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之交,绿满山原,庆祝五一。三十年前的劳动节,我们结婚了。今年,是我们的珍珠婚。在很久很久以前,劳动最自豪,劳动最幸福,劳动者最可爱。所以,那个时候,五一结婚的人最多。亲朋好友的道贺祝福,可转化成一个优美的数学公式:劳动 = 自豪 = 幸福。 三十年的风风雨雨,跌跌撞撞,柴米油盐酱醋茶,都是这个幸福方程的解答。
时光倒回八十年代,我的校园并不美,破旧的宿舍总停水,但校园绿化好,有许多梧桐树。一次同桌自习,问她借半块橡皮,从此喜欢和她在一起。那时候天很蓝,日子过得很快,转眼硕士毕业,咱们结婚吧。在西安钟楼照相馆里,我紧张兮兮的,怎么也不笑。照相师傅谝闲传:“按陕西风俗,至少要办二十二桌婚宴。额现在改革了,有两桌就成。” 听罢,我终于放心地笑了。于是,师傅为我们拍下了满意的结婚照。
那年,我们的两部新车都是绿色凤凰。结婚一周年,妻子身穿绿花长裙,我斜挎军绿书包,我们脚踏绿色单车几十里,绿色的绿色出行耶,去了解放路饺子馆。这是当时西安最有名的老字号。人年轻,吃嘛嘛香,身体倍棒。在回家的路上,仿佛还在探讨伙食问题。妻子问,“咱们能学习这些菜吗?彩色饺子,驴夹馍,东坡鱼...” 我积极附和,“莫马达。我爷爷是专业厨师,耳濡目染,我会做好多菜。不是吹的,我只有这两个菜不会,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结婚五周年左右,得洪堡奖金,第一次出国。在歌德学院学习四个月,妻子顺利地考进了科隆大学。而我的德语,仍只是几个单词,点头doch doch, 摇头 nein nicht。那时,柏林墙拆除还不久。我们从科隆去柏林游玩,适逢五一大游行,广场上很热闹,像狂欢又像抗议。柏林市中心的勃兰登堡门,驷马战车及女神铜像,巍峨壮丽。逗留柏林期间,住在中国大使馆。老师们和蔼可亲,给我们饭吃,和我们打牌,大使馆的热情款待远胜于“待款”。
美国NRC让我在NASA的一个飞行中心,潜伏了好些年。太太操劳持家,她还拿了一个硕士学位!哇,而且是美国名校的计算机科学。结婚十载,东南雀飞,暂别太太和孩子。那段时间,哼哼唧唧《大约在冬季》:沒有我的岁月里,你要保重你自己。我似乎迷失了方向,但不觉孤独寂寞,因为,有问题和困难这两位,形影相随。
在另一个地大物博的国家,我们安营扎寨了。她美丽又大方,片片枫叶,片片白雪,片片梦想。夫妻心心相印,策划结婚二十周年的庆祝活动:跑二十公里(半马),游二十个城市,送二十件礼物。其中两个礼物,当然是新的戒指哟。太太用“牛利”的英语和店主闲聊,大概是说,“我先生的戒指,要镶二十颗石头,纪念结婚二十周年。我的戒指嘛,放一颗就 OK了。”数周后取件。我的戒指,每颗石头,微不足道,但二十颗相聚一起,晶光闪耀,华丽气派。太太的戒指,仅仅配搭一颗石子,芝麻点大,孤零零的,其貌不扬。我恍然觉得有罪,接过了账单。额滴神,太太的那枚戒指,反倒二十余倍价更高。
珍珠婚到了,三十“工名”尘与土,往事随风。没啥仪式感,也不敢再买首饰了。结婚三十周年之际,提前退休的宏大愿望,成了空头一诺。我惭愧地喃喃道:“珍珠婚快乐。亲爱的,对不起啊,还得朝九晚五地上班下班。”太太悠然地宽慰道:“朝九晚五挺好呀,和同事说说话,不会大焖虾 (Dementia)。上帝看顾,没有朝五晚九。”
常有人感慨,结婚都快十年了,结婚都二十年了。无论青丝或白发,贫农或富农,逆境或顺境,让这个简单的生活方程,好好继续: 劳动 = 自豪 = 幸福。
(To my wife, HR)