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镠割据(上)
在柳浪闻莺的钱王祠里有一幅古意盎然的木刻老人像,这位老者据说是我国钱姓的老祖宗,姓篯名铿,后 “篯” 简化为“钱”。他生活在距今四千多年前,居住在彭城(今徐州),所以在民间传说中称他为彭祖,活了八百多岁,是长寿的代表人物。五代时期,在杭州建立了吴越国,揭开杭州成为中国故都序幕的临安人钱镠就是他的后代。钱镠,字具美(一作巨美),出生于唐宣宗大中六年(852)二月十六日。
大中六年真是一个奇怪的年份,除钱镠外,后梁太祖朱温、吴国(后来被南唐取代)创建人杨行密、楚国创建人马殷都生在这一年。唐宣宗李忱装了三十六年傻子,终于从侄子们手中接过帝位,当政时倒也十分贤明,号称小太宗,甚至还有人认为大中之治可以和贞观之治相比的,称为小贞观。可惜“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他的努力只能是延缓了唐皇室的灭亡,挽救不了唐朝。根据谥法“宣”是施而不私、善闻周达、诚意见外、圣善周闻(苏洵谥法释义),一个正面评价的谥号。历史上谥号为“宣”的帝王,基本都是本身有些作为的所谓“中兴之主”,如前代的周宣王、汉宣帝和后世的明宣宗(宣德)、清宣宗(道光)。可惜在他们身后,多数皇朝几十年后就走向灭亡,即使例外的明代,明宣宗的儿子明英宗也曾被异族俘虏过,不是于谦的坚持抗击也先,北京恐怕也会沦陷。五代十国的建立者们绝大多数都生在唐宣宗时期,如果有在天之灵,不知道如此精明的唐宣宗看到自己当皇帝的这十几年中,治下竟然生出十几个帝王来,会不会气歪鼻子。
现在杭州市所属的临安市城区南面一公里有一座高157公尺的功臣山,登临此山可看到临安全城。功臣山西侧余脉小山为石镜山,在两山间的山坳有一个叫钱垄坞的小地方,钱镠就出生于此。钱镠的父亲名叫钱宽,靠种田打鱼养家糊口,日子大体还过得去。关于钱镠的出生,据冯梦龙《喻世明言》二十一卷“临安里钱婆留发迹”是这样记载的:钱母怀孕之时,家中时常火发;及至救之,又复不见,举家怪异。忽一日,黄昏时候,其父亲钱宽自外而来,遥见一条大蜥蜴,在自家屋上蜿蜒而下,头垂及地,约长丈余,两目熠熠有光。钱公大惊!正欲声张,忽然不见。只见前后火光亘天,钱公以为失火,急呼邻里求救。众人收拾挠钩、水桶来救火时,那里有什么火?但闻房中呱呱之声,钱妈妈已产下一个孩儿。钱公想所产孩儿,必然是妖物,留之无益,不如溺死,以绝后患。
也是这小孩儿命不该绝。东邻有个王婆,平生念佛好善,闻说钱妈妈生产,进房帮助;见养下孩儿,欢天喜地,抱去盆中洗浴。被钱公劈手夺过孩儿,就想把他溺死在后门的井中。慌得王婆叫起屈来,倒身护住,定不容他下手。钱公道:“这孩子临产时,家中有许多怪异,只恐不是好物,留之为害。”王婆道:“一点点血块,那里便定得好歹。况且贵人生产,多有奇异之兆,反为祥瑞,也未可知。你老人家若不肯留这孩子时,待老身领去,过继与没孩儿的人家养育,也是一条性命。与你老人家也免了些罪业。”钱公被王婆苦劝不过,只得留了。取个小名,就唤做婆留。那口井后来就叫做婆留井,现今仍在临安。
钱婆留长成五六岁,便头角渐异,相貌雄伟,膂力非常。与里中众小儿游戏厮打,随你十多岁的孩儿,也弄他不过,只能让他为尊。石镜山上有一块圆石,其光如镜,照见人形,石镜山因此得名。钱婆留每日同众小儿在山边游戏,石镜中照见钱婆留头带冕旒(古代皇冠),身穿蟒衣玉带,众小儿都吃一惊,齐说:“神道出现。”偏是婆留全不骇惧,对小儿说道:“这镜中神道,就是我!你们见我,都该下拜。”众小儿罗拜于前,婆留安然受之,以此为常。一日回去,向父亲钱公说知其事。钱公不信,同他到石镜边照验,果然如此。钱公吃了一惊,对镜暗暗祷告道:“我儿婆留果有富贵之日,昌大钱宗,愿神灵隐蔽镜中之形,莫被人见,恐惹大祸。”祷告方毕,教婆留再照时,只见小孩儿的模样,并无王者衣冠。钱公故意骂道:“孩子家眼花说谎,下次不可如此!”。
钱婆留还得到他祖父钱宙的朋友洪湮和尚的教诲,读完《四书五经》和《孙子兵法》等,稍通图纬诸书。长大以后好拳勇,喜任侠,善射箭和使槊,在当时乡间可算是一个文武双全的人物了,在当地颇有点名声。他不愿意像父辈那样背朝青天面向黄土,靠种地打鱼过活,而以带几分冒险的贩私盐为生。为了解决日益严重的财政危机,唐末对食盐的课税一年一增,甚至一年数增,盐价由唐中期的每斗十钱飞涨至每斗370钱。因为官盐价格太高,食盐走私活动日趋猖獗,而且朝廷也对私盐贩子规定了严峻刑法,贩盐一斗者处以杖刑,一石以上格杀勿论。为了躲避官府追杀,私盐贩子必须有过人的机智、过硬的武功,还必须有周密的组织、统一的领导——钱镠踏上的就是这么一条路。
唐僖宗乾符二年(875),钱婆留二十四岁,黄巢兵起,攻掠浙东地方,同时浙西裨将王郢又乗机反叛朝庭,唐僖宗下诏征讨。当地地方武装首领董昌借此以官方名义出榜招兵。当时已是天目山径山寺住持的洪湮和尚(后来钱镠奏请昭宗赐号“法济大师”)召钱婆留入寺中,取“留”、“镠”二音相同,改名钱镠,让他前去投军。法济禅师握住他的双手,示意寺中左右出去。他至诚地对钱镠说:“好自爱,他日贵极,当以佛法为主”。
钱镠投军后,董昌见他器岸魁梧,试其武艺,果然熟娴,不胜之喜,署为裨将,军前听用。第二年,王郢进攻杭州,董昌派钱镠迎敌,击败了王郢。不久,黄巢兵数万犯临安。董昌任命钱镠为兵马使之职,领兵去救。问道:“此行用兵几何?”钱镠答道:“将在谋不在勇,兵贵精不贵多。愿得兵三百人足矣。”钱镠挑选了三百人,带同助手钟明、钟亮,向临安进发。到了老家石鉴镇,探听得黄巢的先头部队离镇仅十五里。钱镠是当地人,熟悉地形,在止容一人一骑的山谷险要之处带弓弩手二十名和许多箭矢设伏,二钟各引一百人左右和两名炮手埋伏于黄巢军马来路。等黄巢军马进入险路,放炮为号,二十张强弓,一齐射之,敌方先锋官被钱镠射死,黄巢军马大乱,二钟乘机杀出,这一战歼敌五百。
钱镠虽然打胜了这一战,头脑却十分清醒,知道这种计策只可一用不可再用,敌兵主力到来,靠三百个人肯定抵挡不住。想到此去三十里外,有一个名叫八百里的村庄,就引兵屯在那里。同时对附近百姓说:“如果有人问起官兵消息,你们就回答:屯兵八百里。”黄巢听得先遣队在石鉴镇失利,亲率大军扑过来。一路毫无阻挡就到镇上,却不见一个官兵。于是四下派人捉拿当地百姓问讯,众口一词回答:“屯兵八百里。”黄巢不知道“八百里”是个地名,认为官军多得不得了,竟屯兵八百里路。就不敢停石鉴镇上去攻打杭州,而径直望越州一路而去。
一个月以内,钱镠打了两场胜战,董昌保全杭州有功,当时坐镇扬州的淮南节度使高骈得知后,把董昌和钱镠召到扬州予以鼓励。后来表请任命董昌为杭州刺史,董昌就把所属各县的乡兵整编组成八都兵,以钱镠为都指挥使。
中和二年(882),杭州刺史名义上的上司,越州(今浙江绍兴)观察使刘汉宏与董昌之间矛盾激化,刘汉宏派其弟汉宥等屯兵于西陵(不是孤山,而是今萧山区西北的西兴镇),钱镠率八都兵渡过钱塘江,偷袭成功,刘汉宥等逃走。接着,钱镠又在诸暨,萧山大败刘汉宏,这就是西陵大战。
此后几年,浙西的杭州和浙东的越州战事不断,其间唐僖宗曾派宦官焦居璠为杭越通和使,要董昌和刘汉宏罢兵和解,双方都予拒绝。光启三年(886)十月,钱镠攻破越州,刘汉宏逃到台州后被俘,拒不投降。董昌命人斩于市,汉宏叱刑者说:“吾节度使,非庸人可杀。我尝梦持金杀我者,必钱镠也。”董昌命钱镠斩之,这就是擒斩刘汉宏,历时数年的两浙之战结束。钱镠奏请朝廷以董昌取代刘汉宏为越州观察使,他自己便占据杭州。光启三年(887),唐廷正式任命钱镠为左卫大将军,杭州刺史,董昌为越州观察使。
龙纪元年(889)唐昭宗年即位,升越州为威胜军,以董昌为威胜军节度使。钱镠为都团练使,成及为副使。成及是钱镠的主要部将,攻城略地之谋多出于成及,钱镠与之结为姻亲以巩固关系。他又罗致一批文武人才,以杜崧、阮结、顾全武等为将校;以沈崧、皮光业(诗人皮日休之子)、林鼎、罗隐等为谋士。景福二年(893),钱镠被任命为镇海军节度使,移润州军额于杭州,把镇海军的治所由润州改到杭州。从此钱镠成为在杭州一带拥兵割据的一方诸侯,第二年又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这在唐代是宰相的官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