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rt_wang2019-01-30 09:23:29

年味

 

一转眼又是年终岁尾。虽然总觉得2018年的春节还没有离开多远,但2019年的春节真真切切地到了,而且就在眼前。

也是,十亩地两头牛的日子和现代信息社会的生活,对于时间的感受是不一样的。那时岁月悠悠,光阴就像耕地老牛的步履一样绵长久远。现在时光飞逝,时间好像没有停留,手指轻轻一划动,在微信刷屏中,不经意间一年就过去了。

当然时间快慢的感觉,也与人的年龄有关系。小时候,总觉得时间太慢,过年更是遥遥无期。

盼星星盼月亮,盼到腊月了,就渐渐闻到年味了。

小时候,年味就是穿新衣,吃饺子,放鞭炮,拜年,赚压岁钱。。。。

当然年味不会白白得来,是忙出来得,也只有在忙碌中才能闻到年味,才能体会到新春的气息。母亲早早就开始准备一家老小的新衣裳,因为既想节省还又想给家人们穿得体体面面,所以总是要思谋半天,定夺该给每个人准备什么样的衣服,有时还要找邻居给参谋一下。拿定主意后就量尺寸,买布料。那时候还是计划经济,要凭布票购买,可选择的范围也很有限,所以有时还要加一道工序,就是把买来的布料染成自己喜欢的颜色。然后就请人裁剪制作或母亲自己蹬缝纫机把衣服一件一件制作好。我们弟妹四个,最兴奋的时刻就是试穿新衣服,穿在身上,这瞅瞅那看看,伸伸胳膊,展展腰,尺寸合适了,还要打量打量颜色搭配,直到满意为止。然后小心翼翼地脱下来,母亲把衣服折叠好后,用一个红包袱把全家的新衣服都包起来,放在大红躺柜里,等到大年三十晚上才再次拿出来准备大年初一穿。

母亲还要制作新鞋,从用家里积攒的旧边角布料纳鞋底粘鞋帮开始,一针一线缝制好。记得当时母亲白明黑夜赶着制作,基本上一天就可以做好一双鞋。很多时候,我一觉醒来了,惺忪的眼睛看见母亲还在灯下,顶针做鞋。

进入腊月的后半段,手忙脚乱中年味更是越来越浓了。摊折饼,做豆腐,蒸花糕枣山,扫家。。。缭绕在村子上空的空气里也已经开始参杂着炸油糕烧丸子的丝丝香味,大人小孩的脸上也比平时多了一份光亮,充盈着满足和希冀。

吃穿以外,过年还讲究一个聚,阖家团聚,聚人气,聚才/财气,聚福气,聚得满满堂堂,祝福保佑全家在新的一年里丰实平安吉利安康。旧时传统还要树牌位挂云谱,把作古先人也请回来,齐聚共度佳节。

因为聚,所以即使游走四方也要回家过年。我也一样,在国内的时候,不管是在首都上学还是省城工作,一年又一年总要回家过年(1999年春节除外,当时在北京英语培训学校,学习英语,准备出国英语考试)。2000年8月来美国后,这种境况就改变了,因为年年回国返乡过年,确实不太现实。

在美国,最大的节日首数圣诞节,是在每年的12月25日,其重要程度和国内的春节一样。所有的政府部门,学校,公司,商场饭店,都关门放假,庆祝圣诞节。美国也讲家庭团聚,圣诞节前后,高速路上交通繁忙,飞机场更是熙熙攘攘,人满为患。

我总觉得节日的时间选择和天气有关系。冬天,天气寒冷,大雪飘飘,覆盖四方,不能劳作,也不适合户外活动,人们的生活不像温暖季节那么多彩有生机。特别是在农耕或游牧文明时代,地球上总共也没有多少人,人的活动范围又相当有限,再加上信息闭塞,人在孤独憋闷中很容易得忧郁症。于是古人就把重要节日都放在了冬季,中华文明的春节在冬季,西方文明的圣诞节也在冬季。冬天里,有空闲,大家团团圆圆,围着火炉,品尝美食,八卦聊天,倒也一件很是惬意的事情。

在美国,圣诞节是在十二月底,但其实大家更早前就进入节日季了。十月底的万圣节,主要是孩子们的节日,身着奇装异服,头戴妖魔鬼怪的面具,走家串户要糖果,回了家清点清点自己的战果,不亦乐乎。这算是节日季的热身。

紧接着就是,十一月的感恩节,十二月的圣诞节,一月的元旦新年,中国人的话还有二月的农历新年。一连五个月,每个月都有一个重大节日,这真为寒冷的冬季增添了一些亮色和乐趣。

在美国生活近20年了,儿女也都在美国出生长大,入乡随俗,感恩节圣诞节都过。每年刚进11月份就把圣诞树从地下室搬到客厅,挂上彩球披上彩带,点亮小彩灯,闪烁的圣诞树给家里也增添了几缕节日的气氛。还有一个重头戏就是给孩子们准备圣诞礼物。太太提前会秘密地给孩子们买好节日礼物,平安夜等孩子们都睡下后,把礼物包得漂漂亮亮,放在了圣诞树下。圣诞节的早晨,两个孩子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楼下,在一片惊喜声中拆开包装,探究自己的礼物。太太还要做几样美国庆祝圣诞节的传统菜肴,全家举杯说说感恩的话,分享一下新年新计划,其乐融融。

在美国过春节,就觉得稍显尴尬。除了华人聚集的东西海岸,美国的绝大部分地方春节还不是法定节假日,大年初一也照旧上学上班。或许水土不同,也许文化不兼容,总是缺乏过年的气氛和味道。

大环境咱改变不了,但咱可以在家庭小环境上做做文章。我们家过春节的重头戏就是在节前,请几位朋友来家小聚,年年如此,已经约定成俗了。我和这些朋友虽然都在同一所大学工作,但是平时各忙各得,日常交往也仅限于见面打声招呼需要帮忙了啃个气的程度。过年了,把大家叫到一起吃吃饭,喝喝酒,聊聊天,谈谈学术界的奇闻逸事,吐槽一下政治界的怪诞与不经,也确实是一件很乐哉的事情。

请客当天,我和太太早晨起床后就开始忙活,她主打,我帮厨,使出浑身解数,烧烤炖煎蒸全上阵,做上七八道硬菜,做好后放在保温炉里保温。然后全家总动员,再把屋子收拾好,就静候朋友们的到来了。一般下午五点多大家就到齐了,我和太太把所有的酒水饮料菜肴主食都摆在厨房中央的台子上,自助餐的形式,想吃哪个吃哪个,想吃多少吃多少,一切各取所愿。推杯换盏,酒过三巡,神聊海侃,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孩子们瞌睡得都睁不开眼了,朋友们才尽兴离去。

这几位朋友来自国内的天南地北,经历也不大相同,但殊途同归,在同一所大学成为同事,成为朋友。多少年过去了,我和他们认识的机缘巧合仍然历历在目。

X是我们物理系的资深教授,是核磁共振领域具有国际影响力的著名学者,科研水平科研成果世界一流,科研经费每次都是数百万美金量级的进账,各种大奖更是拿到手软。更传奇的是这位大牌教授还是培育下一代的好手,一对儿女从初中开始一路天才班,直至考进了密西根大学(全美数一数二的公立大学),现在都已大学毕业就职于世界500强公司。记得2011年我应聘现在职位的时候,他是招聘委员会的成员之一,在申请的过程中,我数次打电话请教解惑,他都耐心指教给予了不少的指点迷津。我应聘成功,从耶鲁大学搬来后,很快就邀请我们全家去他家做客,他准备了烤鸭和叉烧肉,还炒了蔬菜,餐后还有甜点,招待得非常周到。他的家里挂满了照片,看过后,我震惊于他们家族的基因遗传,那真是强大。智力基因不用说,那长相也是出乎意料的相似,从他的老父亲(中科院的资深教授现年近100岁),到他,再到他的两个孩子,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拓出来的。

R是数学系教授,本科毕业于复旦大学,在普渡大学取得了数学博士学位。2006年到2009年,我和他同一时间在美国能源部的拉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做博士后。因为研究方向不同,老实说当时来往并不多,只是因为住得近,有一次他邀请我们全家去他家庆祝他女儿的生日。这老弟亲自下厨,做了有十几道安徽菜,十几年过去了,现在还有印象。2009年我去耶鲁大学继续做博士后的时候,他还在那所实验室工作。再后来就一直没有联系,直到2011年我已经决定要来现在的学校工作,一天晚上在网上浏览熟悉学校情况的时候,才偶然发现他就在这学校的数学系工作。幸运的是太太的手机里还存有她太太的手机号,立马通话联系,真是一片惊喜。我们于2011年8月份搬来的时候,他家刚刚买了房子,他的儿子也才刚刚出生,就迫不及待地请我们去他家吃饭,真是他乡遇旧知,感慨良久。2013年我们买了房子后,两家住在同一个小区,离得很近,来往就方便了。他家女儿和我家女儿年龄相仿,我儿子比他儿子大一岁,所以孩子们隔三差五不是来我家就是去他家玩。过年过节也有走动,一般过圣诞节的时候,我们去他家做客,过年的时候他们来我家聚餐。这朋友是美国生物数学领域的中坚力量,前几年拿了美国自然科学基金的career award(职业生涯奖)基金后,被佛罗里达大学挖走另谋高就了,全家也就搬到了美国的最南部。但是每每春节前发邮件邀请大家来家做客的时候,我还会不由自主地给他也发一份,总觉得也总希望他们还能来参加我们的聚会。

Q是电子系教授,研究领域是当前最热门的芯片技术,这老兄基础研究应用技术通吃,都做的风生水起,成绩斐然。虽然我们所在的系不同,但学术上还是有些许交叉;他是河南人,我是山西人,邻居省份,算半个老乡;我们同是健身铁粉,经常在学校健身中心碰面,少则打个招呼,多则聊上一会儿。一来二去,联系就多了起来。几年前,去他家挖了些韭菜根,培育在自家的小菜畦里。韭菜长势良好,几周后就有了收成。韭菜五花肉馅,包饺子蒸包子,吃得口有余香。去年年初,邀请他们全家在我家辞旧迎新共庆农历新年,喝酒唠嗑,直到深夜。秋初,他邀请我们全家去他家吃烧烤,我们欣然应允。这位朋友的手艺一绝,烤的牛排外熟里嫩,黄里透红,油光欲滴,真是让人口舌生津,回味无穷。

Z是一位85后青年才俊,本科毕业于北京大学,在华盛顿大学取得了博士学位,在阿贡国家实验室做了三年博士后之后,于2016年来到我们物理系做终身教授系列的助教授。他申请这个职位的时候,我是招聘委员会成员之一。从一接触他的申请材料开始,就对他十分看好。他的受教育背景堪称完美,科研也做的很出色,在《科学》和《物理快评》上都曾有文章发表。一路下来,经过面试,招聘委员会提名,系里的教授会议集体讨论投票,不出所料在所有的候选人中,他排名第一,这样他就如愿以偿来到了我们系。现在他刚刚拿到了自然科学基金,实验室也已建成,科研进展顺风顺水,是他所在研究领域的学术新秀。平常,他在教学上科研上碰到了什么事,也喜欢和我通通气,我也把我的经验教训和他分享,竭尽所能以期有所帮助。

这几位朋友,在国内的时候都从未相识,来了美国,在实现各自梦想的征途中才有缘见面认识。现在,过年,年味,更是把我们聚到了一起,举杯同饮,共话桑麻。

过年,在四维空间里正在不断地演化,就连拜年的方式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万变不离其宗,不管是在中国过年还是在美国过年,年味的本身没有变,就是平安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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