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木门,发出砰地一声巨响,被大力推开。有一人,挟裹威严气势,一步跨进门来。
我回头惊看。那片明黄色的身影,瞬时已到了我的身边。他轻而易举地抱起了我的身体,往床上狠狠抛去。
我一阵头晕。还未起身,他已经沉重地压上了我。他亲吻我的嘴,用力地撕扯我的衣裳。
我惊慌地躲避他的吻,对他说,
“万岁爷,您不要发怒。您刚才也听到了,陈诺当场就拒绝了郎旭。”
我护住自己散开的前襟,用力去推他。
他将我的双手,推上头顶固定,眼中一片冰寒。
“福晋真的以为,朕是目盲之人吗?”
“福晋与此人,拥抱良久,温声软语,难舍难分!”
我惊痛的看着他,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些什么?
“不是因为朕的耐性太好,是朕刚才确实想看看,福晋何时才会想起朕也会在此地等你!”
我等他话音刚落,便想开口解释。
可是他不让我说。他将一臂,横于我的颈间。
我一时受痛,用力挣扎,大声哭叫起来。
“万岁爷,万岁爷您看错了。阿诺是想推开他的,阿诺今日没吃饭,没有力气。”
我抽泣着说,
“阿诺只是听他叙述一件宫廷往事,并没有与他难舍难分。”
泪花从我的眼中,四溅开来。
他还是用力地亲我。他的胡渣,弄疼了我。
“没有力气挣开此人,便有力气现在挣扎?福晋竟然如此地自相矛盾?”
“福晋对此人,打探人品,询问贵庚,倒是颇为热心!”
雍正爷冷笑着,再次用力按住了我挥舞的胳膊。
“如果朕一不小心没有看牢的话,是否福晋此刻,已与此人远走高飞?”
我拼命摇头,他为何非要这样颠倒黑白?
如果他真的全程在场,怎么会没有看到听到,我当场就喝令郎旭,立即放开我的胳膊。
“朕的四年之约,倒是让那有心之徒有了可乘之机。朕今日就要让你变成雍亲王的福晋。朕要让你今后再也不会,如此地心不在焉!”
他俯下身子,又来拽我身下衣服。
他象一块沉重的烙铁,压得我透不过气来。
他的力量,让我觉得自己实在是蚍蜉撼树,螳臂挡车。就这样随他去了吗?
这位爷给我的第一个拥抱,是吵架之后的割地赔款。难道我们唯一的第一次,也要象这样,在彼此伤心难过的情况下发生?
我大声的哭了起来。痛苦难过,袭上心头。我朝他哭喊,
“万岁爷对千语,也是这样的粗鲁么?万岁爷对千语的心,也是这样的狠么?”
他顿了一下,声如寒霜,
“朕自登基之时,一脚踏上了龙榻,就从未想过,还需要带上朕的心!”
他定定地看着我,眼中一片晶亮。
“福晋应该庆幸,你没有躺上那张冰冷龙榻的机会!”
然后他又俯身来亲我。
我终于放弃了挣扎,精疲力竭。我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任他施为。
他渐渐停了下来,将头靠在了我的颈侧。
“你曾经问过朕,禀退众人,需不需要去担心你是一名刺客。朕当时暗自好笑,怎么可能,朕需要去担心朕的阿诺。可朕最终发现,是自己错了。”
他完全静止了下来,呼吸粗重。
半晌,他喑哑着声音说到,“你这个刺心之客!”
片刻之后,他从我的身上离开,踏下床去。他的衣摆,带起了一阵风,让我打了一个冷颤。
他站在床前,又停了一会儿。
我茫然地看着青色的帐顶,心如刀割。
他冷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朕今日小施薄惩,希望福晋从今往后,时时会记得自己的身份!莫要再生出,与他人远走天涯的妄想!”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我的小屋。
桃花木门,撞到了门槛上,咿呀地痛叫了几声。它久久的,不肯完全合上。
我似乎又听见了那阵悠扬的笛声。
那一定是妈妈,她在唤我回家去。
“父母望星月,儿行心未远。”
妈妈,小诺听到了。小诺这就回家去。
我慢慢地坐了起来,将胸前衣裳合拢系好。我用双臂紧紧地抱住自己,将脸埋入膝前,无声的哭了起来。一片火辣辣的疼,象被砂纸打磨后的感觉。
在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就像人们说的那样,象一个破碎的布娃娃。如果可以,我想将此刻身上的血肉脱下,换上一副新的躯壳。然后,我就可以将这副旧的,连同那些让人伤痛的话,丢到火堆里去焚毁个干净。
我摸索着下了床,差点跌倒。我套上鞋子,走向门边。
这一次,门外再也无人,小心地将掌轻置其上,探问屋中人的心意了。
我拉开了桃花木门。
一阵微风迎面,远方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那阵悠扬的笛声,又在轻轻地吹响。
我回头看向屋内,留恋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他写的那幅字,仍然静静的贴在墙上。“夫妻携手儿女情”。我的心中猛然一痛。
我转过身,挥去脸上的泪珠,闪出门去。
一定是母上大人,她在暗中帮我。乾清宫的右侧角门,此刻竟无人看守。我象一阵风般地跑了过去,途中与一人相撞。那是一名信差。他微微诧异,但见我是宫女服色,他并未停下脚步。
出得门来,母亲已经准备好了那名信差的马,静侯在门前。
我爬上马去,提起缰绳打马朝前,飞奔而去。
自从那次在追风的背上惊马,我在梦中,曾无数次地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是的,我已在梦中学会了骑马,而且技艺颇为高超。那应该也是母亲在帮我。她早已知道,总有一天我会需要用到它,带着我去找回家的路。
宫门尚未下钥,飞驰之时,我举起了鞍上的邮包朝前喊道,
“万岁爷有命,八百里加急快件,速速闪避。”
虽然见我是宫女衣式,但是我打马飞奔的气势,也许与乾清宫的主人,颇有一些神似。那些宫门侍卫们,竟然真的给我让出了一条道来,容我从角门通过。
我回头望去,紫禁城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已经被我抛在了身后。
长青河水,不知会流向何方。不知道她会不会,汇集到颖河之中。而颖河河水,又不知会流向何方?也许走到那河岸的尽头,我便能回家了吧。
我想念那个冬日午后。想念那片金黄色的河水,缓缓地向前流淌。
它是那样的平静安宁,象梦一样地美。
我提起缰绳,向着西郊马场的方向奔去。快到跟前时,我绕开了马场的大门,往侧面的颖河驰去。
我停下了马,面对着河水,静静地立在了马背上,望着夕阳。
河水一如往昔地向前,不停流淌。远方一轮红日,渐渐落入水底。终于,它收敛了所有的光芒。黄昏的地平线,割断幸福喜悦。
我满心伤痛,泪再次迷糊了我的双眼。
我与雍正爷之间,到底是为了什么,会成为今天这样的局面?
我们也曾真心地许下了诺言。我对他说,希望与他之间,有任何想法,任何疑问,都可以直接宣之于口,而不用再暗自伤心。他也曾承诺我,他会与我,有一说一,互不隐瞒。
为什么?为什么即便是有这样的誓言,我们之间还是会误会重重?
旧的心伤还未解决,又会不停地产生新的心结。难道我们两人,真的不适合在一起?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那个黄昏,我站在那里,木然地看着河水流淌,好像忘记了天地万物和周遭的一切。
有马蹄踩踏之声,在我身边响起。我在马背上微微转身,一群陌生的骑兵,将我团团围住。为首一人,将一只精巧的臂弓,满载袖箭,冷冷地指向了我的脸。
我不认识他,但是他却显然认得我。他朝我喝到,
“瓜尔佳氏,快快束手就擒。免得爷再多费周章!”
我有些惊慌。能一见面就呼喊我的姓氏之人,此人必定深知我的来龙去脉。
是谁人要以我为质?又是要陷害谁人?
我故作镇定地回答他,“九贝勒爷不用火枪这种新式武器,却要用冷兵器来逼迫本人,岂非已经是多费了周折,舍近求远?”
此人面上,浮现一层恼羞成怒般的愤慨。
“倒是牙尖嘴利,看爷到时候怎么收拾你!”这种反应,显然是被我说中了底细。
真要逮住了我,我自己受什么折磨不说,对雍正爷可能确实不利。
我惊慌起来,转身俯下身子,贴近马背。我夹紧马肚,连人带马,我们两往颖河中一跃而去。马蹄踏出了水花朵朵,飞溅在我的脸上身上。身边有袖箭声音,破空而来。
同时有人在呼喊,“莫要伤了她性命。快射她的马!”
我惊慌地打马继续往前。突然,马身一震,它的前蹄跪入了水中,将我甩下马来。我的脚踝刺痛,一时之间难以站立。
是的,马身中了箭,实在支撑不住。难道今日,我真的要插翅难逃了吗?
我的心砰砰地跳着。
那群骑兵,踏入了颖河,将我团团地围在中央。
我一把拔出插在马背的一只袖箭,将那金刚之物,对准了自己的颈动脉。
就在这混乱时分,我看到远方似乎有大批骑兵奔踏而来。扬起的尘土,遮蔽了马背上的人影。是雍正爷来救我了吗?我心里一松,有热浪袭来。
围着我的这群人,显然急于将我纳入手中作为筹码,纷纷跳入了水中,徒手来抓我。他们自然不会在意,我手中指向自己的袖箭,只要我敢狠心戳下去。
我确实不敢。这种试图通过威胁自裁,从而想来威胁他人的策略,常常显得可笑。
但是做做样子我还是懂的。我将金刚箭头,刺入皮肤一点,刺痛传来。
突然,领头那人制止了其他的人。他慢慢地说,
“此女善通医术。她手中之物所指位置,再进分毫,她便立死。”
我冷冷地看着他们。
他与他的手下交流,似乎并不对我讳言。他确实也需要让众人完全了解,他的心中计划。
“咱们就将此女如此围住,不用真要拿她在手中辖制。当今龙椅之上的那人,对此女甚为在意。如今形势,已足够为我所用。等那人一出现,即便行动。”
他用眼神示意他的属下。听完他的话,我旁边一人,好像正在探手入腰。
那是火枪!我猛然醒悟过来。
他们要以我为饵,用火枪行刺!这么近的距离,到时候如何能够抵挡?我焦虑万分。
那个时候,我多么希望,远方的那群骑兵是这群人的援兵,而不是我自己的救兵。
转念之间,那群骑兵已到了近旁。泪光朦胧中,我彷佛看见雍正爷一马当先,朝这边冲驰过来。他距离身后的人,几乎还有数丈。而他身着普通衣饰,根本未戴盔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