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火锅
“爸爸妈妈,你们在说什么?声音那么小。”龙再兴放下手里的小人书,抬头轱辘着眼睛问道。
龙渐飞觉得此刻的龙再兴格外的讨人嫌,便有些不耐烦地告诉儿子:“爸爸妈妈在商量大人的事,商量好了就告诉你。去看你的小人书吧。”
“好了,咱们继续说第三种货。”蓝白紫不喜欢工作中被打断,“第三种是宽松款素色连衣裙,质地是棉、麻两种,基本上是浅色和白色。我们可以把今年的扎染元素加在这些裙子上去,立刻变成了时髦扎染沙滩裙,也会很好卖。剩下的······”
话还没说完,龙渐飞已经揽过蓝白紫的肩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蓝白紫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龙再兴看了他们一眼,叹口气,拿着小人书,挪着小肉腿,躲到了龙渐飞的大办公桌后边去继续看书。
蓝白紫大吃一惊,她怎么也想不到龙渐飞会来这么一出。龙渐飞偷眼看见她满脸怒色,瞪着溜圆的大眼睛,活像一只炸毛的小野猫,忍不住闷闷地笑了起来。
蓝白紫恨恨地骂道:“你干什么?你这是恩将仇报吗?”说着,便习惯性地要动粗,抬脚朝他踢去。
龙渐飞嘻嘻笑着,伸手一把抓住蓝白紫的脚腕,黏黏的声音说:“又动粗,刚才不是说了吗,在我面前粗野可以,别让孩子看见,不好。”
龙渐飞总有办法拱起蓝白紫的火来,此刻气急败坏的她刚想再次施展自己的三脚猫功夫,听龙渐飞提起孩子,忙伸着脖子四下张望,立刻慌张地叫起来:“孩子呢?孩子去哪里了?龙龙?龙龙?”
“你们忙你们大人的事,不用管我。”办公桌后传来龙再兴的声音。
龙渐飞横躺在沙发上大笑起来。蓝白紫把纸卷成筒,然后咬着牙劈头盖脸地朝龙渐飞乱打。龙渐飞一边抱着头滚来滚去地躲避,一边继续笑。
他越笑,蓝白紫越是生气,她象拍蚊子一样拍了龙渐飞一会儿后,忽然觉得身心俱疲,便坐下来,有些无奈地叹口气,说:“好了,咱们继续说库底子的事吧。除了刚才说的那三种,另外的货底,虽然只占百分之三十左右,但品种却很多,也就是说量非常少,做任何改动都不划算。所以我建议要么捐出去,要么作为赠品送给关系不错的小商户,拉近买卖双方的关系。关键是把库房清出来,因为空间也是钱。”
龙渐飞眼神复杂地盯着蓝白紫,“旺财,有你这个小管家婆,咱们家一定会走在一条金光大道上。”
蓝白紫的心里五味杂陈,她渐渐看明白了,龙渐飞绝不是轻佻的调情,而是目标明确,计划周详,行动果断。她想告诉他自己与乔天翊正处于恋爱关系,以断了他要复婚的念头,但又不敢说。不是怕龙渐飞,而是怕龙再兴。因为作为妈妈,是不应该欺骗孩子的,但事实上她一直在欺骗孩子。她与乔天翊的关系在龙再兴眼里就是非法的,她现在还不能也不敢说出来。
随后,龙渐飞领着蓝白紫在公司上上下下转了一圈,向在场员工介绍了蓝白紫。但龙渐飞并没有说明自己与蓝白紫的私人关系,因为他不想告诉大家自己已经离婚,他只想让他们通过蓝白紫牵着的龙再兴,知道他们是一家三口。龙渐飞知道,自己这种自欺欺人的做法象小孩子一样幼稚,但他乐于这么做。
三人在公司附近吃了中午饭,下午又带着龙再兴去看儿童歌舞剧。这是提前答应好孩子的,只不过原来的计划是乔天翊带着母子二人去,而不是龙渐飞。从儿童剧场出来,已接近晚饭时间。龙渐飞当着蓝白紫的面问龙再兴:“哥们儿,想不想邀请妈妈一起回家吃火锅?”
龙再兴从来都不会让龙渐飞失望,张嘴就来:“妈妈,你陪我吃火锅。”旋即觉得光这一个理由太单薄,便又加了砝码:“还有,我在幼儿园画的画,做的手工,你都很长时间没有看过了。我现在画画可好了。”
蓝白紫有些犹豫,她不想拒绝儿子,可因为刚才龙渐飞的孟浪,自己实在不愿意也不敢去他那里,但又不能不对儿子有所交代,便找出一个十分蹩脚的说法:“过完节后妈妈再去看你的画好吗?姥爷姥姥还在家等我们呢。”
龙渐飞不得不亲上前线,“紫紫,你也该去看看孩子的生活,看看幼儿园老师的评语,看看他的画,再看看他需要添置什么,我一个爸爸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完全代替妈妈的。你说呢?”
龙渐飞的话立刻让蓝白紫心疼起孩子,同时愧疚也让她再没有话可反驳,她亲亲龙再兴说道:“好吧,咱们一起吃火锅。”
三人到家的时候,陆阿姨已经把所有东西准备好,并已经摆上了桌。为了给一家三口腾出空间,陆阿姨借口不喜欢吃火锅,说自己已经独自吃过晚饭,然后就躲进自己房间去了。
龙渐飞开了一瓶红葡萄酒,并用高脚杯倒了一些放到蓝白紫面前,“紫紫,吃羊肉配葡萄酒最好,喝点儿吧。”
龙再兴坐在儿童椅里,小舌头象一只胖蜗牛一样伸出来舔着嘴唇,问:“爸爸,我也可以喝一点儿酒吗?就尝一点点。”
“不行!”没等龙渐飞反应,蓝白紫便断然拒绝,“你十八岁以后才能喝。”
龙渐飞朝儿子耸了耸肩,挤了挤眼,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你看,不是爸爸不让你喝,是妈妈说不可以。”
蓝白紫立刻表示了不满:“龙渐飞!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你自己的意见呢?你难道就允许他喝酒?”
龙渐飞马上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妥,于是正色说道:“龙再兴!你不准喝酒,要等到十八岁以后才可以,这是国家法律,记住了?”
“什么叫国家法律?”龙再兴眼睛叽里咕噜地看着父亲,脸上现出不服气的神情,似乎很是怀疑十八岁以前不准喝酒这条规矩,是父母专门针对他刚刚杜撰出来的。
有了蓝白紫在身边,龙再兴一下子便退回到新生婴儿的水平,他几乎需要妈妈一口一口地喂才肯吃。蓝白紫拿儿子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而龙渐飞则在心里嘲笑她是纸老虎!
吃过饭后,龙再兴便给蓝白紫看他画的画和在幼儿园做的手工。母子俩亲昵地边看边说话,等到龙再兴开始有些犯困的时候,蓝白紫才意识到时间已经很晚了。她想带孩子打车回家,又担心太折腾孩子。何况外边天寒地冻,万一孩子半路睡着再着凉了怎么办?看着有些睁不开眼睛的龙再兴,蓝白紫最后决定让他在这里睡,然后等他睡着了,自己再离开。蓝白紫给儿子洗完澡,然后把他抱到床上。这时候龙再兴又得寸进尺地提出了新要求,他带着哭腔央求妈妈不准走,要整晚都搂着他睡。
第九十章 倒错的了解1
龙再兴又得寸进尺地提出了新要求,他带着哭腔央求妈妈不准走,要整晚都搂着他睡。
蓝白紫犯了难。答应孩子吧,自己的身份留宿这里很不妥。不答应吧,实在扛不住儿子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和绵羊音。
龙渐飞见状,也替儿子说项:“紫紫,陪儿子一晚吧。我去客房睡。”
蓝白紫的一颗心分成两半,一半给了儿子,一半留给了理智,左左右右,让她举棋不定。
“紫紫,儿子已经四岁了,你一共陪他睡过多少次呢?而他会越来越不需要你了。”龙渐飞说这些话时的语气非常柔和,但却像一记重锤,砸在蓝白紫的心上,震的她竟然一抖。
是啊,从孩子三个月大的时候,自己就回下河镇上班了。那么小的孩子,他是怎么熬过一个又一个没有妈妈的夜晚呢?而他越来越大,他还能需要自己这个妈妈陪伴多少次呢?自己怎么就从来没想过这些事情呢?蓝白紫鼻子一酸,愧疚加心疼,让她差点流下泪来。她一低头,躺在了儿子身边,亲了亲他的小脸蛋,说:“好,今晚妈妈陪你睡。”
蓝白紫搂着龙再兴讲睡前故事的时候,龙渐飞也靠坐在床头,陪在儿子的另一侧。有了父母的双重陪伴,一个故事还没讲完,龙再兴就张着小嘴儿睡着了。
龙渐飞给儿子盖好被子,熄了大灯,只留床头一盏小瓦数的起夜灯,然后轻轻地拍了拍蓝白紫,小声说:“紫紫,你出来一下,咱俩说会儿话。”
蓝白紫心里不愿意,暗自思量:我跟你一个前夫有什么聊的?难道还是公司的事?不过不愿意归不愿意,她还是跟龙渐飞走出了卧室。
龙渐飞一手拿着两只高脚杯,一手拿着一瓶红葡萄酒,把蓝白紫带到阳台上,“紫紫,坐下。”
阳台不是很大,放了一张小圆木桌和两把折叠木椅,角落里还有那棵小叶红枫。两人面对面坐下,龙渐飞又给两个杯子倒了酒,“冷吗?”他抬眼问道。
虽然是封闭的,但阳台上依然有些凉意。蓝白紫两臂交叉抱着肩膀,缩了一下脖子,说:“还真是有点儿凉。”
“等着。”龙渐飞转身走了进去。很快便抱着他的一件大衣出来,“站起来。”他说道。
“我不穿,太难看了,我一见蛇就害怕就恶心。”蓝白紫躲避着那件朝自己扑来,满身金蛇图案的大衣。
龙渐飞一把扯起蓝白紫,三两下给她穿上大衣,又裹紧,突然就抱着她一动不动,只是灼灼地看着她。
蓝白紫立刻忘记了蛇的可怕,只顾着努力别过头去躲避着龙渐飞的目光,心却突突突剧烈地跳了起来,
在蓝白紫的感觉里,时间过了好久,龙渐飞才轻轻把她按坐在椅子上。
“我休完产假回去上班的时候,龙龙换奶瓶换的顺利吗?”缓过劲儿来的蓝白紫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龙渐飞的脸冷了下来,静了几秒才说:“怎么突然问这个?你当时可什么都没有问过。”
蓝白紫心虚地低下头,小声说道:“我周末回来后,见孩子奶瓶吃的挺好的,就没有多问。”
龙渐飞轻叹一口气,说:“算了,都过去了,说了你该心疼难受了。”
“说吧,跟我说说。”蓝白紫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心态,坚持道。
龙渐飞又顿了几秒钟,开口说道:“那时候孩子才三个月大。那个周一早晨你离开了家后,不到半个小时孩子就醒了。他一见你不在,就开始哭。我到现在都无法忘记那一天的狼狈和混乱,全家人轮番上阵,掂着,抱着,摇着,哄着,唱歌,跳舞,唱京剧,但什么都不好使。我试着把奶嘴放进他嘴里,结果他不但吐出来,还四肢乱挥乱蹬,愤怒得脸都哭紫了。他不肯吃任何东西,甚至连水都不肯喝,就是哭,哭累了就睡,睡醒了接着哭。我从来没想到一个三个月大的孩子竟然有这么大的脾气和坚持。我一个七尺壮汉,竟然被一个小婴儿弄得筋疲力尽,差点跟他一起哭。”
蓝白紫的心难受极了,眼泪从她眼眶四周冒了出来。好在阳台的光线很暗,而龙渐飞也一直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
“第二天,情况没有任何改善。我什么法都试了,就是没有办法让龙龙不哭。最后,我把你穿过的衣服缠在自己身上。你别说,这招还挺好使,他可能闻到了你的味道,竟在我的怀里安静了下来,并且喂他喝水他也开始喝了,但还是拒绝奶瓶。我爸也跟着上火,急得嘴上起了好几个大泡。第三天的时候,我被逼的实在没法了,也不怕你笑话,我让儿子嘬我的奶头。虽然型号不一样,但可能感觉差不多,那小子竟然很享受地哼哼起来。我就把调好的奶粉抹在我奶头上,他也接受了。就这样,我反复这么弄了几次,再喂他奶瓶,他竟然开始喝了起来。只不过他喝几口,就停下来哭几嗓子,然后再喝几口,再哭几嗓子,小子在饥饿和委屈间摇摆,不过最后好歹把一瓶奶喝完了。我一个星期没去公司,但总算把这小崽子拿下了。哈哈哈。”龙渐飞得意地笑了起来。
但蓝白紫却在努力把眼泪憋回去。有些事你是逃不掉的。龙渐飞经历过了,所以他现在只剩下快乐和骄傲。而蓝白紫当时逃掉了,但却逃不掉此刻的心疼和愧疚,而这两样,把她的底气和骄傲摧枯拉朽般地破坏殆尽。
阳台上没有灯。室内浅黄的光透过窗玻璃,与水银般的月光在两人身上碰撞在一起,像是两条光之河在交汇,给人有一种迷离恍惚的意境。
龙渐飞知道蓝白紫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些信息,因此他给她时间。好一会儿过后,他想差不多了,他该把她从情绪中拉出来了,于是没话找话地说道:“今晚的月亮好圆。”
“嗯。后天就是元旦了。”蓝白紫驴唇不对马嘴地回答。
龙渐飞决定引领话题:“紫紫,我记得你大学是在纺织大学读的,当时怎么想起读服装设计呢?”
愧疚与心痛让蓝白紫的脑子水泥一样僵硬,而龙渐飞抛出了话题,这让她放松了一些,也愿意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我妈是中学老师,对我的学习抓的特别紧。在我妈的严厉管教和培训下,从初中其我就熟知各种高考技巧。上学期间我也算是争气,学习一直名列前茅。而我妈早早就把我将来的职业给规划好了,不是医生就是教师,别的她都不同意。我一直很乖很听话。但是我和魏星野早恋的事被父母抓包后,我就彻底跟他们闹翻了。于是我开始跟他们对着干,并一意孤行地按着自己的意愿报考了服装设计专业。这算是迟到的逆反吧。你大学是在哪里念的?”
“我就是在琴川大学念的,化工专业。”顺着这句话,龙渐飞差点脱口而出:是为了留在琴川陪那个女人。因为她当时学习很差,肯定考不上大学。但他及时闭住了嘴,才总算没有把好不容培养起来的和谐气氛一招臭棋给毁掉。
蓝白紫注意到龙渐飞瞬间的走神,但疑问刚起,便转了心念,把到嘴边的问题又咽了回去,而是修正为:“你为什么没做你的专业工作?而是自己做生意?”
龙渐飞把心绪收回来,回答道:“我毕业后去了化工厂,在那里工作了一两年。但我特别讨厌厂里的人们总是以‘龙厂长的儿子’给我做注解。我一个大男人,实在不想在父亲的羽翼下讨生活。于是后来我就辞了职,自己出来开了这家公司。”他略微顿了顿,又接着说:“你还记得关鑫吗?我的发小,你们见过面的。”
蓝白紫直了直眼睛,然后不好意思地浅浅一笑,说:“我有点儿忘了,什么时候见的?”
“在我们的婚礼上你见过他一次,龙龙的满月酒你见过他一次,龙龙周岁生日的时候,你又见过他一次。他是前些日子刚刚离婚。”龙渐飞突然停住,随即笑着补充道:“我们不愧是发小,连离婚都前后脚,真是难兄难弟。”
“他为什么离婚?也是出轨吗?”话一出口,蓝白紫就后悔得想顺着窗户跳下去。
果然,龙渐飞死死盯着蓝白紫,月光下的目光寒气逼人。
“对不起,当我没说。”蓝白紫把大衣领子扯了扯,恨不得象乌龟那样缩进壳里去。
也许是一分钟后,也许是十分钟后,龙渐飞从静默中脱离开,他把椅子往前拉了拉,把手伸进裹着蓝白紫的大衣袖子里,在里面抓住了她的手,“紫紫,别再提了以前的事好吗?我是出轨了,但你也出轨了。你嫁给了我,可占据你心里的却是魏星野,这叫精神出轨,更严重!况且你还长期对我冷暴力。紫紫,我们早就扯平了,那就一起把旧账翻过去好吗?我们从头再来,就当我们刚认识,而我现在正在追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