,只有他最接近我,溜进我的耳朵。我看到他不停得在跑,也许是我让他在我的脑中不停得跑。我提到过王家卫吧?他让不断奔跑的金城武永远的住进了我的下意识里。只要我喜欢一个男生,我就会希望他为我不停地奔跑。因此,我也许得承认,我喜欢上了瑞。
现在我是个轻盈的女生,瑞是个不停奔跑的男生,我兴致勃勃地看着他跑步。他跑得很有节奏,随着每一首播放的歌曲的节奏,跑着。一开始他是轻松的。瑞甚至同时一边跟人通着电话,那种样子该是潇洒轻松的,我想。
2.
在电 台的聊天室,每个人都有代号,就像瑞,生活中他一定不叫瑞。可他自称他是“瑞”。我也有代号。我还提到过米兰·昆德拉是不是?那部我总是看看就睡着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让我知道Prague。布拉格之春好像比较冷。我想我就叫布拉格之春,那样,瑞以及其他的人,会觉得我是有些气质的吧。问题只有一个,如果我不和瑞通话,他永远不知道我的性别。我不能在“布拉格之春”后再加上一个“女”。
也许那些一直发送消息给瑞的人不知道,布拉格之春是有头脑的。有人问她为什么不发消息?在聊天室,这称之为说话。已经毫无理由喜欢上瑞的布拉格之春不想又是一个普通的电台听众,她希望不 鸣 则 以,一 鸣 惊 人,让瑞一下就记住她。所以,她从来没有说话。单恋瑞的布拉格之春甚至想或许她应该开始学任何一种乐器,那样可以使自己更接近音乐接近瑞。
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在我还不认识五线谱的情况下,现在学乐器,太慢了。我和每一个现代人一样,我们讲求生活的质量,我们在讲求的同时掩饰不住自己的缺乏耐心。每一个人急躁地想一夜之间成名变富,连带爱情。但年轻的布拉格之春是不吃爱情快餐的。
真心喜欢上一个人我们无法预料,但恋爱是可以计划的。有聪明头脑暗恋中的布拉格之春,注意听瑞的每一个发音,她知道得已经不少了。瑞经常在杭州现场直播,那么他是南方人。骨骼高大的布拉格之春开始想象清瘦的瑞跑起来追风腾云的样子。布拉格之春是典型的北方女孩,结实健康,但她内心却有着一颗江南柔水做的心,至少她每次听到瑞放的抒情英文歌,她的心像水样飘荡。身边的男孩都是那么粗矿,也许是因为看多了,看腻了,布拉格之春偏心地爱上南方的一切,特别是南方的男子。是谁发明的:“审美疲劳”?
我有时候也在回忆,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留心、喜欢江南的事和人?我追溯到很久前,我觉得那其实是在认识瑞之后。这才是爱屋及乌,就像我喜欢金城武,所以喜欢王家卫,然后喜欢米兰·昆德拉,最后知道了布拉格。其实卡夫卡才使得那里更有名,但是他是那么阴暗,比起来我总觉得他的寒意比布拉格之春更深,让我牙齿颤栗。我宁愿远离他。当然我如此得知布拉格的顺序,是不能在电台说出来的。就像布拉格之春因为瑞才喜欢上南方一样,这样只会让人笑话没有水平没有深度。
3.
为了配合做一个有水平有深度的听众,布拉格之春准备从一个逆来顺受的普通小年轻,成为一个站起来高呼的愤 青。这显然又和瑞有关。布拉格之春在发现南方男人也愤 青时,有那么些诧异。她又推算出瑞还年轻。
我妈觉得我最近很不对劲,我在饭桌上会狂批现在社会上存在的那些弊病。丰富的表演,严厉的词汇,就像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女侠。她开始担心我这样乱说话会导致什么后果,她担忧之余,每每温言劝说我:“不要到外面乱讲。这些哪用得着你操心?”我妈是经历过文 革的,所以她那样的表情和软弱我必须理解和容忍。但是她在最后还是会恢复她的沉重,严厉的用她尖锐的声音训斥我:“听见没有?我看你是吃饱饭撑的。你们医院没活要做啊?”
一个伟大但普通俗气的母亲,她怎么会知道她的女儿,现在已经在布拉格之春的角色里?布拉格之春将是一个热血沸腾的愤 青。
跟坐在直播室里轻松潇洒的瑞相比,布拉格之春却每天要面对那些溃 烂、血 腥、粘 痰、呕 吐 物,布拉格之春是个小护士,但她很明白自己绝对不是什么天使。来医院的人,没有一个自愿的,所以他们的脸上的表情一律说的是紧张,并且夸张的紧绷使得皱纹没有了踪影。但没有皱纹的蜡黄的脸,没有人会觉得是年轻漂亮的。布拉格之春每天想逃离这些脸。
我想逃跑,逃向哪?就是那美丽的天堂,杭州吗?不行,我还没有变美丽,我还没有变特别,我还没有分清五线谱,我怎么能去见瑞。其实,我很会唱歌,现在社会,谁不会K几首歌呢?这是容易的。我等不及蜕变成真正的愤 青了,我需要做更重要的练习。我要让所有人惊讶,布拉格之春原来拥有一幅金嗓子。
4.
布拉格之春终于说话了。聊天室里都是些老朋友,他们互相之间聊了很久很多很熟了,这使得他们不熟悉的布拉格之春正确掌握了每个人说话的方式和喜好。她一开口就使得每个人如沐春风,都得到了恰到好处的问候。他们惊讶于一直沉默的布拉格之春竟然直接拨打电话去电台献唱。他们安静地听歌。
我能感觉到瑞在认真听我唱。他赞扬我的时候声音是那么真诚。这样就对了,恋爱是可以计划的。我再次给电台打电话的时候,却不是瑞了。我想,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我很想问,瑞到哪去了?可我没有问,毕竟我有江南女孩的脾性,我是怕羞的。我无精打采地回到病房区。
是的,布拉格之春趁着值夜班没人注意的时候,偷跑下楼去打了电话。布拉格之春的心里根本没有在意可能就在这几分钟内突然病变呼救的病人。她想说:“切,别烦我!”回到办公室的布拉格之春又开始绷起了脸,谁都看得出她不高兴。可是这又怎样呢?布拉格之春毕竟只是一个小护士,无权无势,她还不可以耍个性。
护士长,是个带个长字的人,这样的人对着布拉格之春都会有些气焰:“去,楼下才转来的一个病人,赶快跟去填名字、表格、资料。”
我只好过去了,这是工作。我靠它糊口,我靠它奉养老母,我乖乖地受它支使。这是个快要死的女人,我看多了她这样的,不管啥病,就是没得救的那种。医生很好,但他们治病不救命,人有定数。我忽然也感慨,我与瑞的定数有没有?为此,我非常认真的一笔一划的填写病人资料。她的名牌我将它插在病床前。
出门时我和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擦身而过。
5.
如果现实生活和故事一样有着巧合的话,我希望这个高大的男人就是瑞,管他一个南方男子怎么跑到北边来的,我只想和他巧遇,和他来一场布拉格式浪漫忧郁的恋爱。
高大男人一开口,布拉格之春就知道他一定不是瑞。他问她自然是医院的事,看护的事。这个男人的妻子就快不行了,布拉格之春本来是个富有同情心的少女,是个热心尽责的白衣天使,但时间是最折磨人的。柔软的心,为什么变成了石头?其实和虱多不痒差不多道理。她没有特别照顾这个在妻子最后一刻不离不弃的好男人。
女人开始没有意识。男人好多天没有回家了。他说要必须回去一次,麻烦我帮着照看。他不关照,难道我会对他妻子不管不顾?除非我不想干了。回去吧,好男人,至少她不会这么会儿离开你的。我想安慰他,但也就想了一下。在我心情不佳的时候,我想不要说话的好。
能让布拉格之春心情不佳,除了小日本那些歪瓜劣枣又搞猫腻,除了奖金又要因为迟到被扣了,除了老妈严斥她要注意穿着上带来的生活问题之外,就只有瑞。他有好几天没直播了。布拉格之春想念瑞的声音。她还能想念他的其他什么吗?没有了。聊天室里关于寻找他的消息不断,可就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布拉格之春又恢复到先前的沉默。只有在他的声音安抚下,布拉格之春才能保持正常不急促地呼吸。布拉格之春这样是怪异的。她对一个不认识的着迷,是不理智的。不过这是所有的其他人的想法,布拉格之春不会同意。
我确定这是个有正义感的温柔男子,我当然不想一直就这样单恋、暗恋,我也不是精神恋爱的拥护者,我会确实地做些什么。我积攒了假期,我想要去外面,去另一端的南方。
6.
男人再回来的时候,带来了另一个男人。那是个有白皙肤色的男人,他瘦弱些,我一眼就看出他不经常参加户外运动,他甚至没有我结实。还有,他是个瞎子。虽然他带着墨镜样子很酷,但他是被搀着进病房的。好了,我不想注意一个瞎子太长时间,因为缺少一个感官的人,其他感官会特别敏感。我不想失礼,我毕竟有些优雅的。就像布拉格之春这样的代号。
他们或许是亲戚,他们好像感情深厚。女人弥留之际到了,她深深的呼吸声想是慢慢走入熟睡。自始自终,我都没有见过她睁眼。我没有离开,也许没有医生会来了,可我想留下来,看看女人被两个男人抓着的双手。病房里很安静,大家都知道这是必然发生的。
事情处理得很干净。布拉格之春今天又送走了一个病人,她不太会哭,但她叹了口气。后来的男人经过她的身边,竟然叫她:“布拉格之春?谢谢你也来送我姐姐。”
瑞。这就是瑞。布拉格之春朝思暮想的瑞。我应该为他是个瞎子而痛苦吗?我应该为他不在杭州而吃惊吗?可是我只知道我很高兴,再次听到他的声音,真让我高兴。米兰·昆德拉沿用的德国谚语:ein mal ist kein mal(一次等于无)对吗?我觉得不对,就算一次,他也记住了我的声音,不是吗?
7.
我说过,恋爱可以计划的。护士照顾瞎子很容易,很天经地义。
家里的这个春天,有些冷,我们去了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