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无法再见的再见
(一)
2009仲秋,天气渐凉。
大哥驾车,我坐边上。
回家的路走了无数次,但这次最特别,也最为熬煎。
故乡的城市好像还没有完全从睡梦中醒来,街道上稀稀疏疏,空空荡荡。
行驶到前进西街的尽头,看到化工厂高耸入云的大烟囱,正呼呼地朝天喷着黑烟。
呈蘑菇状,升到高空后徐徐散开,缕缕絮絮,把天空染成了黑色的海洋。
黑沉沉的气氛笼罩着家乡的一景一物,也压抑着我那早已忧郁的心脏。
到了村口,第一次没有看到瞭我回家的亲娘。
往常,母亲总是早早地站在土黄沟村口的汽车站前。
一下车,就会听到母亲的问寒问暖。
“三毛*,们**娃回来咧”,我亲亲热热地回应,叫一声娘。
如今,再也听不到母亲的呼唤。
也看不到母亲的脸庞。
从此,告别了母亲的等候与守望。
注:*三毛 :我的小名,因为排行老三,故这样称呼
**们:晋语中的古语字,就是我的意思。们娃,即我娃
(二)
到了自家门口,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长长的倒头麻纸从门楣上悬挂下来,在雾气中微微摇晃。
贴在门楼上的白色吊挂也随风飘零舞动,若隐若现。
走进街门的瞬间,凝重压抑的气息袭面而来,胸口好像被一块巨石压得不能气喘。
心脏极速跳动,咚咚作响。
眼泪决堤,不能止断。
大说大笑的母亲不在了,家里一下失去了往日的人气,那种家的味道再也无法重现。
老父亲脸色蜡黄,头发灰白,憔悴不堪地和我站在母亲的灵前。
父喃喃道:“哎,见不上了,再也见不上了”。成年以后,第一次抱了抱父亲,哭着说向他问安。
母亲西去,还不到六十有三。
泪水长流,几多遗憾还有不甘。
你的行程为何如此紧张?
为何不再等几天,让儿回来和你作最后的见面?
(三)
风水先生,手执罗盘,仔细测量。
跑遍了附近的沟沟岔岔,选了一块土地要做母亲未来的庭院。
雇了泥瓦匠,给母亲筑了地下的墓堂。
我下了墓道,走进墓穴,做了仔细得查看。
室内砖缝平整,灰浆饱满,顺丁有序,门楼门扇俱全。
虽不奢华,但材质和做工还算精良。
这是我们对母亲最后的尽孝与报还。
(四)
出殡当日,天地同悲,秋雨绵绵。
唢呐声声,如泣如诉,肝肠寸断。
经过高低不平泥泞松软的山间小道,六七十号青壮年父老乡亲的肩膀,把母亲的灵柩舁到了四五里外的墓坑旁。
随着一锹一锹散落的黄土,母亲安息在了另一个空间。
墓旁熟透的玉米,黄澄澄地散发着饱满的亮光。
高高的玉米杆,顶着一簇簇红樱,在秋风中浅吟低唱。
有了它们的陪伴,睡在这里的母亲不会孤单。
从此活个腾腾知冷知热的母亲,不在了,只是给我们留下了永久的纪念。
(六)
次日,扛了几块石头,在坟头筑了一个简易的祭坛。
这将是我们追思母亲的道场。
纸制的院落库店,那是给母亲准备的殿堂。
还有母亲穿过的衣裳,泪目中,与火一起升天。
手执铁锹和扫帚,把母亲的坟堆修整得干净和祥。
大哥投掷孝衣把引头幡顶端的仙鹤颈打断。
从此母亲入土为安,没有了病痛愁烦。
母亲的躯体回归自然。
灵魂将在天上存留久远。
离开前,跪地磕头,和母亲说声再见。
再见了,我的亲娘。
这就是我和母亲永远无法再见的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