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就原创版这一两年看过的连载写个分类书评。先道个歉,因为时间精力和白天工作的限制,有好多优秀的作品没法追,就没包括进来;还有的作品当前处在连载初期,虽然评论了但肯定会有失偏颇。发这篇书评是希望抛砖引玉,请其他网友(比如大评论家浮云驰等)开新帖发表不同见解,或补充我漏掉的作品。
还有一点:本文只评内容和写作手法,不评论文辞。要是包括后者我的赞美的词就会用光了:)
乍一看把这两篇放在一起并不相称。浮云驰的此生此世讲的是文革时期的故事,南瓜苏的三站地大致是现在发生的事,但两者的共同点是——尤其是和版上其他作品比较来说——对人生、对人性,是忠实的追随和毫不美化的揭露,忠实到现实中最可能如何发生就如何来写。至于作者自己盼望什么、读者想看什么、故事的主人公最想得到什么,都靠边站。
当然这两部的不同处还是很多的。此生此世中的人物尽管不完美,但大部分都是好人,矛盾更多的是起源于the inherent nature of “life” itself. 比如此生此世的开篇部分,男主(长水)与女配(舒雅)可谓天作之合、灵魂伴侣,孤立来看没有理由会不在一起。可是放到当时的社会背景之下,正因为其完美才脆弱无比,才不可能被那个残酷的社会所容。
反观长水和后面出现的妻子(贵平),虽然缺乏灵魂的交流,却在生活技能同性格方面起到互补的作用,两方面的家庭也更依仗他们的结合,算是种更加接地气的存在。放眼望去,真实生活中见到的也更多的是他们这种让人带着点叹息的组合。着笔在人,反映的却是大环境。
三站地应当是发生在现代。版上其他好几部作品也是描写当前的,我却没把它和那些放在一起。因为我认为这部连载(虽然刚开篇不久),同此生此世的一个共同点是完全没有美化人物。基本上没有把任何“理想主义”情结带进文中,而是赤裸裸地写出当前都市男女的欲望、恐惧、愤懑、自私的品性,以及符合当前社会三观的爱恨情仇。其真实度类似于《围城》对民国人物的描写。
被称为硬科幻,当然是要有相当大的篇幅、真刀实枪不糊弄地把科学事实和科学幻想结合在一起创造他们独特的社会和世界,甚至宇宙。所以写这类题材,要花费很大的“书外”功夫,作者本身也要有多年的积累。很多读者可能不知道的是,虽然好莱坞大片中科幻占的比例很高(因为拍起来更有视觉效果和震撼力),其实在文学作品中,科幻小说的读者市场是很小的(相当大的市场被言情所占,无论中西方)。所以坚持写科幻的,既要是“真爱”,还得干起事来是个“狠人”。
除此之外,非科幻迷们可能还有一点不太了解的——科幻作品的重点永远都不是科技本身,不知道我这么说,几位作者是否同意?写到最后,写到根上,永远是在写人、写人类、写人性、写生命。因为科幻其实是通过超越现实能力的各种方式,来“探索”与生命有关的各种课题,借以回答在现有的科技限制之下无法检验的各种假设。说到底,世界很奇妙,但人更关心的还是自己。
头两部算“星际科幻”,比较起来nearby的收割人类更玄幻一些,时间上的跨越更大,在科技和生命形态上的探索走得更远。应当说各种生命形态之间的矛盾、他们如何共处,还要道德吗?该怎么定义道德?是故事的主要矛盾。反观当前地球上的矛盾,虽然也有很多,但人类大致上还是有很多“共识”在那里摆着,可以比较容易地做出是非判断。当生命形态被极大改变之后,没有了这些常识的指引,那个时候要么退化为一切服从于原始生存本能,要么……要么怎么办呢?作者就是想弄明白这点。字里行间有这么一种“不管不顾”的感觉:nearby他就是想弄明白,你们其他人的需求先等等。
望沙的火星乐园则属于near future的科幻,距离现在没有那么远。同收割人类近似的地方,都是要走出人类目前的comfort zone。打个比方在风雪夜,我们被从自己的家里拖出来,塞进一辆车,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那种不安全感和被迫离开地球是差不多的,当然后者要强烈得多。比较收割人类,火星乐园在时间和生命形态上跨度较小,但是在探索的课题上更广一些,包括了社会中的方方面面——政治、经济、生命科学及伦理学。个人感觉伦理学(包括肉人男女和智能机器)是重点之一。
星如雨86的萤雪暗梦,我称之为“生命科幻”,着重于探索灵魂与肉体的关系,融汇了东方与西方在“灵”的认知上的两种哲学体系。读这部作品最大的感触是,物质和精神(梦与现实)这两个看似截然不同的领域,其实已经无法泾渭分明地进行区分了。宇宙虽大,但这部连载给人的感觉是——灵魂、人性,是比黑洞还要幽深、比星空还要复杂的一种存在。最好别去挖,一挖可能就出不来。
值得一提的是,萤雪暗梦把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同商业运作联系起来,让读者有种恐怖的代入感——这不是离我们很远的哈利波特,这可能就是我们身边发生的事。
《硕果累累》应当是真甜文吧,虽然囊括了生活中的各种磕磕绊绊。从写作内容上来说,无疑是非常贴近当前的生活的。但区别于第一种的无情揭露现实文,这里是以弘扬真善美为主要目的,用正能量来处理生活中的挫折,让人读后对人性、对命运,都抱有不同程度的希望和期盼。
另两部作品,乍一看来,尤其是开头部分,都有不少“聚会聚餐”,“做菜”等内容,弥漫其间的仿佛也是贴近你和我日常生活的祥和的氛围,貌似善意、没有多少冲突的人物对话,所以读者很容易当成小甜文来读。
小乐即安的心若凌云,前半部分给人的感觉是,女主很幸运,社会对女人是很友善的,对离婚带娃的女人是很包容的,生活中到处都是机会。直到后面读者才会发现,这些友善、平等、尊重,都是表象。人的自私、成见,是被隐藏在文明的面孔之下的,当代女性绝不是社会所标榜的那样同男性完全平等了,实则是处在方方面面被支配和索取的地位。从构思和布局上,可以用“冰山群”形容。给读者读到的是露在水面上的,水底下有作者一双暗手在操控。什么时候给你知道什么东西,是有选择的。
Dontworry的时光里的答案呢,目前开篇不久,就不说太多了。总的感觉是用一种“回溯”的方式来写的,就像我们在上了年纪之后,某个夏日或者冬日的午后,坐在自家窗户边的椅子里,回想起了年轻时候的那些事。你能感觉到作者有两副“眼睛”,一副是以当时的身份在看周围的人和事,另一幅则是用过来人的慧眼来看的,虽然第二幅被隐藏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后两部都是第一人称写的,也都用表象的平和掩盖了底下的暗流。谁说用第一人称写,主角就没有秘密了呢?嘿嘿,和你耳鬓厮磨窃窃私语的那个人,可能也是你最吃不透的那个。
Alternate history是西方小说界的说法,我还不太清楚对应的东方文学的名称,因为这个不同于严格意义上的“历史小说”,后者不会把主人公定为历史虚构人物(配角有可能)。当然用alternate也不是很恰当,因为两部作品除了一两个主要人物之外,基本尊重了历史事实。
望沙的妾本黄花,其实也可以归到第一类无情揭露现实篇。如果拍成电视剧,绝对不是那种衣袂飘飘、红男绿女的港台式“仿古”。是刀架在脖子上、脚踩在泥土中的历史复现。除了还原历史这条之外,给我印象深的是“夹缝里的创作”。就是说,作者被允许发挥想象力的空间是非常窄的,这点不仅和第二类的硬科幻是两个极端,甚至同其他写实文学相比也是如此。
那些虽然是“写实”文学,只要大环境写对了就行了,在人物和其命运方面,其实是有很大自由发挥空间的。而这部作品,要把完全虚构的人物天衣无缝地嵌进历史中,同时用这个人的眼睛真实地观察那些曾经存在过的人、发生过的事,其写作过程无疑是一种挑战和探险。
市面上大部分穿越剧,主要卖点是利用其穿越的身份(比如知道一些古代人不知道的现代科技之类),来实现一些本来难以实现的目的。小乐即安的雍正爷,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写作手法,同时用“宫斗式代入”和“冷眼旁观的现代人”两种角度去写,在非常痴迷于一个历史人物的同时,又经常会detached那个人物及那个时代,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在做戏,还是假借做戏的名义真的投入进去了。因为开篇不久,也不能说太多了。
Anthropologi的红狐,应当说“玄”的成分并不多,虽然一大半人物是兽族。除了这些兽族人的异能外,背景是按照八十年代的社会现实来写的,反应了当时(其实现在也存在)的各种社会问题,比如黑帮、警匪、无良企业主、青少年的教育。这些问题我们虽然也都意识到了,但是从兽族这样一个新鲜的角度去看,其理解也会不同。应了那句话,玄幻不是对现实的逃避,只是从一个角度来理解现实。
耽美这一点也是一样的,耽美并不是卖点。两个男主之间的任何一种情绪,在男女恋中也是同样存在的。本质上是两个互相欣赏、互相倾慕的人,在各自无法掌控的颠簸人生路上,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去支持、保护对方。写的其实就是传统的爱情,和性别无关。
但是与传统爱情区别较大的地方在于,还有个青少年的成长因素在内,属于一边认识对方,一边认识自己。大部分言情小说都是要尽量避开写未成年人的恋情的,即使写了,也容易把他们写得很不成熟,属于“你们现在热热身,长点儿教训,都是为了将来找到真爱”那种调调,情窦初开而已。红狐里的青少年恋爱,虽然也在随着年龄成长,但是更接近于成年人的恋爱(甚至比很多傻不拉几的成年人对爱情的理解要准确)。
理发师不能给自己理发,我也不能评自己的魅羽活佛。我只从作者的角度说一点感受:从一开始就抱着写喜剧的目的去的,最后也真的会写成喜剧,就是死的人很少,大部分情侣都如愿以偿,那种。但在写作过程中,大部分时间我自己是处在一种悲剧的情绪里。因为什么呢?因为几乎所有的“如愿以偿”,都是建立在“玄”的基础上——法术、转世、甚至克隆。如果排除了玄的成分,那就是彻头彻尾的悲剧。所以表面上写的是上天入地快意恩仇,其实写的是凡人的无奈。
lovecat08的这部已完结作品,目前来看有点儿空前绝后的感觉。对女作家来说,在公共版面写这种题材需要相当大的勇气,以及文字功力,这个只有试过的人才知道。在我看来最难得的有三点。
一是把握“度”。这和朋友聚会时说黄笑话差不多,有些人藏着掖着不好意思,说出来的东西没有实料,力度不够、不好笑。还有的说得太过头了,近乎下流和猥琐,让听众们一脸尴尬。我觉得台湾贪官中的情色是按照“食色性也”,把情欲真的等同于和饮食差不多的一种人的基本需求来对待的。饿了就得吃,有欲、就要有欲的满足,无论好人坏人,至少他们活得很真诚,不扭曲不压抑。虽然归在情色文学一类,和通常意义上的黄色小说是不同的。
二是通篇的幽默笔法。无论是写正经恋爱的男女,还是苟合的露水夫妻,场面描写都带着很大的喜庆意味,例如谁谁谁又提着枪在那里等着了,让读者忍俊不禁。都说内容决定读者的情绪,我看文风才是。文笔轻松幽默了,读的人就不会像普通的言情小说那样掺杂太多的道德评判。
三是其社会意义。应当说,写了两大类我不太熟悉的生活,台湾官场和美国华人区。难得的是,既没有美化也没有丑化腐败的政客和奸商们。大陆也有不少反腐片,基本上把人物都写成贪得无厌,同时无耻下流、无情无义的坏蛋。这部作品里的贪官们,自然有贪婪好色的弱点,但触及到根本的时候,有他们的底线。对家人,对子女,对朋友,维持基本的道义不说,甚至在很多方面,其实比那些冠冕堂皇的君子和读书人要有情有义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