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之号2022-03-30 14:06:16

我倍感忧伤地回到学校,不能忘怀朵娜的境遇,这个寒冷的冬季显得特别漫长。好在功课繁重,留给我发呆的时间不多。时常羡慕班里的同学郭文,在年级政治辅导员的鼻尖下,把女班长拉下水做了他的恋人,虽不能明火执仗地去拉手,却能时不时地暗送秋波,传个字条,让我这个旁观者看得心跳,想着自己钟爱的女孩迷失在遥远的雨林里,不知是否还有相逢的一天。

一直到了夏季,我告诉自己要振作起来,我想朵娜会希望我是个阳光青年。在读书之余,我在户外跑步,踢球,游泳,画画。由于偶遇,有一个女孩匆匆进入了我的视野。在一个闷热的清晨,大约五点钟,我绕着校园长跑,看见同寝室的同学小胡,在露天游泳池边上鬼鬼遂遂做什么。我过去一看,发现他手里拿着女孩的游泳衣和外衣,正在和泳池里的一个女孩谈条件,而那女孩独自一人缩在水中仅仅露出脑袋,显然是违反禁令在裸泳。

小胡对女孩连连说:“亲我一下,就还你衣服。”

女孩求他:“先还我衣服,我会给你一个吻。”

我叫小胡不要恶作剧,放下衣服跟我走,天快亮了,别让她有麻烦。小胡没理我,假装抱着衣服走人,女孩急得要哭。尽管小胡高我半头,和他冲突起来我可能吃亏,我也没多考虑,伸手想夺过衣服,拉扯中不小心把他推到水里,可他不会游泳,我又跳进水里把他捞起来。小胡狼狈地跑了,他让我记住今天的事。我全身湿透,只好放弃跑步,往校舍的方向走去。那女孩从后面追上我,谢我为她解围,告诉我她叫田雪,趁我不备,她在我脸上亲了一下便朝前面跑去。她不像本校的学生,不然的话,早已落在我们男生的视野里了。这次田雪没给我太多的印象,就觉得她出格的行为和热烈奔放的个性有点像朵娜。

我回到寝室,小胡靠在我的床边等着我,看来我挨揍是免不了啦。其他的室友想上前劝和,被小胡的拳头吓退了,只敢躲在一边出声叫停。我提起身边的椅子,准备放手一搏。这时郭文走进来,把我拉到他身后,对小胡大喝一声:“以大欺小非君子!到走廊来,我陪你练练!” 郭文比了几个武术动作,把小胡吓懵了。

小胡一直找机会报复我,有次趁我没锁箱子偷了一张裸体素描,交给了年级辅导员。辅导员拿走了我全部的画,并报告到系里,系领导认为我的品行恶劣,行为污秽,让我等待处理。想到不久前,另一个班有个同学让女友未婚先孕被学校开除,我心里惶恐不安,做着最坏的打算。我的恶行报告和画作很快送到校长那里,等待最终判决。

有天校长坐在自家的沙发上翻看我的素描,手里正拿着一张裸画被他女儿看见。他女儿大叫:“妈妈,妈妈,过来看,爸爸在看裸体画!”

她妈妈从厨房出来,边看着画边评价:“画得有感觉有活力,像年轻人的作品。我想知道是谁画的?”

校长说:“我们学校二年级的学生,因为这些裸画,学校准备处理他。”

女儿不满地抗议:“你们这是扼杀艺术!”

妈妈建议:“让我见见这个学生,他应该来我的学校。”

我的辅导员通知我,下午上完课去校长家一趟。我按了门铃,给我开门的竟是田雪。

“原来是你!” 田雪惊讶地感叹。

“是校长家吗?” 我问她,有点糊涂。

“是的,校长是我爸!你闯祸了吧?” 她好像有点幸灾乐祸。

她妈来到门口,奇怪我们为什么认识。田雪解释道:“妈,我跟你说过我上次游泳池里的尴尬,英雄救美的人就是他!”

田雪告诉我,她妈是市美术学院院长,自己是美院的学生。她把我领到客厅,介绍给她的校长爸爸,然后避开了。

校长和院长坐在长沙发上,我坐在对面的小沙发上接受调查。

“说说你为什么画裸画?” 校长问。

“在我们那里,山寨的女孩子们常常在露天裸浴,我觉得很美,喜欢把这些画出来。不过,我只是留给自己看。”

“你跟谁学的素描?” 院长问。

“我在军垦农场跟一个知青学的。”

“你没有进过美术学校?” 她又问。

“没有。”

“再说说你们那儿的故事吧,” 院长用鼓励的口气跟我说。

我一下子忘记了我正在接受审查,像和熟人聊天一样,谈起了大山,雨林,军垦农场,山寨,我的那些朋友。我第一次发现,我说起我的家乡来话很多。

院长笑着打断我往下说,问我:“你愿意转到我的美院专门学绘画吗?”

她的提议让我惊喜,我立马回答:“当然想,只是我没有基础。”

“那不重要,爱好和天份最重要。在你的涂鸦里我能看见它们。”

我问校长:“学校会给我什么处分?”

“我不敢处分美院院长的学生!不过,你的那些画已被学校没收封存了。”

我就这样因祸得福,悄悄地转学,进了美院学习自己爱好的专业,与田雪成了同学。转学没几天,暑假就到了。我打算回家去,进山里采集一些素材,为全新的学业做些功课。如果幸运的话,说不定能得到朵娜的消息,即便不会,至少离她近些。

在家里懒懒散散地呆了一个星期后,我准备了一些画素描的工具,把它们装在一个帆布袋里,准备出发进山。

我母亲担忧地问我:“你的经济学学得怎么样了?那是你的主业。”

“妈,你不用当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没有告诉家人我转学的事,我怕他们吓晕过去,或是把我的腿打断。

我独自来到扎波的寨子,经过谷场的时候,见到很多人在忙着。有人认出我来,叫道:“唐老师来啦!”

我一下子被好几个过去的学生围住了,他们甚至忘了放下手中的工具,对着我傻笑。我尽力想叫出他们每个人的名字,我说对一个,大家就高兴地跳起来。我实在叫不出其中几个女孩的名字,让她们十分失望。她们已经包起了头,进入了成人行列,变化太大,实在为难我。

“扎波呢?” 我问他们。

“他在学校修房子,有人叫他去了。”

 他们让我到草屋里坐一会,给我端上一碗水。我喝了一大口,又凉又甜,一定是山泉,以前没有这个感觉。

“老师,老师!” 扎波人还没到,声音已经传来。他见到我,抓住我的手,说:“我下山找过你,都说你走了,不会回来了。”  他又端起我的碗闻闻,“怎么不给老师酒呢?” 我说泉水好,酒留着晚上喝。我跟扎波说明来意,打算在他家住两天,在山上各处走走,画点东西。

扎波带我去他家。他告诉我,他已经结婚,有了一个女儿。上了竹楼,没见他老婆和孩子。我问:“人呢?”

“不巧,回妈妈家了。”

“可惜,不记得你老婆是哪个姑娘。” 我拿出一个小塑料盒递给扎波,告诉他,里面是个口红,他老婆会喜欢。我又递给他一盒蜡笔,是给孩子画着玩的。

扎波问我找到自己喜欢的女人没有。我回答:“是的,你认得,那个朵娜。她跟她舅舅克特去了缅甸那边,就没了消息。我正要你帮我打听一下。”

“老师,我已经知道朵娜是谁,我老婆认得她和她妈妈。他们出去的三个人至今没有回来,也没有消息。”

到了晚上,几个小伙子提着葫芦酒和野物干巴肉,聚到扎波家。在油灯下,我们吃着喝着,谈狩猎、女人、打歌,一直玩到半夜才散。

扎波已经睡熟,打着鼾。我躺在地板床上,久久不能入睡。这些熟悉的人和事,更让我想知道她在哪里,是否感知我的思恋。我索性起身,拿了一个葫芦酒,借着月光来到谷场。

我环顾四周,一切如故,除了蛐蛐的叫声,安静得听见自己的心跳。篝火边的欢歌笑语,舞影摩挲,仿佛刚刚散去。我找到一个草堆坐下,就像当年朵娜和我一起的那样。我独自喝着酒,望着挂着树梢上的明月,好想听到朵娜的一首山歌。

下山后,我在十营农场又呆了两天,因为那里有太多的记忆了。我在场部的球场边,碰见了教导员的儿子,就是当兵的那个小海。他坐在轮椅上,看孩子们打蓝球,两条腿从膝盖以下是空的。他留着蓬乱的长发,胡子也没刮,我差点没认出他。




更多我的博客文章>>>
nearby2022-03-30 14:08:54
沙发!
zaocha20022022-03-30 14:09:09
要开启新恋情了?
可能成功的P2022-03-30 14:15:22
生活的轨迹就此叉开了,有时候跑回头路也未必追的回来。
河之号2022-03-30 14:18:09
邻兄上座!
nearby2022-03-30 14:20:34
好感慨啊
nearby2022-03-30 14:21:02
这就是 哪个故事哪个她,没有星星不想她 :-)
河之号2022-03-30 14:21:11
如你所言,多一个悬念。
河之号2022-03-30 14:22:19
除非能穿越。
紫若蓝2022-03-30 14:23:08
有缘千里来相会 无缘对面不相逢“我”忘得了朵娜吗?
nearby2022-03-30 14:28:25
我感觉朵娜还是女主角,从文字里读出。也许参军的女同学要出现了
FionaRawson2022-03-30 14:33:32
“对的时候,对的人”二者缺一不可,田雪本来是对的人?可惜时候不对,至少我们读者总会为朵娜鸣不平,无法衷心支持她:)
小乐即安2022-03-30 14:37:42
看到这一段,让我想起来在第一人称文中如何用上帝视角加入一些“我”不能在场的画面。我认为河兄这一版的改写是成功的,很自然
Anthropologi2022-03-30 15:18:23
老觉得你写的是一个梦境,一睁眼就没了。。
河之号2022-03-30 15:28:55
谢邻兄!
浮云驰2022-03-30 15:31:11
真是因祸得福啊!现在好像跟田雪是要水到渠成的样子
河之号2022-03-30 15:32:55
“我”也有困惑的时候。
河之号2022-03-30 15:34:16
田雪是个诱惑。
河之号2022-03-30 15:35:27
多谢小乐点评!
河之号2022-03-30 15:38:46
是的,事事如烟,回首已是梦!
河之号2022-03-30 15:39:37
不能,读者不干了。
河之号2022-03-30 15:41:02
好吧,让她出来走走。
南瓜苏2022-03-30 16:39:57
今天篇幅很长,看得过瘾。
河之号2022-03-30 16:53:14
谢南瓜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