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等院文物馆内,我们见到了凤凰堂顶上一对凤凰的原始文物,一千多年前见证凤凰堂历史的这对国宝,竟和我们相隔一块玻璃,我注意到它们的翅膀和尾翼是用铆钉将修剪好的皮革固定上去的。虽然往年的灿烂已经化为青黑,再加上文物馆灰暗的一束灯光,凤凰的外形忽隐忽现,而细细观察,那一身矫健的肌格体魄,和鹰一般射杀的眼睛,欲欲飞翔地展翅注定在告诉来访者它们活过千年。“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会不会过度解读?我又开始怀疑起千年前的日本匠人打造出这对凤凰,因为记载奈良大佛再修复的《东大寺要录》里,到了12世纪中国匠人还参于了大佛铸造。相当于宋时代的日本,熟练地掌握冶金技术和绘制还是一件很难的事,更何况凤凰自古是中国文化的图腾,这突如其来出现在平等院而刻意要归属于日本文化多少有些牵强。
凤凰堂上这对凤凰,整体姿态还是更接近“山鸡”,这和我们现代人想象中的拖着孔雀般的长尾在空中婀娜飞翔大相径庭,根据《南山经》描述,凤凰身形似鹤是一种高足大鸟,身有五彩、善于舞蹈能够带来安宁,因此有时又被称为“舞鸟”。春秋战国之后凤凰一词中原本指代雄鸟的“凤”字开始弱化,同时女性所使用的器物饰品开始用“凤”来命名如凤钗、凤冠等,这些改变反映了古代阴阳调和的哲学观,龙凤相衬成为了阴阳和谐的象征被用来代表女性,也强化了凤凰擅长歌舞,向往安宁的特征。从大诗人李白的“楚人不识凤,重价求山鸡”可见中华图腾的凤凰最初就是今天凤凰堂屋顶上那对“山鸡”形象。这也再次佐证这对凤凰不是当地日本岛民原创。至于凤凰的原型究竟如何?其实已无法考证,可能是某种早已灭绝的动物,或者是上述提到的飞禽近亲,毕竟在漫长的生物史中,人类所掌握的知识依然是沧海一粟,凤凰作为中国文化图腾,比起源更重要的是它所传达的文化内涵。
凤凰堂里供奉的是阿弥陀佛座像,按照平等院史料记载该院兴建于公元1053年,由平安时代权倾一时的藤原赖通改建其父住宅,引入宇治河水造池,在净土宗三大经典之一的《观无量寿经》里有“若欲至心生西方者,先当观于一丈六像在池水上。”的经文,我想凤凰堂和其周围的净土式庭园按《观无量寿经》经意,在水池之西建造阿弥陀堂,水池之东则建构象征今世的拜殿打造“西方净土气象”。在佛教里释迦世尊传道说,自身入灭涅槃后的五百年为正法时期,此后一千年为像法时期,再往后一万年就是末法时期,凤凰堂的营造刚好踏入佛说末法时期,在这个时期里,佛门风气开始败坏,有“巫教邪师”披着僧衣混入佛门宣扬邪教,寺庙也开始功利化商业化,原来清净的道场被捣乱,信众锐减,佛教开始衰败。真正修行者要悟道变得越加困难,于是释迦世尊在四十九年讲经弘法中,特意传授净土三大经典,为众生开了“念佛开悟”的方便法门,供奉阿弥陀佛,念佛往生西方极乐世界。
最近在台湾圆寂的净土宗讲经大法师净空法师曾开示,佛教的“教”是教育而不是宗教,念佛法门虽然是“方便之法”,可得到的境界和禅宗,华严宗等没有不同,这就是“成佛不二法门”,修行之道可有条条,但成佛只有一扇门。比如说净土宗的“念佛三味”境界就等同于禅宗的“禅定”,净土宗得“清净心”境界就等同于禅宗的“明心见性”。汉传佛教也有“宗教”一词,这和我们普遍认为的“宗教信仰”完全不同,佛教讲“宗教”,“宗”指“禅宗”,“教”就是“教下”指另外九个宗派。念佛的净土宗有时被嘲笑称为“老太婆”佛教,“天天阿弥陀佛的念,能成佛吗?”殊不知《高僧传》里,禅宗大师马祖道一修行时,被老师怀让一句“磨砖既不成镜,坐禅岂得成佛”的机语“棒喝”顿时开悟。正如净空法师的开示,念佛为的是抑制“妄念”,由内心除掉“妄想”“分别”“执着”。至于能不能往生西方极乐世界?净土宗说“能”,而近代国学大师陈寅恪在研究梵文本,蒙文本敦煌藏经,发现汉传佛教译经时对“西方净土”一词有误译,梵文的“西方净土”的原意是,通过修行将自身环境改变成“一块干净之地”。确实“要往生去西方,不如成佛在当下”或许更有佛理!
有古印度传来的佛教已经在中国古代融入了本土思想,今天看来比本土的道教更有强势,由鸠摩罗什到玄奘,由达摩一苇来渡江到六祖一花开五叶,由马祖创丛林到百丈立清规,由智者大师的“一念三千世”到太虚法师的“佛法在人间”,无论正法还是末法,“只要有清净心,平等心,慈悲心,一切世间法都是佛法,若还有妄心,一切佛法也不是佛法。”净空法师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