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幕上一高一矮两个留着短发的女人显现出来,她们紧靠着斜躺在卧室的沙发上,一个拿着酒杯,一边轻轻地摇晃,一边醉眼朦胧地说着什么;另一个以手支头,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
“可可,有一件事我得跟你坦白。虽然我们这个时代谈婚论嫁都是个人的事,无需父母参与或祝福,但我们家有些特别,爸爸妈妈很早就分开了,爸爸走时把哥哥也带走了,去了哪里我们一无所知也不想知道,反正一直没有联系。我的母亲有些神经质,身体非常不好,一直在医院里养着。她希望我有时可以去看看。。。
“好啊,我也很愿意跟你一起去看她。唉,你床头的画怎么换了?”
“哪一幅?床头正中的那一幅?”
“对呀!我还挺喜欢以前那一副的,比较浪漫朦胧,这幅。。。怎么说呢,有些暴力了。你什么时候换的?我昨天来还是原来的那副呀?”可可不再用手支着头,坐直了身子,盯着床头问。
朱吏头也没抬,轻描淡写地回应道:“那是天蝎请人画的。”
“天蝎?就是你的那个莱顿人心理医生?他为什么要送你这幅画?”
“因为那是我心里的幻像啊!不瞒你说,画里面的人就是你。”
镜头从沙发移到了床头,金丝镶边的木框里一个一丝不挂的女人蜷缩成弓状,腹部上挺,腰背下弯,一根钢丝穿过口腔和阴部,在钢圈的底部打了一个漂亮的领结,把整个人体支撑为戒指的形状,又如一只串在钩上准备钓鱼的蚯蚓。
“你说这个人是我?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不爱我吗?”
“那只是我的性幻想而已。我正因为爱你,才没有把这个幻想付诸行动,虽然你现在只是以虚体跟我接触,我可以尽情地摆弄折磨,也并不会造成什么伤害,更不会违法,但我并没有那样做。”
“那谁知道!也许折磨虚体并不能让你尽兴,如果是我的实体与你见面,你说不定就真的付诸行动了!”
“行了行了,你这么胡思乱想恶意推测只能损害我俩好不容易建立的信任,也会贬低我对你的爱情。”
“既然一口一个爱情,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还画成图像挂在床头?”
“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你虽然是我老婆,但你不能完全满足我啊。你看见那个在阴部挺立的假阳具了吗,你什么时候有那样一个真家伙,就完美了。”
“你有两个老公作为肉欲爱人,一个宦公和我这个虚拟老婆作为心灵爱人,我们都不能满足你吗?你还要玩出什么花样?”实体丈夫一般被渐冻人称为老公,而虚拟丈夫则叫宦公。
“这跟有多少伴侣没有任何关系,人的想象力和欲求都是无限的。”
“这不是正常的生理需求,你这是一种变态!”
“天蝎说这样的心理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他一直在鼓励我,让我释放自我,启发想象力。”
“所以你跟天蝎坦白了你的病态心理,他还鼓励你并把它画了出来,让你挂在墙上,是吗?你为什么对他那么言听计从?你怎么知道他是真的把你当作一个病人,而不是当作他自己的一个什么实验用品?”
“你不要来跟我说教,他们就是一些机器,你连他们是怎么制造怎么运作的都不知道,还来跟我说三道四!我对那些机器佣人的了解比你多得多,好不好!而且我的心理医生是个好人,他还为你说话,说做爱时挺腹突胯的一般是付出型的,而含胸驼背的往往是享受型的。他说你一看就是只为别人、不图私利的好老婆,你倒好,却要无端地指责他。”
“好吧,你宁愿去信任那个机器,也不信任我!”
“我信任你?我连你的实体都没摸过,谁知道你这个样子是买来的还是伪装的!谁知道你是不是虚实如一?”
对于大部分时间都活在虚拟世界里并利用虚体从事很多社交活动的渐冻人来说,这是最为狠毒的咒骂了,说一个人虚体为假,就如同古代骂娘问候祖宗一样有些歇斯底里、撕破脸皮了。可可从沙发上纵身一跃,试图去撕扯墙上的画像,作为一个虚体,即使跃得再高能够抓住画像,她也不可能把它撕扯下来,但这足以火上浇油,把朱吏彻底激怒了。她也腾地从沙发上跳起来,一挥手,把刚刚斟满只品了一口的红酒泼向可可,红酒以一道优美的弧线穿过可可的躯体,依次洒落在宽大的床上,形成了朵朵盛开的鲜花,衬托着床头的画像。
整整三天,可可都没有再理睬朱吏。虽然虚体很少能够受到伤害,但对它的任何攻击或者羞辱,都会对实体造成不小的心理创伤。她甚至以为这段情感就这样结束了,所以,当她几天后又收到朱吏的问候和道歉后,她感到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与仇人重归于好,并在交谈中感动得哭了起来。朱吏承诺再也不会说出任何伤害爱人的话来,为表示诚意,她还精心安排了一次短途郊游。可可对这次双双出游很是期待,为此还特意购买了一些虚拟呈现的额外功能,好让自己更加活灵活现,妩媚动人。虽然由于朱吏的母亲在医院里病情恶化而被推迟了数次,但郊游最终还是成行了。
短暂黑屏之后,两人又重新出现在幕前,并肩走在一条绿意盎然的小道上,只不过这一次身后跟了一个高大英俊的莱顿仆人。
“哎,我说,我们必须把他带着吗?你看他跟在身后,俯视着我们,就像大人带孩子一样,搞得我们俩没有任何的隐私或者情趣可言。”
“亲爱的,我知道你对莱顿人有些距离感,那是因为你对他们不了解,他们其实就是一些机器,同你平时用的那些工具没有什么大的区别。我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把他放在心里,好不好?”
“可是他们并不是机器,他们甚至觉得比我们渐冻人还要聪明。”
“既然他们比我们还聪明,那就更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了,反正他们什么都知道,对吧?而且,这么多东西,你是虚的,又不能帮我拿!”
“我们轻装上阵,少带一些东西不就行了,干嘛要像搬家一样,打包小包都带着?”
“瞧你说的!你不是实体,当然不需要!好好好,对不起,我不应当老是强调你是虚体,我让这个机器滚回去,把吃的喝的都拿走,可以了吧?”
两个人手牵着手,接着往前走。“唉,你看,那边山上有一个洞穴,想不想进去看看?”朱吏忽然停了下来,用另一只手指着侧面不远处的山坡说道。
“我当然愿意陪你去,但你知道我只是个虚体,进去以后没有卫星网络信号的话,我的模样说不定会变形扭曲,把你给吓着。而且你也知道在任何情况下虚体都不应当脱离网络,即使是无意的也算违法。”可可小心地说。
“那就算了。”朱吏有些失望。“不过这个黑洞倒是一下子让我想起了昨天夜里做的一个好奇怪的梦。我梦见爸爸回来了,见到他我内心一下子有些委屈,就没有喊他,只顾着默默地流泪,他却像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一样,既不解释,也不问问我们过得如何,只是很严肃地告诉我明天不要去郊游了,就呆在家里。我以为他是要我在家陪他,心想你既然回来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明天我还是要出去游玩。他好像明白我的心思,又更加严肃地说,告诉你不能去,就不要去!我说,我伤害了一个心上人,明天是去将功补过,而且这次郊游已经改期好几次了,明天我一定要去。他看起来很是失望,也颇伤心,说那好吧,我会为你祝福。然后看了我一眼,掉头就走了出去。我以为他因为生气又要离家出走,就赶紧追出去,却再也不见他的踪影,便急得大哭起来,把自己给哭醒了。”平静了一会儿,她问道:“可可,你说这个梦有什么含义吗?”
“或许我不该说,但我觉得你爸爸可能不在人世了。”
“怎么会?他要是真的往生了,哥哥为什么不通知我们去作最后的告别?”
“也许你哥哥不想让你们知道,或者不想跟你们见面?”
“我早晨给天蝎打电话,他说我做这个梦是两个因素纠缠在一起造成的。一个是我内心深处一直思念着父亲,盼望着他回家,另一个是我这一段结交了新朋友后的焦虑和不安全感。”
“我们要往哪边走?”可可问。他们不知不觉走到了丁字路口,一个向左,一个往右。
“往左吧,那边有连绵的群山,鸟鸣声也大一些。”
“可是右边的视野更开阔一些呀,路也平坦很多。”可可站着没有动,用虚拟的双腿支撑着自己的选择。
“你呆在家里看电视时,视野是最开阔的。而且,你们虚拟人根本无所谓路好路坏,反正怎么走怎么爬都不会劳累。”朱吏不由分说,自己先向左边转过身去,走了两步,回头看见可可没动,又说:“就当你让我一回,好不好?我之前已经为你妥协了一次把莱顿仆人都赶走了。”
最后一句虽然有些孩子气,但至少像句人话;可可默默地跟了上去。“亲爱的,《进化的异化》你读到哪儿了?我昨天晚上终于把它读完了。”她既是岔开话题,又有些讨好地问。
“我没有读完,我觉得人马对人类灵感的来源和机理的解释牵强附会得有些可笑,就把它关了。”朱吏一边走,一边回答。“不过,他让异星人用宇宙常数来对付莱顿人的灵感,倒是挺有趣的。不知道你留意到了没有。”
这时她们进入了山谷,朱吏的最后一句话像是被拉长了的皮筋,从山峦叠嶂的两侧反弹回来,声音有些拖沓变调。两人停下脚步,抬头仰望狭长的蔚蓝色天空,一只赤红色叫不出名字的鸟儿正急速地划过它,从右侧的山峰滑向另一边,钻进林子里,不见了。“我们再往前走走。”其实,在开口之前,朱吏就已经走出去好几步了。“你要是没有留意到,也不怪你。我们很多人的胃都被快餐宠坏了。偶尔吃一次精致的美食,囫囵吞枣之后就感到难以消化,更不要说回味其微言大义。所以,在欣赏精品时,我一般都细嚼慢咽,不一下子。。。。。。”可可跟在后面,正等着她说完,就听到朱吏“啊”地一声尖叫,同时,她感到身子一震,头顶“轰”的一声,吓了她一跳,定睛再看,朱吏躺在地上,没有了声音。她的左臂被一块巨石死死地压着,半边脸血肉模糊,看来是被落下的石块撕去了半张脸皮。可可短暂地意识空白之后,赶紧趴到地上,去试探朱吏的心跳,还好,她还没死,只是晕厥了,但自己只是个虚体,无论如何也挪不动任何石头,何况它是如此的巨大。她所能做的,只能是用危急模式打开自己的万能通,呼叫救援。
画面切换到一个类似于医院的房间里。朱吏躺在床上,左脸敷着一层薄薄的透明膏药,整个左臂被夹在一个暗黑色的金属管子里。可可坐在床前,问道:“现在感觉好些了吗?要不要我晚上过来陪你?”
朱吏不能开口,只能通过脑袋上的那些电极把想说的话在床头的仪器里扩音出来:“谢谢,不用。我老公他们都可以帮忙。不好意思今天把你叫过来,因为我有一个问题只有你能回答。”
“什么问题?”
“在我被石块砸中之前,你有过不祥的预感吗?”
“当时我一直在专心听你说话,并没有什么感觉。不过,在那个丁字路口我们决定往左走时,我倒是有些不安和心慌。你为什么要这么问?难道你有什么预知?”
“我也没有。当时还是挺幸运的,我在说话的同时,听见一声奇怪的鸟鸣,就偏头去看,那时巨石正好落了下来,我要是不偏头的话,就不是这半边脸毁容的事了,我这么聪明的脑袋肯定就被砸到肚子里去了。但天蝎觉得我在撒谎,说根本没有什么鸟叫,肯定是我在一刹那产生了要发生灾难的直觉,还让我问你有没有。”
“我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鸟鸣,那时我正在专注地听你说话。天蝎又不在现场,他为什么断定没有鸟叫呢?而且如果你当时脑子里有鸟鸣的幻觉,那我没有听到就不奇怪了。”
“天蝎那么肯定,是根据他放在我大脑里的芯片。为了追踪我的情感变化和帮助矫正我不稳定的情绪,他一年前在我的杏仁核体部位安装了一个处理芯片。”
可可猛地从床边跳了起来,叫道:“这么说,我们俩认识的时候你就带着那个芯片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瞧你大惊小怪的,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朱吏的语气有些变调了。
“我们俩交往是基于你实我虚,你不觉得天蝎会就此刺探到我的实体吗?你别忘了,这一次要不是我在你身边,你早就丢了小命,现在却对我一点也不诚实。”可可用高亢的声调辅助着手势,大声地嚷嚷叫着。
“把你那虚假的手给我收回去!你没有资格对我指指点点!”朱吏虽然躺着,也不能直接说出半言只语,但喝斥的底气非常充足:“你对天蝎有敌意,是因为你没有学识所以对莱顿人充满了敬畏和恐惧,知道吗?还好意思说是你救了我,在那个丁字路口,你既然感到向左走不对,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坚持走另一边?你不觉得我的这个劫难就是因为你吗?”
“好,那是因为我,不过这都无所谓了,反正我们所有的谈话都被监听了。我本来只是想跟你做个灵魂伴侣,现在可好,把我的实体也卷了进来。”
“可可,我不理解你为什么对莱顿人和他们做的任何事总是那么抗拒,那么充满恐惧。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大部分聪明的渐冻人都带着这样的芯片。你们没有是因为你们较为劣等,不配带,就这么简单。”
“行!我们低等,那你为什么还要与我配对?你干脆去找你的心理医生,让他做你的灵魂情人得了。”可可的语调和愤怒也随着朱吏的刺耳尖叫越拔越高,完全不在意病房外的虚实围观者越聚越多。
卫东突然感到自己有些漂浮不稳,内在频率似乎被什么拉扯着震动得越来越快,他一下子明白过来,沙决正在神不知鬼不觉地一点点盗取那三个魔瘴构造者的光子。师父曾经提过,当附近的一个灵子在提升内在能量时,一个在去色上有所成就的圣子会有俗称心跳加快的同感,而普通的俗子如果离得较近的话,只能感觉到寒冷。有些高手盗取能量时,被盗的灵子如果修为不深,除了感到有些疲乏之外,是很难察觉的。这时,魔瘴里似乎明亮了一些,卫东和蔡玉已经可以隐约看见它的边界。可可叙述往事的虚拟屏幕抖动了几下,导致图像有些失真。
“你们尽量让他保持刚才的呈现节奏,不要停下来,如果有停顿,就抛给他几个问题。”沙决用一种极其微弱的低频对蔡玉和卫东说,这也只有他们依靠得如此紧密才可以收取他的信息。蔡玉甚至有些疑惑他是如何发出如此微弱频率的。
“既然朱吏拥有不止你一个情人和丈夫,那你为什么单单对她与天蝎的感情嫉妒呢?”蔡玉不给挲挲调整情绪的机会,紧跟着问。
“朱吏的话让我无比震惊,也让我隐隐感到大祸临头。渐冻人和莱顿人发生任何情感瓜葛都是非法的,肉体关系更是明令禁止,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那么做,还在医院里当着门外那么多人的面大声说出来。尽管如此,我思考良久,决定这一次还是应当由我来低头认错。一方面跟一个差点丢了小命的病人较真和争吵,有些不尽人情;另一方面,找一个肉欲情人易如反掌,而获得一个情投意合的灵魂伴侣真的是可遇而不可多求。朱吏虽然有些强势,但在其他方面,我们都心心相印,趣味相投,所以,一下子跟她分手,我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舍。但更重要的考虑,是天蝎很可能已经通过我这个虚体掌握了我实体的所有信息,如果翻脸,只会得不偿失。”这时,魔瘴像是失去了一角,其中的一端突然透出一抹亮光,就在卫东和蔡玉试图理清发生了什么时,亮光又消失了,他们重新陷入了黑暗。
“我知道你们在破坏我们的魔法。虽然现在只有我和涛兄两位了,黑雾有些稀淡,可我还是希望你们留下来,我只是想把最后的故事说完。”挲挲一改先前的阴晴不定和愤怒嘶吼,语气竟然变得平淡和温柔起来。“再次和好之后,我们谁也不再提那个心里医生的名字。两个月后,朱吏母亲病情加重,我们一起去医院看她。”
黑白色彩有些轻淡的屏幕上模糊地呈现出一个房间,与其说是病房,不如说是养老院的居所,没有什么医疗仪器,尽是些康复用具和药物补品。朱吏坐在床前同躺着的一个老人说话,可可则站立在一旁。“妈妈,医生跟我说了,你的器官本身没有任何问题,没有一点病变,它们在衰竭都是因为你情绪低落、心情压抑造成的。要不然,我每天都来看你,陪你说话,好不好?”
“你要是有时间每天都来陪我这个死人,还不如去把你哥哥给我找回来,让我死之前能看他一眼。见不到他,我的心情怎么能好起来?我一直求你去找他,你呢,不去,还躲着不来见我。”老太太挤着词句,有些吃力地说,“我的心情怎么能好起来?”
“妈妈,我没有躲着你,好不好?”朱吏看起来有些生气,拉着老人的手松开了。“哥哥他们活在另一个世界里,你让我到哪儿去找?即使找到了,你以为他会跟我回来,到这里来见你吗?而且,你真是老糊涂了。。。。。。”朱吏说到这里,紧张地抬头看了一眼关着的房门,压低声音继续说:“你不是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你要让他回来,不就是让他跟我们一起去送死吗?”
这是继上一次朱吏在争吵中说出她与天蝎有过鱼水之欢的秘密后,我第二次大吃一惊了。她虽然没有点明,但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在离群索居的理性渐冻人里,有一个激进分支,一直在研究一种叫什么灵子常数的技术,试图以此来推翻莱顿人的统治,复辟渐冻人的道统和地位。莱顿人的敌人有很多,但这一派渐冻人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一旦证实其身份,或做实其行为,他们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人道消灭,乃至亲戚朋友都会受到牵连。所以他们一般都割手去足,恩断义绝,没有家人或好友会知道其隐身之所。难怪朱吏以前提过,他的爸爸和哥哥离家之后,就不知所踪了。她的母亲一直敦促她去寻找,可能还蒙在鼓里,不知道他们已经投靠了叛军;也有可能她心里知道,现在让女儿去找,是要死之前说的胡话。现在经过女儿的提醒,一时有些语塞,嗫喏了半天,才说:
“那就算了, 你不用找了。”想了一会儿,又骂道:“你为什么一直瞒着我?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死了到阴间还惦记着他?是不是觉得我反正要死了,瞒几天就清净了?啊?”
“妈妈,我前几天被山上滚下来的一块大石头砸中,差点就死在你前面了,你还要我怎么样?”朱吏突然变得歇斯底里起来,尖叫着回道。
“哥哥是见不到了,你为什么不带你老公来看我,却要带这么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来给我送终?”我站在边上并没有被激怒,只是感到有些不堪,我把老太太的羞辱理解为她得知再也见不到儿子后的愤怒。倒是朱吏像是火上浇了油,一下子蹦了起来。
“现在只有鬼才能满足我,你不知道吗?你马上就要死翘翘了,所以我带个鬼来催你上路,知道了吧?”
“你给我滚!我就当作没有你这个女儿!”朱吏妈妈嚎啕大哭起来,“我命苦啊,老公跑了,儿子回不来了,女儿不孝顺也不要了,我死的时候就是个孤老兜子。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我早就想滚了!”朱吏并没有被她母亲的嚎哭感染,继续对着她咆哮嘶吼:“你以为我想跟你这老不死的在这胡搅蛮缠吗?你害得我跟心理医生在家里的预约都错过了,你知道吗?你怎么不现在就去死!”虽然是气头上的话,但倒是非常灵验,在我们离开医院的当天晚上,老太太就急火攻心,见阎王去了。
在回去的路上,朱吏把剩余的怒火喷向了可可。越来越模糊暗淡的镜头里,她们俩情绪激动地你来我往,一直争吵到进入家门。
“跟你吵架真是太累了。”可可扶着沙发,弯着腰,痛苦地说,“朱吏,让我们都冷静下来,然后你就给我一句实话,你到底爱不爱我?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一个只被你用来满足兽欲的鬼?”
“好吧,那我告诉你,你只是我自慰时幻想的对象。”朱吏关上大门,从酒柜里拿出一瓶酒,猛灌一口,盯着可可说,“相处了这么多天,你还没认清我是个爱情理想主义者的现实?爱情在我的眼中是至高神圣的,丑陋者和贫贱者都不配拥有爱情,他们所自认为的爱情无非就是搭伙过日子罢了。所以我对你只有欲没有爱,我喜欢的是你妖娆的腿和妩媚的眼,知道了吗?”
就在这时,可可的身后出现一个人影,她猛地回过头去。
“我明白了!”挲挲突然大叫起来,把卫东和蔡玉都吓了一跳,与此同时,镜头忽地一闪,完全消失了,就像老式的白炽灯泡因为电压过载亮度突地增大,然后烧掉一样。“我终于明白了。。。。。”她的话在一道闪电般的亮光映射下嘎然而止,就像被击碎了一般,闪电劈过之后,云开雾散,魔瘴消失了,可可及其朋友也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