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诗外传3.22:传曰鲁有父子讼者
原文:
传曰:鲁有父子讼者、康子欲杀。孔子曰:“未可杀也。夫民父子讼之为不义久矣,是则上失其道,上有道,是人亡矣。”讼者闻之,请无讼。康子曰:“治民以孝,杀一不义,以僇(lù,侮辱,humiliate)不孝,不亦可乎?”孔子曰:“否。不教而听其狱,杀不辜也;三军大败,不可诛也;狱谳( yàn,審判定罪)不治,不可刑也。上陈之教,而先服之,则百姓从风矣;邪行不从,然后俟之以刑,则民知罪矣。夫一仞之墙,民不能逾,百仞之山,童子登游焉,凌迟故也。今其仁义之陵迟久矣,能谓民无逾乎?《诗》曰:‘俾民不迷。’昔之君子道其百姓不使迷,是以威厉而刑措不用也。故形其仁义,谨其教道,使民目晰焉而见之,使民耳晰焉而闻之,使民心晰焉而知之,则道不迷,而民志不惑矣。《诗》曰:‘示我显德行。’故道义不易,民不由也;礼乐不明,民不见也。《诗》曰:‘周道如砥,其直如矢。’言其易也。‘君子所履,小人所视。’言其明也。‘睠(juàn,同“眷”,to care or love)言顾之,潸焉出涕。’哀其不闻礼教而就刑诛也。夫散其本教,而施之刑辟,犹决其牢,而发以毒矢也,不亦哀乎!故曰:未可杀也。昔者、先王使民以礼,譬之如御也,刑者,鞭策也,今犹无辔衔而鞭策以御也,欲马之进,则策其后,欲马之退,则策其前,御者以劳,而马亦多伤矣。今犹此也,上忧劳而民多罹刑。《诗》曰:‘人而无礼,胡不遄死!’为上无礼,则不免乎患;为下无礼,则不免乎刑;上下无礼,胡不遄死!”康子避席再拜曰:“仆虽不敏,请承此语矣。”孔子退朝,门人子路难曰:“父子讼、道邪?”孔子曰:“非也。”子路曰:“然则夫子胡为君子而免之也?”孔子曰:“不戒责成,害也,慢令致期,暴也,不教而诛、贼也。君子为政,避此三者。且《诗》曰:‘载色载笑,匪怒伊教。’”
译文:
古书上说:鲁国有父子互相争讼的,季康子想把他们杀了。孔子说:“不能杀。民间父子互相争讼,这种不仁义的事情已经存在很久了。这恰恰是因为君上没有道义。君上以道治国,这种人就不会有了。”争讼的人听到后,申请撤掉诉讼。季康子说:“以孝道治理民众,杀掉一个不仁不义的,以此羞辱不孝顺的人,不可以吗?”孔子说:“不可以。不实行教化而审判犯错的人,等于是杀害无辜;三军大败,不可惩罚诛杀军人,(是因为你没有训练他们如何打仗);刑狱治理得不好,不能惩罚工作人员,(是因为你没有教育他们如何审理诉讼)。君上以仁道施教,而且自己身体力行,那么百姓就会跟风一样响应;有走歪道不服从的,再施以刑法,百姓就知道什么是犯罪了。八尺高的墙,人越不过去;八百尺高的山,小孩子却能爬上去游玩,那是一步一步爬上去的。现今,仁义这座高墙已经被一点一点地越过了,你能要求百姓信守仁义吗?《诗经》说:‘不要使百姓迷惑’。从前君主引导百姓走正道,不使他们迷惑,用的是威严而不是严刑峻法。所以君主要做仁义道德的模范,谨慎地用道义教化人民,使得他们眼睛明亮看得清楚,耳朵聪明听得清楚,心里透亮想得清楚,因此不会迷乱走错路,如此人民就不会不知所措了。《诗经》说:‘给我指一条发扬德行的路吧。’因此,做人得道理不平易近人,民众就不遵从;礼乐不明白易懂,民众就视若无睹。《诗经》说:“周朝的道路像磨刀石一样平易,像箭一样平直’,强调周朝治国之道的平易近人;‘君子所履行的,百姓一清二楚’,强调周朝的教化简单明了;‘眷顾回望,潸然泪下’,为他不懂礼教刑法而服刑被杀哀伤啊。现在你毁掉最根本的教化而施加刑法,不等于是打开牢房而发射毒箭(杀害无辜民众),不是很悲哀吗?!所以我说不能杀!从前,先王用礼乐治理民众,譬如驾驭马车,刑法是鞭子。现在是不用辔勒而只用马鞭,想往前走,鞭打马后,想往后退,鞭打马前,这样赶马车的人累,马也被打得遍体鳞伤。如今的鲁国就是这样,君上忧愁劳苦,百姓动不动就触犯法律。《诗经》说:‘人如果不知礼法,还不如早点死了!’上层没有礼法,就免不了有祸患;下层没有礼法,就免不了触犯刑法;上下都没有礼法,还不如快快死了!”季康子退席又拜孔子说:“我虽然不聪敏,愿意接受你这番话。“孔子退朝,弟子子路责难说:“父子互相诉讼,符合道义吗?”孔子说:“不。”子路又问:“那你为什么要君主把他们赦免了?”孔子说:“预先不加以提示警告而责怪没有完成,是害人;传达命令时不重视而苛求按期完成,是施暴;不实行教化而诛杀无辜,是坑害百姓。君子管理国家,要避免这三种错误。而且《诗经》说:“和颜悦色,不怒而教。”
侠客心得:
鲁国人性败坏到了极点,父子官司打到了执政者季康子那里。季康子觉得很丢人,居然发生如此道德沦丧的事情,要把父子全杀了。孔子一言中的,说人民不仁不义是因为上层领导没有仁德,没有用仁德教化民众。问题出在你领导者身上,而不是老百姓。你不以孝悌忠信影响臣民,他们怎么知道如何做人?结果必然是动则得咎。你反过来惩罚人民,这不是本末倒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